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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棠棠的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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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姨娘身著宮緞素雪絹裙,身子都僵了僵,清麗的眸子裏一閃。她非常難堪的低下了眼眸。

——她雖只是個貴妾,但幾位少爺從來都是尊敬她的。她好歹是顧明瀾和顧慎瑜的生母,是他們的長輩!

可如今大少爺是什麽態度?她還什麽都沒說,是已經將她當成了罪人……

自從顧瑾棠最近回來,顧予寒對她們的態度就變了。還沒有細想,房姨娘的眼淚已經滾滾落了下來。

而旁人也氏覺得驚奇,顧大少爺從來都是清貴、喜怒不言於色。對待姨娘庶出的什麽也從未有過欺淩。但今日對房姨娘的態度實在是太冷酷了些。

房姨娘這副模樣如同江南飄零的荷葉,實在是可憐巴巴,美人我見猶憐,忍不住叫人心疼。老太太頓時眉心一挑,有點看不過,手心裏的茶盞葉捏緊了:“——寒哥兒,你這是做什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你姨娘到底是犯了什麽過錯,惹得你這樣對她!”

再大的錯,也沒有犯過七出之條吧!

葉氏只覺得最近幾個嫡子腦子都不對勁,眸色也沈了幾分,“房氏是你父親的人,侍奉了十幾年。寒哥兒,就算是你再怎麽生氣,在事情沒有差查清楚之前,也不該如此對你姨娘。”她一雙美眸微擡,直勾勾看著長子。

顧予寒身披鶴氅,淺色的瞳孔分毫情緒也看不到,卻半點沒將她們的話放在眼裏。——若是連這點都不能替妹妹處理好,難怪棠棠兩世都沒有接納他這個哥哥。

顧予寒清冷的目光落在房姨娘身上,房姨娘都覺得這目光像是淩遲的刀子一樣。

而在堂內所有人眼中,大少爺雖然面上這樣端方、清冷。但骨子裏一直自帶著上位者的冷戾。

房姨娘掐了掐帕子,最終還是屈膝,跪下了。——這個時候,大少爺早就是府裏的實權掌管者,她自然知道是需要自己軟一些的。

更何況,眼下弄得越卑微,對自己翻盤才越有利。“大少爺如此說,妾身哪有不跪的道理?”房姨娘垂淚道。

在場的還有一些庶子庶女,和低階的妾室。她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卻又不敢發話——房姨娘好歹是貴妾,如今在大少爺的手下,卻像是茍且偷生一般!

更不必說她們了,原本就身份卑微。可該如何自處??

“說罷。”老太太眼皮一翻,長嘆道:“——寒哥兒,房姨娘。到底出了什麽事,定要弄得這樣家宅不寧?”

房姨娘纖細的腰肢匍匐在地上,低著頭垂淚:“妾身、妾身當初因被大少爺責罰禁足,心中不痛快,一時豬油蒙了心!竟給五小姐制造了麻煩……”

“妾身當真是一時糊塗了,才敢想著對五小姐不利!”她柔聲陳情道,說著說著就邊流著眼淚邊磕頭,“都是妾身的錯……都是妾身的錯。但憑老太太和夫人處置……”

老太太和葉氏頓時同時心情覆雜的眉心微挑。

“只是對棠棠制造點麻煩麽。”顧予寒冷淡的眸子微斂:“——姨娘可否具體說說,是具體怎麽做的?”薄唇扯出一絲譏諷的弧度。

房姨娘惶恐的瞧了顧予寒一眼。

“五小姐的貼身丫鬟來找妾身借錢,妾身就借著這個機會……讓她盯著棠姐兒……”房姨娘死死盯著地面,神色有些局促。

顧予寒挑眉:“僅此而已?”

“還是讓我來替姨娘回答這個問題吧。”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嬌糯的嗓音,打斷了他。

只見顧瑾棠穿一身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外披著大紅鬥篷,大長腿。發髻上插著一根精致的玫瑰金簪,金燦燦的讓人晃了神。

五小姐正是長開的年紀,渾身肌膚雪白,下巴的輪廓圓潤又精巧,但凡勾勾唇笑起來猶如綻開的牡丹。——若是長成了,恐怕真的能讓男人瘋狂,女人嫉妒!

