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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天降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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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

有誰拍了拍臉頰。

“醒醒。”

——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而且很多都是高中才發生的,究竟為什麽之前會忘記呢。

逆光的身影佇立病床前,亂糟糟的銀發被太陽照射看上去像是鍍了一層金邊,模糊不清的面容只留下隱約的立體輪廓,挺直的鼻梁呈現流線型的優美弧度,側臉有些慵懶。

來人彎下腰,輕輕眨了眨眼,寂靜的室內甚至能聽見他呼吸的輕音。

做了太多的夢讓我一時半會還有點懵,只得暫且抖了抖睫毛,啞著嗓子喃喃:“好渴……想喝水……”

人影便急急忙忙去端水。

“好餓……”

那人便又急急忙忙拿起桌上的蘋果。

“……想吃海底撈章魚燒冰淇淋巧克力薯片烤肉鹵味麻糬生蠔大閘蟹小龍蝦最好再加上前段時間的蜜桃烏龍麥旋風……”

“餵你要求太多了吧!其實已經清醒了吧!是完全醒了吧!”

聞聲忍不住笑起來,我扯著引流管坐起身,半靠在後面的消毒枕上,歪著腦袋看眼前人,等待對方率先開口。

阪田銀時悻悻握住水杯,很是不爽地重新坐回原位,一手托腮,另一手自然搭在白被單上。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倒是一點沒變,紅瞳半睜,死魚眼毫無生機,張嘴就瘋狂吐槽別人:“百裏同學,聽說你做了好事不留名,老師來給你頒發小紅花。”

“……不用了。”我格外嫌棄,睜著半月眼盯著他手上的玻璃杯,下意識就想躲,“還有我自己能喝。”

青年卻執意要把水遞過來,固執地舉著玻璃杯,避開我伸出的完好無損的手臂,像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小孩子。

“你……算了。”想起之前的事情,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無可奈何又心懷妥協,於是也還算順從地低頭抿了一口溫水。

“啊,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麽事,放下杯子後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嘆,“之前你睡著的時候有朋友來過,叫張昀目的女孩子,她要我告訴你——”

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的我瞬間屏住呼吸,滿臉耐心與好奇盯住那位賣關子的男教師,只見他倏然咧開嘴角,笑得賤賤的。

“她說——百裏奚住院都變胖了,臉看起來圓圓的。”

“……”

日啊!臉圓嗎!雖然住院期間確實吃了很多,但是體重一點也沒有增長!我有好好控制的!

心裏這麽安慰自己,我還是半信半疑擡手捏了捏臉頰,然後果不其然捏到一手的肉。

陷入自閉.jpg

“百裏?百裏同學?奚哥?”銀發老師試探性地在我面前揮了揮手,語句中寫滿他自己未察覺的笑意。這種試圖召回別人關註的舉動十分幼稚,不用說他刻意憋笑的面部表情,看起來更賤了。

我冷靜瞥他一眼,義正言辭道:“對不起,現在的我不是百裏,而是爆炸頭殺手13。”

“……你是不是故意的?銀桑的爆炸呸……自然卷跟你有仇嗎?!”男人故意佯裝出分外生氣的神色,實則唇角帶笑,正側過身去擰一條熱毛巾。

他看似不耐卻又認認真真幫我擦臉,半睜的紅眸平靜無波掃過,裏面的情緒稍稍覆雜,大概想說什麽又開不了口。

這種傲嬌最好猜了,分分鐘我能預測他接下來的十句話。

“說起來百裏同學……”

“啊?”

“我想吃你。”

……對不起我撤回剛剛的預測,這人是個變態!

我表情瞬間空白:“你說什麽?”

銀發青年湊近一點,招了招手,示意把耳朵附上,於是我膽戰心驚準備聽他發表某些疑似性-騷-擾的句子。

他一字一頓輕聲說:“你現在長得好像一個包子。”

……去死吧我看你才像包子!!!

就當我怒氣沖沖打算和這個人決一死戰時,從門口突然傳來了什麽重物落地的響聲,嘭咚一下霎時喚回了兩人的視線,我們立刻齊刷刷朝那裏望去。

先是掉落滿地的蘋果,四處骨碌骨碌亂滾,隨即順著果籃墜地的位置向上,來人黑色褲子搭配長袖的襯衫,穿得倒是簡潔。目色路過他垂在腿側的手掌,勻稱優雅的指尖搭在口袋邊緣,微微泛白,平坦結實的小腹以上又是充滿美感的身軀,象征男性特征的喉結,最後才是少年漂亮的石榴色瞳眸與同色的短發。

啊哦。

對上他有點委屈意味的眼神,我平白無故被噎了一下,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來人應該是聽見了死魚眼教師說的那句話。

阪田銀時倒有些事不關己的態度,幫著撿完蘋果後翹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眼神斜睨門口的少年,明擺著要等看好戲。

“百裏!”

