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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現實(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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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然是因為宋祁太過……在乎她。

宋渺被他揉著長發, 他半摸半拍,詢問她喜歡吃什麽。

這話十分家常, 男人平穩而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如同清泉流過,微冷而涼,卻因過分柔軟而顯得熾熱起來。

“等期中考結束, 哥帶你去吃頓好的。”

宋渺對上他的眼,慢慢地伸手托住他的臉,輕輕地彎起眼,她翹起唇, 說好。

她在他面前好像總是說“好”, 永遠不說“不好”。

就像他眼中的關切永遠深情而柔軟,從不對她有過什麽冷漠神色。

保姆從外走進, 看到這對主人家親密無間的樣子, 她覺得十分溫馨。

五十多歲的阿姨不懂得怎麽闡述這對年輕的兄妹之間的感情, 卻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很多兄妹、很多父女還要親近。

瞧瞧宋先生, 又在埋頭給宋小姐批改作業——要知道, 她兒子今年三十多歲,都不樂意給十歲的孫子批改作業, 說是工作太忙太累,這事還是交給家教老師去。

宋先生對於宋小姐的事總是盡心盡力,而宋小姐也很敬愛宋先生,保姆阿姨在宋家待的時間不長, 可是她看到很多回, 宋渺在家中只有她與她時, 總是面無表情,但一旦響起敲門聲,一旦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的眼睛就放光,星星一樣亮起來。

是真的星星,明亮而好看,璀璨得誰都不敢多看幾眼。

只有宋先生不畏懼那樣明亮好看的眸,他端重淺薄的唇微微上揚,深邃的眼瞳對上她的眼,潔白的牙就露出來了,他喊她的名字,疊音又綿又軟,好像真的把這個性格冷淡的小姑娘喊得甜甜蜜蜜的。

而宋小姐,她也十分應景,只要他喚她,她就一定乖巧、懂事,笑著看他,有時候還會微微歪著頭,露出恬靜美好的樣子。

保姆想,這對主人家總在對方面前露出最真摯、剔透的樣子,又因樣貌出色,總讓身邊人怦然心動。

他們卻、卻只為對方展露最好最漂亮的笑,只為對方。

高妍蘇回國當天。

正是宋渺期中考的時候,她在考完最後一科目,接到了蘇唐的電話。

“我已經將你們的保鏢安排到你們身邊了。”

“我知道了。”

宋渺沒有回頭,她依稀能夠感覺到人群中有幾道目光,並不帶有惡意,她仰了仰頭,看到天空中飄過一團團白雲。

蔚藍天空,雪白雲朵,美不勝收。

她的心在這種恬靜愜意中穩當下來。

宋渺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如她所想,順順利利,安安穩穩地走下去。

她付出了很多,不管是金錢還是精力,重來的這次機會,她甚至沒將精力放在主神時溯所說的“上輩子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在她死後的異樣,她只在意著宋祁,便只在意宋祁。

蘇唐的聲音還在耳邊:“你哥可能會察覺到有人保護……說起來,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你和我簽訂的合同?”

“他很敏銳,我的手下恐怕沒辦法隱藏太久。”

宋渺說:“能拖多久拖多久,我相信你的能力。”

蘇唐失笑:“也不知道你是看得起我,還是看低你哥哥,明知道你哥是人中龍鳳,對這些敏銳機警得很,卻還這麽寄希望於我。”

其實早先蘇唐並沒有想過他的手下會被宋祁發現,畢竟一直以來,他手上接到的任務,也不乏這種暗中保護的例子,那些被保護的人往往都是在任務結束,才被告知曾經危險降臨,身邊有人庇護。在初回國內,布置一切時,蘇唐理所應當這樣想。

不過他到底想錯了。

有宋渺這麽一個獨特妹妹的兄長,宋祁絕對不會差到哪去,他萬萬沒想到他的感知能力如此強,在他初初布置時就有所感覺。

蘇唐只能讓手下更深地隱藏自己——托宋渺在簽合約時的要求,她不肯讓宋祁知道她做了什麽,他也只好這樣做。

蘇唐這樣說,宋渺便道:“我沒有看低他的意思——但也沒有高估你的能力。”平靜的、穩重的,隱隱帶著冷意的聲色,在蘇唐耳中,彌漫成讓人心尖發熱的霧氣。

他微微松開靠近耳朵的手機,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幾秒。舌尖頂了頂齒,不知想到什麽,無奈地笑起來。

宋渺的聲音還在說,“我信賴你,蘇唐。”

“宋……我爸把你介紹給我,就代表你是他信賴的朋友,如此之下,我也一樣信賴你。”

“我相信你能保護好他的,對嗎?”

