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韓少商抗拒和其他人接觸, 並且因為其他人的靠近恐懼害怕，那就不能讓寧柯他們照顧了。

楚玥不過思考了一下，就扶著韓少商朝船艙走去。

大約是這段時間受了不少折磨, 韓少商的體重很輕, 整個人有種瘦骨嶙峋的感覺，大半重量依在楚玥懷裏的時候，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斷，和當初的活潑健康形成了鮮明對比。

韓少商再怎麽說也是楚玥熟識的鄰居，這段時間的來往，楚玥也承了韓少商不少情, 不管是對方默默無聞地照顧她的生活，還是遇事的時候兩人並肩而戰, 於情於理, 她都應該在鄰居受難的時候照顧一番。

更何況雖然兩人都沒有明說, 但楚玥在心底將對方當成了朋友，尤其是韓少商還是個性格堅韌的強者，楚玥是非常欣賞的。

所以楚玥直接拒絕了寧柯和胡九召的幫忙, 領著韓少商一起走進了船艙客房。

走進船艙客房前, 臉擱在楚玥肩膀上的韓少商微微側頭，朝著身後咬牙切齒的胡九召露齒一笑，笑容說不出的純然清澈, 半點炫耀的意味也沒有，然而胡九召差點氣了個仰倒。

“這小賤人絕對是故意的！”

演出不少宮廷戲的胡九召, 立馬將自己帶入了即將失寵的寵妃角色, 捶胸頓足地破口大罵：“是老娘最恨的白蓮小綠茶了！”

“嗚嗚嗚，掌教啊，你好狠心啊, 你回頭看一看啊，你懷裏的那家夥絕對不是你以為的那麽無辜單純啊，他就是朵綠茶味的盛世白蓮花。”

寧柯瞄了氣到抽瘋的胡九召一眼，一言不發地直接離開。

“餵，寧慫，你什麽意思？”胡九召頓時就不樂意了，開始找茬寧柯。

寧柯呵呵冷笑一聲：“我就看某個影後，說自己手撕白蓮腳踩綠茶，娛樂圈裏鬥小妖精專業戶，結果呢，連個男人都鬥不過，沒用。”

胡九召氣的捂住胸口躺倒在藤椅上，寧柯施施然離開了。

這一次的海上團建活動又半路夭折了，魏釗越挫越勇，積極踴躍地表示下次依然要組織團建，這一次他絕對找一個不被打擾的地方，大家一起安安靜靜的團建放松。

對此眾人都表示你開心就好。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雖然這次團建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吸血鬼打斷了，但是他們找到了韓少商。

團建結束後，眾人又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處理落下來的事情，便各自紛紛離開了。

玄都觀遷觀已經完成了大半，主觀和客房都已經建好，楚玥就退掉了別墅，帶著韓少商和祖師爺先一步搬進了道觀裏。

她在道觀裏長大，相比起別墅，更喜歡道觀的氛圍，想必祖師爺也是這麽想的。

因為搬進道觀之後，祖師爺的金身剛剛落在神龕中，就化成金光迫不及待地在玄都觀中跑了個撒歡。

瞧見祖師爺心情高興，楚玥趁機將韓少商拉了過來：“祖師爺，你能不能看看他現在是什麽情況，我覺得小韓好像神魂丟了……”

不等楚玥說完，祖師爺瞬間暴跳如雷，轟隆隆的聲音如同從另一個世界落下來，在玄都觀的每個角落炸開。

“好啊，之前只是偷偷摸摸地和他在外面搞，現在光明正大地搞到我面前了，還要讓他登堂入室，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當我這個正神是死的嗎！！！”

楚玥見勢不妙，拉著韓少商就朝正殿外面跑，下一秒正殿裏狂風亂作，蒲團、凳子、桌子、供奉……劈裏啪啦地朝外砸，楚玥灰頭土臉地趕緊溜走了，這架勢非常像偷腥後被正房趕出家門的臭男人。

