“芙鈴，你在這裏嗎？”

是班尼的聲音。

芙鈴轉過身去，“班尼。”，這麽簡短就算是打招呼了。

看到芙鈴蹲坐在這邊看花，班尼也隨著她一起蹲坐在菱形花前。

班尼倒是和這片花很搭，他看起來就像花一樣脆弱，有著纖細的莖稈，風一吹就會折，在雨天撐著傘為花擋雨，就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這些花是你種的嗎？”

“不是我種的，這些花是瑟來納種的。”

“兔子，你是來這裏找芙鈴的吧。”，一道突兀的聲音插進來，是凡妮莎在說話。

“我、我……”，班尼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畢竟他無法坦然地承認自己是來這裏找芙鈴的。

“幹嘛支支吾吾的，你是來找她的來找她嘛，除非你有什麽非分之想，才不能正常地說出來。”

“我……”，班尼低著頭，又開始燒開水冒蒸汽。

“芙鈴是瑟來納的，你看她都已經住在瑟來納家裏了。”

凡妮莎每天每天都待在花苞裏，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在芙鈴澆花的時候和芙鈴說說話。

她也嘗試過一個人飛到街上去逛逛，但是只能看到人們擁擠著的後背，而且一個人去逛街，一點都不好玩。

和芙鈴一起出門的時候，她看到什麽都覺得很有趣，自己一個人出門的時候看到什麽都覺得挺無聊的。

她才知道，原來是她指著那樣東西和芙鈴說話，看到芙鈴的反應，才是有趣的來源，並不是這樣東西本身很有趣。

人類的東西沒什麽意思。

“你不是想要還清瑟來納的債務嗎，雖然我並不主張你還清他的債務，畢竟有東西牽絆著你們兩個，你才不會離開，但是呢，我和你的關系更好，所以你就賣掉這些花來償還債務吧。”

“但是這些花不是屬於瑟來納的嗎？”

“沒有關系啦，只要能償還債務，無論是去偷去騙去搶都可以，”，凡妮莎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東西，“實在不行的話，我就教你怎麽上街去賺錢的方法吧，只要你賺夠幾箱子寶石回來，瑟來納一定會很開心的，我還從沒看到過哪個人類不喜歡金錢的。”

哦，還有，聽說人類很喜歡女人，用錢沒有辦法還清債務的話，她再讓芙鈴用自己的身體去還債試試看。

芙鈴和瑟來納不管怎麽說勉強也算是朋友，瑟來納一定會看在這份情面上答應芙鈴僅僅只是用身體還債的！

在凡妮莎的強烈要求下，瑟來納與芙鈴一起上街。

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氛圍就有點不對勁，越往前走就越是到了遠離人煙的地方。

本來為了芙鈴，就是在黃昏時才出門的，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只能看到零星的光，分不清是外面的光，還是從人家家裏散發出來的光。

她三步並作兩步，跳上臺階。

凡妮莎學著她的樣子，也想要跳上臺階，但是她這麽小小的人一個人，哪裏跳的上臺階，只會摔倒而已。

“瑟來納，你也來試試看吧。”，要不是為了促進芙鈴和瑟來納的感情，她才不想晚上出門。

她不喜歡漆黑一片的地方，雖然芙鈴有可能挺喜歡的。

瑟來納站在那邊不動，看起來並不想參與她們兩個人幼稚的游戲。

“你上不來嗎？”，芙鈴對著他伸出手。

少年看著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臉，最後把手遞給她，其實並沒有借力，他還是憑著自己的力氣跳上了臺階。

大部分也是走上去的，只是裝作好像跳上去的樣子。

他無法理解，這樣的事情有什麽意思嗎？

“突然覺得，瑟來納長得很好看。”

凡妮莎變得充滿了期待，以為芙鈴要開始表白了，只要是擁有感情的生物，大概都期待著看到這樣的場面，並且時刻等待著起哄。

長久沒有等到下文，凡妮莎開口催她，“然後呢，為什麽突然覺得瑟來納很好看。”，瑟來納真是孤僻久了，她在心中暗暗抱怨。

“因為晚上的時候，會覺得瑟來納的眼睛顏色很近似於夜空的顏色。”

夜空並不是純黑色的，有時是深藍色，有時是深紫色，現在就是深藍色的。

“是啊。”，凡妮莎得到了與想象中不同的答案，怔怔地點了點頭，然後擡頭與芙鈴一起看著夜空。

瑟來納卻沒有看著夜空，而是側目看著芙鈴。

凡妮莎看了一會夜空，覺得無聊，到處去看，看到遠處有星星點點的光，她估計是螢火蟲，雖然螢火蟲也是長著翅膀的節肢類昆蟲，但她並不討厭螢火蟲，因為螢火蟲不會擾人清夢，而且螢火蟲也很少見。

它們總是成群地出現，下次跟著它們，看看它們最後回到了哪裏吧。

收回視線的時候，她看到瑟來納完全沒有擡頭看過夜空，而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芙鈴。

