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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春時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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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金色星球高懸天空,帶著清爽春季氣息的微風吹了過來,太陽透過庭院稀稀拉拉的樹冠枝葉在青石板上落了一地斑斑點點的光跡。

“啊,對了,鬼燈你看。”並攏雙膝坐在魚池邊的黑發少女仰起臉看他,那張還帶著一點稚氣的臉上煥發的光彩讓她的臉看起來像是在發光一般,“之前在地獄電視節目上的錦鯉就是這個樣子的,還有沒長在草上的金魚,原來是用背鰭劃水的——”

一手指著池中游得歡快的赤紅魚群,水面碧綠色的藻類無邊無際地鋪開,蕩漾出波光粼粼的光澤。少女歪著頭看黑發青年,如同黑水晶的瞳孔閃閃發亮。

“很漂亮是不是?”

“……啊啊。”

鬼燈臉頰兩側柔韌的黑色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了晃,一只手仍舊按在自己身前的女生腦袋上。他看著那閃閃發亮地尋求自己認同的黑珍珠似的墨瞳,隨意用眼角的餘光瞥了魚池一眼。

“確實,不過沒你的眼睛好看。”他說得輕描淡寫。

噗——

一口即將噴出的悶笑被須枝死死地捂在了嘴裏。

他坐在地上瞄了眼那個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話沒得到認同就露出不開心表情的少女,將目光移回了某位地獄輔佐官身上。

說得如此光明正大理所當然,最強鬼神果然很可怕啊……幾分鐘前剛剛被暴打的橘發畫家如此感慨著。

“須枝。”

“誒?”仍然坐在地面上的男生楞楞地應了一聲,下意識朝著發聲者望去。

“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有任何奇怪的行為。”地獄輔佐官的語氣平和,那張似乎永遠面無表情的臉對準他的方向停頓了幾秒。

“……”

掛著瀑布汗的某人連連點頭,就差右手握拳去捶心口發誓為其獻出心臟了。他默默爬起來,撣了撣褲子上的灰塵,然後揉了揉自己的臉:“我先去大廳一趟,有事記得叫我。”

“哦,拜拜。”從面癱鬼神身後探出頭的姑娘還算很有良心地跟他揮手,沒有因為見到監護人就忘記革命戰友。那雙黑亮的眼眸彎成了月牙形,臉上毫不遮掩地露出關切的情緒。

須枝突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錯覺,感動至極地吸了吸鼻子,難得看見自己的小助理這麽親昵,他也嘿嘿笑了兩聲。如果背後有一個毛絨絨的小尾巴的話,現在一定搖得正歡吧。

“小百裏——”

哢噠。

那是鞋底以不輕力度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須枝。”

看起來只有現世人類二十多歲的年輕鬼神低沈的嗓音讓橘發男生那張傻兮兮的笑臉瞬間僵硬。他轉過身來,微微縮著肩膀,略顯緊張地瞅著鬼燈的神色,視線在黑眸少女的臉與黑發青年的鞋之間來回游移。

三秒後,他小幅度地縮了一下脖子,然後拔腿就跑遠了。

完全不明白發生啥事的百裏姑娘:“……”

等到須枝一溜煙跑入正廳入口才開始暗暗感嘆起自己的慫,他不禁眼角抽搐著捂臉,想要哀嘆命運的不公。

——他只是想下意識地逗一逗小助理而已嘛,至於那麽護食麽。

“喲,這不是須枝嗎?”從左側傳來陰惻惻的人聲,那種發涼的錯覺如蛇一般纏上了身體。他慢慢扭過頭,甚至都能聽見自己脖頸僵硬轉動的哢嚓聲。

只見某位前段時間剛剛舉辦草坪婚禮的短發女生正笑吟吟地望著他,不過那笑容怎麽看怎麽扭曲。須枝腦後瞬間掛下三排黑線,他默默後退半步:“……等,張昀目,你要幹什麽,你現在是有夫之婦,不要沖動!”

“正好那姑娘不在,我們要跟你好好聊聊。”女生咬牙切齒的語調清晰傳來。

“我們?”橘發男生呆呆地重覆了一句。

“因為還有我啊。”

他猛地扭過頭,就看見另一位曾在婚禮上作為伴娘兼主持的粉發少女也笑得燦爛,圓圓的桃色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又無辜又清純。她抿著嘴唇,仿佛鄰家的溫柔小妹般,歪了歪腦袋:“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放心吧。”

……不是吧,這句話聽起來就很有問題吧餵!

須枝腦後的黑線越來越多,他咽了咽口水,連忙推出一只手:“不不不,等一下,有話我們坐下好好說——”

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看見加深的笑意。她們嘴角的笑容逐漸放大,一人架住橘發畫家的一條胳膊,完全以一副強制性綁架的態度將其拖走了。

“不要掙紮哦。”

“……救命!”

“沒人會來救你的,我已經讓阿大把多餘的閑雜人等趕走了。還有手冢也幫忙引開了讚助商哦,現在是我們的三人世界。”

“……”

######

我完全不知道畫展的另一邊發生了什麽,只是突然想到須枝畫的那副畫,馬上跳起來抓著鬼燈的手就往前跑:“忘記帶你參觀啦,走起!”