楚玥溜到了偏殿，身後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她扭頭朝身後看去，就見韓少商緊跟在她身後，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長長的睫毛眨呀眨，說不出的純然可憐。

這是她第二次被祖師爺弄的這麽狼狽了，都是因為身後的這個男人，想到這裏楚玥有點生氣，心裏憋著火氣想要發火，但是對上韓少商的眼睛，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算了算了，鄰居也不是故意的，對方現在的情況和孩子差不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或者連自己為什麽被討厭都不知道，對著這樣的鄰居發火，她會於心不安的。

沒想到韓少商卻挺敏銳的，像是察覺到了楚玥的心情，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不安地低下頭，細長的手指死死地捏著衣襟：“對不起，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看到對方眼圈泛起薄紅，一副敏感不安的樣子，楚玥心底最後一點怒火也消失了，祖師爺本來就心眼小脾氣大領域意識強，以前韓少商只是住在隔壁的別墅，並沒有侵入到祖師爺的領域，祖師爺自然不會像現在反應這麽大。

如今韓少商住進了道觀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覆，祖師爺發大脾氣也是正常的，更何況韓少商變成現在這樣子，也是為了讓他們安全離開。

薛東陽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正殿裏滿目狼藉，他錯愕地看向楚玥：“掌教，發生什麽事了，道觀裏是遭賊了嗎，什麽賊這麽大膽，竟然敢在玄都觀撒野，還是那群小黃鼠狼幹活不老實？”

化成豆丁小人埋頭掃撒的黃鼠狼們幽怨地看了楚玥和韓少商一眼，敢怒不敢言。

楚玥幹咳一聲：“沒什麽，是我修煉道術不小心失手了。”

“哦。”薛東陽不是八卦的性格，聞言便不再多問，而是恭恭敬敬地走進道觀裏，給祖師爺上了一柱香。

香氣幽幽上飄，然後詭異地向下折返，香氣化成一只虛無大手，輕輕地落在了薛東陽頭頂。

薛東陽嘴角也露出一抹罕見的笑：“是的，弟子也非常想念您想念玄都觀，是弟子不孝，以後會時常過來上香的。”

又虔心拜祭了一番，薛東陽這才站了起來，他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玄都觀，眼中閃過一抹恍惚，素來冷硬的臉色也漸漸柔和了起來：“當年我來到玄都觀的時候也不過六歲大小，因為從小體質有異，又體弱多病，都說我活不過八歲，是老觀主路過把我帶回了玄都觀，讓我在玄都觀修身養性，研讀道法道經，時日久了我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那個時候寧柯和九召已經像現在這樣打打鬧鬧了，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那個時候玄都觀還不是現在的樣子，掌教你也還沒有被老觀主收養。”

楚玥安靜地站在一邊，聽著薛東陽回憶往昔。

薛東陽是個性格沈悶寡言的人，他很少談及過去的事情，就算有什麽苦楚也不願意說出來，這一次想必是看到玄都觀，才會心情激蕩下忍不住訴說過往吧。

薛東陽三人是爺爺收養的弟子，爺爺並沒有收他們為徒，只說他們是玄都觀的弟子，楚玥來到玄都觀的時候，這三名弟子都不在了，爺爺也很少提起他們，只是偶爾會懷念地說上那麽一兩句，也就到了最後才懇求楚玥出山以後，找到他們照顧他們。

薛東陽說，以前玄都觀的日子雖然清貧但也清凈，老觀主經常南來北往地跑，接了單子養活他們三個，他們三個則留在道觀裏，寧柯一直負責照顧他和胡九召。

薛家本來想送一些金銀錢帛，但是都被老觀主拒絕了，只說不想和薛家有過多牽扯，收留薛東陽也是因為和薛東陽有緣。

後來有一天老觀主回來了，和薛東陽三人說，時機到了，讓他們下山。

薛東陽三人雖然不願，但也背著包袱離開了玄都觀，因為老觀主說觀裏撐不下去了，要讓他們自己找活路。

薛東陽三人下山後就開始想辦法賺錢，後來寧柯成了首富，胡九召成了影後，薛東陽則陰差陽錯地入了特辦處，成了特辦處一把手。

可是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老觀主根本就是騙他們的，因為當他們賺了錢想要回到玄都觀的時候，愕然地發現玄都觀的道路封閉了，不管他們怎麽找，都無法找到玄都觀的入口，他們才意識到，是他們被老觀主放棄了。

