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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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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腦幹放入清水浸泡,等到紅筋浮起時剝掉。然後瀝幹水分,放置一邊備用。”

“準備枸杞一把、味增醬兩勺、姜片三塊、黑化巖一顆、毛蜘蛛五只、青蛙汁300ml、屍油1滴、蝸牛殼碎片2g……”

“倒入涼水,以沒過腦髓部位三指為好,隨即大火煮開後放入調料,小火再煮兩個半小時左右。”

巨大的瓦罐鍋中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沸騰的泡沫浮上表層,帶起一陣奇異的香氣。長柄湯勺在其中有規律地攪拌,時不時拉起細細纖纖的透明絲線,有種透明膠酸的質地。灰黑色混濁隱隱約約的群青,三五枸杞飄浮,撲面而來海潮般的濕氣,多少帶點鹹味,仿佛海藻一樣。

頭頂的光線照射在拉門上,名為鬼燈的青年微微低下腦袋,半闔著眼睛。狹長的眼尾雖上挑卻不帶任何意義上的男性嫵媚感,反而使他看起來分外兇殘,倒是和環境般配。

他緩慢攪拌著大鍋裏的液體,側臉是那種教科書類型的精致,再加上總是面無表情的神態,大概會讓人覺得他很難相處吧。

說起來,這家夥的耳骨頂端也是長長尖尖的,莫非來到地獄的人都會變成這樣?這麽想著,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跟之前確認頭頂沒有長角的舉動有著如出一轍的目的。

“你沒有鬼族的標志。”他頭也不擡地開口。

“……哦。”

我乖乖放下手臂,重新將視線落在大鍋內,註視著其間的食材翻滾。

“知道眾合地獄嗎。”

“是八熱地獄之一?”經過沿途的留意,我對地獄的大致布局也有了一定了解,簡單思考片刻就得出結論,“犯了邪淫罪行者受刑的地方,由女性獄卒引誘亡者攀爬針山,在其登頂後再一把推下,以此懲戒。”

“誒——”

青年發出無意義的感嘆,只不過還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你的記性挺好的。”

“……你真的是在誇獎嗎?總覺得很諷刺啊尤其是才解釋過我失憶沒多久。”

“我可是很真誠地在讚美啊,作為一個剛到地獄的實習新人而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意有所指,語氣誠懇,整句話完全是以最具有禮貌的方式說出,嚴謹又不讓人感到冒犯。

這是個深知語言藝術的圓滑上位者。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所以然。於是半懵逼半茫然地坐在小板凳上,原先一直光溜溜踩在地板的腳穿起面癱上位者友情提供的金魚草棉拖,無所事事地開始環顧四周。

這個房間很亂,很亂,非常亂。

書堆得到處都是,不過也可以說他博覽群書至少文化程度不低。但桌幾間夾雜著許多沒名堂的東西,譬如莫名其妙的雕像、數瓶五顏六色的粉末、搗藥的缽、酒罐、小石子以及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昆蟲屍體跟風幹後一坨一坨的不明物體。最後剩下的便是捆好的文書材料了。

文官,而且基本上是以處理法律條款、制定計劃規章為主的工作,不排除輔佐一類的公職,可能性最大的還是領導者。

不過……光憑借這種疑似小孩子收集癖的幼稚舉動,就可以推測出對方的年齡,按人類的算法估計也就剛剛成年吧。

目光掃過辦公桌前那一排金魚草形狀的禮品,我的發頂滴下一滴大汗,輕輕抽搐嘴角挪開視線——啊,旁邊的小罐子裏還有只幹枯的金魚草,死相淒慘,宛如受盡折磨後含冤逝世一般。

所以他真是喜歡金魚草啊……不,與其說喜歡金魚草,倒不如說他喜歡研究這種自己培養的物種,和瘋狂科學家差不多吧。

“因為很可愛。”

“……”

他瞥我一眼,好心加上幾個字音:“金魚草。”

廢話,我當然知道是金魚草——你也不想想一個低沈男中音用詭異的死宅口吻說出這樣的句子有多麽恐怖,嗚哇,救命,最近一段時間我都不能直視[可愛]這個詞了。

鬼燈好像想說什麽,動動嘴唇卻只是毫無波瀾地扭過頭瞅了瞅我坐在小板凳上的憋屈姿勢,又一言不發繼續煮著奇怪的湯。

……見鬼,這感覺就像自己是等待開水澆燙、剝皮洗凈最後丟進鍋烹飪的食材。

搓搓手臂,我抱緊胳膊抖了兩下,順便把雙腳搭在小板凳底層的橫杠上,努力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旋即換來對方更詭異的眼神,長長的凝視結束後,我不得不出聲打斷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怎麽了?”