顧瑾棠真心覺得房姨娘段位挺高,和湘雲那小丫頭相比,懂得避重就輕,惹得眾人憐惜。——雖然她從前自然也這麽覺得的,只是從來沒有這樣直觀的感受到。

她身邊的馬嬤嬤是個身強力壯的,正提著二等丫鬟湘雲。湘雲顯然是吃過苦頭的,頭發披散,手上的白玉手鐲也不見了蹤影。

雪白的臉頰上布滿了淚痕。

而房氏一看到湘雲就坐不住了,嬌媚的臉頰逐漸變得慘白。別說房氏,就是一直端莊溫婉的顧瑾沁,也有點發抖。她還不如房氏坐得住。

惹得大太太周氏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沁姐兒,你這是怎麽了?”

顧瑾沁則死死的掐住了手裏的帕子:“……無事呢,母親。”她咬著牙,顫顫巍巍道了句。

“棠姐兒,你這是做什麽?”葉氏不免嘆了一口氣,“這不是你房裏的丫鬟湘雲麽。她到底是犯了什麽錯,惹得你這樣打罵。”

棠姐兒到底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嫡女,卻都這樣打打殺殺,說出去實在是叫人笑話。

顧瑾棠垂了垂眼簾紅唇勾唇一笑:“湘雲,你自己來說吧。”

湘雲跪在地上爬到老太太和夫人跟前去,流淚道:“老太太,夫人……奴婢已經知道錯了。奴婢、奴婢是當時缺銀子,就被房姨娘收買了!這才做了許多對小姐不利的事兒……求夫人看在奴婢主認錯的份上,不要打斷奴婢的腿……”

雲枝冷冰冰的打斷了她,道:“到底房姨娘指使你做了哪些事兒,你自己說出來!”

湘雲就開始回想起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道:“……一則,房姨娘挑唆奴婢和錦瑟小姐聯手,設計讓五小姐在太後跟前錯認瑪瑙頭面和紅寶石頭面。讓小姐出醜……”

“二則,和顧瑾沁小姐聯手,設計讓五小姐在春日宴上脫掉鞋襪,衣冠不整,誤、誤闖入行雲樓……並散播對小姐不利的,傳言。”

“三則,房姨娘讓奴婢時刻對顧瑾棠小姐的事兒通風報信,昨日五小姐在會見外男,就立即跟她通氣兒……”

眾人嘩然。

邊說著,湘雲的腰肢就抖得越厲害。——而再看顧瑾沁和顧錦瑟,臉色可謂是十分精彩了。

顧錦瑟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沒想到湘雲竟然是房姨娘的人!所以,湘雲當初主動依附自己,其實背後都是聽了房姨娘的主意麽?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房姨娘當槍使,來對付顧瑾棠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她又怎麽算計得過在後宅浮浮沈沈這麽久的房氏?

而顧瑾沁就不同了,在眾人眼中,她一直維持都是端方有禮、溫婉大方的顧家嫡長女,卻被房姨娘這樣當成了槍出頭,這下她的名聲應該算是全完了。

果不其然,弟妹都向她投來了狐疑的表情。看得顧瑾沁臉上燥熱。

她下意識就低吼:“——你這丫鬟胡說!我何曾與你設計過棠姐兒!她可是我嫡親妹妹……”

老太太怔楞了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混賬!”她重重拍了下案幾,將手裏的茶盞摔了出去。正好砸在了湘雲的臉上。“一個奴婢,一個貴妾——也敢在國公府如此興風作浪!”

這下整個葳蕤堂都安靜了。

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可康王府的春日宴都是權貴,讓棠姐兒在脫掉鞋襪,公然在權貴跟前出醜,這不就是在想徹底毀了棠姐兒!

上回顧予寒將顧錦瑟欺淩顧瑾棠的證據給她看。她還存有一絲僥幸,自小在她跟前長大的顧錦瑟怎麽會是這樣欺淩姐妹的人?誰知道在背後,她們的手都伸得如此之長!

恨不得徹底毀了棠姐兒的名節!這對整個顧府女眷的聲譽,又怎麽會沒有影響!