低低的疑問,卻像千山寂靜下,古寺敲擊的鐘聲,蘇唐牽扯嘴角,自然而然地應允下來。

“當然。”

“畢竟你付了這麽多錢。”

“畢竟我付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那幾個字後,齊齊笑起來。

“我們還真是有點默契。”

宋渺這樣玩笑道。

他說:“……確實如此。”

掛了電話後,蘇唐想,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有意思。

不知是生來女孩就比同齡男孩成熟,還是家境影響,她在那樣還帶著稚嫩的容顏下,有一顆成熟穩重的心,好似人群中樣貌艷麗冷酷的女士,錦衣華服,微微歪頭朝他笑。

並不讓他心動,卻讓他覺得——

嗯,很有趣。

是個很好的交友對象。

她和他有很多相似之處,樣貌出色艷麗,又天生不愛狂蜂浪蝶,還有許多……

蘇唐想,這樁生意還真是不錯——或者說,認識宋恒池真不錯,他還順帶認識了這麽有趣的小姑娘。

而宋渺想的和他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她掛了電話後,坐上宋家司機的車,托著腮看著車窗外的景象,心中默默想,認識了蘇唐,還真是件不錯的事。

學校裏的小女孩們,與她們交往並不算很難,想讓宋祁高興,她可以稍稍施展這些個世界裏自己得以鍛煉的演技,變得溫和、柔軟,如同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由此獲得友情——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但她並不算很在意真相與否;而在蘇唐面前,她是一個展露本性的自己,雖然或許還有一點偽裝,但她已經足夠真實,這樣已經讓她很舒坦。

這種交友分寸,讓宋渺愜意下來。她想起蘇唐那張漂亮臉蛋,嗤嗤笑起來。

宋恒池的話又在耳邊:

“我那個朋友,因為那張臉蛋,某次進了S省省會酒吧——你知道的,就那個遍地飄零,無一無靠的著名城市,被不少人塞了名片,還都是甘願做1的。”

“如此就可見他的魅力了,實在是出眾——”

宋恒池當時肯定是毫不留情地大笑起來,而宋渺也有點幸災樂禍,她淺淺地彎唇笑起來。

……

與蘇唐的電話,只是將最近宋渺的安排落下穩妥一步。

想要避免宋祁死亡的關鍵,從來就不是高妍蘇一人。

宋渺無比清楚這一點。

她收到沈郁昃的消息時,宋祁還沒回家,鐘意也沒有給她電話或是短信,她估計他們可能被剛回國的高妍蘇纏住了。

上輩子她沒有註意到那段時間宋祁回家總帶點疲憊,而很快又被他意外車禍前對她興高采烈,無比欣悅的那句“給她驚喜”給蒙蔽,她忽略了很多,直到這輩子,她細細想起從前時,才發現宋祁可能對高妍蘇真的沒有意思。

她不知道所謂“驚喜”是什麽,卻也明白宋祁不會喜歡高妍蘇這樣的女人。

縱然她長相出色,學歷高,有著漂亮的履歷,但宋祁一向清心寡欲,又在最開始就對她表達了不願意過分接觸的想法,宋渺能夠確定,宋祁對她的感覺一定不是男女之間該有的暧昧情愫。

至於其他可能性,她實在想不出來。

不過就算如此,這些推論也足夠她做出很多決定。

趙厚尹才是一切的關鍵。宋渺不去探尋為什麽他對宋祁有如此惡意——左不過利益驅使,這些在他們商人家庭見過的太多太多,她唯今想做的,除了讓一切危險泯滅於微塵外……

心中鼓動的惡意在告訴她。

她想弄死趙厚尹。

宋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沒有笑,還是一副漂漂亮亮的樣子,黑白分明的眼珠,輪廓微深,鼻尖的那一粒淺淺痣讓她瞧著多情而曼妙,但眼中的冷漠又生生壓低了渾身上下的溫度。

她漂亮,幹凈,白皙。

在宋祁眼中,甚至還是個甜美柔軟、小時候那樣肉肉綿綿,張開帶窩窩手掌朝他要擁抱的小孩。

他的乖小孩。

宋渺暫時壓下去那一股惡念,她對自己告誡,不能夠輕舉妄動。

至少她不能讓宋祁發現她心中的惡念。

若是發現,他恐怕會比誰都還要痛心,痛苦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有這樣可怕念頭,並付諸行動。

在沒有她的餘生,她不想那麽殘忍,讓他帶著這樣痛苦而絕望的心情活下去。

宋渺緩了口氣,然後決定先發制人,打了電話給宋祁。

“你在哪裏?還沒回家?”

