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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萬藤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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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上曲折的山路千回萬轉,水流過亂石發出陣陣喧鬧,寂靜的樹林一片山色金黃。清涼的秋風溫柔如水,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寧卓北走在深山裏,白衣飄飄,她把長發輕輕的束在身後,發絲沾了靈泉的氤氳,顯得溫潤而亮澤。那光芒灑落在她的衣衫上。此時的寧卓北少了一份颯爽,多了一份柔美。

“卓北,等等我!”而瑾瑜的聲音,毫不客氣的破壞了整個山林的寧靜。

寧卓北緩下步子,回頭道:“何事?”

瑾瑜看到她,不由的笑了起來,“我送你?”

寧卓北不置可否,轉過身,繼續往萬藤閣的方向行去。

瑾瑜看她好像心情不錯,道:“你最近怎麽不理我。”

寧卓北扭頭看了他一眼,道:“你還怕人不理你嗎?”

瑾瑜道:“當然會怕啦。特別怕你不理我。”

寧卓北對他這種程度的嬉笑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一點反應都沒有。

瑾瑜道:“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寧卓北道:“我沒有生氣了。”

瑾瑜隨即道:“那就好。你那天在目山,看起來很生氣。”

寧卓北腳下緩了一點,垂下眼簾,思忖了一下,道:“其實,不能全怪你。”

“嗯?”瑾瑜把一片落在肩頭的黃色樹葉拿掉,看看寧卓北的臉。

“我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問你,但是,卻從未問過。”打瑾瑜拿出他那塊結界令牌,寧卓北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妖怪;到後來的春香曲,她知道春香曲不是誰都會吹的,但她依然沒有問;即使瑾瑜提起了裏蓮華,提起了妖族族長參水,她依舊沒有問。她不問,似乎就能心安理得的說服自己,這些只是一群普通的妖族子弟,就算仙門不滿,也不會小題大作,錙銖必較。

瑾瑜一聽,楞住了,是啊,為什麽寧卓北從來都沒問過,就算是普通的仙門弟子都能從他身上看出點貓膩,更別說寧卓北一個靈元弟子。當初他和何允卿,才交手了三兩下,就立即被認了出來。他大惑不解,道:“你為何不問?”

寧卓北遲疑一下,眼神落在地上的汀草,輕聲道:“想來,和你一樣吧。”

瑾瑜露出燦爛的笑容,“你看,很難吧。所以不能都怪我的。”他一邊笑,一邊看向寧卓北。

寧卓北側過臉去,默不作聲的看了他一眼。他突然擡起手,伸向寧卓北的臉。寧卓北微微愕然,擡手擋住他的手,道:“幹嘛?”

瑾瑜沒有要把手放下的意思,說:“別動。”然後繞開寧卓北的手,從她的頭發裏撿起一片銀杏葉子。那葉子像一把金黃的小扇子,落在寧卓北的頭發裏,好像一支精美的發簪。

他把葉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咧嘴笑道:“你看。”

寧卓北將手放下,把眼神移開他的臉。

“啊,對了,”瑾瑜似乎想起了什麽,從內袋裏摸出一枚玉佩,遞給寧卓北,道:“這個送給你。權當賠禮道歉。”

寧卓北接到手裏,仔細一看,是瑾瑜當初給了禾珈的那枚結界令牌。她錯愕了一下,看著上面的“瑾瑜”二字,道:“你家這種令牌是不是特別多,你到處都給人發一個?”

“當然不是,就這麽一個!”瑾瑜立即辯解。

寧卓北揚起半邊眉毛,將信將疑。

瑾瑜道:“這是裴氏派人專程送回來的。我娘還為此訓斥了我一通。”

寧卓北道:“為何?”

瑾瑜道:“說我胡亂將重要的令牌給別人。。。”

寧卓北道:“那你如今又輾轉給我,不是又要被訓斥嗎?”

瑾瑜一臉不在乎的擺擺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娘她不知。”

寧卓北道:“那你給我作甚?”

