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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瑛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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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默認放下了那件令彼此不快的事,我的心裏有越來越多的問號,想問白瑛的沒法問,想問自己的回答不了,但最後都落到一個最根本最底線的問題一我到底還要不要和他做哥們。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不知道該拿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緒怎麽辦,但是我不願意這樣失去他。

我們同高中的時間只有一年,我升高二他就畢業了,我知道他將要有最好的前程,去國內最好的高校,那必定是離我千裏之遙的地方,說不定還會去國外的名校,在地球的另一面那麽遠。我只想珍惜這最後能在他身邊的半年時間。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喜歡一個人沒有直接告訴她,他這麽優秀,應該沒有人會拒絕他的告白吧,但他的想法一向比我成熟,也許是有什麽更深遠的考慮,我不想想這麽深遠,我就想像小時候一樣,他一說“走,去游戲廳”“走,去打網球”我就跟著他走,去哪兒我都跟著他,懶得想別的。

其實我特別害怕他去國外的名校,偶爾也會向他打探,聖誕節那天我倆一塊兒去看了場電影,科幻巨作,電影的男主和女主分別是MIT和哈佛畢業的,我就趁此機會問他喜歡麻省理工還是哈佛,白瑛往嘴裏扔了顆爆米花,說:“麻省理工吧。”我的心一下就沈下來了,明明和他並肩坐在電影院,突然就覺得他離我好遠,跑巨幕裏面了似的。

他還要伸手抓爆米花時我就把爆米花拿走了,看他在扶手上摸來摸去摸了個空,憋笑得我不行,白瑛轉頭看見我一個人抱著爆米花在吃,瞪我一眼就來扯紙盒,我捏了兩下就放開了,他拿過去往裏一抓,抓出我扔裏面的一團面紙,哈哈哈哈爆米花已經被我都吃光了!

我貓著背捧腹笑著,感到裝爆米花的紙盒扣我後腦勺上,後背承受了一記重擊,脖子被夾著就往椅子下塞!

他松手後好半天我才控制住顫抖的笑,擡頭看他郁悶地窩在椅子上看電影。活該,誰讓你選麻省理工的!

從電影院出來,外面寒風獵獵,把我吹得有點傷感,明年的聖誕節他就不會和我一起過了吧。

“怎麽了,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白瑛停下來回頭看我。

“沒,”我裹了裹衣服,“就是覺得冷。”

白瑛往我身後看了看,說:“人家穿裙子都不覺得冷,你一個男的好意思喊冷。”

我回頭看去,看見那些穿短裙褲襪的女生:“我怎麽跟人家女生比呢,這些褲襪都是可以自己發熱的……”

白瑛睜大眼看著我:“誰跟你說的?”

“我媽呀,”我說,“我看她大冷天穿裙子出內,我說你冷不冷啊,她說不冷,她們女人的褲襪都可以發熱,就跟暖寶寶一樣。”

白瑛聽完捏著拳頭堵著嘴笑,來回打量著我,感慨道:“真羨慕阿姨,天天都能逗你玩。”

“什麽意思啊?褲襪不能發熱嗎?那她們這麽冷的天穿著出去不是凍成冰棍了?!”

“是是是,可以發熱。你想不想要一條,我送你啊。”他回頭看我哆嗦的腿,“比你穿兩條秋褲暖和多了。”

胡說八道!“我只穿了一條!”

還是應該穿兩條的,不一會兒我就開始打噴嚏了。我看了一眼穿著一件牛角扣大衣,一條黑色直管褲的白瑛,我幹嘛和他比,他是大冷天都可以游泳的人……可我穿少一點不也是希望和他走一塊兒時看著能搭點兒嗎……

我一個人邊走邊盯著地上的板磚出神,一擡頭,白瑛就不見了,我一頭霧水,四面八方地看,人呢?

“白瑛?!”喊了一聲,我都快過馬路去找他了,才聽見他在後面喊我。

“這兒!”他在街邊一家奶茶店門口,趴在那兒回頭招呼我。

我氣沖沖跑過去:“你怎麽都不出個聲就跑不見了?”