宋祁聲音悵悵:“……在公司。”

“又工作?”宋渺蹙起眉,她道,“我想你了,快回家。”

宋祁被她這麽直接的一句“想你了”,惹得耳朵紅了一圈,高妍蘇就在他對面,端莊而文靜地笑著,眼見他眼有笑意,唇邊柔軟,甚至耳邊紅暈泛起,心中警鐘長鳴。

“好,我馬上回家。”

宋祁答道。

他這回說話很含蓄,低沈的聲音惹人遐思,高妍蘇眼中情緒頓變,還沒等他掛了電話,就擅自熟稔,操起那道甜美而悅耳的聲音,嬌柔道:“學長,是我認識的人嗎?”

宋祁:“……”

他抽了抽嘴角,那句“關你屁事”生生咽下去。

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對著鐘意道:“給她定點甜點,她在家裏待的有點餓了。”

這個“她”,兩個男人都清楚是誰。鐘意明白宋祁對高妍蘇的倦怠,也清楚他刻意忽視她的意思,甚至稍微明白這句語音不明的“她”是說給誰聽的。

他垂眸,唇邊帶起溫和而柔軟的笑,“是的,就按照上回點的那家買?”

“嗯。”

這個對話,顯得宋渺跟個宋祁私藏在家裏的寶貝女友似的,當然,去掉寶貝後面兩個字,這句話也是成立的。

高妍蘇怎麽會想到,他提起宋渺會用這麽暧昧的態度,更別說這個私人助理,她以後的boss之一也在應和,眼睛都有點泛血紅,她又佯裝鎮定,不在意地詢問:“誒,是學長很在意的人嗎?”

這日式對話,高妍蘇是留學太久被島國人糊了腦袋了嗎?

宋祁發誓自己沒有作嘔,他只是一點也不習慣,也不喜歡她那張臉在他面前惺惺作態。

縱使她履歷漂亮,長相不錯,作為一個秘書是個很好的選擇,他覺得難以忍受。

好吧,他在心中承認,自己就是個大俗人,只能受得住他家寶貝姑娘的撒嬌賣乖,其他女人——

他真是一點也受不住。

鐘意也顯然有這樣的想法。

他在給宋渺下了甜點訂單後,於宋祁與高妍蘇大眼瞪小眼的情況下,微微彎腰與他低語,交代工作完畢。

末了來一句,“……老板,她還需要在辦公室待多久?我們快下班了。”

宋祁微微冷笑,用著牙縫裏的氣音:“誰知道呢?”

高妍蘇什麽意思,他們兩個男人怎麽可能不懂。華燈初上,夜幕降臨,這位女士試圖以昔日學妹的身份,讓宋祁邀請她吃個敘舊飯。

可是他與她又有什麽關系?

宋祁坐了老半天,手表的邊都被他摸糙了,而且他越摩挲就越想宋渺,從這個兄妹款手表想到她會不會餓,有沒有吃他讓鐘意點的甜點,今天期中考剛結束,他就這麽遲回家,小姑娘會不會生氣。

越想越沮喪,越想越害怕。

宋祁猛地起身,他匆匆拿上西裝,在高妍蘇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瞎掰下,冷漠高傲地道:“高小姐,下周上任時再來公司吧。”

“還有人在等我,鐘意,送高小姐出門。”

“——不用送她回家,你還得送我回家。”

最後一句話更不客氣了,高妍蘇幾乎是青著臉走的。

她和宋祁的交流,在這些年來,多是在手機交流軟件上,很多時候他態度冷漠,只回一個單字,或是許久不回,但她都能臆想,心中將這位高冷英俊的學長比作男神,她一直以來憑借長相無往不利,更別說還靠這個獲得過錢財地位……

