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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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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的向日葵肅然默立,低垂著花盤,花瓣浸在月光裏,像是蘸過水銀,汩汩生輝。

窗臺上的小花盆歪斜著,細碎的棕褐色潮土散落在窗框的縫隙裏,三角形的小土堆順著濕漉漉的墻壁滑下來,打在常春藤的葉梢尖。

生銹的鐵欄桿阻斷月光的進入,透過罅隙能隱隱約約地看見最貼近地面的地方開始冒出淺銀色的光點,先是零星幾個,然後漫山遍野地冒出頭來。自上而下飛舞,漂浮的流螢渙著冷光。南來風熏暖,不夜城四處流光綺動。

對面的暖光映在地面上,金黃色的燦爛水晶燈投射出黑色纖長的倒影,肩膀上架著紅棕的小提琴,男孩緩慢地拉起琴弓,悠長的樂聲頓時遁入空間的各個角落,鮮艷的發反射出通明的燈火,赤橙色的光線映進眼底。

[是誰?]

[……]

[霸占了整個眼瞳的紅色]

場景快速跳躍著,夜晚很快翻篇,明亮的光線直直地照射進空曠的房間,溫暖的陽光穿梭於微隙的氣息。舒倘,漫長,紫檀的香味,彌漫在春日,纖絕的塵陌,浮於空氣裏滿世界飄散。

男生跪在反光的木質地板表面,膝蓋磕在床尾,他側過臉,趴俯在潔白的床單上,鮮艷的紅發遮住眼角,掃過眉梢,蓋住緊閉的雙眸。瘦弱的手臂曲起來枕在臉下,窗框的陰影倒在房內,像一把匕首將一切分割成無數相同的小份。

奪目的耀眼日光刺入眼球,少年的眼角開始滲漏出晶瑩的水光,自上而下劃過鼻梁,墜落在另一邊的臉頰,最後滑進耳廓。

[他是誰?]

名字卡在嘴邊,只要一經發酵便會脫口而出。

[我果然……]

“百裏!醒醒啊,下課了吃飯了——”

睜開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下意識地揉揉臉,擦掉嘴邊的口水。

右邊的文暄無比嫌棄地瞄我一眼,搖搖頭去收拾書本,滿臉恨鐵不成鋼:“全班就你一個人睡得像死豬,剛剛輔導員站在旁邊你也不知道吧。”

我震驚至極:“什麽?!!”

“後半節課教授還下來問你怎麽了,我推了你一把,然後你沒醒,所以他就又回講臺了。”

“……”這麽厲害的嗎???

中午下課是一天中C大最熱鬧的時刻,廣播臺響起《sincerely》的旋律,回蕩在校園內。

主幹道兩邊是第二學期學生會成員招新的原諒色棚子,不少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綠色籠罩下,比如某個必然會出現的學生會會長。

除了站在周圍紛發報名表的幾名學生幹部之外,紅發的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間,玫瑰紅的頭發在太陽的反光下尤其亮眼,身上的休閑襯衫精致且毫無褶皺,比起沒有一絲缺憾的容貌,那股密不透風的強悍氣場果然還是最明顯的。

雖然此時正噙著溫和的笑容,但敢上前直接同他談話的人還是寥寥無幾。

我拎著《傳播學教程》一邊打哈欠一邊踩著音樂聲往寢室走,隨意地向那邊瞥了一眼,少年優雅的舉動突然在腦海裏變了樣,不自然地浮現出另一副畫面。

“嘭——”

“啊,抱歉抱歉……誒?”橙發的男生幫我撿起碰掉在地上的課本,一臉驚訝地叫起來,“百裏奚對吧?”

我順手接過他遞來的書,恍然大悟:“你是……日向翔陽。”

個子微矮的少年笑得像個小太陽,露出一口大白牙,略微羞澀地撓撓頭看向自己側面:“他是我的好朋友影山。”

仰起頭望著右側的黑發男生,我朝他點點頭,友好地笑笑:“你好,我是百裏奚。”

“嗯,影山飛雄。”

禮貌性的交涉結束,拍拍書頁上沾到的灰塵,互相道別後,關於剛才我走神時少年不小心撞上來這頁也就算是翻過去了。

背後有明顯的視線焦灼感,倒是沒有一絲敵意,只是稍稍的粘著感有點微妙,我順著這道目光尋過去,恰好遇上一對赤紅色的眸子。

少年抿唇一笑,手中的鋼筆有節奏地敲了敲桌板,輕松地在修長的指尖轉了一圈。我楞了一下,隨後立即朝他揮揮手,指了指寢室的方向,示意自己要溜了。

赤司征十郎好笑地點點頭,目送黑發姑娘逃也似的離開了主幹道的各類招新棚子。

“對了,綠間。”

“怎麽了?”

“查一下……藝傳院的人員分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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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顯啊,你覺得失憶癥還有救嗎?”

“……”

“我是不是完蛋了啊,不僅記憶混亂!還骨頭疼!腎臟錯位!血液不通!”

“……”

“我該不會活不過畢業吧!救命啊!!!”

“……你整天瞎嚷嚷些什麽啊,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室友。”

黑色短發的姑娘用和文暄如出一轍的鄙夷目光掃視我的全身,死魚眼翻了翻:“你要是有這些問題我就把這個廁所垃圾袋吃下去。”

唉,冷漠的室友們總是這樣,不把朋友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

我悲傷地搖搖腦袋,扶額:“算了,別管我了,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證明什麽?你有病這個事實嗎?”

“你才有病!”

“……”這不是剛剛你自己說的嗎?!!

