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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最後的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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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前的劉海被輕輕撥開,溫熱的東西貼在面頰上,窸窸窣窣地蹭了蹭皮膚。然後又將被子向上扯,小心地塞好,冰冷的指尖被誰握住,熟悉又鮮艷的紅模模糊糊映在白色被單前。

全身麻醉的後遺癥很大,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又睡了多久,整個人昏昏沈沈,好像坐在船上隨著水流晃來晃去。

閉上眼就能看見仿佛燃燒的紅葉,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呢?

葉子漫天飛舞,過往的日子一一從脈絡展顯,然後洶湧澎湃的江水卷著巨石奔流,數不勝數的太陽不停演繹日升日落,朝夕更替,日夜顛倒,還有模糊清晰的人影自那裏經過,句句誅心的字音穿透靈魂抵達心臟。

[為什麽呢百裏]

[就連一句實話也說不出嗎]

[你把我當做什麽  你說過喜歡我的吧  那麽就相信我啊]

[永遠都不要欺騙自己  誠實地活下去]

你在害怕什麽?

自己。

你會做什麽?

傷害他們。

你應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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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背著光在翻動一本書。

鮮艷的頭發被日光灑上層層金粉,有點刺眼,同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如同放在貴重的木匣底端,其下還鋪了厚厚的天鵝絨紅墊。

從窗外照進來的光也因角度變換將那玫瑰般的瞳孔折射出不同程度或深或淺的緋色,跳躍的點狀金芒給人打上朦朧的陰影,宛若永不熄滅的火焰,泛出鮮亮的色澤。

太過奪目的少年。

神色迷糊地睜開眼,我下意識握住眼前人的手掌,男孩子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隱隱能摸到小小的繭,那是長年運動的痕跡。他順勢把手中的書本闔上,置於櫃前,硬質的封皮刻著大大的《山音》。

少年乖巧地將自己的另一只手也遞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指尖。逆光的面容棱角分明,雋秀的五官只能看個大概,懸直的鼻梁經由光影的雕刻分外立體,上挑的外眼梢像是蝴蝶的翅膀,輕輕一眨便掀起無數波瀾。

憑著直覺,我擡眼開口:“赤司。”

細長的睫毛以細微的痕跡抖動著,微光落在艷紅的發上跳躍,他聞聲低下頭,平日裏被柔軟發絲覆蓋的有著優美弧度的後頸露出來,眼底鋪開了一地柔軟而明亮的光跡。

這樣平靜溫和的一面實在難得可貴,離開神壇的天之驕子也不過是個簡單純粹的二十歲少年。

有些人總說過了十八就算成人,就算是青年人了,可我還是更願意以少年相稱,未抵達社會的大學生們依舊單純明朗、意氣風發,也還是個孩子吧。

被捧得過高的男孩子們總是傲氣的,比如淺野學秀比如赤司征十郎,被所有人羨慕的同時也在被畏懼著,幾乎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身處孤獨並享受孤獨,勝利如同呼吸,渴望被誰打敗。

所以當他們放下冷傲孤高時,那一瞬間展露的神色必定是柔軟的。

何其有幸,得你垂青。

何其不幸,與我交心。

赤司並不知道眼前人所想,他稍稍側頭,餘光不著痕跡掃過黑發少女臉頰上殘留的紅印,那過了數日仍未消的指印暗示當時的打人者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眨了眨眼,目光微沈,隨後註意到姑娘頸側的微小血痂,面色不變:“你還好嗎。”

“……啊,嗯。”

少女靠著醫院病房的厚枕頭,看起來有點虛弱,精神也不太好,但那雙黑眼睛依舊熠熠生輝,瞳孔中心的亮光仿若黑夜內流動的生機。當她偏頭略帶疑惑瞅著自己的時候,愈發像是一只傻呆呆的小松鼠。

啊,這姑娘好像只穿了病號服。

他正想著,這種有那麽點旖旎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自頭腦裏繞出去,便被身後傳來的冷淡話語截斷——

“你是變態麽。”

原本溫和的少年頓時一怔,瞬間冷下來的面容向後方望去,用挑起的眼尾去瞥站在陽臺前雙臂環胸的男生。

兩個人表情都有點黑,目光似有意又似無意,互相交錯了一下。處於本能,赤司征十郎十分不喜歡這個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家夥,哪怕曾見過很多次也依舊如此。