白瑛沒理我,對店員說:“奶茶盡量熱一點。”

我說我問你話呢,他趴那兒瞥我一眼,跟趴在冰箱上的貓似的,搖著尾巴就是不搭理我,氣死人了這性子!

我看他買了杯珍珠奶茶,納悶:“你不是不喜歡喝太甜的嗎?”

白瑛居然往天上看,自言自語不知道嘀咕了聲啥。

我雖然沒聽見他在嘀咕啥,但是感受到了蔑視!

這時店員把奶茶拿來了,他才看我一眼,讓我拿著,自己付了錢。

“你手斷了嗎?這也讓我拿!”

但珍珠奶茶熱熱的,拿手裏倒是挺暖和,我跟著他離開,在他背後故意抱怨:“你也不請我喝一杯……”

“這就是給你的。”白瑛說,撇著嘴嘟嚷了聲“傻不傻呀……”

我才醍醐灌頂,瞪大眼瞅著手裏的奶茶。

“唱啊,”白瑛說,“你不是冷嗎?”

溫暖的奶茶下沈澱著黑色的珍珠顆粒,拿在手裏沈甸甸的,我有點恍惚:“……老實說,你突然這麽體貼,我有點被SHOCK到。”

“這叫哪門子體貼啊,”白瑛笑道,兩手插在大衣兜裏,迎著風走上斑馬線,“幫你簽字,幫你盜號,幫你補課,那才叫體貼。”

本來我還沒那麽傷感的,被他這麽一說,我喝著奶茶真的喝出一股離愁別緒來。以後就沒人幫我盜號,沒人幫我補課,沒人給我買珍珠奶茶了,也沒人陪我上學,沒人陪我打球,沒人當我的免死金牌了……

以後我的生活會變得無聊而乏味吧。

我看著他在前面走,故意落在後面,想象前面那個人不是他,從來就沒有他,一想就覺得好孤單。

我真的希望他能有最好的前程,又真的好希望他能再多陪我一會兒。

高一下學期,拿我媽的話說,我總算長醒了一點,不需要人督促也能自己安排時間學習覆習了,我雖然也知道我在做無用功,就算我把自己燃燒成灰,我也不可能考進MIT,我連國內排名第一的大學最爛的專業都考不上。但是唯有在用功的時候,心裏會好受一點,也說不準心底還懷著渺小的希望,希望奇跡發生,讓我能像小說裏的那些主角一樣,學著學著突然就參悟了宇宙的奧妙,以後學啥啥都無往而不利……呵呵,說夢罷了。

一個學期的光陰轉眼就過,高考前的畢業典禮,白瑛代表畢業級發言,十七歲的少年,身著白色的襯衫,紅色格紋的領帶,從校長的手中接過畢業證書,透過麥克風傳來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跟我說話時那樣不同,鏗鏘鄭重,無懈可擊。我那天逃了一節課,跑到禮堂外聽他的畢業發言,禮堂的大內關著,窗子很高,我找了張椅子,想辦法撐了上去,親眼看見他雙手接過畢業證書,鞠躬,走到演講臺後,優秀得簡直在發光!畢業演講也是,他的聲音趕走了我身邊的夏曰蟬鳴,滿滿都是天之驕子的味道,禮堂裏掌聲響起時,我從窗臺上心滿意足地跳下來,拍了拍手,那個站在雲端的少年,根本就不屬於平凡的我,但我還是很高興能遇見他,很茉幸能陪他一塊兒長大。

那天我們約好在學校的天臺上慶祝他畢業,我也沒有什麽好送他的,就偷偷帶了兩罐啤酒,兩袋鴨脖,我掰開易拉罐,一本正經地說:“祝:白瑛同學高中畢業!”

