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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重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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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棠被他這一聲搞得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低頭抖了抖衣服上的茶水, 冷不丁瞥見此人“地字陸肆”腰牌,笑道,“快有十年了吧, 還沒混進天字號?”

柳虹瀾有點兒尷尬,“快了, 快了。”

“你們閣主呢?”她又問,  “既是你們閣主找我有事, 難不成還要我走過去見他。”

“我們閣主——”柳虹瀾頓住,嘿嘿一笑,道, “葉女俠這便是答應了?”

葉玉棠一笑, “哪有這麽便宜?既然他要當面說,那我也有幾個問題,要當面問, 算是條件。”

長孫茂往菩提達摩金身一瞥,忽地說, “棠兒想問什麽?不如問我。他知道的, 我大多知道。”

話音一落,佛祖金身突然咳嗽了兩聲。

葉玉棠:“?”

佛祖清了清嗓子, 以一個溫潤男聲答道,“別聽他的。他所知, 怎會有我詳盡?”

話音一落,自佛祖背後踱出個黑袍男子, 緩緩掀下兜帽,現出縛眼的白紗, 與半張清俊的臉。

此人看起來約莫三十歲上下, 但世人多以眼神來揣度閱歷, 這人年紀多少,也只能看個大概。

自他從達摩祖師背後走出,葉玉棠便打量起了他。

他藏在這裏不知多久了,她竟半分未曾察覺。

也難怪……世間專擅輕功之人,通常兼修耳聽六路的本事,輕功越高,大抵耳力越好,但不排除一些先天不足的輕功高手,這些人,往往會從別處找補,暫且不提。

世間最高明、也是最獨一無二的輕功“黑雲翻墨”便是劫覆閣主所創。論輕功,普天之下恐怕無人能敵此人。故他想藏哪兒,就藏哪兒,想來也不大擔心被人發現。

劫覆閣密探能自如出入天下最隱秘的所在,便是托他的福。

他徑直走過來,坐到長孫茂對面,笑道,“好小子,拆我臺?”

長孫茂笑道,“我拆了,又如何?”

“你也做不了主,”重甄捧著扇子,轉過頭,對葉玉棠一笑道,“在下重甄。”

那副表情,好像在指著長孫茂對葉玉棠說,拙荊,叫你見笑了。

這閣主,也是成了精。

葉玉棠也笑,“久仰。”

回頭看到自己師弟表情,總覺得有點委屈巴巴,故而又補充了一句,“我與我師弟,師出同門,大事小事,偶爾也會過問一下他的意見。”

重甄幹脆略過這個開場白,“話說起來,女俠想問重某一些什麽問題?”

“閣主爽快,”葉玉棠先將高翅帽給他戴上,才說,“我有三個問題。”

重甄沒吱聲。

柳虹瀾察言觀色,替主人討價還價:“兩個!”

長孫茂瞧他一眼,“問我就行。”

重甄道,“三個。他所知會比我更詳盡?”

葉玉棠這才滿意一笑,直截了當問,“謝琎長得誰?”

重甄示意柳虹瀾。

柳虹瀾意會,自腰間掏出一副畫像,畫中人正是謝琎。

葉玉棠心頭喲謔一聲,還是有備而來。

柳虹瀾指著那畫道,“你看這那小臉俊得,骨相飽滿,眼若桃花兒,若不是略有幾分男子氣概,就是一狐媚兒相……”

長孫茂插嘴,“也娘。”

葉玉棠拍拍他大腿,“別插話,乖。”

他拿巴掌擋住畫像上謝琎略長的下巴和飽滿的唇,接著說,“面如凝脂,眼如點漆,還有點子媚。若不是略寬、厚的嘴中和了這點女態,那才是幾乎一模一樣了。”

葉玉棠半蹲坐到椅子上,定睛一瞧。

……你他大爺的。

“我師妹今年才二十六,哪裏來的這麽大個兒子?”她順手抽出長孫茂腰際匕首,當即削了自己跟前一只茶碗,拿刀指著他鼻子,“給老子好好說。”

柳虹瀾嚇得後仰,“好刀,好刀。不過女俠,您想錯了。”

重甄接過話,笑說,“是姐弟。兩人同母所生,自然面目相似。不過好在各有像父親之處,不仔細瞧,倒也瞧不出來。”

她收了刀,又問,“父親都是何人?”