黑發鬼神也不掙紮,仍由我拽著他,順勢就跟在後面,而且還微微彎下腰方便動作。繞過假山和小橋,在踏上廊檐下的剎那,卻忽然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頓了頓腳步,我無意識捏緊了掌心中人的手指,朝著走廊另一頭的人影望去。隱匿在半邊黑影中的青年有著顯眼又好認的銀頭發,他身邊還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孩子。

“是認識的人嗎?”鬼燈突然開口。

“誒?”我楞了一下,搖搖頭,“不認識哦。”

穿著和服的銀發青年大概是聽到了對話,握拳的手緊了緊。他往前走了一步,那雙赤紅的眼睛暴露於光線下,然後直直射向了我旁邊的地獄輔佐官。

我側過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鬼燈面不改色地回望過去,視線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隨即挪開了。

“走吧。”黑發青年重新把目光落在前方。

“哦。”

我點點頭,雖然有點不解,但還是乖乖地牽著他的手往前走去。只不過沒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恰好同那個銀色自然卷的青年有一瞬的視線交匯,那人瞳孔似乎微微瑟縮了片刻,神情覆雜。

真奇怪。

說不定又是以前認識的人吧。

這麽想著,我幹脆朝他禮貌性的笑了一下,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說起來,你在現世的身份證還沒辦吧。”低沈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嗯,是哦。”

“想叫什麽名字?”

“唔……是這個問題嗎,能隨便選?那我叫胡蘿蔔青菜之類的名字也行?”

黑發青年的步伐未變,只是平靜地扭過頭看了我一眼:“確定了嗎,胡蘿蔔青菜?”

“啊!不要真的這樣喊啊!”我捂住臉,耳根都滾燙起來,“那是個假設啦!”

“我知道。”

“那就別用這麽一本正經的語調開玩笑啊——”

我放下捂臉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放輕嗓音:“是不是不能叫生前的名字?”

“理論上是這樣,不過能改生日和序列號,所以對外只用說是同名就可以,只要你不覺得麻煩。”鬼燈解釋道,“比如很多找上門的熟人,你得裝作不知情。”

“啊啊,反正本來也不知情啊。”

我聳聳肩,認真想了一會:“那就還是原來的名字吧,聽起來比較熟悉。”

“好。”他簡單地應著。

正事告一段落了,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只不過在轉過走廊拐角的時候由於速度過快,不小心撞上了另一邊走來的人。我邁出的步子仍踏在空中,就被對面沖來的像是小炮彈的家夥撞得猛地向後仰去——

“嘭——”

身後的人習慣性地扶住我的肩膀,見怪不怪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小心點。”

“……哦。”

我隨口回答著,目光移到對面那個被力的作用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她背著黃色的小兔熊書包,穿著紅色外套,儼然是十幾分鐘前在魚池旁邊遇見的小家夥。

大概是被撞疼了,小姑娘癟癟嘴巴,馬上就嚎啕大哭起來,捂著擦破皮的手指,看起來特別委屈。

“對不起。”我連忙蹲下身,把她扶起來,順便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創口貼幫她貼好傷口。看見小女孩依舊是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我想了想便咧嘴朝她笑起來,擺出一個絕對看起來又傻又蠢的表情逗她玩:“痛痛都飛走啦!”

紅衣服的小姑娘楞了一下,馬上破涕為笑,還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姐姐你好好玩啊。”

……實在不太想被小孩子說是好玩。

頭頂滑下一滴大汗,我默默望天冷靜了幾秒:“下次小心點哦,拐角的地方不要跑得太快。”

“嗯,我知道啦姐姐。”女孩點點頭,視線突然偏向下方:“你的手鏈真好看。”

我順著她的目光移到手腕上用黑線串起來的藍水晶,它之前的鏈子有一次差點被地獄的業火燒斷,所以就讓鬼燈幫忙找了最結實的繩子重新串上了。

低頭看著手腕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水晶,數秒後重新擡起頭,我笑了一下:“我也很喜歡它。”

“總覺得姐姐和我在哪裏見過……”小姑娘鼓著臉頰陷入沈思,努力回憶起來。

“如果你不是小孩子,我就要懷疑這是個套路了。”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伸手撣掉她背後沾上的灰塵。突然頭頂被籠罩陰影,黑壓壓的影子伴隨著腳步聲到來,眼前出現了一雙普通的板鞋,是那種哪裏都能見到的男款。

來人慢慢走到跟前,站在原地一言不發。我仰起頭,順著他的長褲和白襯衫向上,率先映入眼簾的即是晃目的金色光點,像是小太陽寄宿在眼中。

不適應地挪開視線,然後再移回去才看見畫面的全部。

青年有著一雙偏金色的貓瞳,他的淺色頭發被風微微吹動,柔軟得倒映出日光的火花,那張清秀的臉下巴尖尖的。在目光相互碰撞的瞬間,他的瞳孔宛如經過精準校對的天秤,恰達好處地閃了一下,不平衡的兩端很快又恢覆常態。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路過我的手腕,眼睛看起來非常漂亮。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溢出的日光折射到視網膜內,映出眼前搖曳的春景,纖長的睫毛落下淺淺的影子。

“嘖,還蹲在那幹什麽呢。”

就在我整個腦子徹底當機的時候,一個低沈且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莫名其妙對危險的敏銳度讓我果斷回憶起了在地獄時因為得罪了某人而總是被整得很慘的桃源鄉白澤。

某人的聲線平靜毫無起伏,但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那副嫌棄又不屑一顧的模樣。花費很長時間給自己做了心理輔導,我猶猶豫豫地擡起頭,看見那張逆著光漆黑一片的臉。

“……”眼角不由地抽搐起來,我馬上蹦起來,退了好幾步回到鬼燈旁邊,和那位男生拉開了距離。

“做得很好。”

一如既往保持著冷峻臉色的地獄鬼神輕描淡寫地哼了一聲,那點零星的愉悅之意被深深地掩埋在冷淡的語氣下,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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