“湘雲。你說這些,可有證據麽?”葉氏臉色難看極了,這件事牽扯到了顧錦瑟和顧瑾棠兩個人,兩個都是她的女兒,所以她不得不謹慎一些。

湘雲流著眼淚磕頭:“有的——有的——”說著望向了雲枝。

雲枝上前一步,抱著一團衣物,屈身道:“回夫人,奴婢手裏的是湘雲才換下的衣衫,上面的香料的香味,是房姨娘房間獨有的。足以說明湘雲和房姨娘私下往來,夫人可以派人去查。”

“——且前幾日馬嬤嬤親眼瞧見,湘雲去見了房姨娘娘家的管事。就在城西的酒樓之內。馬嬤嬤可以說出房姨娘娘家管事的具體長相。”

葉氏疲倦的閉了閉眼,對崔嬤嬤使了個眼色,崔嬤嬤自然懂得,領著一對護院就出去查了。

“就算如此……”顧瑾沁緊緊掐著帕子,聲音有點發顫,“你和本小姐又有什麽關系?湘雲。”顧瑾沁微挑的鳳眼直勾勾盯著湘雲,“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使喚的你。難道不是棠姐兒故意挑唆你,這麽說,來陷害我?”

她又轉向了神色淡淡的顧瑾棠,見她神色雖平靜,容顏卻是光耀照人的。一顆心又沈了幾分,“棠棠,我是你嫡親姐姐,你又何必教她說這些?”

“我們顧府小姐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顧瑾沁貝齒都打著顫,但還是眸光定定落在顧瑾棠身上,“姐姐又怎麽會,這樣陷害你!”

顧瑾棠靜默的撩起眼皮,極美的眸子清淩淩落在湘雲身上。唇角綻開的那抹笑意就這麽晃了人的眼睛。“湘雲,你自己來說。”她輕輕啟唇,柔聲說道。

湘雲趕緊磕頭。

湘雲其實都想清楚了!她現在自己暴露了,房姨娘,顧瑾沁,顧錦瑟,誰都不會放過她……所以她能倚仗的,只有顧瑾棠小姐了。

於是乎,她已經下定決心了,會將她們都吐幹凈!

只有將主子們全盤供出來,她才能將自己摘得越幹凈!

於是乎湘雲看著地面道:“——大小姐何必這麽誣陷五小姐?上回大小姐讓奴婢將姑娘帶到康王府有雪水的路上,又挑唆姐兒脫了鞋襪。逼得小姐不得不闖入行雲樓裏頭。”

她怯怯看了顧瑾沁一眼,補充:“大小姐上回給奴婢的金子奴婢都還收著,上頭還有顧府的標記。——這還不止,大小姐上回讓奴婢去大小姐房中的內室裏面談,奴婢還記得大小姐內室擺著琉璃花樽……”

若不是真的和顧瑾沁有所勾結,她一個外院的二等丫鬟,又怎麽會知道長房大小姐的內室裏擺著什麽?

“胡扯。”顧瑾沁啪的一聲拍在了桌案上,帶著一絲冷意:“就算是我賞賜你金子,讓你進過內室。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顧瑾棠進行雲樓的事兒,是我挑唆你做的?”

其實顧瑾沁小姐並不是主謀,這個提議也是房姨娘提起的。但是湘雲腿軟,只能將所有過錯推到主子身上。

湘雲聲音顫顫的道:“……那日,五小姐去康王府的具體時辰,我給您算過。為了遮人耳目,我用絹布遞給過您。如果您沒有燒毀,如今定然還在您的房間裏。我上回去……也瞧見了。”

顧瑾沁微微怔楞,進而回過神來。這才絕望的閉了閉眼!

她當時一個大意,想到若是在內間貿然燒毀器物定然引來註意,這才沒有立刻銷毀。她想著……一個奴婢,一個鄉下回來的顧瑾棠,能翻起什麽天呢?

誰知道,這顧瑾棠當真翻了天!

這才是鐵證,她又該怎麽抵賴?