即便是不說話，不動作，都能看出他喜歡芙鈴。

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不是無動於衷，看到有別的人喜歡芙鈴，還是會有心口發酸的感覺，不過沒關系，這種感覺可以被壓制下去，只要多喝幾滴甘甜的蜂蜜這種感覺一定會被沖刷下去的。

但是，要芙鈴帶她出門，她才可以吃到甘甜的蜂蜜。

她轉回去，思考了一下自己回到花苞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能性。

要不然，還是不要讓給他了。

“你喜歡看到順著的人潮，還是逆著的人潮？”凡妮莎飛到半空中，擋住芙鈴的視線。

芙鈴沒有生氣，“逆著的人潮吧，”，她覺得自己大概是隨口選的。

凡妮莎張了張口，停在那裏，接著繼續說，“喜歡順著的人潮的就是喜歡熱鬧又從眾的人，順著的人潮很孤獨，因為所有的人都在順著人潮行走，只有你一個人逆著人潮。”

芙鈴，“這樣啊。”

凡妮莎退回到原位，“所以你也是孤獨的人，你和瑟來納不是很般配嗎？”，她停頓的原因是，她有點希望芙鈴這樣回答，又不是很希望芙鈴這樣回答。

只有在芙鈴說出這個答案的情況下她才可以順理成章地說芙鈴和瑟來納很般配，但是她又很害怕芙鈴是一個孤獨的孩子。

精靈們都擁有自己的祝福，要是可以的話，她想要把自己這一生所有的祝福都用在芙鈴一個人身上。

到了關鍵的時刻，想要等著瑟來納說些什麽的時候，遠處的草堆裏跑出來一只灰色的兔子，到芙鈴的跟前來吃草。

一吃草，肥嫩的身體就蹲在那裏不動了。

“哪來的兔子啊，連惡魔都不怕。”，凡妮莎心情不好。

凡妮莎降落到兔子的跟前，企圖驅逐這只兔子。

這只兔子卻比今晚明明是只屬於瑟來納一個人的主題會的，現在突然插了一個人進來，真是倒黴。

“我要回去了，不可以不回家，瑠亞一定會一直等著我的。”，上次她被困在圖書館裏，瑠亞抱著她的枕頭整整等了她一夜都沒睡覺。

凡妮莎抓著自己的頭發，快要把頭發扯光了，因為那天不睡覺等了她一夜的人不止瑠亞一個，瑟來納也沒睡覺啊，只是他表現的沒有這麽明顯而已，甚至還要在芙鈴回家以後裝作沒事發生一樣。

瑠亞、瑠亞、瑠亞，那個陰郁的三眼仔有那麽重要嗎，重要到眼裏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現在還早，我還不想回去，我去那邊看看螢火蟲，你們兩個就繼續待在這裏看星星吧。”，她說話語速很快，完全不給芙鈴拒絕的機會，說完就往遠處的草叢飛。

“你說的，快要死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來已經無法回避了，“簡單來說，我是被異世界的惡魔制作出來的工具，所以我並沒有父母，第一次睜眼的時候，大概是人類女孩七八歲時的模樣。”

瑟來納看著她，沒有說話，有昆蟲在草間穿梭，都已經到小腿這麽高了，要如何避免昆蟲的存在。

芙鈴伸手捉住了低空略過的一只昆蟲，僅僅只是捉住了它一邊翅膀的其中一只，所以它仍舊有參與的力氣振動翅膀，並且用盡全力想要從她的手中掙脫。

“至於我為什麽一定要死呢，大概你也能夠明白，既然我是他們特意制作出來的工具，我就必定有我存在的意義，我的存在會對很多人造成傷害。”，她將昆蟲拿到近前來，可以看到昆蟲翅膀上細碎地像是碎裂成無數片瓷器似的花紋，“最不應該的是，感染的能力，”，她輕笑了一下，放走那只昆蟲，“我就和樹幹上的菌類一樣，體內寄宿著無數可以感染其他物種的孢子菌絲，可以控制其他人的精神，想讓他們做什麽都可以，包括死亡，或者是，”，芙鈴點了點唇，“半死半活的狀態，也可以做到。”

“所以你就必須要去死了嗎？”

完全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了嗎？

“啊，”，芙鈴嘆了一口氣，“以我來說，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而且斬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哪怕是屬於我的肢體的一部分活著，都很難讓人放心。”

瑟來納靠近她，整個人在草坪上側躺著。

“我不希望你去死。”

“真的嗎？很感謝你的好意。”，芙鈴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

“拜托你，一定要活下去。”，瑟來納握住她的手，用很低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就像是在喃喃自語，因為聲音輕到只有自己可以聽到。

即使年幼時常常懷抱著希望一切都毀滅掉的想法，比如希望這個家毀掉，比如希望遠處的山毀滅掉，比如希望那些嘈雜的聲音毀滅掉。

因為想要毀滅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到最後都會歸結成同一個結論，那就是希望全部毀滅掉，反正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日覆一日在做同樣的事，他每天早起，挽起窗簾，進行每日的訓練，再入睡。

但難以理解的是，他居然會被想要保留這一切的芙鈴所吸引。

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並且即便全部都毀滅了，他也希望唯一活下來的人是芙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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