直到楚玥下了山，通往玄都觀的道路才重新開放。

聽到這裏楚玥怔了下，這話和爺爺的臨死遺言好像有些出入：“爺爺臨死前囑咐我，下山找到你們，還囑咐我照顧你們，應該是沒有放棄你們，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薛東陽勾了勾嘴角：“嗯，當年我們下山的時候，老觀主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有個小姑娘下了山，對方就是我們的新掌教，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重新回到觀裏了，他也囑咐了我們，如果有一天見到你，一定要把你當成他一樣尊重，也要好好照顧你。”

“現在想一想，老觀主封觀的決定，可能就是因為掌教你，這十多年來，老觀主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估計也是為了精心養育你成長。”

“掌教，老觀主對你十分上心，竭盡心力培養你，你是他最認可的傳人，您也將玄都觀發揚的很好，老觀主九泉之下一定非常欣慰的。”

楚玥也同樣看向了大殿中神秘肅穆的祖師爺高大的金身，現在看來當年爺爺收留她說不定有什麽隱情在內，不管是對薛東陽他們還是對楚玥，爺爺都沒有說實話。

可是如今老頭已經走了，再也沒有人知道當年的真相了，更沒有人知道爺爺當初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是不管如何，她既然已經答應了爺爺繼承玄都觀，照顧玄都觀的弟子們，那就一定會說到做到，將玄都觀發揚光大的。

薛東陽畢竟是特辦處的處長事務繁忙，所以只是匆匆過來祭拜一下就匆匆地走了，只是走之前他給楚玥留下了一樣東西。

原來這一次薛東陽過來就是為了送東西的，因為之前楚玥為韓少商的事情發愁，所以薛東陽就動用了自己的人脈，找到了一個名為幻夢香的東西。

幻夢香是某個擅長煉藥的玄學師煉制的一味香，點燃之後可以讓人進入他人的夢境，查探這個人隱秘的過往。

“也許可以在韓少商的記憶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薛東陽將一盒幻夢香遞給了楚玥：“韓先生既然情況特殊，那也就只有用特殊的辦法解決了，如果醒來後他覺得受到了冒犯，那我過來親自向他告罪。”

“掌教您不是懷疑他丟了神魂嗎，也許進入他的夢境看到他的經歷，大概能找到他神魂所在，或許能解決他現在癡傻的問題。”

雖然聽起來有些冒犯韓少商的隱私，但是總不能任由對方癡傻下去，所以楚玥聽了後，不過猶豫了一下，就接過了幻夢香。

“不過進入夢境也有危險，一不留神可能就會被留在過去，韓先生的身份成謎神魂強大，甚至有可能魂魄也會被他拉扯到異化世界中，總之，掌教你要小心。”

楚玥表示明白，薛東陽又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玄都觀。

看到薛東陽離開，韓少商才小心地探出頭，一臉無知地看向楚玥：“你們剛剛是在說我嗎？”

神智退化後韓少商看起來更幼弱了，原本他是個身材欣長的俊美男人，此時卻無端端地有了幾分少年感，像是纖細脆弱風流濃艷的少年，尤其是此時扶著偏殿一角，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一雙無辜純然的眸子，如同溪水又如同幼鹿一般地看過來，那種感覺就十分明顯。