“大姐姐。”顧瑾棠玻璃般的眼眸轉了轉,紅唇邊含著笑喚道:“——我自然是信你的。湘雲說的也未必屬實,要不讓徐嬤嬤進去搜搜您的房間,也好還姐姐一個清白。”

顧瑾沁像是徹底洩了氣,沒有正面回應,徹底癱軟在椅子上。

“墨蘭,去查。”老太太緊閉著眼睛,一臉淡漠:“——去大小姐房裏查清楚,以後我看誰還敢在國公府的後院裏興風作浪!”

墨蘭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裏也是最公正的。即使顧瑾棠才從鄉下回來,府裏的下人都低看一眼,捧高踩低,但是墨蘭也沒有為難過棠姐兒。

墨蘭屈身應“是”,隨即帶著一隊嬤嬤出去了。

顧瑾沁卻流著眼淚,抓著老太太的手道:“——這都是房姨娘挑唆的!湘雲讓我做的!這都不是我設計的!祖母……您要相信我。我沒有想害棠姐兒。”

她一個還沒有出閣的閨閣大小姐,怎麽會設計出,將顧瑾棠送入行雲樓,撞見貴人,這樣縝密的計劃?

“糊塗!”見到女兒承認了,周氏也是臉色驟然變了變:“你一個還沒有出閣的人,怎麽能這樣設計你妹妹!”她的語氣實在是痛心到了極致。她就算是想保住女兒,又怎麽能保得住?

“房氏。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顧予寒的語氣一點溫度都沒有,仿佛凝成了寒冰。

房姨娘跪在地上,低低的溫婉笑了一下。

——如大家所見,這件事牽扯到太多人,長房唯一的嫡女顧瑾沁,還有二夫人的心尖尖——四小姐顧錦瑟,而湘雲方才的供詞也都將她們拉下水了。

房氏其實是相信的,她們不會讓這件事鬧大,不管是周夫人,還是葉夫人,即使是為了保全幾個小姐的名聲,或者是整個顧家的名聲。

所以,只要涉及到了顧瑾沁,顧錦瑟,整個顧家的名聲。這件事就一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更何況,最重要的是,沒有對顧瑾棠產生實質性的傷害。幾位少爺也沒有必要對她下狠手。

即使他們再疼惜顧瑾棠,難道就不顧忌整個顧家的名聲了麽。

“妾身當真只是一時糊塗……”房姨娘身量纖纖,顯得更加我見猶憐:“老爺去了,妾身教養瑜哥兒和瀾姐兒,實在不易。一時豬油蒙了心。竟敢對夫人的嫡小姐不利。”

房姨娘生的柔弱嬌媚,現下更是如此,叫人憐惜得喘不過氣來。

“妾身一人承擔,和瑾沁大小姐,錦瑟四小姐都沒什麽關系……”房氏說的上氣不接下氣:“——只求老太太看在妾身侍奉這麽多年的份上,給妾身一個體面……”

“姨娘——”顧明瀾頓時不明所以,哭著就撲了過去,撲進了房氏懷中。她也哭道:“——女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姨娘你不要嚇我!”

她邊抱著房姨娘的頭哽咽:“姨娘,你不要離開女兒。”

這母女情深的場面簡直叫人動容,顧瑾棠不經意的低了眸子,笑了笑。

“閉嘴!”周氏是個腦袋清醒的,將裝滿了熱水的茶杯砸在了房氏額上,冷笑道:“如果不是你挑唆,沁姐兒會被你帶著,去構陷棠姐兒嗎?”

“嫡庶不分!我們顧家的臉面,已經被你給丟盡了!”周氏的聲音在發抖。

她早就看不慣房氏的妾室的做派,矯揉造作,一點上不得臺面。卻沒想到,房氏這次為了害顧瑾棠,居然直接將她的沁姐兒給牽扯了進去。

她怎麽能不痛心?怎麽能不痛恨!

