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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初逢項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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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初逢項王廟

雞剛鳴了頭遍,我便坐上了康師傅的禦攆,由郯縣出發去宿遷,康師傅根本沒有與我們同行,在這之前,就已經帶著幾個侍衛,騎馬往宿遷的方向去了,這會兒恐怕已經上了河堤了。太絕了,這次他連高士奇和明珠他們都沒通知,這些人還以為康師傅就在禦攆裏,卻不知道坐著的是我,而我的轎攆是空著的,反正我是經常流竄著坐的,空著也比較正常。

宿遷,這個名字在京城常常聽到,是因為這個地方屢遭水災,好奇之下,我也抽空翻了翻書,做了點調查。原本這個地方也算得上是魚米之鄉,境內有洪澤湖和駱馬湖,水資源很豐富,但此地也正好是黃淮交匯的地方。黃河奪淮河入海,帶來大量泥沙,汛期一到,黃河水倒灌,淮河一暴漲,洪澤湖和駱馬湖沿岸就成一片澤國。這個地方,從前明洪武二十五年起,就一直是治河的重點區域,可一直是屢治屢決。難怪康師傅會比較重視。

我伸手掀開了窗簾往外瞧了瞧,已是日上三竿時,不遠處紅墻金瓦的宮殿群已在視線範圍內,而在宮殿前,已經有一堆帶著頂戴,穿著朝服的官員正引頸翹望,盼著康師傅的到來。看到此景,我放下了窗簾,心中暗笑:一會兒,他們知道康師傅並不在禦攆裏,會有什麽表情。

很快,禦攆就停了下來,外面一堆人開始磕頭請安,從他們所報的名號上,我知道總河靳輔,總漕邵甘都在其中。

我故意遲延了一會兒,直到他們的請安聲重覆到第三遍,才掀開簾子出了攆。我一看,那幫朝廷的一二品大員們都低著頭,恭敬地等著康師傅那的那句“平身”呢。

我忍住笑,輕咳了一聲,那幫大員們大概是覺得有些奇怪,這才擡頭瞄了一眼,結果這一瞄,一個個都張著嘴,傻了眼。這些外官從來沒見過我,自然不認識我,然後一個個都拿好奇的眼光打量完我之後,又把目光轉向了我身後的禦攆,期待著康師傅身影的出現。

“這是大公主。”還是梁九功提醒了一下,這些人才醒悟過來,重又給我請了一遍安。

我笑道:“各位都起來吧,你們吶都不用等了,皇阿瑪,不在裏頭,今兒你們是見不到了,明兒再來吧。”

貌似我說的好像他們還都不太相信,只見他們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我左側,一個個又磕著頭齊呼:“參見恭親王!”

原來是恭常寧來了。他擺了擺王爺的架子,“嗯”了一聲,讓這些人起來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道:“都散了吧,皇上確實不在,明兒你們再來覲見。”說完,他回頭朝我燦然一笑,我也朝他咧了咧嘴,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領著跟上來的定嬪和諾敏等一幹人,進了行宮,留下身後一堆等了大半天的臣子,目瞪口呆。

康師傅的高明之處就在這兒,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風,明珠,高士奇那幫人若早得了信兒,估計早就給靳輔,邵甘等人通風報信了,他們一旦有了準備,視察也就失去了意義。這會兒,我不用看也知道,他們一準兒在那兒跳腳,不過,以他們的聰明才智,應該也不難推測出康師傅的去向,不過,現在他們去,估計康師傅該看的看了,可能不該看的也看了。

*** *** *** ***

“快快快,拆了拆了,換了換了!”象征性地用了點早膳,我立馬吩咐丫頭們幫我把身上的行頭全都拆了,換上男裝。我心裏急的不得了,難得康師傅松了一回口,可得抓緊機會,趕緊出去逛逛。

小穗和一幫丫頭們七手八腳地服侍我梳好了頭,換好了裝,我照了照鏡子,有點洋洋自得——簡直就是一翩翩濁世佳公子,這一出去可別有什麽小姐看走了眼,瞄上我,惹上啥“桃花債”呀,哈哈!

正自我欣賞中,忽聽門口一陣“叩見王爺”,我一回頭,卻原來常寧逛到了門口。我讓小穗也趕快去換衣服,又遣走了那些丫頭,挽住常寧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叫了聲“阿瑪!”

常寧答應了一聲,那煦如春風的笑從他的心坎裏吹到了臉上,直吹到了眼裏。他端詳了我一陣,寵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道:“嗯,一陣子沒見,咱們禧兒是越發地俊俏了!”