他本來就長得雌雄莫辯，既有男人的俊美又有女人的魅惑，因為丟了神魂淪落在外，又被吸血鬼囚禁了一段時間，長了長長的頭發，滿頭的黑發散落在肩背上還沒來得及修剪，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怯生生的漂亮小姑娘。

當他楚楚可憐地盯著人看的時候，眼尾那抹鮮紅的淚痣，讓他看起來像妖精般魅惑，又勾出人心底最黑暗的催折欲·望。

這段時間他敏感不安吃的很少睡的也不穩，身材消瘦了很多，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竟然有種不合身的寬大，空蕩蕩的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這會兒大概是擔心楚玥和薛東陽會不會商量著把自己送走，所以忐忑不安地朝楚玥走，結果不小心踩到了褲腳，摔在了楚玥面前，他頓時就痛苦地蹙起眉，咬著嘴唇，眼圈也泛紅了，可憐兮兮地擡頭去看楚玥。

結果這一摔，變得寬大的T恤就扯的更開了，露出了一大片白的晃眼的胸膛還有圓潤的肩頭，纖細單薄的身體透著無形的誘惑。

他愧疚地低著頭，難過地要哭了：“對不起姐姐，我只會給你添麻煩，但是你別……別送走我好不好，我會很乖很聽話的。”

楚玥原本在晃神，聽到韓少商這麽說，頓時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送你走了，只是在說你生病的事。”

韓少商眨了眨眼，小心地試探著朝楚玥伸出手，楚玥就順手將他拉起來了。

“姐姐不喜歡我現在這樣嗎，可是我看他們說你會很喜歡的。”

韓少商的語氣帶著一絲引誘，若有若無地靠近楚玥，悄悄地扯了扯自己衣袖，將大半肩膀還有鎖骨都露出來。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楚玥先是納悶隨即無語：“你又看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韓少商雖然好像降智了，但是學習能力在，又善於觀察模仿周圍，有時候一個不留神就會學到亂七八糟的東西，學會上網後這種情況更明顯。

楚玥隨眼一掃韓少商，就看到對方又純又浪的這幅樣子，頓時就：“……”

伸手直接把對方衣襟扯上去，又朝著韓少商攤開手：“手機給我。”

“哦。”

韓少商很聽話，直接上繳了自己的手機。

他的手機楚玥也能打開，很快就翻到了韓少商之前瀏覽的網頁，然後看到韓少商發的帖子。

‘我現在暫住在姐姐家裏，姐姐養著我，給我買衣服請我吃飯讓我住她的房子，可是我好擔心會被姐姐嫌棄送走，有沒有什麽辦法留下來呀？’

下面一長串的回覆。

‘吃她的住她的，她還養著你，那不就是你金主嗎，嘖嘖，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小男孩都知道找金主了。’

‘小弟弟競爭意識還挺強的嘛，知道想辦法讓金主短期包養變長期啊。’

‘要是你很滿意自己的金主，那當然要想辦法留住她嘍，畢竟富婆小姐姐是稀缺資源呢，尤其是長得好看又有錢的小姐姐，那是大把的漂亮男孩子朝上撲，要是富婆小姐姐性別卡的不是很死的話，我們也想撲上去呀。’

‘那要看你核心競爭力怎麽樣了，既然富婆小姐姐願意包養你，想必你長得應該不錯吧，不如發個照片讓姐姐們康康，姐姐們才能更好地給你出主意啊。’

韓少商居然真的發了一張照片出去。

不過他也沒有直接發出全臉，而是在稍稍模糊了一下臉部，在鼻子以下打了馬賽克，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照片裏的韓少商少年感更重，穿著簡單的花T恤短褲足球襪，一雙白色運動鞋，看起來又純又無辜又幼弱，他膚白貌美臉又精致，眼睛生的魅惑，尤其眼尾一點淚痣傳神極了，雖然看不清完整的長相，但僅僅憑著一雙眼睛，一副無知少年的模樣，就讓帖子瞬間hot。

‘啊，臥槽，我對著照片就舔出了口水。’