房氏柔弱道:“大夫人若是生氣,就盡管懲罰妾身吧……只要能叫大夫人消氣,妾身自當承擔。”

這話倒是讓周氏的氣越來越不順了!她恨不得將手裏的東西又砸過去。

正在這時,去檢查的墨蘭和嬤嬤們卻回來了,正是如湘雲所說,顧瑾沁小姐的內室裏有擺著琉璃花樽,且在梳妝盒子的下面,有湘雲寫的,算的顧瑾棠去康王府時辰的絹布。徐嬤嬤也回來說,確實是查到了馬嬤嬤見過,湘雲和房姨娘娘家的人在城西見面。

“老太太您看看,在大小姐房間裏找到的。”

顧瑾沁頓時腦子一沈,差點向後倒了下去。

老太太臉色愈發難看,還瞪了顧瑾沁一眼。這個孫女向來是最知書達理、懂規矩的!……怎麽如今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依我看,這個事兒畢竟是家醜。”長房的大老爺顧松堂喝了口茶,眸子裏閃了閃,話鋒一轉,語氣沈沈道:“母親,不如就大事化小吧。”

“畢竟都牽扯到了三個孩子。對棠姐兒也沒造成什麽大的傷害。但事情如果傳出去,總會影響顧家所有姑娘的聲譽——。”顧松堂是在明裏暗裏的,也是在給自家女兒顧瑾沁說話。

老太太只是冷冷閉了閉眼,沒有立即回應。

顧予寒卻薄唇一扯,低低冷笑一聲。

這聲冷笑音量雖然低,但卻夾雜著幾分的寒意。簡直能叫這葳蕤堂裏的所有人都生生凍住。畢竟顧予寒在整個顧家眼裏,都是手握實權的上位者。

如果他要想插手後宅的事兒,即便氏老太太和夫人,也會聽他的。

顧予寒舔了舔唇,他這個大伯父,在朝堂上庸懦無能。倒是能對後宅的事情指指點點。他勾唇微笑:“——伯父教養不善在先,顧瑾沁謀害嫡妹在後,伯父卻想將這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撩起眼皮擡了擡冰冷的眸子,冷冰冰道:“還是先問問侄兒答不答應。”

顧松堂一噎,直勾勾的盯著顧予寒,嘴唇氣得發白,卻說不出半句話來。——他說的話的那點分量,在這個侄兒跟前,是半點也不夠看的。

“寒哥兒……你聽我是說。”老太太喊住顧予寒,拄著拐杖起了身。她原本想跟顧予寒說幾句話。

——卻沒想到老太太眼皮一翻,驟然暈了過去。

頓時葳蕤堂內就亂作了一團!

墨蘭三步並作兩步兩步上前去扶住了老太太,並道:“老太太昏倒了,快去請郎中——!”

頓時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回到了老太太身上。有人跑去叫郎中,有人跑去將老太太攙扶回房去。

葉氏皺了皺眉,道:“先將房姨娘關押起來。等老太太身子好了,再看看怎麽處置她。”

下頭人趕緊照辦,將房姨娘給帶下去了。

葉氏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顧予寒身上,“寒哥兒,母親有話跟你說,你過來一趟吧。”

顧予寒眸光一閃,薄唇微抿,正好他也有話要同母親說。他吩咐人去照看老太太以後,就跟著葉氏去了。

瀟湘館中。這裏佳木蘢蔥,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就是從花木深處瀉於石隙之下。

葉氏坐在暖閣內喝茶。她之所以找顧予寒,是因為今天的事情鬧得太大,也牽扯到了顧錦瑟。

顧錦瑟這孩子最近從永安院搬出來,搬到了宜雨閣的西跨院。那個地方偏僻狹小,可是給通房和庶女住的!她已經是心疼得不得了……

而她上次之所以縱容了長子,讓顧錦瑟搬走,也是為了讓顧予寒消氣。

——可她這一次,她實在是不能看著錦瑟受苦了……

錦瑟到底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

她身為一個母親,又怎麽會無動於衷?雖說棠姐兒也是她的親女,可終究比不上錦瑟的十年陪伴啊。更何況——棠姐兒有了她幾個天之驕子的哥哥撐腰。

可錦瑟只有她一個母親了。

“寒哥兒,你也知道。”葉氏垂了垂眸,溫柔道:“此事牽涉到了錦瑟,母親不能不管不問了。你可以跟母親說說麽,預備怎麽處置錦瑟麽?”