“這事說來話長,倒也與此行目的、裴谷主安危相關,路上細細再講也不遲,”重甄似乎不太想提這個話,示意柳虹瀾,“你暫且長話短說。”

柳虹瀾點頭。

“施秉雲臺山有四支蠻夷,最大一支在北邊,姓巴,被中原人稱之為巴蠻。前朝時,巴蠻一族也一度壯大,在那時任族長的,是巴佚。巴佚膝下兩個兒子,長子巴德雄,次子巴獻玉……”

葉玉棠曾與巴獻玉有一面之緣。

那個苗嶺青年,二十出頭,生著一張人畜無害、少年稚氣的臉蛋,仗著這張臉,三不五時招搖撞騙,總有人上當。

巴獻玉自然生不出她師妹那麽大的閨女。

“我師妹的爹,是失蹤多年的巴氏繼承人,巴德雄?”

“正是。”

師妹自小美的遠近聞名,烏發濃密,額頭飽滿,雙目幽深,有些許異域特征,但如今崇尚胡風,漂亮之人大抵也都如此。

年幼被送入谷中,舉手投足間野性十足,看人看事眼神純凈,卻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得體之處。仇歡便猜測過她興許是滇人抑或苗人,且在族中出身不低。她當年所想果真不假。

葉玉棠接著往下想,“那隨之承襲了巴蠻族長之位的巴獻玉……是謝琎的生父?”

“哪有一個老婆嫁兩個兄弟的?”說起巴獻玉,重甄似乎有轉瞬即逝的不快,隨即笑著搖頭,“你可曾見過張自賢天師?”

葉玉棠回憶起那日靈官殿內那個厚嘴唇,試探道,“謝琎生父,是張自賢?”

重甄點頭。

難怪那日靈官殿內,當張自賢問出那句“你看他像誰”,仇靜盯著師兄看了一陣,立時噤若寒蟬。

原來仇靜是這麽明白過來的。

她又問,“既然是親兒子,為何要加害?”

“私生子。”

“私生子便要加害?何至於。”

“能生出裴沁這等美貌的娘,母親自然也不是什麽俗物。我算著裴沁入鳳谷的年紀,前後數月,便是巴德雄失蹤的日子。孤兒寡母,母親又生的貌美,四處尋人的途中,給張自賢碰上,便起了色心,一通誆騙上了山,將孤女交給仇靜處置,他自己則囚禁了寡母數年之久。裴沁年幼,自然不記得。後頭便有了謝琎。生了,亦不曾養,甚至趁幼丟棄……沒想到這少年離了他眼皮子竟也成活了,還活得如此大有作為。”

葉玉棠聽得皺眉,“這事屬實?”

重甄道,“八成屬實,兩成推測。細節有待斟酌,全貌不會有太多出入。”

那這人面獸心的偽君子,倒真是該死。他日死在謝琎手裏,不僅不冤枉,她甚至有點期待。

沈思之時,重甄提醒道,“已經三個了。”

葉玉棠哧地一笑。

這麽一來一去,她幾乎權當是朋友閑聊了。

如此經他提醒,忽地想起,這人做買賣消息的生意,每一筆信息都是要花錢的,原來他心裏始終惦記著這事。

長孫茂說他鐵公雞,果真不假。

她抱一抱拳,“煩請閣主說一說,要我做什麽,這事又與我師妹何幹。”

“葉姑娘爽快。”重甄沖長孫茂斜眼一笑。

這基本屬於一個勝利的微笑,看來這兩人平日裏沒少互相爭對。

他接著說,“這幾年間,但凡針對鳳谷的江湖人與江湖幫派,皆遇不測,令鳳谷成了眾矢之的。這數月裏,矛頭卻從鳳谷指向了裴沁,一切皆是由谷中兩位長老的遭遇引起的,這些,葉姑娘想必已從馬氓那兒打聽到了。”

“是。洞庭圍攻,便是將二長老之事,怪罪到我師妹頭上?”

重甄搖頭,“終南論劍之後,南邊諸派回程,大多皆要經由洞庭,故在洞庭之前,也都可順路同行。仇靜因故要回龍虎山,便與天師派諸人同行,因她是女道,夜間自己住一間房,便出事了。”

葉玉棠挑眉,“死了?”

“沒有。”

葉玉棠笑。

重甄接著說,“她說,潛入客房傷她之人,所使兵器是杖。傷她的招式,乃是韋陀杵。”

葉玉棠接著笑,“以她的道行,韋陀杵能傷她?”

“仇靜證言:正因是她,所以沒死。此話一出,眾人猜測,這傷她之人,功夫在她之上。這天底下使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人,幾乎便能數的出來了。”

“這又與我師妹何幹?”