她對自己的樣貌十分自信,怎麽會容許有這樣尷尬的局面發生。

回國第一天,高妍蘇在宋氏大廈,孤孤單單地看著宋祁與鐘意往地下停車場去,毫無紳士風度,一點不過問這個時間她該去往何處。

她咬著牙,眼裏帶了怨懟,在夜風中,恨恨地打了電話。

一接通,聲音又變為甜膩而黯然,“趙爸爸……”

仿佛國外喊sugar daddy那樣,她的糖爹是趙厚尹。

“我回國啦,對,今天是宋祁接機……”

她刻意忽略今天是鐘意接機的事實,含笑地道。

“……我知道嘛,你想讓我找個好人家,宋祁很好……只是他還不太喜歡我……”

趙厚尹笑起來,對著她道,“我們妍妍這麽漂亮,哪個男人不喜歡?”

高妍蘇扣著流蘇包的邊緣,目光幽長地看向夜空,她眼裏沒什麽深刻笑意,只有不易察覺的厭惡與偽裝。

“趙爸爸,媽媽最近還好嗎?”

高妍蘇笑著問他。

“她很好啊,昨天還說要給你買最新上市的包呢,素萍,醒醒,妍妍在問你呢。”

“哎,不用喊媽媽了,讓她睡吧,她身體不太好,”高妍蘇深深喘了一口氣,故作平靜,“趙爸爸,我現在回國,沒有車……您能給我買一輛……”

趙厚尹很痛快。

他立刻就答應下來,好像還怕她不願意提出什麽條件般,“讓我的助理給你買輛市面上最好的車,最近缺不缺錢,要給你嗎?”

高妍蘇柔聲細語:“不用了,謝謝趙爸爸。”

他們又說了幾句話。

末了,高妍蘇近乎小心翼翼地,又佯裝無意地,“明天我去媽媽那,趙爸爸你有什麽想吃的飯嗎?我在國外學了很多,都是和朋友們學到的菜肴……”

趙厚尹:“明天你要來?”

他微沈語氣,“那就來吧,不用費心做飯菜了,家裏有保姆,一直都是她做飯的。”

“保姆?我出國前媽媽不是還說嫌保姆做飯不好吃,想要自己做嗎?”高妍蘇的笑容已經岌岌可危,再也撐不住了。

她咬著下唇,發著抖,聽趙厚尹若無其事道,“大概是你媽媽這幾年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了吧,保姆換了幾個了,這個待了三個月,做飯還挺好吃的。”

掛了電話後。

高妍蘇伸出手掌,蓋住眼,恐懼地發抖,她白皙秀氣的下巴滑過一顆顆淚珠。

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她喃喃自語,喊著“媽媽”“媽媽”。

耳邊仿佛還縈繞著方才趙厚尹的話,“……你媽媽這幾年身體狀況越來做不好了”,她咬破嘴唇,有血珠落下來,手掌撤下,露出那雙怨恨而痛苦的眼。

她文靜淑雅的臉上,像是有黑霧纏繞。

“忍一忍……”

胸膛劇烈起伏,高妍蘇告訴自己,只要讓宋祁喜歡上自己,她就能逃離這一切了。

只要達成趙厚尹所說,和宋祁在一起,她就能帶母親走,帶她去治病;只要和他在一起,達成趙家與宋家合作的目的,她的職責就完成了。

高妍蘇這樣想,她歪歪斜斜地踩著高跟鞋走在街道上,滿臉淚水,狼狽不堪,她抽噎著,在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時,猛地從提包裏掏出一個口罩來,扣戴在臉上,任由眼淚橫流,任由情緒崩潰。

她將趙厚尹三字在牙齒間狠狠咬碎,碾了數遍,勢必將其變為骨灰般的狠勁。很快,她擦了擦淚,在街角的咖啡廳找了衛生間補妝,再出來時,又是那個貌美如花的海歸女郎。

端莊漂亮,她沖玻璃門裏的自己微笑。

——勾引男人,你可以做到的,你這麽漂亮,這麽好看。

——就像當年為了給母親治病,屈身趙厚尹一樣,只是熬過去的事,眼一閉一睜,日子就坦坦蕩蕩過去了。

她想,更別說,宋祁還是她……早在高中時的心中綺念,是她藏在心裏,真真正正喜歡了好多年的男人。

“舍得回家了?”

