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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九十七)三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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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九十七)三年之約

賀成功一眼就看到坐在櫃臺後的沈清源。跟上次在醫院留下的印象差不多,清秀略有些木訥,一臉老實相。

沈清源沒想到賀成功會找上門來,在老爺子犀利的目光下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

他硬著頭皮迎上去,弱弱地問一聲:“您來了?”

賀成功淡淡地點了點頭,並不拿正眼看他,徑直往店裏轉了一圈。

“這是什麽?”老爺子拿拐杖點了點顯眼處放的一個鬼臉包——那是初姆設計的,賀景瑞覺得好玩拿來放在店裏當裝飾。

“是包。”沈清源小心地回答。

“包?”賀成功撇嘴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賀老爺子雖然病弱,可身上仍舊帶著那種當家人的氣勢。他往店裏一站,空間都好像小了幾分,如今這樣毫不客氣地點評,店裏的人個個呆若木雞不敢出聲。

他又轉到沈清源剛坐的位置,看到一個書包的半成品,轉頭問小鞋匠:“這是你做的?”

“是。”小鞋匠垂著頭認罪似的回答。

他紆尊降貴地彎腰想去拿書包,助理趕忙拎起來遞到他手上。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他矜持地讚道:“不錯。”

然後,他視察工作似的在店鋪裏巡視,饒有興趣地問這問那。

沈清源哪想到他是在套話,問什麽答什麽,沒一會兒就把家底交待得一清二楚。

賀成功的視線再落到他臉上,先前擰成麻繩的眉頭稍微松開了一點兒。

小鞋匠這時才發現阿敏站在門口,不停地對他打手勢。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來,忙拉過一把椅子說:“您坐……我給您倒杯茶……”

“不用,”賀成功一揮手打斷他,“你住樓上?”

“啊?嗯。”沈清源遲鈍而慌亂地回答。

“我們上去談。”

“……”

這算是見家長了?還是一直不待見自己的家長。

沈清源心跳如捶鼓,雙/腿都有些發軟,戰戰兢兢地把賀成功領上樓。房門一關,他就開始發懵,冒著白毛汗站在老爺子面前,一時也想不出該做什麽說什麽。

賀成功自然地坐到沙發上,也不說話,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站了一會兒,沈清源才想起那杯一直沒沏上的茶,慌忙去找杯子。沒頭蒼蠅似的搗鼓了半晌,終於把一杯熱茶端到賀成功面前。

接過茶,賀成功很給面子地喝了一口。

沈清源如釋重負地擡袖子擦了額頭,又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

也許是他的樣子傻得可笑,賀成功的眉頭又松開了一點兒。

他用拐杖點點地板,說:“坐下說話。”

沈清源很聽話地坐到他下手,完全忘記這是在自己的地方,倒像是在賀家做客一般。

“你很怕我?”賀成功淡淡地問。

“嗯。”沈清源老實地一點頭。

“為什麽?”

“我怕……怕您不接受我。”沈清源聲如蚊蚋地回答。

“作為家長,沒人會接受你吧?”賀成功不帶情緒地說。

“我、我……”沈清源很想表白自己對賀景瑞的感情,情急之下卻找不到詞兒,又急出一身熱汗。

“小瑞為了你和我鬧,把家裏的親戚都罵跑了,就差上房揭瓦了。”賀成功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不滿。

“我讓他別和您吵的!”沈清源著急辯解,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在接觸到賀成功的目光時,竟神差鬼使地生出幾許勇氣,舌頭也直了,說話也利索了:“賀先生,對不起,因為我們的事給您添堵了。雖然您無法接受兩個男人在一起,可我跟景瑞是真心相愛,我們沒想過要別的,就只是想、想一起生活而已……”

說話間,他已經站起來走進臥室,不一會兒拿著個信封出來,畢恭畢敬地放到茶幾上。

“這是清瑞的房產證,還有車子和存款,原先是放到我名下的,您拿去改景瑞的名字吧。您要不喜歡我管清瑞,我可以馬上走……我什麽都可以不要,請您允許我呆在景瑞身邊。也不用經常見面,十天半個月……不,一兩個月見次面就行。”

他一心想著表明真心,忘記了面前這位老人是本地巨富,他的全部財產在對方眼裏跟玩似的。

賀成功接過信封,將裏面的東西草草看了一遍。第一個感覺就是真不多。

這個兒子口中的摯愛之人,並沒有得到很多實惠。一套房子、一輛普通的車、一筆防老的存款,也就剛夠安身立命,遠談不上富有。

賀成功再次打量了沈清源一番,目光在他的手上多停了一秒鐘。

“我要求小瑞結婚,並沒要求他跟你分手,可他不願意。你口口聲聲說只想和他在一起,那你就勸勸他,早點結婚對誰都好。”賀成功說這話的時候,銳利的眼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沈清源,將他所有的細小反應都看在眼裏。

沈清源怔楞了一瞬,眼睛緩緩移到交握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間。

賀成功的要求並不算特別苛刻,很多人都是這樣做的,一面結婚生子,一面暗地裏繼續和同性來往。甚至他們在不得已的時候,也動過假結婚的主意。反正他也不是非要求個名分。可是……

他試著去想象賀景瑞身邊有位賢妻、手裏抱著孩子的情形,只是一個畫面就讓他的心痛得緊縮起來。他承認在感情上他是自私的,無法同別人分享愛人。他不怕受委屈吃苦,但他要一份完整的沒有缺憾的愛情。

他再次擡起頭,平靜地註視著賀成功,說:“賀先生,您的要求我做不到。我覺得那種方式對景瑞、我和他‘妻子’都不公平。對待感情也不應該那樣。如果景瑞想有個真正的家庭,我絕不會纏著他,但他如果想跟我在一起,那我們就要對對方忠誠。”

這一番話說得很有理有節,盡管他的眼中有瑟縮和躲閃,但他依然強撐著,在賀成功逼人的氣勢下沒有挪開眼珠。

賀成功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心裏卻被不輕不重地震了一下。他想起賀景瑞的話,“要是換做是您,您能這樣對跟您患過難的愛人麽?”

