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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重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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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鼓時分, 厚載門一開,兩人隨小販、車行一起出城,走到約定的茶棚時, 重甄已等在那裏了。天上下著雨,茶棚上頭搭著油帔遮雨, 故裏頭暗沈沈的。重甄戴了帷帽, 黑紗垂下遮住盲眼, 著了身皂衣,看起來像商隊裏稀疏平常的一員。柳虹瀾在一旁隨侍,二人在最角落, 倒也不引人註目。

柳虹瀾目力極好, 一打照面,示意他們不必進來,以免惹眼。

那二人很快付了茶錢出來, 徑直領他們前去一早備好的重轅馬車處。

重甄敲敲車身,車壁發出敦厚沈悶的聲音。

柳虹瀾立馬狗腿地解釋, “思及郁姑娘腿腳多有不便, 所以這回沒有備馬。”

說完,自己也覺得這話聽起來也聽沒譜, 又加了一句,“其實我們主人是覺得, 同乘一輛馬車呢,也就不怕有誰跑路了。”

氣氛一度尷尬。

葉玉棠鼓掌, 算給他捧場。

柳虹瀾很受用,道, “郁姑娘先請。”

她掀簾子上馬車, 沒留神角落裏還站著個黑袍女子, 倒是一楞。就近坐下,長孫茂隨後,與另二人相對而坐。

車夫等到人齊便走,一路向西南而行。

行上一陣,柳虹瀾大抵是怕眾人瞌睡無聊,清清嗓子,說起此行來龍去脈。

劍南道那場瘟疫起於正德五年的四月。染病之人,皮膚起紫黑色網狀淤斑,五官腫大出血,情緒煩躁易怒,食欲不振,卻嗜生腥,喜陰畏陽,最怕暴曬。隨著情況越發嚴重,染病之人眼球暴突、掉落,舌頭潰爛,全身皮膚滲血,通常七八日便會死亡。

瘟疫來勢兇猛,一人染病,幾乎殃及全鎮。至四月底,黔中、劍南一百二十村鎮,一鎮千餘家,千餘屍首無人收屍;一口數十人,無一人幸免。

有醫者深入黔中、劍南疫病村附近,發現這場瘟疫的起源,正是臭名昭著的蛇母巴獻玉。他入望部捉了上千只劇毒蟒蛇,放於缸中任其纏鬥百餘日,開缸後,活下來那只毒中之王,取名生蛇蠱。他從黔中道一路行至劍南道,但凡路過的村鎮,都會挑幾個無辜之人,來試生蛇蠱毒性。由此一傳十十傳百,百餘城鎮因他一人而變作死城。

有人說他此行是為了報兄長巴德雄枉死之仇,解中原武林對巴蠻之地鄙夷之恨;有人說,是失蹤了的雪邦少莊主江映搶了他心愛的女人;也有人說,他這麽做,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此人行徑陰毒,為捉拿他一人,中原武林不知去了多少高手,竟無一人生還。對此人千金垂懸令已籌至黃金萬萬兩,到五月間,江餘氓竟不得不與六宗聯手,親自出馬。

江餘氓親手設計,六宗聯手,曾於益州生擒過他一回;沒曾想他狡儈之極,當場使出極陰損招數,傷了數位高手之後,逃了出去。

如韋能閣主愛子韋天賜,薛天師大弟子薛慶,兩位年輕人中“中害”,卻沒有足夠修為來抵禦中害,抽搐、麻痹。韋天賜當場身亡,薛慶筋脈盡毀,武功盡失,神志也不大清楚,如今三十四歲年紀,心智仍如同三歲幼兒,看之令人痛心疾首。

巴獻玉身受重傷,逃了出去,江餘氓、餘真人一路急追,始終未尋得蹤跡。江餘氓怕他重傷痊愈,沿路設伏,餘真人哪怕武功高強,卻也生性慈悲,恐他遭了賊人的道,只好暫且返回益州再行商討權宜之計。

行至益州之時,卻收到黔東南來的一封密信。

上頭寫著:弘法入滅,毀去玉龍笛,疫病盡去。

江餘氓仰天長嘆,燒毀密信,當即攜六宗眾人返回中原。

之後,果真如信上所寫的那般,瘟疫平息,死者盡埋骨,再無活者受難……巴獻玉的死訊卻是在大半年之後傳到中原的。

·

葉玉棠聞言,心道,既然世上排的上前十的高手皆無法深入施秉雲臺山,那麽當時身在山中的,能向江宗主遞出密信的,便只有師父。

巴獻玉被諸派高手伏擊,重傷出逃。想必路上,便是遇見了師父。

她道,“此人陰險,而師父慈悲。此人雖受重傷,師父卻也許諾不能用武功……倘若真是遇見了他,當時該何等兇險?”