瑾瑜道:“賠禮道歉啊。而且,”他指指令牌上黝黑的光芒,道:“我施了法力,你可以隨便進入目山結界。厲害吧。”

寧卓北瞥了他一眼,不解道:“我去目山幹嘛?”

“當然來找我啦!”

寧卓北垂下眼簾,道:“如果我要給自己找麻煩的話。。。”

瑾瑜正想反唇相譏,又覺得她說得很在理,道:“你這麽一說,我還真的覺得很對呢。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被我帶進了白虎林。雖然只是我被白虎劈了。可是你也沒落著什麽好。後來我明明是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陪你去尋鬼車,結果不僅沒找到,還害得咱倆一起掉進了犀渠的山洞,差點命喪黃泉。終於躲過了一劫,你又因為幫我救人,自己都被打傷了。唉呀呀呀。。。”

聽起來瑾瑜簡直就是整天給寧卓北招災惹禍。

寧卓北戲謔道:“沒想到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這是優點。。。”“我沒有在讚你。”

瑾瑜樂著看她笑意吟吟的眼神,寧卓北終於學會搶答了。這些日子籠罩在瑾瑜心頭的陰霾和擔憂終於一掃而光。

寧卓北低頭看了一眼那結界令牌,道:“不知道禾珈和小光昕怎麽樣了。”

瑾瑜道:“壁螢問了一下送令牌的人,據說他們裴老太君很高興的把小光昕收留了。禾珈陪她住了幾日,才離開的。看來咱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寧卓北道:“那禾珈後來去了哪裏?”

瑾瑜聳聳肩,道:“他們沒說,想來她回徐來鎮了吧。”他又道:“什麽時候一起去看看小光昕?或者去看看禾珈?”

那煙雨蒙蒙的徐來鎮,一晃眼,居然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真是時光荏苒。

瑾瑜百無聊賴的用手勾勾身邊的樹枝,道:“今晚桃源鎮有萬燈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們會放天燈呢。”

寧卓北道:“是嗎。”

瑾瑜道:“是啊。大家都去呢。”

寧卓北道:“東海和魚浪傷好了嗎?他們沒有回流波山?”

瑾瑜笑道:“只要不讓他們待在目山,去哪裏他們都願意。”

“哦?”“他們很怕我娘的。”

寧卓北道:“心月前輩的確不像是容易被你們敷衍的人。”她頓了頓,“你。。。”似乎欲言又止,“你從來沒提起過你爹。。。”

瑾瑜側臉看看寧卓北,只見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他死啦。很久很久的事了。”

寧卓北陡然覺得自己失言,道:“啊,對不。。。”

“不用道歉。”瑾瑜打斷她,道:“都很多年的事了。我都快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了。”

寧卓北輕聲問:“令尊是如何。。。”

“不知。”瑾瑜撓撓頭,道:“我娘和壁螢都知道,但是從來都不肯告訴我。我那時候非常氣他們不告訴我。後來反而覺得她們是對的。”

他們四目相接,瑾瑜微微一笑,道:“我爹還能怎麽死呢。無非是好勇鬥狠,或是為奸人所害。如果是好勇鬥狠,連他都打不過的人,我肯定也沒啥指望。如果是為奸人所害,能害到目山的前任洞主,這麽個詭計多端的大妖怪,估計放兩三個瑾瑜去報仇也是白給吧。”

瑾瑜此時一琢磨,覺得心月非常睿智。如果他知道誰是殺父仇人,又怎麽可能坐視不理,放任自己的殺父仇人逍遙呢。如果大仇未報,他如何能隨心所欲自己的人生;如果大仇已報,無非是增加了他心中怨恨的人。那仇恨有時候便像一枚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最後掌控著了自己的人生。而自己的人生如果被仇恨所驅使,又有何樂趣可言。

瑾瑜繼續道:“我娘說,高下在心,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匿瑕。”

寧卓北道:“是叫你懷揣包容之心?”