他和我碰了杯,唱著喝著我們開始聊小時候的事,就好像是分手前的某種儀式,兒時的我們拌過嘴,打過架,也互相幫過忙,度過了當時的我們以為天塌下來了的“坎兒”。好比如六年級時我在家裏踢球,把我媽的手鐲摔碎了,嚇得我在電話裏話都說不利索了,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和白瑛說:“白瑛我完了!我媽會殺了我的!怎麽辦啊白瑛?!”後來白瑛不知道上哪兒找了個一模一樣的便宜貨給我偷梁換柱,我媽至今不知道這事兒(對不起啊媽)。現在想來,走投無路時我第一個想到的都是白瑛。

還有一次,我記得是初一下學期的時候,那時白瑛還沒買單車,他一個人跑電腦城買硬件,為了湊齊買東西的錢膽子賊大地跟他媽媽把學費報高了兩百塊,結果配件買回來他在公交車上睡著了,被人把剩下的學費偷走了,我放學後從游戲廳回來,見他一個人在小區亭子裏呆坐著不上樓,他也是害怕的,白瑛媽媽對白瑛一直很嚴格,所以白瑛一向很獨立,也很怕讓他媽媽失望。我就拉上他,說我有辦法。其實我也沒有辦法,我那時唯一能找的人就是外公,那時學費說貴不貴說便宜也不便宜,好在我外公退休工資還不錯,加上最疼我,我說我把學費弄丟了怕被我媽罵,外公二話不說就幫我出學費了,還和我拉鉤保密,我高興地跑出來把錢塞給白瑛,白瑛那時的表情我一輩子忘不掉。

那些錢他後來從自己的生活費中勻出來湊齊了還給我,我外公說沒必要還,我們就給他買了一套茶具,還有一部收音機,我小心抱著裝茶具的包裹,白瑛載著我,我們在和今天一樣的夕陽下騎車去了外公家,外公收到收音機樂得合不攏嘴。

喝到傍晚,白瑛忽然說:“那輛單車送給你了,以後你騎它上學吧。”

他說這話時拍了一下我的胳膊,就好像在做一個托付,很放心的那種,很輕松的那種,我卻忽然有點不開心了,我說:“我今天路過禮堂時看見你做畢業發言了。”

他問我:“哦,我帥嗎?”

看吧,他就只在意自己帥不帥。我捏了一下啤酒罐,狼狼地說:“我覺得一點都不帥,你說那些話假透了。”

白瑛像是楞住了,沒有說話。

我嬉皮笑臉地看著他:“本來就假嘛,你是什麽樣子我還不知道了,你就是個大、爛、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明明不想說這些,我就是阻止不了那個喝醉了的姜·魔王·赫,我說不行不行快住嘴,這麽好的氛圍全被毀了!我拼命晃自己腦袋,但我還是不停在說,我說你一點都不帥,你在我心裏就是個醜八怪,說完這句我都快哭了,我說求求你了姜魔赫,你特麽能別說了嗎?!白瑛你揍他啊,你快揍他啊!

最後我腦門叫囂得都快炸了,一腦內往後栽倒在地上。

看著夕陽頭暈目眩時,一個人影模模糊糊出現在我視野上方,他蹲下來,俯看著我,然後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滿面的不知所措。

我眼眶辣辣的,瞇著眼說太陽好刺眼啊,他把手放我眼皮上,幫我閉上了眼,可他手一拿開,我就又睜開了。我眼睛的開關好像壞掉了,只能直視著太陽,直到一條冰涼的紅色蓋在我眼睛上,濾去了刺眼的光。

是白瑛的領帶。

他就要離我遠去了,我們一起長大,曾經形影不離,如今距離卻越來越遠。怪不了我,怪他,誰叫他要跳級,誰叫他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我已經努力過了,我努力了啊!

醉酒的第二天我依稀還記得自己說胡話的事,也記得是白瑛把我扶回來的,他把我扔樓下,自己走一旁打了個電話,才架著我進了電梯,上樓後從我書包裏找出鑰匙開了內,我媽去打麻將了,謝天謝地。我早上醒來看見他在手機上的留言,讓我記得早起漱口洗澡,別被我媽發現。

托他的福我沒被我媽抓包唱酒的事,但我更怕白瑛把我說的那些話當成酒後吐真言,想找他道歉,又怕見面尷尬,就小心翼翼編輯了一條微信發給他,像小學生寫作文一樣,我寫道:

