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黑暗的地牢中,液體低落在地上的聲音分外清脆,也不知是墻壁上的水珠還是……

被囚禁在地牢中心那人身上的鮮血。

“滴答……滴答……”

那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裏衣,卻已經被血染濕了一大片,骯臟不堪。

他蓬頭垢面,渾身上下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看上去竟是比乞丐還不如。

那人緩緩擡起一張被割裂到四分五裂的臉,看向前方。

事這個細小的動作對他來說都顯得分外艱難，他艱難的喘著氣。

“你……你是誰……為什麽能……進入這裏……”

他說完這些話，似乎已經耗盡了全身力氣。

一千兩百多年的囚禁,他被磨掉了一身傲骨，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他漸漸開始感受到絕望,一開始的極端憤怒已經蕩然無存,他就像一只渺小的螻蟻般，在這地下不知時間流逝。

可唯一沒有變過的,卻是他對那個男人,囚禁了他的那個男人,無邊的恨意……

“嘿嘿……你想不想報覆？嗯？”

黑暗中緩緩踏出一個穿著蓑衣的老人來,他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中，只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暗藏瘋狂。

他語氣誘惑的說著,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哈哈……咳咳咳……哈哈哈！想又如何？還不是被囚禁在這裏永遠都無法離開一步……”

男子並沒有理會他的誘惑,對他來說,能離開這裏都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更別提報覆了？

報覆？報覆那個瘋子？如今那個瘋子擁有的不過一具行屍走肉般的軀殼，論實力他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還能如何報覆呢？

“嘿嘿嘿……你一定不知道吧……他的心上人回來啦！殺了他失而覆得的心上人，你說，這是不是最好的報覆？讓他生不如死……”

男子嘲諷的看著他。

“心上人？那一定被他嚴密的保護著，我能有機會？你幫我……幫我離開這裏，會不驚動他！？”

“當然。”

穿著蓑衣的老人從胸口緩緩拿出一把古樸的劍，那劍在黑暗中都散發著一股不詳的氣息。

它造型奇特，劍身上有一個引血的凹槽，若被刺中，必定短時間內就會失血而死。

“你拿著這把劍……嘿嘿嘿……我在上面下了詛咒，黑暗的詛咒，對光明的治愈系……最具殺傷力了……”

一陣嘰嘰咕咕的聲音消失在牢房中。

半個時辰後，老人離開牢房，又過了一個時辰，一個衣著破爛的男子也離開了牢房，在他懷中，一抹銀黑色的冷芒一閃而過。

地牢出口外的大樹上，一雙黝黑的眼睛正靜靜的註視著這一切。

風，還在不斷的呼嘯著。

兩旁猶豫不決的人們在看到上古魔神隱約獸化的時候，紛紛丟盔棄甲拔腿就逃。

屍山血海上，一襲紫袍男子靜靜的站著，在他的對面，最後一抹光亮也消失在空氣中，一套柔軟的衣物落到地上。

龍傲天雙目爆凸，神色的經脈一條條浮在臉上，看上去無比駭人。

然後有血順著他的五官流出，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與身旁那些屍體別無二致了。

胤睚一步步上前，雙目無神的看著那堆熟悉的衣物。

不久前他親手替她換上的。

她真的，如他所希翼的那般，從這具殼子裏蘇醒了過來，可如今……

他緩緩走到那堆衣物旁，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伸手捧住那衣服，將臉埋了進去，似乎還能嗅到她身上那獨特的，似有若無的體香。

他渾身顫抖著，整個人幾乎就要痛苦的蜷縮成一團。

“你……想救她嗎？”

一個身影出現在他身側。

胤睚神色不善的擡頭看去。

那是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肩頭還站著一只松鼠。

“那把劍上有黑暗魔法。”

九夜篤定的說著。

“可是她已經死了！死了！魂飛魄散！”

他痛苦的嘶吼著，突然站起身，將那些衣物小心翼翼的放入儲物空間中，然後沖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滿目仇恨與憎惡。

“你是那邊的人吧……哈哈哈……我要屠盡夜魘大陸！！那麽……”

他瘋狂的說著，一雙溢滿惡毒的眼突然看向九夜。

“這場屠殺，就從你開始吧！”

胤睚一只手已經化為利爪，毫不留情的搭上了九夜的脖頸，割破他的皮膚。

“我能救她。”

他冷漠的看著前方，神色間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苦。

“給龍傲天匕首下了詛咒的匕首的人……是我父親。如今天下只有我能解次咒語。”

胤睚楞了楞，聽到顏鳶還有生還的希望，終於冷靜下來，收回架在他脖頸上的爪子。

“你為何……幫我們？”