‘這哪裏來的極品小少年啊，剛才我還在羨慕這小男生攀上富婆小姐姐，現在我已經開始羨慕富婆小姐姐了。’

‘就這張臉這極品的小樣子，居然還會擔心被拋棄，如果我是富婆小姐姐，我一定會讓美少年哭的喵喵叫，再也不會發帖問這種問題。’

‘小哥哥你在擔心什麽啊，就憑你這張臉這氣質，你家金主也只會疼你疼的要命吧。’

‘等等，你們都沒問出核心，我來問，小哥哥你家金主碰過你沒有？’

‘什麽？沒有？你家金主也太能忍了吧，難道你是未成年？’

‘啊，不是，那你怕什麽，直接上呀，姐姐教你，你誘惑點主動點，勾引的你家金主把你太陽的喵喵叫，你就沒空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了，哈哈哈。’

‘來，小哥哥移步隔壁區，姐姐給你發點網盤資料，保證你一看就會。’

行了，破案了，問題原來是出在這裏。

楚玥一陣無語，反手舉報了帖子又申請了刪除，正想義正言辭地好好教育韓少商一番，結果轉頭就對上了韓少商無辜又懵懂的眸子。

楚玥直接就被這眼神給噎住了，對方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麽，甚至以為用身體做交易籌碼是正常的。

行吧，心累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韓少商察覺到楚玥生氣了，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楚玥身後，偷偷瞄著楚玥的臉色，亦步亦趨地道歉：“對不起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場面莫名地非常眼熟，好像曾經他也這樣地跟在身後無數次地道歉，無數次地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搞砸了什麽。

跟這樣的韓少商生氣非常不值得，楚玥只好停下腳步，轉過頭認真地看向對方：“我既然答應了要照顧你，就不會隨便拋下你，如果你下次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我，不要去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嗯。”

韓少商乖巧地點頭，隨即他想到了什麽，朝楚玥笑了起來，笑的可愛又燦爛：“姐姐教我，那這樣的話，姐姐就是我的老師了嗎？”

楚玥楞住了，她恍惚間覺得在記憶深處，好像曾經有那麽一個少年無知又懵懂地看著她，問她是不是他的老師。

這感覺太過於玄妙，一晃而逝，快的楚玥壓根來不及抓住就消散了。

韓少商不解地看著楚玥變幻的臉色，他害怕自己再次說錯話，便乖巧地站在一邊安靜地等著，只是眼巴巴地盯著楚玥。

楚玥回過神，看向韓少商：“我不是你的老師，只是恰巧可以回答你的問題，為你解惑而已。”

“哦。”

韓少商像是有些失落，但是也沒多說什麽。

楚玥也堅定了早一些用幻夢香的想法，不只是用幻夢香也許可以喚醒韓少商，更重要的是也許她和韓少商之間，真的曾經有過什麽糾葛也說不定，韓少商遺忘的那些過去還有來歷身份，也許和她的來歷也有一定的關聯。

楚玥想到就做，夜裏，韓少商睡熟了以後，她找出了香爐插上了幻夢香，香氣然然飄動，楚玥又在房間裏布置好了陣法，如果兩個人在夢中遇到危險，陣法就會提醒他們及時退出，她又吩咐了祖師爺給她護法，祖師爺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

隨著幻夢香的燃燒，楚玥直接走入了韓少商的夢境中。

入目依舊是一片不見天日的白霧，和那一次韓少商被邪·神異化，她被韓少商拉入意識世界的情況一樣。

當時她從韓少商的意識世界走出來，最後一層看到的就是韓少商封塵的記憶，難道這裏也是韓少商遺失的那些記憶？

這樣想著，楚玥面色不變地邁步走進了白霧中。

白茫茫的霧氣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對方背對著楚玥朝白霧深處走，那個身影正是韓少商。

