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睚,醒醒。”

顏鳶帶著哭腔輕輕拍打著他的臉頰,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明明已經虛弱自此,一路走來他卻一聲不吭,顏鳶心酸之餘,暗恨起自己的無能來,如果當初多學一點法術,如果當初肯多花點心思，如今他是不是也不會傷的這麽嚴重……

然而一切懊悔都已經是徒勞。

她伸出顫抖的手，在他鼻下探了探,松了口氣。

萬幸，萬幸，他只是暈了過去。

顏鳶覆又松開他的上衣,想要探查一下傷情,卻在才松開對方領子的時候，一股酸意與絕望沖上心頭。

僅僅是他的胸口處,就有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痕,那一個個發黑的,血肉模糊的洞中還有黑色的影子在蠕動,他的皮膚內甚至有一顆一顆的凸起。

那些東西是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了。

她閉上眼手忙腳亂的拉上他的衣襟不敢再看,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眼睫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外袍上。

顏鳶擡頭看去,波濤洶湧的海邊,遠處有一只海蛟在沙灘上扭動著身體,看起來師傅帶你痛苦。

天空漸漸陰沈下來。

“嘩啦啦啦……”

小雨漸漸變為大雨，不遠處的花蟲大軍在這暴雨中卻沒有一絲退卻之意。

顏鳶很清楚，花蟲們遲遲不過來的原因便是這海蛟，海中王者，無人敢惹。

這只海蛟看起來是在產卵，而且即將產卵完畢。

當它離開這片沙灘後，花蟲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沖上來，然後他們二人都將屍骨無存。

尋川大陸邊緣的海域是一片叫靜海的海域，而外圍的深海處叫曲海，傳聞這片海域在當年夜魘大陸領袖陣亡後，被即將死去的他下了詛咒，所有來到這片海域上的人，無論是游泳還是飛行，都會毫無征兆的掉落水中，直至淹死。

更有傳聞說道，當年夜魘大陸的領袖其實並未死去，而是被睚眥神獸下了詛咒，只能化身擺渡人，在這靜海與曲海間來回擺渡，曲海的存在是睚眥神獸創造的，一來為了處罰夜魘大陸的領袖，二來便是為了保護當時已經元氣大傷的尋川大陸免受外敵入侵。

他們無法離開尋川大陸，就代表著任何人都無法從其他大陸抵達這裏。

不管這傳聞是不是真的，但所有經過這片海域的人都會被海水淹死確是一個事實，每年都會有無數的探險者來到這裏，然後在這裏死去。

暴雨傾盆而下，顏鳶顧不得滿臉雨水，小心翼翼的傾身遮在了尚處昏迷中的胤睚上方，好讓他少受些暴雨的拍打。

顏鳶看著懷中胤睚的睡顏，明明方才還無比慌亂的心中突然一片寧靜，暴雨聲，海浪聲，飛蟲煽動翅膀的聲音都漸漸變成背景，然後一點點離他遠去了。

兩人無論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是已是死路一條了……

胤睚纖長的睫毛突然動了動，顏鳶緊張的雙眼一眨也不眨，默默的握緊了他的手。

在他緩緩睜開眼睛的同時，他身上傷口中那些幾乎靜止不動的東西突然扭動起來。

顏鳶驚恐的看著他一張俊臉神色扭曲，拿雙淺紫色的眼睛也漸漸變成深紫，最後化為一種紫到發黑的顏色，這顏色看上去比紫色更滲人，常人見了必定會覺得十分驚駭，卻讓顏鳶心疼的無以覆加，似乎每一根神經都在隨著他痛苦的表情抽動著。

“胤睚……你醒了嗎？聽得到我說話嗎……”

她強忍住哭泣的聲音，勉強扯出一個笑來，“放心，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啊啊！！”

他剛想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滾出她的懷中，顏鳶連滾帶爬的跪在他身邊，拼命抱住他還在不斷抽搐的身體。

“沒事的沒事的。”

顏鳶喃喃的說著，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她擡手撫上他的額頭，一團淺藍色的光芒從她指尖溢出。

那些蟲子漸漸安定下來，胤睚痛苦的表情也一點點減緩，顏鳶感受著那些蟲子瘋狂的吸收著她體內如今已所剩無幾的靈力，卻毫不在意。

看著他覆又一點點安靜下來，溫柔的伸出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他的臉。

“對不起……我拖累你了。”

她說著，語氣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柔。

“不……是我沒保護好你。”

胤睚垂下眸子，滿是歉意道。

海蛟還在沙灘上翻滾著，一點點朝海的方向挪去，飛蟲們也加快了翅膀的煽動，貪婪的看著二人，蠢蠢欲動。

顏鳶收回替他療傷的手，還在撫摸著他的臉頰。

“你再睡會兒，我給你唱歌好嗎？”

她誘哄的說著，滿目期待的看著他。

胤睚根本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更別提對方是用這種語氣請求著他。

於是他輕輕閉的上了眼睛，柔聲道。

“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顏鳶將手覆上他的雙眼，嘴角露出一抹祥中帶著幾絲悲切的笑。

