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從這時候起，孫尚書死在崇政殿的事，就這麽悄無聲息的，被一場大雨所掩埋了。外面的雨依舊很大，本就少有經過的宮人，此刻更是毫無人影。這也正好給風無月的罪孽做了掩蓋，可笑的是，小玖竟然也是幫兇。

青蘿面無表情的上前拖著孫尚書沈重的屍體，處理著地上大片的血跡，宮人們也都瑟瑟發抖，面色蒼白的如行屍走肉，沒人敢違背風無月的命令。

那矗立在崇德殿內的廊柱，盤踞在上的龍頭，已經被鮮血染成了一片，此刻正鬼魅般的往下滴著血水，“滴答……滴答……”

小玖只覺這殿內飄蕩著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渾身顫抖的無法安定，孫崎蘭……孫尚書……就像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在小玖的腦海中不斷的圍繞著，糾纏著，終於，小玖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相國大人！陛……陛下暈過去了！”素娥連忙撲倒在小玖身邊，急促的喊道。

風無月那無動於衷的目光，終於顫動了一下，轉眼看著倒在地上的小玖，見素娥正極力的想要扶她起來，卻有些吃力。

良久，他才走上前去，俯下身子，直接將小玖抱了起來，帶著她進了內殿。素娥忐忑不安的趕在他身後。

風無月微微側頭，看著自己懷裏面無血色的小玖，她大概是真的嚇壞了，臉上還帶著隱約未幹的血跡，與她那張嬌艷特別的面容，有些不符合。可風無月卻明白，只要在這宮裏一天，只要她還是這北燕的皇帝一天，終有一日要習慣甚至於麻木。而自己，也是絕不會放掉任何權位。

來到崇政殿臨時休息的寢殿，外面的雨勢似乎小了一點，風無月剛要將懷裏的小玖放下，青蘿就從外面進來了，稟告道：“大人，已經處理好了。”

風無月頓了一下，轉身看她：“今日的事，本相不想讓除了崇政殿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你……知道該怎麽做。還有，尚書府那邊，三日後恭親王便要啟程回東祁，聯姻在即，送走孫小姐為主，其它的事，本相不希望有任何插曲來影響，你去辦吧。”

“奴婢……明白……”青蘿擡頭，看著他那張被血水近乎濺滿的臉，還有他懷裏抱著的小玖，有些刺眼。

青蘿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染滿了鮮血的風無月，還會這般穩健而又自然的抱著一個人，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而青蘿也自然知道該怎麽做，其實這些都不用他交代的，風無月將青蘿帶在身邊，也是因為青蘿向來機敏，不用多說就能把事情處理的很好。

眼見風無月交代完了青蘿該做什麽，又轉身將懷裏的小玖放在床榻上，那動作之輕微，就像是怕驚醒了熟睡的她一樣。

青蘿雙眸一顫，神色黯然的轉身離開。風無月則是對素娥皺眉說：“給她換一身衣服，洗個澡，哪個皇帝像她這麽膽小。”

素娥連連答應：“奴婢遵命。”

風無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小玖，轉身走了。

等小玖再次醒來的時候，大雨已經停了，就像一切該有的那樣，大雨之後，便是風和日麗的開始。昨日的一切都歷歷在目，可卻又像是剛剛躺在床榻上做的一場噩夢一般，真實而又虛幻。

小玖睜開眼，空氣中飄進來的，是雨後花草泥土的芬芳之氣，頭腦清醒了不少。

半晌，小玖才從床榻上坐起來，發現自己居然在崇政殿睡了一晚，而且衣服已經換掉了。

“素娥……”小玖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喉嚨也有些澀澀的隱隱作痛。

小玖皺了皺眉，不過即便是微小的聲音，守在殿門外的素娥，還是很靈敏的聽到了，趕緊進來詢問：“陛下，你醒了？”

小玖點頭，看了看天色，開口問：“什麽時辰了……不早了吧？”

素娥答道：“已經未時了。”

“未時？那早朝已經過了……”小玖默默的稱。

“陛下放心，相國大人已經交代過了，就稱陛下病了，今日好好休息就是。”素娥解釋說。

提起風無月，小玖不由的心中一顫，昨日的事又瞬間浮現在眼前，如今想來還是令人生畏。

“朕昨天是怎麽了？”小玖掀起被子，從床榻上準備下來，可卻覺得渾身乏力的很。

素娥說：“陛下昨日暈倒了，是風……風大人讓奴婢好好照顧陛下。”

素娥並沒有說，是風無月將小玖抱回來，並且吩咐自己給她換衣服的，因為素娥也看得懂，小玖和風無月之間，關系覆雜的難以理喻，有些事還是單純一點比較好。

小玖冷笑道：“是啊，他怕朕死了，怕眾人以為朕是死在了他手裏。就算是死，他也要朕死得其所，而他，相國大人，又怎麽會背負弒君篡位的罪名？反正莫說是江山已是他囊中之物，就連人命在他眼裏也不過爾爾。”

“陛下……先別想這些了，禦醫說陛下受了驚，最近要多吃點補品調理，早膳奴婢已經準備好了，陛下先去用膳吧。”素娥說。

小玖搖搖晃晃的起身，一擺手道：“朕現在聞什麽都是血腥味，哪裏吃的下……素娥，難道你不覺得……”

小玖也不知道該用什麽形容詞來形容，可見素娥的樣子，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自己堂堂皇帝，心態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宮女？

深知小玖疑問，素娥猶豫著說：“陛下是想問，為何奴婢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吧，其實說來也簡單，尚書一事同奴婢一個小小的宮女，本就沒關系。奴婢在這宮中只有兩件事要做，一是盡心盡力的侍奉陛下，二是活著。”

素娥頓了頓，繼續說：“第一奴婢做到了，這第二卻要時刻努力著，且這宮中的王權利益，本就是踩著屍體和鮮血堆上去的，陛下不過是親眼目睹了從未展示過人前的一面。仔細想想，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這一切都和奴婢沒什麽關系，陛下也要想開一點，不要太過於糾結。”

素娥的一番話，讓小玖更為驚訝，這個丫頭說話做事的風範，有的時候簡直不像是一個宮女所該有的。若說銀鈴聰明機智，那素娥也算得上是大智若愚了，能將凡事看的如此透徹，也實屬不易。

小玖長嘆一口氣，說道：“是啊，你說的沒錯，那朕在這宮中，豈不是更簡單的只有一件事要做？”

“陛下要做什麽？”素娥好奇的問。

小玖苦笑道：“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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