“不是幫你們……是幫她。我想救的是她，與你無關。”

九夜終於將放空的神色轉移到他身上。

“我真的很羨慕你，你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到她如此深情的愛戀……”

他說著，自嘲而悲涼的笑了笑。

“很快，你就會想起來了。那些被封印的東西……”

“你救她，要付出什麽代價？你要什麽？”

胤睚瞇了瞇眼，讓人起死回生的代價一定不小，更何況這人已經魂飛魄散，他從不相信天底下會有這等無私奉獻。

九夜輕輕的笑了，笑的無喜無悲。

“天地萬物，因果循環，救已經死去的人，自然是以命換命，我不要什麽，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否則，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他緊緊盯著胤睚，仿若地獄中爬回來的惡鬼，然而這種神色只是一瞬間。

“還有……別告訴她。”

九夜將哭泣的嘰咕放到一旁，一步步朝著方才顏鳶消散的地方而去。

“你給我回來！”

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九夜身後響起，他卻毫不在意，依舊保持著穩健的步伐，在胤睚覆雜的神色中。

黑暗的天地間驟然亮起一道光芒，仿若天地初開。

混沌的空間裏，九夜毫不在意自己不斷消散的身體，溫柔的擡起雙手，在他手中，捧著一個漸漸成型的半透明少女。

“我走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他的聲音漸漸消散的空中，那個渾身被金光籠罩的少女也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這個無人能夠抵達的空間裏。

胤睚靜靜的站著，眼前只有一片堆積如山的屍體，卻未曾看見任何顏鳶回來的身影，他不知道九夜是不是騙了他，或者把她送到了別的什麽地方……

這些都是他所不能掌控的。

這種極端的焦躁不安感讓他幾近發狂。

想她，已經想到瀕臨死亡。

再見不到她……再見不到她……他已經快要發瘋了。

胤睚也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自輕易的擒住那個老頭後，他就一直站在這裏，定定的看著他們二人消失的地方。

“嘿嘿嘿……痛恨嗎……如今我的兒子也沒了，你的愛人也沒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實話告訴你吧！你的心上人，是我帶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可以告訴你，她再也回不來了，哈哈哈哈！再也回不來了！啊啊啊！”

胤睚靜靜的聽著老頭歇斯底裏的吼叫，似全不在意，卻在聽見那句“再也回不來”了時，反手削掉了他的一條手臂。

老頭慘叫著，一雙眼睛幾乎要脫出眼眶。

胤睚一點點靠近老頭，眼睛瞇了瞇，老頭身上巨大的蓑衣和鬥笠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啊啊啊啊啊！”

老頭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他痛苦的掙紮著，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奈何手腳被捆住動彈不得。

“啊啊啊……啊啊啊……”

他還在淒厲的叫著，任誰見了他這副模樣，大約都會覺得自己遇到了鬼。

只見老頭一顆蒼老的頭顱上沒有一根頭發，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可最嚇人的是，他的頭頂竟長滿了爛瘡，有一些甚至流出了令人作嘔的膿血。

他的身上松松垮垮的掛著一件破舊的衣服，能透過衣領看見，他脖子以下的皮像是被人剝去一般，只剩下一層薄薄的，透明的皮脆弱不堪的搭在他的內臟外。

透過這層皮，可以看見他跳動的心臟，蠕動的腸胃。而令人驚悚的是，他的內臟竟都是深黑色的。

“嘖嘖嘖……當年夜魘大陸叱咤一方的王者，竟落得如此下場。不好好在海上做你的擺渡人，竟敢頂著這不堪一擊的身體上岸，還一心想著天下大亂！？你以為……我是光明睚眥那個心慈手軟的蠢貨？”

胤睚冷笑一聲，擡腳在老頭恐懼的目光中，在他胸口上輕輕一踹。

那老頭像是離了弦的箭，狠狠撞到一側的城墻上。

他那脆弱不堪的皮膚再也承受不住這等重擊，像個被戳破的氣泡般歲裂開來，內臟流了一地。

“你……我告訴你……嘿嘿嘿……你只要獻祭這個面位，就可以讓她活過來，用整個面位人的性命，她……她這一世不屬於這個面位，如果她活過來了，也只是……只是在她的世界裏飄蕩幾年，然後……就可以投胎轉世……嘿嘿……但是你，屬於這個面位的一切東西……都……都會灰飛煙滅……”

他竟還沒立刻死去，強撐著道。

“這個惡心的世界……我受夠了……想必你……也受夠了吧……哈哈……哈哈哈……還有那些你……忘記的事……會讓你更加憎惡這個世界……”

他說著，雙目漸漸渾濁，頭一歪，躺在城墻邊再也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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