——白瑛,對不起,不管昨天我說了什麽,都不是我的真心話,請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如果我說了一些讓你生氣的話,那也只是因為我對你即將畢業這件事感到難過,也為自己無法跟隨你的腳步感到難受,請相信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只要有可能,天涯海角,風裏雨裏,我都等你,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就和你做一輩子好哥們,好兄弟。—你永遠的兄弟姜赫

那天下午我一個人關房間裏反反覆覆地修改措辭,頭發都快掉光了,很久後我回想這封信,都覺得好笑,太特麽傻逼了,你說人怎麽會有這麽傻逼的時候啊。

我寫完又仔仔細細讀了N遍,正要發出,我媽直接扭開我房內,丟下一聲“快起來,白瑛在外面等你”。

我手忙腳亂地收起手機,邊穿鞋邊沖她抱怨:“你不知道敲內嗎?!一點都不尊重子女的隱私!!”

完了我做賊心虛地走出來,瞄了眼大內外,白瑛靠著走廊等我,胳膊下夾著滑板,我心想再幾天就高考了,他都不準備的啊!他轉頭看見我,說:“走,出去玩。”

我點頭哈腰地穿上鞋跟他後面走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電梯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特安靜,只有黑色的滑板在他腳下來回滑動,發出骨碌骨碌的聲音,特別滲人,我終於忍不住幹咳了一聲:“那個,昨天,對不起啊……”

他冷笑一聲看過來:“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麽?”

我看他渾身分明散發著一團黑氣,立刻就想扒開電梯內沖出去逃命。

“想賠罪的話,今天我讓你幹啥你就幹啥,懂嗎。”他說完走出電梯,我跟個狗腿小弟一樣跟在他身後。

那天他可是把我折磨了個夠,陪吃陪唱陪玩,我兜裏的錢都被他騙光了,一起去吃小龍蝦,龍蝦上來我剛拿筷子,就被他一筷子擋在鍋邊,說:“今天我吃你看。”

行行行!!誰叫我說了無可挽回的話!只要你開心!我伸出雙手賠笑臉地做了個“你請”的動作。差不多一個小時就看他在我面前花式吃香喝辣,我還得給他買水,叫服務生,

後來他去洗手間,臨走前擦了擦雙手挑眉看我一眼,我朝他笑笑,盡量裝作老實巴交。

他一去洗手間我就趁機一口氣吃了三只小龍蝦!哈哈,

爽!

後來白瑛回來了,坐下來後我還有點緊張,但他似乎也沒懷疑我,往我身上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笑起來,什麽也沒說,依舊以驚人的效率辦了那鍋小龍蝦。

回來的路上我在地鐵上睡著了,估計也是被餓的,睡著睡著聽見什麽聲音,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學校的禮堂裏,在我正前方的臺子上,白瑛站在演講臺後,他還是白襯衣紅色格紋領帶,正發表畢業感言,優秀得一塌糊塗。

他說:

“……對不起,不管昨天我說了什麽,都不是我的真心話,請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如果我說了一些讓你生氣的話,那也只是因為我對你即將畢業這件事感到難過,也為自己無法跟隨你的腳步感到難受,請相信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

等等等等!我猛睜開眼,看見明亮的車廂,白瑛在我旁邊貓著背,手裏拿著我的手機,正津津有味地念著:

“……只要有可能,天涯海角,風裏雨裏,我都等你,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就和你做一輩子好哥們,好兄弟。”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念了那個落款,“你一永遠的好兄弟一姜赫。”

我真希望自己沒醒過來啊……

他說:“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手機沒電了,借了下你的手機。”

車廂裏很安靜,他用發表畢業演講的聲音讀我的道歉信,我從沒覺得自己這封信寫得這麽恥。

白瑛挑眉問:“天涯海角,風裏雨裏,都等我嗎?”

這些話聽著雖然好笑,但也是我的真心話,畢竟我犯了錯啊……

我認命地點了頭,丟人就丟人吧!

白瑛坐起來,把手機塞我牛仔上衣的口袋裏,拍了拍,說:“睡吧,我看著呢,坐不過站。”

那一拍拍在我胸口,莫名就把我一顆懸著的心拍回了原位。他沒有生我的氣,他沒生我的氣啊,我心想,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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