“沒什麽。只不過覺得,你大概會很適合去代言金魚草形象大使吧。”

……夠了,你才像金魚草,你全家都像金魚草。

“這種表面乖巧內心叛逆的人設現在似乎很流行,嘛,我倒也不討厭就是了。”

“……對不起我道歉,請原諒我的失禮。”這家夥絕對有讀心術,該死,怎麽感覺這個設定莫名其妙的熟悉,莫非我生前也是個666大佬?

——那是因為造成你死亡的元兇之一是個會讀心的超能力者。

鬼燈面不改色熄滅瓦罐下的火焰,這樣的想法僅僅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了。他不爽地嘖了聲,手中的動作沒停,熟練而迅速地盛滿一碗所謂的[腦髓味增湯]。

“給我的?”

“是的,請嘗一下味道,我對它還算有點自信。”

“噢。”

沒察覺出奇怪的地方,我點點頭,坦然自若地接過碗。突然又想起自己已經死了,遞出的手腕稍稍頓了頓:“說起來,亡者還能吃東西嗎?”

“當然可以。”

這回取物的動作徹底流暢了,簡單調整坐姿,我端起碗邊湊近嘴邊輕輕抿了一口:“……該怎麽形容呢,又像海鮮湯又像烏冬面的口感,很新奇。”

饒有興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有呢?”

“還有?”我蹙眉想了想,“這種黏黏嗒嗒的感覺應該放了面粉,就是不清楚那個脆脆沙沙的東西是什麽。”

“是蟬蛻。”

“原來如此,真有創意。”我第一次看見有人這樣燒湯,雖然早已不記得其他人的成品,但這種驚訝又新鮮的感情肯定是初次經歷。

嗯,他可真是個料理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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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就穿著拖鞋呢。”面帶微笑的女人一手虛扶著自己青藍色的長卷發,一手輕搭在我的肩上,眼神溫柔綣眷。

任由對方輕輕搭著肩膀,我用餘光瞥了眼旁邊仿佛事不關己的黑發鬼神,糾結著措辭:“因為剛到的時候腳上什麽也沒穿……”

女人臉上的笑容加深,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婉囀的白晝,瞬間將所有背陰譯成向陽,傾珠瀉玉般滴落下來。

“真可愛呢。”

“……”

我屏住呼吸楞了數秒,然後慢吞吞地蹲下,用手背貼著臉——不出意料它果然是滾燙的。

“阿香擔任眾合地獄的主任輔佐,是位值得尊敬的優秀獄卒。多虧她,現在越來越多的女獄卒願意到眾合地獄就職了。”這是負責念白的中介某燈。

“很,很高興見到你。”我順手摸了一下自己發熱的耳根,悄悄從發絲的罅隙間擡眸,恰好撞上她夾雜笑意的冽灩雙瞳。

看著如同小動物般迅速埋著腦袋不語的黑發少女,阿香掩唇輕笑,體貼地側過身同鬼燈對話:“這就是那孩子?”

“啊,是的。”

“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呢,現在就要帶她去嗎?”

“可以,正好現在那個應該開始了吧。”

我聽得有些懵逼,莫名其妙就被拉著跟他們一起走到了眾合地獄,途中甚至還穿過花街和酒館,第一次見到地獄眾人生活的景象,感到非常好奇。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阿香的袖子,她立即停下腳步,回過頭和背上那兩只粉色的蛇一起望著我:“怎麽了百裏醬?”

“阿香……姐姐?”

“啊,可以直接這樣叫沒關系哦。”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嘛,百裏醬知道眾合地獄分為哪些小地獄嗎?”

“嗯……有大量受苦惱處、割刳處、脈脈斷處、惡見處、團處、多苦惱處、忍苦處、朱誅朱誅處、何何奚處、淚火出處、一切根滅處、無彼岸受苦處、缽頭摩處、大缽頭摩處、火甕處和鐵火末處。”我掰著手指默默背完了所有的名稱。

“正確喲。”女人溫柔地笑了一下,接著重新向前走起來,示意我跟上,“我們馬上要去的是惡見處。”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手指很溫暖。

明明是已經死掉的人,卻擁有這樣熾熱的顏色,真不可思議。

“對於殺盜淫這些惡業,喜歡做而且做得很多的人,就會墮落眾合地獄,受罰於惡見處,那裏的亡者主要是人販子或者戀-童癖者。”這時候鬼燈插話進來,一本正經地開始科普知識與常識。

“誒,我要去那裏受罰嗎?”