齊木楠雄清楚知道面前人對自己的diss,畢竟他的能力擺在這,不想聽見也必須聽見。每當這種時候才覺得鍺戒指果然是有存在意義的,能屏蔽掉某些路人甲乙丙的心音,凈化心靈。

他嘴角下撇,露出三分嫌棄。

氣氛一時凝重,窗前床前的兩個少年在電光石火之間已經結束了各自的情緒外漏,紛紛用深沈的眼神盯著病床上的惹禍精,既無奈又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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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兩雙認真眼眸齊刷刷望過來的感覺有點瘆人,尤其是那兩個人還一言不發,一副「啊啊你看著辦吧」的表情,恨不得當即分出勝負。

這算什麽?大三角??傳說中的愛恨情仇修羅場???救命啊!

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初睡得迷迷糊糊的錯覺也完全消失了,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滿臉茫然:“話說……你們誰願意扶我起來?”

話音剛落,只見距離最近的紅發少年行動了。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的腰,熱乎乎的手掌隔著薄薄的衣料貼在靠後的位置,有點癢。只要垂下眼簾就能清晰一覽的側顏,有幾縷短發還蹭過臉頰,近在咫尺的氣息撲面而來。

“疼嗎?”

“還好。”

“答應我在傷好前別亂動好嗎?”

“嗯。”

旋即,一聲小小的「嘁」就被我迅速捕捉到了,發聲者背靠窗簾,逆光斜倚,修長的身形遙遠,葡萄紫的眼中卻盛滿不屑。

……怎麽說呢,生氣得顯而易見啊爸爸!你以為面無表情別人就不知道你在發脾氣嗎?保持你的忄生冷淡風格不好嗎非要做這種掉粉毀形象的事情?!

再回頭一看,就連身邊這位也抿唇不語了,竟還不開心地扯了扯被子,用紅通通的眼眸望過來,莫名其妙就寫著快要溢出來的委屈。

what?

容我確認一下,兩位嘉賓,一個是在C大叱咤風雲的學生會會長赤司征十郎,另一個是擁有超能力討厭惹事的面癱臉齊木楠雄對吧?沒認錯人吧?現在在這裏鬧別扭的大齡兒童真的是自詡冷靜無敵的男子大學生團體嗎?

所以我才是那個應該生氣的人吧混蛋!還讓不讓病人好好休息了?整天就忙著勸架不燒腦的啊!

抽了抽嘴角,我睜著死魚眼望著天花板半晌,良久吐出一口濁氣:“總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們能暫時和平相處嗎?”

沈默良久,終於有人開口。

“我們……很和平。”

……你倆是在合起夥來逗我笑吧。

然而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卻驟然打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男孩子清脆溫柔的嗓音響起——

“百裏,樓下有你的快遞,我幫你拿……”探出頭的淺發少年有著旁人無法企及的溫順,那樣被日光一照就顯得閃閃發光的發色,與其說是淺棕或栗色,不如看成是偏金的黃。

抱著花束的男生那張清秀的臉與粉嫩的玫瑰交互輝映,稚氣未脫又充滿元氣,纖弱得跟個女孩子似的。他剛踏進房門就恰巧對上內部詭異的氛圍,楞了半天後才傻傻地擠出一個氣音:“誒。”

我默然地盯著他手裏的一束粉玫瑰,慢慢擡起右手捂住臉:“……謝謝啊。”

這下精彩了,你們三個人真的不是提前約好來醫院開大會的吧,聲音一樣就算了能不能別在這方面這麽有默契啊餵——

夏目貴志顯然還沒有很好地理解當下的緊張場合,這也意外破壞了剛剛一觸即發的空氣,起到緩和的作用。他懵懵懂懂地舉著花束插進瓶中,一邊擺弄枝葉一邊小心翼翼地用餘光打量四周,試探性地開口:“那個……這裏有給百裏的留言卡片,要拿過來嗎?”

“大概是祝福健康之類的吧。”我順勢打著圓場,不太在意隨口問了一句,“寄件人是誰?寫了什麽?”

“上面寫著[給救世主百裏,聽說你又做了一件好事,看來果然是在朝著目標前進,祝你早日康覆——你的前男友小臨臨]?”原本還是用陳述句念讀的男生越念越小聲,最後直接偃旗息鼓,茫然又無助地望過來。

我再度陷入沈默,將臉深深埋進右手掌心:“……”

冷漠,是我最後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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