男生忍住怒氣,一個箭步沖進來,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我見狀連忙出聲:“等等!剛剛這家夥是在開玩笑!你沒聽見後半句他罵我胖!”

赤司征十郎已經很久沒有明面上擺出□□的不爽了,他從前總會用那雙玫瑰色的瞳仁一言不發望著你,也不說什麽,只是平靜又帶有幾分譴責的意味。偶爾有時不開心也是禮貌而高冷地懟回去,像只優雅貴氣的折耳貓。

此刻他立在原地,竟也沒管在場的第三者,自顧自地沖躺在床上仍茫然懵逼的我說起來:“明明是我先來的……是我小時候就認定的。”

少年篤定道,像是炫耀般地重覆,簡直如同幼稚園的小孩子:“沒有別人的份。”

赤司征十郎真的超委屈。

少女住院這麽久居然一點也不想他,連電話也不給他打,就算沒有手機,床頭櫃上不是也有固定座機嘛。她只知道整天念叨那個齊木,呵,齊木楠雄算什麽?頭頂兩個球球,戴著綠油油的眼鏡,然後面癱著一張臉……不過一個棒棒糖!

他見那姑娘依舊不明所以,馬上又優雅轉身挑起火紅的眼尾盯著另一邊抖腿的銀發老師,用聽起來淡然不失禮貌的語氣道:“阪田老師,百裏是您的學生,您應該用對待學生的態度,拉開一些距離,而不是像這樣。”

“誒。”阪田銀時沒什麽表情地應了一聲,旋即又像在提建議,又像反問,“這樣?赤司同學,你的話很容易讓人誤解的,比如別人聽起來會覺得你對百裏同學……嗯,你懂得。”

“那就早點誤解啊。”他無所謂地擡眸。

“……”

我這下完全明白了現在的狀況,慌張至極用沒打石膏的那只手迅速推出去制止,生怕他倆再說些什麽羞恥的話:“停停停停停!快停止你們的表演!”

這都是什麽鬼畜的修羅場啊!赤司同學你是不是腦子被摔壞了,怎麽我一覺睡醒你畫風都不對了,這種高傲溫柔型轉變黏人小奶狗的套路未免太可怕了吧!而且我怎麽不知道你臉皮這麽厚說這樣的句子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絕對有劇本背臺詞了吧混蛋!

真的,搞得我都沒有閑暇去思考夢裏的事情了。

“總之,現在我想去衛生間,拜托赤司你把那邊椅子上的背包拎過來……或者你幫我拿一件T恤?”少年圓溜溜的眼眸望過來,眼尾宛如展開的蝶翼,搞得我都說不出類似「我自己來」這種話。

剛冷靜囑咐完就眼睜睜看著少年垂下眼眸,淡然走到張昀目送來的大包裹跟前,臉不紅心不跳地翻出我的內褲和T恤,並雙手捧回來。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我目瞪口呆,半晌才懨懨擠出幾個字,打算撐著床鋪站起來。

赤司揮開了準備搭把手的銀發自然卷男人,一本正經地扶住我,隨即用在討論今天天氣的正常態度,搖頭解釋:“不會,很期待。”

“……”不要期待這種事情啊!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啊。”男生又想到什麽,突然露出笑來,輕扯著嘴角,清淺得宛若清晨沾濕露水的玫瑰花,他用再溫柔不過的眼神看我,隨後詢問:“百裏你的手機之前丟了吧。”

我頓時料到了後續,略帶無奈地點點頭。

少年沒註意到我的表情,繼續說:“我幫你帶了新的,上面存了我的電話。”

想起床頭櫃抽屜裏面已經擺著的三個手機,我感到一陣胃疼,又不便直接拒絕,雖然真的很感激他如此體貼的舉動,但卻不得不為此嘆息:“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不用。”估計是見我接受了,男孩子高高興興扶著我走到衛生間門口,還再三叮囑要慢慢來,不要扯到傷口。

唉。

罪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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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洗漱整理之後,我再度扒著門板走出來,看見室內只剩下銀發老師一個人無所事事地靠在板凳上發呆。

“他人呢?”

阪田銀時半托腮瞥我一眼,拉長字音:“就這麽關心赤司同學?”

