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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帷幕落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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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去角落裏談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吳玥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充當著我們三人之間的[保護者],這樣的身份迫使她不得不用盡全身力氣維持這段友誼,將結尾匆匆收筆在某天,即使最後殺青決裂的方式畸輕畸重厚此薄彼。

雨完全停了。

我把視線投在一只吉丁蟲身上,它先落在窗框上,然後又要慢慢地爬進室內。吉丁蟲披著金碧輝煌的橢圓形甲胄,上面有兩條鮮艷的紫紅色縱線,緩緩伸出觸角,一步步向前蠕動鋸齒般的細腿。

月光從烏雲裏透出來,照射在一排六扇落地玻璃窗上,其上也猶如傍晚的湖面,歪扭而濕潤。

“你剛才是故意的。”少女徑自單刀直入,簡潔明晰地下定義道。

我凝望她的側臉,她半合上眼睛,大廳頂上的昏暗燈光使得那本來就很長的睫毛深深投下了陰影。

“你是說陳橙的事情?”

“……”

兩人相對著陷入沈默,我見她不說話,就又移開視線去看遠處三三兩兩的人影。那一塊尤其明顯的五顏六色頭發肯定就是我的小夥伴們,他們坐在大廳的空座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

突然猝不及防的,對面的女生擡手扯住了我的衣領抵在墻面上,緊蹙著擰成一團的眉心,栗棕的眸子鎖住我沒有絲毫異樣的漆黑眼底:“說實話,我最討厭你這副樣子……”

“那還真榮幸呢。”

“你之前報警幾個意思?橙子不過就是碰了毒,戒了也就沒事了!而現在呢,永遠在案底上留下一筆吸.毒記錄,初中還不夠嗎,該結束了吧?!”

“啊,沒錯,是我毀了她,那又怎麽樣?”我勾起唇角,揚起下巴笑得張揚跋扈。

“你TM……”

名為吳玥的姑娘咬牙切齒,舉起的右拳狠狠砸上墻面,咚的一聲格外響亮,連著我的後背都被震了震。

“別再禍害別人了,認識你算我自認倒黴,行了吧!”她狠狠松開桎梏的手指,離開前極其失望地看了我一眼,繼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失望?

這家夥還在天真些什麽呢?

連我都早就放棄了。

……

……

……

百裏奚被那位棕發少女叫去談話已經有十幾分鐘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甚至於那些藏在眼中的哀傷都一清二楚。

她們站在落地窗前方說話,冷場也時常發生,空氣都像是被凝固,緊張的氛圍一觸即發。

“……她笑了。”桃井五月楞楞地開口,她隔著層層桌椅凝望黑發少女的側臉,看著那人微翹的嘴角,像是生怕其他人沒聽見般又呆呆重覆了一遍:“奚醬她在笑。”

可不是嗎。

雖然幅度不大,但上挑的唇還是很清晰地映入眾人眼簾,少女像是聽見了什麽可笑的話,聳聳肩無可奈何地笑了。

接著,她偏過腦袋,眼神看向別的方向不再對上身前的人,如同失去興趣的孩子,任性而固執。不管對面的女生再說什麽,她都毫無反應,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無賴,全部體重都倚靠在墻面上,懶懶散散的。

另一人似是氣急,直接舉起拳頭狠狠砸在她耳側,表情猙獰著大吼了什麽,最後滿臉失望地狠狠瞪了少女一眼,離開了。

百裏奚依舊靠在墻上,身體順勢滑下來,慢吞吞地坐下來,沒有一絲形象。她整個人癱在地面上,曲起一邊膝蓋,用手肘搭住,半晌後才深深嘆氣,半捂著臉疲憊地垂下腦袋。

[拜托你們,誰去救救她吧]

[她現在看上去……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啊]

桃井五月咬住嘴唇,眼眶濕潤,瞳孔瑟縮,好像看見了久病不醫的癌癥患者。

她飛快抹掉了眼角滲出的水澤,跌跌撞撞地推開許許多多的紅木桌椅,第一個沖上去拼命抱緊了地上的人,一邊摸少女的黑發,一邊不停地掉眼淚:“別難過啊……”