患難這個詞在他眼中的是分量相當重的。因為他自己是從吃苦裏掙吧出來的,人情的冷暖早看得無比透徹,要不然他也不會連兄弟姐妹都隔著一層,只相信自己的血脈至親了。

他的妻子曾經也是和他患難的愛人,就沖著那一份苦難裏生出的情意,他可以幾十年不再娶,可以數年不近女/色。

混蛋兒子居然繼承了自己的重情重義麽?

屋裏的人忽然陷入了漫長的沈默。時間仿佛是被無比地拉長,一秒鐘變成了一分鐘,一分鐘變了一小時……

在這樣沒有盡頭的等待中,沈清源顫抖的心逐漸穩定下來,又恢覆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樂觀心態。

終於,賀成功開口了:“我希望你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小瑞性子沖動,有些事他未必考慮得很清楚,他現在心裏眼裏都是跟我作對,我說的話他一概聽不進去,這怎麽能客觀地做判斷呢?你們分開,各自都冷靜想一想,另外也可以看看你們的感情是否經得住時間的考驗。”他停了停,隨即做出保證:“在你們分開的時間裏,我絕不會再逼他結婚或給他介紹女朋友,完全讓他自由選擇。你同意嗎?”

賀成功想的是,年輕人的感情或許扛得住外界的壓力,卻很少能經得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這樣的風口浪尖上,假如沈清源離開了,賀景瑞的熱情說不定慢慢就冷了,到時候不用自己逼,他倆也好不成。如果這樣也無法將他們分開……那時候,又再說吧。

而沈清源想的則很簡單,他就覺得他跟賀景瑞既然是真心相愛,應該什麽樣的考驗都經得住。既然老爺子說好不再逼賀景瑞,能給愛人一個相對輕松的空間,自己做些犧牲也沒關系,何況分開在他看來並不算犧牲。至於以後……到時候,再說吧。

當賀景瑞得知他爹去找過沈清源時,才發現小鞋匠已經不聲不響地把自己賣了——他居然同意和自己分開三年不說,還答應了他爹三年內不主動找自己的無聊條件。大喵那叫一個氣啊,恨不得咬他幾口、抽他一頓。

可小鞋匠說得多理直氣壯——你爸都答應不逼你了,我也該回報他一下嘛。

——我不主動找你,你可以來看我吶,又不是絕對不見面。

——我家一團亂,也確實需要人照顧,我本來就想回去的。

巴拉巴拉,振振有詞得讓賀景瑞無法反駁。

他算明白了,家裏這塊老姜是釜底抽薪啊!偏小鞋匠還無比配合,令他沒有還手之力。

於是賀景瑞萬般不情願地幫小鞋匠收拾好行裝,親自送愛人踏上返鄉的路途。

小鞋匠長這麽大沒坐過飛機,賀景瑞特意給他買了飛機票。

到了機場,賀景瑞幫他拎箱提包,前前後後辦各種手續,什麽都不讓他沾手。沈清源知道,這是他在表達自己的不舍,以及一點經久不衰的怨懟。

都說機場是個離別氣氛特別重的地方,沈清源在往來的人流裏註視著賀景瑞的背影,心頭突然就湧起了無法抑制的難舍。

三年吶,雖然可以見面,畢竟是兩地分隔,遙遙守望。

他怎麽舍得?可他更舍不得賀景瑞為難受氣,想到愛人頭上長出的刺眼白發,他就心疼得不行。這三年,賀景瑞起碼可以少一些壓力,起碼可以跟家人和睦相處,起碼可以平心靜氣地與賀成功溝通……

賀景瑞拿著登機牌走過來,看到沈清源眼圈發紅要哭不哭地杵在那裏,像一只小狗般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怎麽啦?舍不得我嗎?”他伸長手臂把小鞋匠的頭夾在胳膊下,使勁兒揉了揉,故作輕松地說:“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能見面,我會來看你的。”

看到小鞋匠難過,他又反過來把沈清源的那番說辭拿來勸慰。

“景瑞,你等著我。”沈清源仰起頭深情地說。

賀景瑞鼻子一酸,勉強笑道:“是你等我吧。”

沈清源勾住他的脖子,湊近他耳畔輕聲說了句“我愛你”。

“行了,我知道了。”賀景瑞在他屁/股拍了一下,故作輕松地說:“快進去吧,再不進去可遲了。”

等小鞋匠過了安檢,眼看要走沒影了,他又忍不住喊:“清源!”

沈清源回過頭,看到賀景瑞把無名指上的大金戒指放到唇邊吻了吻,對他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著愛人揮了揮手。

在候機室裏剛坐下,他的手機響了,是一條視頻信息。

他點開,就看見賀景瑞表情嚴肅的臉。大喵說:“清源,我給你唱首歌,你聽著……”

沈清源把耳機塞到耳朵裏,聽到賀景瑞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唱《日光機場》。

有些哀傷的旋律被他唱出了無限深情。無奈有之,悲傷有之,還有滿滿的愛,像一個不老的誓言。

沈清源微笑著反覆聽。歌聲中,他看到賀景瑞臨別時親吻了戒指,對他無聲地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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