我莫名其妙就被質問,一時半會摸不著頭腦:“哈?不是,剛剛還有兩個人在房間裏,出來以後其中一個就不見了,你是在玩大變活人嗎?”

“還記得之前我說的秘密嗎?”他答非所問。

“……好像記得。”

大概是看出我一頭霧水,青年難得嗤笑一聲,但還算平靜地擡眸:“在H大時說過的事情。”

啊,想起來了。

那時候他問過我和赤司征十郎的關系,我怎麽說的來著?好像是——「發小也算青梅竹馬,並且今後也會一直保持這種關系」

心中已有所覺,我微微揚起下巴,故意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過幾天就開學了,我大概還要在醫院住一個月,突然想再讀一次高三然後考更好的大學。”

(明知故問)

阪田銀時沒回答,悶聲不吭。

“這次或許就能上H大了吧。”我想起夢裏的事情,還有窗簾拉上的聲音。

他突然擡頭,語氣很沖:“那你就去啊。”

“考就考,我要離W市遠遠的,再也不會和你們見面了。”

(刺探)

他沈默了半天,緊接著猛然別過頭,仿佛完全不在意似的:“真啰嗦,關我什麽事,我和你什麽關系啊,才一年你就走,來C大度假嗎?”

我覺得有點難受,說不清是在用什麽樣的眼神看他,大概是裏面的悲憫和無措太過顯眼,導致青年從中看出些許。

(你喜歡我)

“什麽啊……真狡猾。”他楞了一下,然後揉揉自己的頭發,無奈重覆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們果然很久以前就見過。”

“……”

房間內的空氣凝固了,剩下風拂起窗簾的沙沙聲,耀眼的日光照射進來,窗外的枝葉投影出很多細長的嫩綠光斑。

赤司征十郎抱著藥從外面走進來,看見的就是寂靜無聲的氛圍,那兩個人相對無言,作為背景的潔白窗簾下半截被風吹得飄浮在空中。黑發少女背對著他,背影看起來格外清瘦,露了大半的脊背還盤踞著幾道極淺的傷疤。

他走近,看見她的側顏。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神情,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在年少的她身上曾溢出的情感。那種傷痕的征兆與無謂的目光傳閱,像極了爬滿陰翳藤葉的發黴墻角,灰色的墻皮被掀掉一塊,暴露其下濕透的白水泥。

“……別放在心上。”銀色卷發的男人聳聳肩,笑得一如既往。

他看出了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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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腳步聲,回過頭對上明亮的紅瞳。那少年懷抱數盒藥片緩步走來,火紅的發色如同火焰,熊熊燃燒點著白色的病房,光是看見都會感到耀眼。

他也許察覺到了什麽,但沒有問:“百裏,你該吃藥了。”

他這副樣子有點像家長,我垂著眸子想象了一下,如果有正常的家庭,也許此刻我的父親或母親也會坐在旁邊提醒我要按時吃藥,然後嘮叨著點滴的速度太快,喊護士調慢,又閑不下來去削蘋果。

然後擡頭,紅發少年站在面前眉眼如畫。

“怎麽聽著像在罵人呢。”我笑著接過他遞來的水杯,看都沒看就吞下一把膠囊。

見我乖乖把藥吃完了,赤司大抵是松了口氣,他從口袋裏摸出一顆水果糖,仔細看還是我曾經給他的那個牌子。

“?”

“我小時候討厭吃藥。”他把水果糖塞給我,低著眼簾繼續道,“不管什麽種類的,沖劑、藥片、膠囊、口服液,所以母親就準備了很多的糖,她說這樣會忘記之前的苦味。”

啊。

我想起那個長發飄飄的女人,會做滿桌子的菜,笑著把奶油抹到自己兒子臉上,烤餅幹戴著棕色的小熊手套,身上是梔子花的香氣。她把梔子和玫瑰插在茶幾的花瓶裏,捧著臉頰說著典故,然後悄悄戳小孩子的額頭,看他們一知半解的模樣哈哈大笑。

還記得她好看的手指,拂過鋼琴黑鍵的樣子。還有尖尖的下巴,與男孩子如出一轍的清秀弧度,讀的古典文學書籍,硬殼的封皮泛出年代感。自制的香囊掛在門邊,銹上細細密密的祝福紋路,她給我綁上的發繩,還有印象中優雅卻燦爛的笑。

我曾經想過,如果有母親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握緊糖果,再度昂首,視野上方的男孩子半闔睫羽,石榴色的眼瞳閃閃爍爍。

在這一瞬間,又或許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覺得。

——赤司征十郎他一直都是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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