終於,那人擡起臉,微微笑起來,很溫柔地拍了拍粉發女生的頭頂:“我不難過,倒是五月,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就心疼呢。”

桃井眼淚掉得反而更兇了。

黑發少女在深淵底端伸出手,踮著腳渴求誰能拉住自己,然而直到所有光都熄滅了,也依然沒有一個人握住她的手。

她把手縮回去了。

自此再沒有伸上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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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事了。”

拒絕掉其他人的護送,我揮了揮手,自顧自地跑遠,還特意轉過頭叮囑他們:“別跟著我啊!不然我會懷疑你們偷偷暗戀我的!”

誰會暗戀你啊自戀狂!

阪田銀時盯著黑發少女一路小跑的身影暗暗吐槽,他撓了撓自己的自然卷,最後一攤手無可奈何地看向旁邊的幾個學生:“那什麽,你們誰跟去看看?沒人去老師只好親自做一回跟蹤狂了。”

“我……”

“我去。”

異口同聲的句子讓兩人齊刷刷地楞住了,夏目心中有些沮喪,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氣,讓他眩暈起來。

赤發少年完全忽視了在場其他人的目光,再次一字一頓地重覆道:“我去就行了。”

桃井連忙打圓場:“那麽就麻煩夏目同學送我回寢室了?”

“嗯。”他默默收斂臉色,換上平時的樣子,輕輕一笑。

赤司征十郎沒理會他們,接過桃井手裏的紙袋,朝著少女消失的方向走去。

######

不知道怎麽回事。

看見操場的那一刻我就像看見屎的蒼蠅,想都沒想就竄上去了。也許這個形容並不準確,不過十圈跑完徹底感覺不到自己腿的存在卻絲毫不誇張。

嗓子裏像是炸了一個炮彈,生疼生疼,幹澀缺水。於是大大咧咧地隨地一躺,整個人呈大字型倒在已經差不多瀝幹水的人造草皮上,也不管穿的什麽衣服。

“真累啊。”

我擡起酸澀的手臂搭在眼上,良久後還嫌遮光效果不好,同另一只手臂一起交叉擋在眼睛的正上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至少我覺得這個姿勢已經隱隱約約透露出[閑人勿擾]的意思了。只是沒想到有人會坐旁邊,發出一陣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還有擰礦泉水瓶的哢嚓哢嚓聲。

這種聲響對於現在的我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誘惑,稍微抿了抿缺水的嘴唇,默默往右邊挪了挪。

來人也跟著挪過來,仍然一言不發。

我們兩個心照不宣地玩起木頭人的游戲,楞是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看熱鬧嗎?”終於我忍不住問道,嗓音又低又啞,跟重感冒似的。

“看星星。”

沒有絲毫波動的少年音鉆入耳中,意外的有點好聽。

這下我知道他是誰了,側過臉向另一邊縮起來,背對著他,聲音悶悶的:“看星星你個頭啊,剛下過雨,說實話好嗎兄dei?”

“把照片給你。”

“……找到了?”

“是啊,在垃圾堆裏找了很久。”

“抱歉。”

“算了……要喝水嗎?”

“嗯。”

放下胳膊,接過少年遞來的礦泉水,我狠狠灌了一大口,擦擦嘴又重新倒在地上,回歸剛才的姿勢。

與剛才不同的是,身下多了一件薄外套,墊在背後,軟軟的還帶點溫溫的熱度。另外有什麽東西被放置在手邊,鐵質的盒子發出咣當一聲,裏面裝著的東西相互摩擦,沙沙作響。

向後摸索著抓住這個盒子,我默不作聲地抱在懷裏。

“你太累了。”他如此作結。

我倒是很讚同這個觀點,嗤笑一聲:“確實,最近的事情特別多,大佬們各種蛇皮走位操作秀得我腦殼疼,忙成一個象鼻魚。”

“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嗯……我想整天呆在寢室吃吃喝喝。”