“這時,有個在青龍寺做過洗衣僧,後又還了俗的天師派弟子站出來說,他曾親手洗過一件尋戒大師的僧衣。那件白色僧衣的一粒扣子與其他幾粒扣子長得不一樣,似乎脫落過,又被人親手縫上去了。但是縫扣子的線,乃是一根艷紅的絲線。”

葉玉棠皺眉,紅線縫扣子?看不出來尋戒這麽騷。

她道,“天底下哪家江湖人隨身備針線,還是紅絲線?自然只有鳳谷。”

“不錯。眾人便深以為這是一樁鳳谷與青龍寺的艷聞,而幫裴沁出手的,恐怕就是尋戒無疑了。裴沁便笑問仇靜與她有什麽仇什麽怨,她何故要遣人傷她?仇靜將事情全盤交代,說鳳谷諸位長老早已不滿裴沁,明知她所行不端,卻不曾尋到把柄。四下打聽,竟打聽到裴沁乃巴蠻一族後人。”

葉玉棠道,“不僅是巴蠻,父親還是曾在中原惡名滔天的巴德雄。江宗主最忌巴蠻入主中原,既然她是巴蠻之後,那這谷主之位,是必不敢叫她當了。”

重甄點頭,“裴沁每年都會被祁真人請去清茗對談,故每年帶弟子上終南的,就是她。諸位長老便想借此機會,生‘造’一個她的錯處,讓她引咎自責,無顏再做這谷主。而仇靜則自稱,自己是受諸位鳳谷長老所托,稍稍在鳳谷弟子對戰次序上做了手腳。最後雖對鳳谷無礙,裴沁卻依舊懷恨在心,趁著這次諸派回程,便對仇靜動手了。”

葉玉棠哂笑,“嘖,動機也有了。”

重甄接著說,“裴沁啞口無言,只說自己問心無愧。眾人便說,‘不如我們將尋戒請來,當面對質?’”

葉玉棠笑道,“長安離洞庭馬程至少也有一日,若是尋戒當即出現,豈不是坐實他乃是夜裏的行兇者?若他不出現,裴沁死無對證,其餘諸派也死無對證,無非僵持幾日,稍稍損一損裴沁顏面,到底也只能將她放了。”

重甄道,“壞就壞在,尋戒出現了。”

“什麽?”

“諸派傳訊去長安請尋戒,第二天,尋戒便來了洞庭。”

“……那可真是洗也洗不清了。”

師妹定會被氣得說不出話,抑或大罵那臭和尚多管閑事。

重甄接著說,“裴沁當即說,‘這谷主之位,不當也罷,不如四處雲游來得自在快活。’那群人卻說,‘年前二位長老出事之際,正是你四方雲游之時。’裴沁便說,‘那你們還要我怎樣?滾回巴蠻,此生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沒想到一句氣話,正中眾人下懷。”

這下輪到葉玉棠說不出話了。

重甄道,“裴沁見狀,笑道,‘既然我無法證明自己沒有做過的事,那我便如你們意。回去看看我血親生活過的地方,也好。以半年為期,若半年之中,中原武林一切相安無事,那我自認諸多事端皆因我而起,此生不再回中原半步。’”

這個傻子。

葉玉棠轉念又想,回去看看也好,反正她愛吃酸食辣食,蟲子野味,中原吃食到底不合口味。

四處游玩游玩,怎麽都比回去勞心勞力的好。

她問,“那她去了麽?”

“去了。我遣了高手一路跟隨,大可放心。”

葉玉棠嗯了一聲。又問,“那閣主找我,所為何事?”

重甄擡眼,“先師當年亡故,其間仍有諸多謎團。世人所知當事者皆已不在人世,其實不對,還有一個人知道,只是她不願開口。”

長孫茂突然打斷他,“重甄!”

重甄笑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師父如何遭人毒手?”

“我——”

葉玉棠搶白,“我能讓她開口,說出當年之事?”

重甄點頭,“不錯。”

長孫茂道,“棠兒,我不想你去。當年事,都過去了,不好嗎?”

重甄道,“我與你們同行,確保一切周全。”

長孫茂道,“那是你的事。”

葉玉棠瞥他一眼,旋即又問,“只有我?”

長孫茂低聲乞求,“棠兒……”

重甄道,“只有你。”

葉玉棠沈思片刻,道,“那我去。”

長孫茂一陣沈默。

作者有話說:

每一章可能都會修好幾次寫好幾版,日更很吃力。

很磨耐心,建議屯文,到2/3左右再來看應該會比較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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