“如果要到惡見處行刑,怎麽會讓你等到現在才去呢,肯定一早就在閻魔大王那裏接受審判了。”

這話裏的意思是「不關你的事只是去看看而已」,大體翻譯成這樣,或者後面再視情況而定,也許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需要學習……莫非是這裏的習俗?就像公司默認的新人上任請客吃飯之類的。

垂頭看看腳上的白紅相間的金魚草拖鞋,我深有感觸地嘆口氣,甩了甩紅線鑲邊的白色波紋袖口,突然低落起來。

“啊,這個。”

身後傳來沈沈的男音,就算是驚訝也依舊不改變嚴於律己的禮貌語氣。我轉過頭朝著發聲處望去,眼尾剛剛掀起便被一片漆黑遮掩,臉上覆蓋著的硬殼物體冰冰涼涼,摸起來像副面具。

橡皮筋勒在耳後,等誰將其徹底固定好以後,我才能從面具雙眼位置的小洞裏瞧見眼前的人:一只鬼角,上吊眼,面癱臉,中分頭,兇惡的家夥,拿著狼牙棒,除了鬼燈還能有誰呢。

“果然很合適。”他單手捏著下巴打量道。

喪喪地耷拉著肩膀,我盯住他黑灰色瞳仁中央的畫面看了好半天才敢肯定,視野中央那個巨大的金魚臉就是我。

……什麽毛病?金魚草裝扮狂人嗎那你自己怎麽不戴啊摔!

“誒,真的呢。”耳邊傳來阿香驚訝的聲音,她笑得如同清脆的銀鈴,“很合適呀。”

……既然連你都這麽說了,那好吧。

鼓著腮幫子同鬼燈對視了幾秒,見他還是那副坦然自若且不近人情的樣子後,我立即放棄掙紮,悻悻地扶正面具,戴好它沈默不語。

從正式進入眾合地獄的行刑處開始,四周場景便換成了黃土紅火,針山獄卒,鋼鞭鐵鉗,時不時哀嚎聲遍野,隨地可見鮮紅的血液。

譬如無意間看見的獄卒用熾熱鐵釘釘入罪人的口中,直到釘子從頭而出。釘子出來之後,馬上急速拔-出來;又去釘入口中,從耳朵拔出。還要用鐵缽盛著極熱的銅水倒灌在他的口裏。炎燒熾熱的銅水燒燃了他的口唇,又燒了他的舌頭。燒舌以後,又燒他的眼睛,再燒咽喉,再燒心,再燒肚子,就像這樣,從上到下,次第一直燒到肛-門,才從下面流出。

這樣的酷刑隨處可見,算得上一種常態。

於是愈往深處走,愈發不明白這趟行程的用意了。真的只是為了讓我見識一下地獄的刑法拷問手段嗎,那麽也用不著特意來到惡見處吧。

“到了。”

前方的兩人停下步伐,轉身看我,同為女性的阿香擔憂道:“百裏醬沒問題吧。”

我搖搖頭,擺了擺手。

鬼燈卻沒說話,他扛著狼牙棒率先走近了其中一個獄卒,跟他說了幾句話後又重新走回來,雙手環胸,面無表情:“這家夥是個戀-童癖。”

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地上跪著的那名老人,我的視線由其佝僂的背部移至幹枯蒼老的手掌,最後不明所以詢問:“……於是?”

“嘁,果真全都忘了。”

他不爽地切了一聲,狠狠皺眉,滿臉不愉快。

“哈,是我的錯嗎?”我指著自己,心情十分覆雜。

黑發的鬼神渾身散發黑氣,以某種和善的眼神註視著我,隨即將其手中的巨大狼牙棒一遞,下巴一揚:“去打他一頓。”

——別強人所難啊混蛋!

我難以言喻地睜著死魚眼,只來得及接住狼牙棒的上半截,就倏然被碩大的重量帶倒,整個人一個踉蹌歪歪扭扭向前趔趄好幾步,最後才堪堪撐住地面,勉強維持了直立。動作幅度大到連臉上的金魚面具都掉了一半懸在空中,橡皮筋松松垮垮掛在耳邊。

“嘖。”

青年陰沈的面部堪稱顏藝,他的五官在光線下呈現半陰半陽的狀態,眼瞼下漆黑一片,看起來十分駭人。

不著痕跡抽抽嘴角,我後退半步讓出空間:“對不起,請用。”

狼牙棒末端還系著紅色的帶子,難以想象這是用來裝飾的。不過雖然他看起來是這副惡狠狠的樣子,實則動作依舊紳士有禮,接過棒子的同時還記得順手幫我重新戴好面具。

“你!你是……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三秒內發生的事情實在一言難盡。

本來這位正在接受刑罰的亡者老人好像想說些什麽,指著我滿臉驚恐,手臂抖成篩子,似乎即將開口吐出某些能上熱搜前三名的驚天機密八卦。

就當我的好奇心被完全提起之時,最初靜靜佇立旁側的面癱鬼神二話不說抄上狼牙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掄起它就是一個暴擊技能。

【叮咚】玩家【地獄輔佐官】發起攻擊【乾坤一擲】。

NPC【合眾地獄亡者】中擊,開啟【噴血飛行模式】【HP-50%】。

玩家【地獄輔佐官】使用技能【攔截毆打】,暴擊率500%。

NPC【合眾地獄亡者】倒地,【HP-49.99%】,嘗試【逃跑】。

逃跑無效。

【叮咚】玩家【地獄輔佐官】獲得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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