長子的冷酷手腕,她還是清楚的。

顧予寒眼皮都沒擡,冷淡的道:“按照家規。一個養女,陷害嫡女,三十杖。”

“杖三十——?”葉氏眉心一挑,聲音都揚高了些:“錦瑟可是你妹妹。你又怎麽能這麽對她!更何況,她和棠姐兒的齟齬,不過是姐妹間的爭執罷了。又何來陷害之說?”

葉氏的寶石耳墜前後搖動,有些晃眼。整張臉顯得頗為美艷淩厲。

顧予寒直視著母親的雙眸,溫聲道:“母親,子不教,父之過。既然顧錦瑟從小在您房中長大,我還想問問母親,那您到時候,是否也可以來觀刑?”

因為震驚,葉氏嘴都長大了。

不知道從什麽開始,顧予寒在她跟前總有淡淡的壓迫感。

“寒哥兒,你原來可是最疼愛錦瑟的!”葉氏忍不住推了一把顧予寒,“你最近怎麽可以對你妹妹這樣……”葉氏聲音哽咽了下去,“還有,你對母親也是……”

顧予寒瞟了一眼母親,冷冰冰的道:“——我可沒有這個妹妹。”

葉氏不知道到底因為什麽,叫顧予寒對錦瑟的態度變成了這樣。

“另外,”顧予寒清淩淩的眼眸直直撞進了葉氏眼底,“不久之後,便是棠棠的生辰。我在想,要給棠棠備一份禮物。特意來給母親說一聲。”

顧錦瑟和顧瑾棠的生辰是同一天。之前的生辰,府裏自然都會為兩位小姐置辦。

但他們兄弟幾個都忙於公務,或是朝政,至於家中內宅的人都是會看臉色的,所以只給顧錦瑟大辦,什麽好的回憶都是顧錦瑟的。完全不顧棠棠的想法。

所有人都在冷落棠棠。

但凡想到這裏,顧予寒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顧予寒薄唇微動,一字一字道:“我會把顧府我自己名下的資產逐步交給棠棠打理。還會教會她如果打理生意。包括我自己名下的酒莊、鋪子、莊子的收成。”

顧府富庶,顧府名下的資產包括莊子、酒樓,綢緞鋪子,運河上的貨船……但老國公爺卻沒有將這些交給葉氏,而是交給了一個顧予寒,一個三子顧予白。

至於顧予桁,主要掌管軍務。而且性子也是散漫桀驁不馴的,父親放心不下,就沒有留多少給他。

顧予寒想,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對棠棠的心思,大概也是如此。

棠棠這一世不會入宮,那麽棠棠就會嫁人。到時候嫁人是需要嫁妝的,若是女孩子沒有錢傍身。那他不在的時候,棠棠受欺負了怎麽辦呢?

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要給棠棠大量的錢。

葉氏不可置信的瞧著這個嫡長子,抑制不住的嘴唇微顫,顧予寒這是在和她商議嗎?這分明只是通知啊……

“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打理這些做什麽?”葉氏疑問。

顧予寒就垂眸道:“棠棠想用來做什麽,就做什麽。當成嫁妝的添箱,或是享樂花銷的玩意,都可。”

雖然父親對他們子女的態度從來都是要求嚴苛,但對於棠棠,他就想富養。顧予寒彎了彎唇。

葉氏垂了垂眸子,有些疲倦:“你自己怎麽想的,就怎麽做吧,不必來同我說。”她眉心輕微向上一挑,“便是和母親說了,我阻止,就有用了嗎?”

顧予寒靜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葉氏驀然就心裏一痛,臉色都泛白了。——她和她的寒哥兒,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生分了?

要知道,從小到大,從前寒哥兒可是從來都沒有給過她冷眼的!

可現在的顧予寒,站在她跟前,總能給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就像她不是他的母親一樣!