“我是只化身孤島的藍鯨……”

她哼唱著，蓋在他眼上的手又開始泛起藍光，感受到他漸漸趨於平穩的呼吸，顏鳶彎腰吻了吻他的唇瓣。

“你要……記得我呀。”

說罷將他輕輕的放到了花田中，站起身來。

已經沒有辦法，讓兩個人一起活下來了。

她一步步朝著飛蟲的方向走去，海蛟已經半身入水，飛蟲們又前行了一段距離。

大雨中，一抹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身側，一直松鼠乖巧的停在他的肩上。

“我能帶你安全離開。”

他淡淡的說著，看似毫不在意，一雙眼卻定定的看著她的側臉，眸中流動著無人能解的覆雜。

“我要讓他活下來。”

顏鳶目不斜視的說著，歉意又感激道。

“我不能跟你走，多謝你的好意了。”

說著，幾乎在半秒之間，一道銀白色的光柱從她身上散發開來，下達地底，上通雲霄。

九夜瞳孔猛然一縮，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推開。

那光柱以顏鳶為中心，變得越來越粗，白光大盛到叫人幾乎睜不開眼，而她的臉色也漸漸蒼白起來，到最後，一道道青紫的裂紋從她衣襟中順著脖頸蔓延上來，一張冷傲的臉瞬間四分五裂。

顏鳶痛苦的蹙眉，感受著體內瘋狂流失的生命之力，最後再側眸看了靜靜躺在一旁的胤睚一眼，無比溫柔。

“頂天立地術！”

她大喝一聲，光柱所過之處，上億飛蟲在這光芒中痛苦的嘶吼著，然後飛灰湮滅。

顏鳶苦笑，這是她在藏書閣中看到的禁術，代價卻是付出生命，當初只是隨意看了兩眼，卻未曾想到，有一天她真的會使用。

指定範圍內定點攻擊，不會傷害到無辜的人，代價是……

她從未想過，連打針都怕疼都自己有一天竟會如此勇敢。

“你瘋了！！啊啊啊！”

九夜大吼著，想要靠近顏鳶，卻被一次又一次的推開。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覺得頭痛欲裂，有什麽塵封在腦海伸出的東西，正在一點點碎裂，露出它本來的面目。

瘋子！都是瘋子！

他痛苦的想著，眼睜睜的看著顏鳶的軀體隨著那越來越密的裂紋一點點化為灰飛，顏鳶抱歉的看了九夜一眼，緩緩閉上雙眸。

一團金色的光芒在光柱中心緩緩挪動著，朝胤睚靠近，最後那光芒落在胤睚心口，溫和的融了進去。

合二為一。

九夜怔怔的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空了。

死了。

這次，她是真的死了吧。

再也，不會回來了。

胤睚躺在一片空白中，緩緩睜開了眼，便對上一雙喊著笑意的眼。

“鳶兒。”

他喚了一聲，絲毫不在意此刻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眼裏心中有的，不過是一個她而已。

他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卻被她俏皮的避開。

顏鳶浮在空中，咯咯的笑了。

“鳶兒？”

胤睚疑惑的站起身來，更加靠近她，覆又伸手想要撫摸顏鳶，卻被她再一次避開了。

胤睚眼中疑惑更盛，下一秒卻變為不可置信。

顏鳶漂浮在空中，發絲裙擺飛揚著，似乎下一秒變要乘風而去。

她保證過不會離開他的。

而讓胤睚驚恐的卻是，她將雙手捧在胸前，一個半透明的“她”出現在她面前，唯一不同的卻是，“她”的胸口，能看見一顆淺藍色的，清晰可見的珠子。

“鳶兒，你……”

這樣很危險。

然而話還未說完，他便看見半透明的她飄到他面前，伸手緩緩抱住了他。

而他卻並沒有感受到任何肌膚相觸的感覺，只是看著她在瞬間融入他的體內，一股溫暖的熱流順著筋脈游走，而眼前那個真實的“她”卻微笑著，化作一顆顆光點，消失在他面前。

他看見她開口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憑著她的口型，他卻大約可以猜到，她說的是……

好好活下去。

胤睚朝著那個真實的她撲了過去，卻在還未碰到她的人時猛然睜開了眼睛。

花田上落滿了黑色的灰，一層又一層，覆蓋在嬌艷的花朵上，叫人看了無比壓抑。

背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眼前是空蕩蕩的花田。

“不！！！”

胤睚痛苦的喊著，絕望而空洞，一顆科技淚水順著高昂的臉頰滑落，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著，一把死死揪住自己的頭發。

“呀，這不是宗三長老的首徒嗎？怎麽近日如此狼狽？”

一個男子從黑暗中踏出，手中捧著一個鏡子的木盒子，盒子中還有一只肥大的蟲子在不斷蠕動著。

胤睚緩緩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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