“哼,我要出去拿快遞了。”

丟下最後一句話,我抄起鑰匙揣進口袋裏就奪門而出,生怕會被打。

下午的C大,和平而安寧。

女寢對面的籃球場滿滿當當都是正在打籃球的少年,我甚至看見了有人蹦起來一邊大喊“流星扣籃”一邊擺pose,還有臺風和海嘯的背景。

最顯眼的就是右邊球框幾位彩虹發色的少年們,黑子同學奔跑在其間,偶爾出其不意一掌斷個球飛個球之類的,藍色的流線軌跡停留在空氣中,弧度詭異。

“……不是,就沒人覺得他們很魔幻嗎?”我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看了一會。

正常人看見打籃球召喚出不知名的宛如魔法少女一般的變身軌跡都會覺得害怕吧?都會逃跑吧?他們到底是為什麽會覺得習以為常有人能解釋一下嗎?!

“誒!小百裏!”金發男生停下腳步拼命朝這邊招手,那架勢簡直和喚狗沒什麽區別。

遇到這種情況,究竟是裝作沒看見還是裝作沒看見呢?

扭過頭,我僵硬地擡手遮住從那邊傳來的視線,避開一系列的閃光人物,吹著不著調的口哨溜了。

校門口殘留的建築物碎渣依舊被扔在那邊,好幾根粗鐵管生了銹斷成一節一節,水泥塊砸得稀巴爛滾落在臺階下。

儼然兵馬俑陣列井然有序的雲海中,有一道黑頭雲突兀而起,如龍卷風般直刺天庭。

大概快要有暴風雨了。

我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在菜鳥裹裹快遞點抱著紙盒便迅速朝寢室的方向狂奔。

“嘭——”

“咣——”

“媽的,你還敢還手?”

少年靠在角落裏,吐出口腔裏的瘀血,擦擦嘴角,反而勾起一個不著痕跡的笑,擡起胳膊擋住襲來的拳打腳踢。

也許是他這般低頭旁若無人的模樣激怒了其他人,為首的牛仔衣男生高高舉起了手裏的尖銳鋼管,銹粉甚至還往地上散落了幾許。

“我來告訴你吧,人類需要一個最底層的發洩對象,這樣才能使各個階層平衡下來,現在就教教你進入社會的第一課——”

黑發的姑娘一個閃身竄進包圍圈,帶著好似挑釁的微笑,抓一塊板磚捏在手裏。

原先看上去饒有餘力少年的表情在這一刻凝固了,他咳嗽兩聲,擡起手臂強硬地抹掉了臉頰上被吐的唾沫,疑似驚慌的神色剎那出現。

“喲,我說是誰呢。”

“上次那個臭娘們,說要自殺的那位啊,怎麽,這次又來威脅我們?”

“這次你可就沒有什麽借口了。”

我掂量著手裏的磚塊,沒所謂地笑笑:“沒事,就是來湊個熱鬧,我最喜歡看別人打架了。”

氣氛一觸即發,凝濁的空氣停滯了。

令人沒想到的是,最不可能動手的少年竟一躍而起,一把拽過擋在身前的黑發女生,拔腿就跑,速度快到讓人咋舌。

我茫然地跟著跑起來,甚至磚還拽在手裏,身體差點被帶著飛起來。

“誒?誒誒誒???”

“你蠢嗎?他們這次不可能再放過你了。”眼皮下還有一道鮮紅劃痕的少年一邊回頭一邊大聲吼道。

頭部被什麽重物猛地擊中了,觸感大約是玻璃酒瓶,因為有液體順著後腦勺落下來。全身一震,我瞬間瞪大雙眼,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放映,面前人驚恐的面容如同電影的膠片,拉長的身影被無限放大。

刺痛夾雜無數感官的神經跳動,連帶著眼前都只剩一片黑暗。

頭發被死死拽住,有人拉著頭部,大拇指按在太陽穴的位置上,其餘手指死死扣住後腦,一股不容置喙的壓力致使我彎下腰,腦袋重重地撞上路邊的電線桿。

應該是電線桿,畢竟這類硬度的玩意很少的。

身體做自由落體運動,順著力道摔進灌木叢裏,樹枝擦過臉頰,有點痛。

我感覺到生理機能停止了。

不,不能說停止,它還是在保護著我的全部,只是從自身的角度來看,僅僅在倒地的瞬間,它就消失了。

黑暗最終籠罩下來。

[百裏奚——]

有女孩輕輕喊了我的名字,然後時空回到了另一個節點。在我的頭腦裏,她的皮膚的氣味,早已沒有,不存在了,眼睛的顏色也早已無影無蹤,只有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晰。

[八百米已經路檢了,你怎麽還不過去啊]

另一人親密地捶了捶我的肩膀,嗡嗡地跟著說了句什麽,想要仔細聽清楚,但是擠到耳朵裏還是模糊的只言片語。

[這家夥不是一直都這樣嘛,你難道能一輩子慣著她不成?]

女孩有些孩子氣地回了一句,另外一人捂著嘴笑得開心。

[好好好,你操心她一輩子]

我也跟著笑,好像聽到了什麽幼稚,但讓人幸福得要死的話。

笑著笑著,流下了眼淚。

“餵!你沒事吧!”

“好多血啊……”

“怎麽回事?”

“快來幫忙啊——”

模模糊糊地掀開眼皮,逆著光看見一個高大的少年,他正擔憂地用手掌捂住我的腦後。

光影之中,男生的短發在耳邊有些不聽話地翹起,頭頂還有兩個可愛的棒棒糖狀控制器,墨綠色的眼鏡遮住紫色的瞳孔。

我掙紮著握住他的手:“齊木……你別亂晃。”

隨後,眼前出現無數光斑與白點,圓圈內終於展顯了視野的全貌——

有著正統棕紅色頭發的男生楞了一下,分叉眉擠做一團,但沒有應聲。

我擡起頭,片刻後笑了笑松開手:“……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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