宋渺把蛋糕吃了半扇,這個蛋糕只有巴掌大,味道很好,她特意留了一半給宋祁。

一瞧見宋祁回來,身後鐘意恭恭敬敬地離開,她就難忍冷嘲熱諷。

宋祁:“……”

默默無聞地坐下,他看了下手表,已經是九點多,他回來得很遲,他知道。

其實這個點對於平常的宋祁來說,並不算晚,奈何他之前答應她要帶她去吃飯。

所謂約定,也因為高妍蘇的回國而就此擱置。

宋渺並不生氣,但她樂於見宋祁惴惴不安,她有點壞心思,抱著手臂,冷冷清清地挑了挑唇。

“今天我期中考。”

宋祁想插話,但他插不進去。

宋渺自顧自說,“我回家,飯沒有,肚子餓,就我一個人。”

保姆阿姨恰巧今天還逢休,宋渺在家裏就沒沾點油水,硬生生等到宋祁囑咐鐘意給她點了一份甜點。

宋祁看到她氣鼓鼓地瞪他,那雙漂亮的,星星一樣的眼珠子,黑白分明,他忍不住在這種閃閃的目光下,微微翹起唇來。

“對不起,哥哥下次不會違約了。”

他伸出手,想要和她和解。

宋渺猶豫了一下,好半天才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掌。而這麽一拍,手就留在他的手上,他作勢起身,將剩下的甜點推到一邊,嘴上道:“哥哥給你下面條吃。”

男人的手掌溫度溫熱,宋渺被他牽到廚房,被戴了一個小圍裙,又被他拉開當苦力,默默端著小菜盆洗菜。

“葉子別掰碎了——”

宋祁回頭就看她心不在焉地在洗菜,忙笑提醒。

宋渺楞楞地對上他的眼,好半天,才將心中疑惑說出口。

“你什麽時候會煮面條的?”他們家兩人都不是會下廚房的主,她的手藝倒是在那幾個世界裏精進不少,可宋祁又是怎麽學來的?

宋祁於是笑,他擠眉弄眼,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莞爾,“好久以前學的。”

她追根問底。

宋祁才告訴她答案。

“記不記得你五歲那年,幼兒園的老師說要和家長一塊完成一道廚藝?”

“那段時間我忙著論文,你也不告訴我要做這個作業,後來被老師當眾批評,哭得眼睛紅紅地回來,我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就偷偷學了面條,免得下次老師再布置這種作業,你怕耽誤我的時間,不告訴我。”

宋渺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她甚至記不得,小小的,五歲的自己因為這事嚎啕大哭過。

他的臉上出現了悵然與笑,柔軟而深情,“你可能忘了,但我還記得。”

記得她哭得紅通通的眼,小兔子一樣,卻不告訴他是發生了什麽,在書房門口切切地抱著童話書,想讓他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他還記得她抽噎著,小小的身軀裏,充盈著淚水,但又勇敢又可憐的,抿著唇,小心翼翼地問被論文答辯纏繞苦惱了半個月的他。

“哥哥,今天渺渺可以請你講晚安故事給我聽嗎?”這半個月,他都沒有給她講故事,她一直很乖,乖得不像話,他從來沒有覺得在最年輕的時候有了一個小小軟軟的妹妹是件累贅。

他愛她,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把她捧在手心裏,用最好的陽光,最好的土壤,最好的清水,一點點灌溉長大。

他那時候問她想聽什麽故事。

宋祁還記得,她帶了水珠的眼睫毛又長又黑,小扇子撲閃撲閃,她伸出柔軟的手臂攬住他的脖頸,奶聲奶氣,最後改變了主意。

“不要童話故事了,要哥哥陪渺渺睡覺。好不好?”

他的回答是“好”。

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像是一朵嬌嫩的花,被風吹得蔫蔫,最後委委屈屈地埋在了大樹的懷裏。

大樹很愛小花,小花也很愛大樹。

許多年後的今天,依舊如此。

而今天的以後,也一定會是如此。

宋祁笑著,用手指彈了點水到她的腦門上,“這個手藝就一直藏著,今天才展露給你瞧。”

宋渺不說話,她對上他的眼,發現他眼中的情緒澎湃而深情,像是洶湧的河流,像是浩瀚的海洋,像是無垠的宇宙。

她不知道怎麽,輕輕地嗯了聲,像是在應和虛空中誰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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