重甄點頭,“巴蠻人在中原處處碰壁,而吐蕃時時覬覦進犯大唐,吐蕃密探必定試圖收買大唐各處藩鎮蠻夷,巴蠻人必定也不例外。弘法大師有此思量,哪怕兇險之極,必也不會隨意使用武功。至於大師在遇到巴獻玉之後,都發生了什麽……恐怕只有當初瘟疫村之人才知道了。”

她接著思忖:“弘法入滅,玉龍笛毀”,是了,蛇母寶器玉龍笛是師父毀去的,玉龍笛既毀,巴獻玉再不能自如操控毒物,瘟疫自然會漸漸平息。

但她有點不解:“只有玉龍笛能操縱毒物?何以玉龍笛一毀,師父便如此篤定巴獻玉不會再生事?”

重甄道,“大師遞去給江餘氓的密信還有一個意思:‘那便是請他放過巴獻玉。’想必因此,江餘氓才會猶豫不定,繼而大聲嘆惋。因為世間值得信賴之人,無人能勝過弘法大師。密信上不過數十字,字字抵萬金。江餘氓不得不信賴,他也只能如此。”

葉玉棠想起數天前的太乙鎮,忽然問道,“倘若玉龍笛毀了,《玉龍笛譜》又能用來做什麽?”

難不成真如馬氓所說,乃是聖物,可用來祭祀?

“對於此事,我與你所知相差無幾。不過你可知,江餘氓何以如此憎惡巴蠻?”

葉玉棠道,“巴蠻人擅長操控毒物。刀劍有眼,而毒物無眼?”

“不錯。巴蠻的功夫,多以操控蟲、蛇為主。蟲蛇或帶毒,或帶蠱,毒蠱各異,類似我們的十八般兵器,各有所長。巴蠻人之中,也有擅長醫術的一支,比如巴佚之女巴瑞英。巴氏百餘年,出了個天才絕頂的巴獻玉,二十歲年紀,著了八書,其中六部,稱之為巴蠻六書。其中有五書一譜:《黔地蟲蛇考》,乃是一部毒書;《巴蠻九針》《循經取穴玉龍經》《中原奇經八脈考》,乃是醫書;最為著名的,當屬他的《光明軀》《神仙骨》,並稱為一本,是一部邪書;還有一譜,便是《玉龍笛譜》。巴蠻沒有文字,他靠著自身的天賦,鉆研中原記錄笛曲的工尺譜,寫就的這本《玉龍笛譜》,如同密語,乃是他自己造出來的。因此,除了他自己,恐怕極少有人能看懂全文。”

葉玉棠心道,難怪那笛譜上,一會兒是滿頁的“二八工尺”,一會兒整頁整頁又都是不太高興的人臉,原來乃是他自己發明的文字。

“當初《神仙骨》與《中原奇經八脈考》被黔地奉為至寶,無數醫師偷偷研習此書,便可在長安開設醫館,為中原人‘洗髓診脈’,賺的盆滿缽滿。豈止此兩本書,在當時是並未完工的殘本,卻在中原武林掀起軒然大波,江餘氓始終沒曾想到,幕後始作俑者,正是這兩書著作者。這兩本殘卷,不過是這苗嶺少年,十七歲時一時心血來潮的小試牛刀之作。”

有天才如此,只手便可翻覆天地。無奈卻不行正道,害無數無辜性命,卻僅僅是他所謂“一時心血來潮”。

這樣的人,死早已不足惜,師父又為何要請人放過他?

葉玉棠只是不解。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抱歉

新年快樂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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