瑾瑜道:“是啊。她給我取這個名字,就希望我有些事別想太多了,畢竟人人都有瑕疵。我爹也不例外,害死他的人也不例外。所以不要去追究。”

寧卓北讚許的點點頭。

“雖然我不記得我爹長什麽樣子,但是他們都說我和我爹長得很像,”瑾瑜面對著寧卓北倒著走,一手指著自己的臉,道:“看,我爹是不是很俊。”

寧卓北楞了一下,半瞇著眼睛,道:“你還真是不要臉啊。”

“你才知道呀。”“我在誇我爹俊,你不要想多了。”“誒,怎麽又不理我了。”

仲秋時節,天還沒到戊時,已經全黑了。寧卓北從她的屋舍裏走出來,不由得楞在原地,只見整個萬藤閣流光溢彩,恍如白晝,熠熠生輝。那水影光影倒映在房梁上,墻壁上,整個回廊彩華如晝。寧卓北不由自主的走向那庭院裏粼粼碧波的水池,整個池子閃著耀眼的光芒。她伸手從水裏撈起一個似雞蛋般的植物,那植物便如夜明珠一樣,在她的手上爍日如火。

瑾瑜此時正好來找寧卓北,看到她站在璀璨的水池邊,道:“觀笙大人每年萬燈節的時候都會讓樹妖們把蔓金苔放到水池裏,還有整個山上的溪流裏。”

寧卓北將手裏的蔓金苔放回水池中,道:“我沒想到萬藤閣居然有那麽多蔓金苔。”

蔓金苔是傳說的植物,顏色像黃金一樣,投入水中,蔓延波上,便發出如火般的光芒。寧卓北的屋裏有一株蔓金苔,養在敞口淺腹的水玉凈水碗裏。晚上都無需點燈,便亮如白晝。她不曾想這萬藤閣整個山上都以蔓金苔代替了燈燭。

瑾瑜領著寧卓北,邊走邊道:“桃源山到了秋季特別容易惹火燭,所以秋天都用蔓金苔代替燈火。只有下了離火結界的廚房才能燃火,而且只能清晨的時候煮食。” 難怪寧卓北在這裏的日子裏,每天都像在過寒食節一般,只能吃冷食。

桃源山的妖和別處的不同,山上很多紮根於土壤還未修得人形的樹妖,遇上了火燭之災,根本無法像別的生靈一樣逃生。紫蓋山的花妖尚且可以刨根移植它處,可是這些樹妖的根系繁雜龐大,一旦遇火,便很難存活。這就是為何觀笙在山上遍植蔓金苔。即使蔓金苔是稀罕物,而且不易存活,他也大量使用蔓金苔代替燭火,就是為了防止山火。

寧卓北隨著瑾瑜走在回廊上,那山上的溪流,遠遠看去就如一條金光燦燦的綢帶繞在山上,而山下的桃源鎮也是萬家燈火,熱鬧非凡。

“嘿嘿嘿!卓北姑娘終於出來啦!”剛剛轉過回廊,便碰上了要一起去賞天燈的東海,魚浪和顏芍。

寧卓北行了一個禮。

魚浪在她肩頭拍了一下,道:“你還跟我們客氣啥。咱們已經是好兄弟了!”

“可不是,先不說你救了咱們,光是你讓謝子翰出盡洋相,我們就可以拜把子啦!”東海也咧著大嘴,樂不可支的道,“快來說說,你是怎麽讓他在比武臺上丟人的。”

“你們都被人生擒了,也不覺得丟人?”千扇和程孑珆從另一個回廊走出來,不忘揶揄他們兩句。

程孑珆道:“聽說是被謝子翰抓的?”

“去去去,你們兩個掃興的家夥。我們正準備聽聽謝子翰如何倒黴呢?”

“誒?我也想知道,他怎麽倒黴啦?”程孑珆立即湊了上去,不肯放過這個八卦。

大夥一邊往山頂上走去,一邊討論縛仙術哪家強,捆仙繩哪家粗。

顏芍特地慢下腳步,和千扇走在一起,低著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千扇略略揚起眉毛,盯著他的臉,似笑非笑的道:“果真?”然後她輕輕掩著自己的嘴,又在顏芍耳邊說了好幾句話。顏芍抿嘴一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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