楚玥楞了一下，隨即就意識到這就是意識世界的韓少商本體，她連忙快步追了過去，只有找到意識世界中韓少商的本體，才能順利地在對方的夢境中來回。

但是白霧中的韓少商像是知道身後有人在追自己，他越走越快最後直接消融在了白霧中，與此同時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幾歲少年模樣的韓少商自白霧中浮現。

少年眉目精致鼻梁挺直下巴尖尖，穿著一身有些覆古的黑色對襟長衣，托著腮睜著一雙杏仁眼看著霧氣的另一端。

楚玥若有所感，撥開了面前的霧氣，果然在霧氣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自己大約有二十多歲，比她現在更成熟冷峻，眉宇間像是落了終年的積雪，顯得冷銳漠然又不好接近。

霧氣中成熟的二十多歲楚玥，穿著白色銹金紋的長裙，手中握著晶瑩剔透的長劍，正是她頭上別著的那把桃木劍。

這個楚玥成熟、冰冷、肅然，天生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漠然俯視，如同玄都山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還沒有靠近就要被其中的冷意凍傷。

可是十多歲的韓少商卻沒有半分懼怕，只是眨著又圓又大的杏仁眼，無辜又疑惑地看著二十多歲的楚玥：“你是誰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會在我的世界？”

二十多歲楚玥也怔楞了一下，她看向韓少商的時候，眼底有細微的震動，像是意想不到的錯愕：“你……是他？”

韓少商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托腮。

更成熟些的那個楚玥卻是想到了什麽，她手中的長劍垂了下來，喃喃道：“原來是這樣，是了，其實錯的不是你，是所有人。”

雖然楚玥早已經有所猜測，但是她沒有想到真相更加不堪，對方並不是什麽滅世大魔頭，不過是個無辜的少年罷了。

“姐姐，你來這裏，是來陪我的嗎？”

韓少商越看楚玥越覺得喜歡，他好像一張純潔懵懂的白紙，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他一點也不害怕楚玥會傷害自己，喜歡楚玥便走了過去就要去抓楚玥的手。

楚玥渾身一震，收起了長劍，長劍在她手心不斷縮小，最後變成了一把簪子，她將簪子別在了頭上，她任由韓少商拉住了自己的手，眼神覆雜地看向了韓少商，良久她微微嘆了口氣：“對，我是來陪你的。”

“那你以後還會走嗎？”

聽到楚玥是來陪自己的，韓少商格外高興，杏仁眼笑成了彎月，眼眸中水波蕩漾，期盼地看向了楚玥。

“不走了，我會一直陪著你。”

楚玥神色依舊覆雜，她眉宇冰冷，可說的話卻無比溫柔。

韓少商頓時就高興極了：“真是太好了，姐姐，我喜歡你。”

楚玥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就聽韓少商帶了幾分埋怨地，又像是在撒嬌訴苦：“姐姐，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這裏有多寂寞。”

“一直都是你一個人嗎？”楚玥輕聲問他。

韓少商點了點頭：“是呀，一直都是我一個人，沒有人和我說話，沒有人願意接近我，從來都沒有一個人能夠來到我的世界，我好希望有人能夠陪陪我，跟我說說話，我好羨慕韓天驕，他的爹爹娘親都特別疼愛他，我也想有人疼疼我，姐姐，你來陪我，我真的很喜歡。”

“我會的。”像是積雪融化，楚玥的眉宇也溫柔了幾分：“是我們所有人薄待了你，我會盡力補償的。”

“你真好。”

韓少商一點也沒有怨懟和恨意，他像是純潔無辜的稚子，那些傷害和過往都沒有在他的本質上留下痕跡，他留下的唯有對世界的好奇和向往。

看到這樣的韓少商，楚玥眼底的愧意更中：“對不起。”

韓少商不解地看向她：“姐姐為什麽要道歉啊。”

楚玥不忍和對方清澈之極的目光對視，她微微側過眼神：“你明明沒有任何過錯，明明沒有任何罪孽，我卻不得不親手將你封印，錯的明明是那些心懷貪念的人，是他們將你逼成現在這樣，最後還不得不被封印長眠。”