他又不說話了。

背對著他,我縮成一個逗號的形狀,同樣也緘默不語。

大概過了幾十分鐘,我尋思著這家夥應該走了,於是慢慢睜開眼,不想卻突兀地望進一雙紫色的眸子。

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另一側,他此刻微微垂下頭看我,摘掉了一直戴的護目鏡。眉眼雋秀的少年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與沈寂,通透的葡萄紫瞳仁直勾勾地望過來,艷麗的桃粉色頭發對比他白皙的皮膚顯得有些亂,靜靜搭在眉前。

明明是一個美少年,卻總是用各種方式偽裝自己,讓人誤以為他普普通通。

我仰起臉向上看,和他對視片刻,而後長長嘆氣:“又怎麽了?”

“你現在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你。”

“別開玩笑,認真點。”他的表情先是一怔,而後柔和下來,像是拿眼前人沒轍,百般無奈地搖搖頭。

我擺擺手一本正經:“我超認真的哦,現在最喜歡的異性就是齊木了。”

“……我問的是興趣愛好。”

“齊木就是我的興趣愛好呀,平時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想他啦。”

表白小夥伴技能UP!

“……”男生尷尬地偏過頭咳嗽一聲,耳根好像有點紅。

我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再逗了,便收起不正經的樣子,嚴肅答道:“姓名,百裏奚,年齡,19,愛好,跑步看書音樂料理寫作。”

這不是都挺好嗎。

少年腹誹著,恨鐵不成鋼地扶額。然後,他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大膽行為——

齊木一把握住了眼前人的右手,力氣很大地攥著,指骨甚至都發出了吱吱的響聲。

“疼嗎?”他這麽問。

我完全懵了,倒吸一口氣:“廢話!”

“還想讓人拉你嗎?”

“我什麽時候讓人這樣拽了???話說你這完全就是古代的刑法夾手指吧!救命啊,這裏有一個變態嫉妒我的才華,想要弄斷我的手指好繼承我的一個億!”

“閉嘴。”

“……”

“整天想著從別人身上找到生存意義的人是最愚蠢的,我現在拉住你了,你應該非常疼,並且深刻意識到自己被人拽起來了吧。”

“……什麽?”

“以後向人求救的時候不要光顧著伸手,至少學會喊出聲。”

“不是,聽你說的,怎麽感覺我這麽蠢呢???”

“你終於知道了。”

“……”我可去他的愛你一萬年!

“不過這次知道給我打電話……”齊木楠雄難得露出淺淺的笑意,他勾起嘴角,沖著我笑了笑,“做的很好。”

媽的這家夥絕逼是在撩我!

我全都看透了!

報告組織,敵人太狡猾!

當我準備說點什麽反駁他的時候,這家夥卻突然撿起地上的護目鏡戴起來,偏過頭望著操場的另一邊,神情冷下來。

像是看見了什麽惡心的東西。

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讓他流露出如此明顯的嫌棄與鄙夷,我慢慢坐起身,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整個操場邊緣只站著一個人,深夜的霧氣彌漫,雖然是春夏之際,但早晚溫差還是很大。

紅發少年抱著紙袋固執地站在原地,還小幅度地喘著氣,看上去像是剛剛做過劇烈運動。

“我先走了。”

“誒?”

我來不及阻止,看著齊木楠雄迅速站起來,直直向著那人走去,連自己的外套都沒拿。他的劉海低垂遮擋了眼鏡下的雙目,微末的冷光在紫瞳中碎濺。

距離拉近了。

赤司征十郎捏緊了手裏的袋子,將牛皮紙折成好幾道,死死攥緊掌心,心下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汗濕的幾綹額發黏在面頰上,刮磨臉側帶來幾分潮潮的癢意。

這算是兩人第三次見面,劍拔虜張的氣勢卻分毫不減,反而愈演愈烈。

……

“你現在是她的隊長吧。”

沒等赤司回答,齊木斜睨了他一眼,眸中抖落的情緒變化萬千,最後才淡漠地擡步擦肩,僅僅留下一句話——

[太不盡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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