“唉呀,阿瑪,又刮鼻子,會塌的!”我邊皺眉抱怨,邊揪著鼻梁,做下心理安慰。

“嗯?塌了?我怎麽看著越來越挺呢?”常寧說著,又作勢要來刮我的鼻子,我忙護著鼻子,往後跳開兩步。常寧看著我又“哈哈”大笑起來。唉,他跟康師傅真是哥倆,沒事兒瞎笑個什麽勁兒啊!

“好啦,不逗你了!也不刮你的小挺鼻子了。”常寧終於結束了開懷大笑,跟我招招手,示意我靠進點兒。我確定我的鼻子不會再遭受“荼毒”後,笑著張開雙臂,給了常寧一個大大的擁抱,道,“阿瑪,這回你能來真好!”

“嗯,還能惦著我,知足,知足咯。”聽常寧的口氣,貌似還有點吃醋的味道。

“我可時常惦著您的!還有福晉,還有精格福晉!”我放開了常寧,坐在他身側望著他,有些沮喪的道,“可惜我都不能常常出去看你們!福晉他們都好嗎?還有,永綬這回怎麽不來呢?”

常寧道:“都還好,永綬本來也想跟來的,可是他額娘一入冬就生病,我這回要扈從,滿都護,海善又都還小,府裏頭沒個人也不成,永綬留下也有個照應。”

“福晉又病啦?嚴重嗎?等回了京城我一定得找機會瞧瞧去。”

常寧道:“她要是知道你要去,一準兒高興。”

“王爺,大公主!”一身小廝打扮的小穗和塞圖一起出現在殿門口。我一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全都準備停當了,就等著我下指令出發啦。

我回頭看了一眼常寧,常寧跟我笑了笑道:“去吧。”

“嗯!”我難掩興奮的心情,拔腿就要走,想了想,又返身回來抱了下常寧,在他耳邊輕聲道,“阿瑪,等我回來再陪您好好聊聊。”

“好。”常寧欣慰地輕拍了拍我的背,又囑咐道,“出去可要小心些,人生地不熟的,可別惹什麽麻煩回來,知道嗎?”這口氣跟康師傅一模一樣,難不成在這哥倆的心裏,我就是個“惹禍精”?

“知道啦,王爺!”我朝常寧一蹲身,行了個禮,回頭朝小穗和塞圖一點頭,道,“走,出發!”

“塞圖,你們幾個可要保護好大公主!”跟在我身後的常寧,又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塞圖。

塞圖躬身拱手道:“王爺放心,奴才定不辱使命。”

我不耐煩地跺著腳催促道:“行了行了,走啦,再不走,太陽都要下山了!”

真是,一到我要單獨出門,不管是康師傅還是常寧總是啰嗦個沒完,他們自己不覺得煩嗎?

我騎著火駒,塞圖帶著小穗,朝東南方一路疾馳了約摸有二十裏,終於到了宿遷城,第一站就直奔“項王廟”。

宿遷是坐有著千年歷史的古城,史上與劉邦爭霸,最後自刎於烏江的楚霸王項羽的故鄉就在這裏,當然,還有那個可憐的虞姬。

項王廟不大,但香火還是挺旺盛的,前來拜謁的人絡繹不絕。進了山門,就能看到五間正殿,中間的那個穿著冕袍的威武塑像就是項羽無疑了,烏騅馬就在他身側,虞姬的塑像在他的右側墻邊,正回頭與他倆倆相望。

看著眼前這個栩栩如生的項羽,我似乎聽到了千年以前的金戈鐵馬,垓下楚歌,也看到了虞姬決然舞劍,霸王惜別淚流。

劉邦以他的計謀得到了天下,可是,我總是覺得他不如項羽幸福。項羽失卻了天下,卻還有虞姬,千年後,還有人如此崇敬他,為他的氣節所折服。 而劉邦呢?後宮女人雖多,可若是他落到了項羽這個地步,會有人願意為了他交付出生命嗎?而每當人們提起劉邦,總會說一句“當年他就是個小混混”。

“緬想鹹陽事可嗟,楚歌哀怨思無涯。八千子弟歸何處,萬裏鴻溝入漢家。魂斷……魂斷……”這首是唐朝詩僧釋靈一當年游覽項王廟後寫的一首詩,我查書的時候偶然翻到的,當時還特意默背了幾遍,這會兒剛感慨了一下,想顯擺顯擺,卻沒想到,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竟忘了後面的幾句,衰!