葉氏捂了捂胸口。

徐子玉將今日四書部分的註解講述給顧瑾棠聽,並問顧瑾棠是否理解。

顧瑾棠覺得自己重生以後理解能力就提升了,自然是理解的。徐子玉又細心的問夫人考校起來,二小姐是否能應付。

忽然顧予桁身邊的大丫鬟便過來說,二少爺傷口疼的厲害,整個人都昏昏沈沈的。她急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想來五小姐是個能當家作主的,特地來求五姑娘過去看一眼。

……傷口?顧瑾棠讓雲枝去看下二哥什麽情況。

結果雲枝回來說,“二少爺身上有傷。這次二少爺從軍營回來之前受了很重的傷,只是之前一直沒發作,所以忍著。”

徐子玉見顧瑾棠又走神,搖搖頭,道:“若是小姐有事,就先走吧。”

顧瑾棠嘆口氣,心想,二哥有傷還這樣。她想起前世二哥在牢獄中重傷的模樣,有點不忍心,就說:“走吧,我們去看看二哥。”

雲枝提醒道:“小姐,二少爺就是不想讓您看見這幅模樣。所以才沒叫您呢。”

顧瑾棠沈吟半晌,彎唇一笑,“二哥待我好,處處護著我,難道我不能還他這個人情?走吧。”

正好今日徐子玉國子監有事,就先回去了。雲枝去取了上好的傷藥來。五小姐皮膚細膩嬌嫩,一掐就會留下紅印,所以郎中留了很多這樣的藥物。

走到二哥院子中的時候,顧瑾棠正好聽到二哥低沈、咬牙啟齒的一聲“滾出去——”。屋子裏的太醫和丫頭們瞬間跪了下去。

顧瑾棠走過去躲在窗欞後面一看,顧予桁背上有一條傷痕,裸露在肌膚上。而二哥是趴在軟榻上的,面容冷白,下頜緊緊繃住。蒼白的臉上隱隱帶著冷汗。

誰能想到呢,未來政壇上手腕殘酷的顧二少爺也會有這麽虛弱的一面。

大丫鬟出來換水時看見五小姐,連忙屈身行了個禮,“——五小姐。”

顧瑾棠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多禮。又問:“二哥這樣多久了?”

大丫鬟苦著臉,“自從二少爺回來以後,就一直沒有好過,一直拿藥敷著,十幾日了。一直這樣,該多疼啊。”

“滾——”屋子裏又傳來了顧予桁咬牙啟齒的低吼。

她又咬著唇道:“要不……小姐進去試試吧。二少爺發作時從來不讓我們碰他。”

現在誰都知道,二少爺沒有妻室,現在卻只捧著這位五妹妹了。

顧瑾棠就說:“把藥和盆給我吧。”她說:“我記得可以做一種清涼膏,將薄荷加在藥物裏。”她轉向雲枝道:“你要不快去試試。”

她前世在宮裏的時候做過。

雲枝很快就取來了薄荷,搗碎了添加在藥膏裏面。遠遠的就能聞到一絲涼意,顧瑾棠拿著藥膏走進去。

顧予桁正是陰沈的時候,不讓任何人接近。從牙關裏擠出一個字來:“——滾。”

顧瑾棠喊:“二哥——。”

顧予桁驟然一楞,迷茫間先看到了她發上金燦燦的玫瑰金簪,還有脖子一圈狐貍毛,襯托得小臉出塵又嬌媚到了極致。

他瞬間就一股腦清醒過來了。

顧予桁其實不想顧瑾棠看見他這幅模樣,所以心下有些惱火。目光冷冷的落到了她身上。

顧瑾棠沒有理會,撫了點藥膏在手上,又幫二哥塗抹到傷口處。

但是藥物又浸潤進了傷口,顧予桁眼睫都抖了幾下。

他眼裏還是冷冷的,“你怎麽來了?”

“不準看。”

“嚇人。”顧予桁的語氣涼涼的。

顧瑾棠就搖搖頭沒說話,她覺得顧予桁真是傲嬌。

顧予桁面黑,心底其實是喜滋滋的,莫名就想到了那句。——雙向奔赴,才是最幸福的。親情也是這樣。

那邊老太太也醒了,老太太身邊的墨蘭專門來請五小姐,說是對房姨娘的最終懲罰結果要提上臺面了。請五小姐過去聽聽。

“我就不去了。”顧予桁眼眸沈沈的,握緊拳頭,語氣裏卻有一絲狠戾:“——但反正我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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