“可是不是有姐姐陪著我嗎？”韓少商毫不介意地笑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如果姐姐沒有封印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和姐姐相識啊，能認識姐姐這樣的人，我真的很高興呢。”

“其實姐姐封印我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怪過姐姐，我知道姐姐也是沒有辦法，我的那具身體已經崩潰並且徹底的異化了，姐姐也是為了人間的平安，才不得不將我封印，更何況為了封印我，姐姐也被迫留了下來，以後只能一直陪著我，再也無法離開，有姐姐這樣幹凈又美好的人陪著，無論怎麽樣算，都是我占了好大的便宜。”

見楚玥還不說話，韓少商突然撲了上去，緊緊地摟住了楚玥的腰，帶著鼻音的軟聲道：“姐姐，你不用有罪惡感，這也許是我的命，命中註定我不得好活也不得好死，原本我以為我的生命就是永無止境的黑暗孤獨，可是有了姐姐這樣的意外驚喜，我現在甚至慶幸是姐姐封印的我。”

十幾歲的半大少年還沒有徹底長開，幹凈漂亮的像個小姑娘，個頭也只到楚玥的脖子，完全不像硬邦邦的成年男人，纖瘦軟糯的還帶著香味。

楚玥僵了僵，手擡了擡，最終還是沒有推開韓少商，而是落在韓少商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她低聲道：“你是無罪的，這世上萬萬沒有無罪的人被逼犧牲，有罪的人在外逍遙，享受犧牲之人換來的太平這種道理，更何況……”

楚玥眼底掠過一絲明顯的厭惡：“那些人做的太過分了，總有一天他們要為自己的罪孽懺悔負責。”

“這封印也不可能永遠留住你，天道有常因果輪轉，你早晚有一天會從封印裏出去的。”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這是你天然應該行使的權利。”

下巴擱在楚玥胸口上的少年，眼瞳慢慢變成了全黑，那些被壓抑的仇恨痛苦緩緩覆蘇，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應該怨恨，有時候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怨恨，可是那些痛苦可怕的過往，終究在他的神魂上落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緊緊攥住了楚玥的衣襟，啞聲道：“姐姐，你是真的，很好啊。”

二十多歲的楚玥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後背，安撫了少年的痛苦，雖然直到此刻才知道所有的真相，知道少年的異化不過是那些人貪婪的結果，但是楚玥耗盡生命落下的封印也無法再次打開，他們只能暫時在封印中一起生活。

年幼的韓少商常識驚人的缺失，他什麽都不懂，連最基本的人倫常識男女有別都不大明白，人間的詩書道理更是懵懵懂懂一問不知，他像是一張沒有染色的白紙，所有的一切全靠本能。

在這樣的情況下，留在封印內的楚玥的那道神魂，便不得不擔起了教育孩子的重任，一點一點地教會這個少年所有的詩書禮儀、經文倫常，甚至包括一些難以啟齒的私密事情，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因為韓少商好奇心太盛又兼具神通，如果有路人從封印路過，不小心被他看到了某些畫面，他就會好奇地纏著楚玥追問，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被楚玥追著暴打一頓，然後含糊地解釋一番。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就過了不知道多久，封印中的兩道神魂並不知道外界滄海桑田，只能從偶爾路過的行人那裏，得到一些極少的信息。

他們只知道舊的時代結束了，新的時代建立了。

然後有一天楚玥的身形突然開始變淡，她漸漸地要在封印中消散了。

當初因為韓少商過於強大，她耗盡生命才完成這道封印，在封印結束後，她的神魂也不小心被扯進了封印中，如今封印松動，她的神魂也到了消散的時候，她的神魂這麽久沒有消散，已經是非常令人意外了。

韓少商驚慌失措地哭了。

楚玥原本想和韓少商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她只是朝著對方頜首微笑，而後直接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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