“魂斷陣前爭日月,血流垓下定龍蛇。拔山歷盡烏江水,千古悠悠空浪花。”忽一個低沈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從容地接下了我沒背出來的那幾句。

我循聲一望,發現虞姬像前負手立著一個儒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也轉過身來,於是,我便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儒生。只見他眼若流星,面容清臒,身穿一件銀灰色的錦緞夾長袍,袍沿暗繡著結白的玉蘭,一陣風從殿外吹來,掀起了袍角,倒是給他增了幾分俊逸,幾分出塵。這一幕,激得我腦海裏跳將出來八個字——“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呵,方才兄臺所吟,恰是在下最喜歡的詩僧釋靈一所作,一時忘情便吟了出來,孟浪了,還請兄臺見諒。”這個儒生說著給我作了一揖,以示歉意。

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儒生啊,開口閉口“兄臺”,真是雅到極致了。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太俗了,於是笑著一拱手道:“哪裏哪裏,兄臺恰恰解了在下的一時之困,此等雪中送炭之舉,本該多謝你才是,怎說見諒呢?”

那儒生“呵呵”一笑,道:“聽兄臺方才所吟,便知是個性情中人。在下姓王,名和均,小字一鳴,不知兄臺如稱呼?”

我笑答:“哦,在下姓羅,名晨曦,你就叫我晨曦吧。”

“晨曦!”那自稱王和均的重覆了一下我的名字,隨即就點出了我這兩個字的含義,讚道: “初升旭日之光,好意境,好名字!”

“多謝多謝”我也嘗試著解釋了下他那名字的含義,“你的名——祥和均衡,你的字,該是‘一鳴驚人’之意,含義不可謂不雋永,也是好名字啊!”

“晨曦兄謬讚!”王和均笑道,“聽口音,晨曦兄應該是京城人士,不知為何到此地?”

“哦,我是跟隨家父去南方做點小生意路過此地,一鳴兄的口音似是江南人士,卻為何到此?”我也及時地反問,調查他的“戶口”。

“我是閑雲野鶴一只,本籍浙江錢塘,此次是回鄉,恰巧得知故友正在此地公幹,便約了在此地見面。”王和均正說著,忽然從外頭進來一個書童打扮的人,對他道,“少爺,時辰不早了,說不定陳少爺已經在等著了。”

“知道了。你去外頭等著,我一會兒就來。”王和均吩咐完書童,又回頭對我道,“我與晨曦兄一見如故,若能與你好好地談一談古,論一論今,必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看來此次不能如願了。”王和均這麽說著,看上去也還真有些失落感。

我安慰道:“一鳴兄,人生何處不相逢,倘若有緣,他日你我必然能夠相見,到時再談也是一樣的。”

這個王和均,樣貌俊秀,氣質儒雅,與“帥哥”二字絕對相稱,就是把班第拉出來,從外貌上來說,也還遜他那麽一點兒。可是,這個人說話也太書生氣了,跟他“談古論今”,開口“兄臺”,閉口“在下”,煩得要死。雖說他要走,我就少了看了兩眼“帥哥”,但是能少說兩句便扭的“兄臺”,我還是樂意的。

“如此,在下就先告辭了,若是晨曦兄有機會來浙江錢塘,一定要來找我,也好讓在下一盡地主之宜,了卻今日之憾。”王和均說的很是誠摯,仿佛我真是他相識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一般。

“一定一定!”我笑答道,心中卻想:八成是見不到了,即使去了錢塘,誰知道你住哪兒啊。反正是萍水相逢,不見也罷。

王和均又跟我作了一揖,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殿門。我含笑,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門外。別說,這個人的背影還是很好看的,身姿挺拔,步履軒昂,要是別那麽書生氣十足,就完美了……

“主子,主子!”小穗忽然伸手在我肩上輕拍了一下。

我回頭,嗔道:“幹嘛?”

小穗看了看山門外,又看了看我道:“這個什麽王少爺,好像讀書讀多了,傻不拉幾的,一點兒都比不上班第臺吉!”

“說什麽呢,扯上班第幹嘛?真是!”我輕斥著小穗,心裏卻似乎有那麽點點心虛。

“奴婢是看主子你剛才看那人的樣子,有點兒魂不守舍的,還以為……”小穗低著頭,表情有點兒委屈。

“以為什麽?”我瞪了一眼小穗,戳了一下她額頭,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花癡’呀?”

小穗一聽我這話,似乎松了一口氣,滿面笑容地道:“嘿嘿,不是就好!”

“死丫頭,敢擠兌你主子,看打!”我說著作勢要打小穗,小穗這丫頭知道我是跟她開玩笑,拔腿便跑。我們倆的追打,頓時引起廟內無數善男信女的側目,於是我們只得跑著跑著,跑出了項王廟。

我們在附近晃了一會兒,欣賞了陣山水之色,又在宿遷城裏逛了逛街,感覺有些饑腸轆轆的,便領著小穗,塞圖他們,找了一家門臉兒還不錯的酒家,打算進去飽餐一頓,外加歇歇腳。剛擡腳邁進了這家叫做“一品樓”的大門,小二迎了上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招呼,我竟然就聽見有人很熱情地喊:“晨曦兄,晨曦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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