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後，我開始盤算著該怎麽向齊木道歉。剛剛的本人恐怕是被什麽奇怪的UMA星人占領了身體，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吧。

房間的飄窗外是萬家燈火，黯淡的天空和狹窄的樓宇之間的分界線異常明朗，明滅有序的路燈點綴其間，看起來猶如夜晚的星辰。

從二樓可以俯瞰冬季春節的火光，接連成片的煙火在高樓上燃燒，耳邊不斷地傳來劈裏啪啦的喧囂聲。

我放下毛巾，嘆了口氣。

漆黑的窗臺被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有一只小小的貓爪按在上面，隔著窗還能聽見弱弱的叫聲，拖曳的黑影緊貼在玻璃上。

大概是從旁邊分叉的梧桐樹上跳過來的，推開窗戶，立即就有一個白色的影子竄到桌面，還打翻了擺在左側的獎杯。

挪開視線，便看見白色的貓高冷地坐在桌上，脖子上還戴著眼熟的棒棒糖，就連綠色的護目鏡都和某人一模一樣。

“你是齊木的貓嗎？怎麽跑到我這裏來啦。”拉開凳子，我坐下來托著腮打量這位不速之客。

白貓的尾巴打著圈垂在電腦桌邊緣，它像是試探一般用爪子碰了碰水晶獎杯，接著仰起頭朝我喵喵叫。我好笑地把獎杯扶起來，隨手丟進抽屜裏：“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白貓站起身往這邊走了兩步，很是優雅地用肉墊拍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攤開手，然後又把自己的小爪子塞進來。

捏捏它的小胳膊，我無奈地撐著頭：“也不知道你家主人生氣沒有。”像是聽懂了這句話，它猛地擡起小腦袋盯著我的臉。

我捧著貓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輕輕拽掉了它的眼鏡，白貓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隨後放松下來，淡然地和我對視一眼，偏過頭，高冷地擡起爪子推推我的手，拒絕的意圖顯而易見。

成精了吧這貓。

物似主人形果然沒錯。

“你說我要怎麽道歉呢……送他一箱咖啡果凍怎麽樣？”我重新用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發尾，有點茫然地向窗外看，“都怪我啊，說什麽不好，非要提這種事情。明明人家是好心邀請我去的。”

越想越郁悶。

“唉——”

這都是什麽事啊。

擡手摸摸貓頭，我捏著下巴認真思索：“emm……總之暫時不太好意思和他見面啦，齊木爸爸可能以為我是個超過分的家夥？又小心眼又自私又任性，果然單親家庭裏面出來的孩子全都……”

我楞了一下，垂下眼睛：“啊……連單親家庭都不是吧。”

為什麽要紮自己心啊想不開嗎？！

白貓突然扭頭躲開了我的手，提起小爪子扒拉著桌面上的手鏈盒，似乎玩得挺開心。

“誒？這個好像是……赤司送的吧。”我拿起盒子看了看，最後得出結論。

原本還在桌面上亂竄的白貓渾身小幅度一抖，不著痕跡地將盒子推遠了。它用紫色的貓眼細細觀察了一番電腦桌布局，隨後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拖出來一個隱形眼鏡盒。

“好聰明啊！”這下換我感嘆了，“你怎麽知道這是你主人用過的呀。”

上次借給齊木大佬的美瞳，他還給我的時候還特意回溯了時間。

它揚揚腦袋，一副自己特別牛逼的模樣。

“嘭——”

天邊迸濺出了煙花，隔著落地窗變成巨大的花火，我抄起小白抱在懷裏，把它的前爪搭在胳膊上，拉開窗簾。

白貓僵了一下，它扭頭望望自己上方的黑發姑娘，看見她的眼睛裏映出了正在盛放的火花，金燦燦的光點浮在眼底。原本想要掙紮的動作停止了，順從地耷拉下腦袋，那動作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

“我從來沒有放過煙花，昨天是第一次。”

“喵——”

“這種對大氣有汙染的東西可真好看啊……小時候住過的親戚家裏都有別的小孩子，所以只好裝作不喜歡的樣子，站在旁邊看——

［如果我的媽媽也在就好了］當時最多的想法還是這個吧。”

脫下綠色護目鏡的白貓第一次能用肉眼直直地註視一個人，不會變成人體骨骼標本不會石化的黑發女孩正抱著它站在窗邊，臉上是釋懷的笑容，亮晶晶的黑色瞳孔映射出紫色的煙火，有透明的水澤微微反光。

它收回視線，乖乖地趴在她的胳膊上，小心地收起指甲，用肉墊按著姑娘的衣服。

“哈哈，說起來昨天真過癮啊，就跟偶像劇似的買下所有的煙花，特豪氣地說［老板，每種來一份，不差錢］，然後把數張毛爺爺往攤上一拍，揚起下巴保持神秘的微笑。”

白貓的頭頂滑下一滴大汗。

“做了前十八年沒做過的事情，可勵志了。老板一定覺得我是個有見識有眼光有前瞻性的土豪。”我無比自信地叉腰一笑，重新將貓大爺放到桌上，拍拍貓頭，“今天已經很晚啦，先住在這，明天我再帶你回自己家啊白·齊木·耶夫斯基。”

白·齊木·耶夫斯基是什麽？

看著它郁悶的小眼神，我再次將其塞進懷裏，揉了揉貓腦袋，滿足地舉起來轉了幾圈：“哈哈哈，我現在也是有貓的人了。”

某只貓默默抽了抽嘴角，生無可戀地隨人擺弄。

手裏軟軟的觸感，雪白的絨毛，翻起小爪子底下都是幹幹凈凈的，該說不愧是齊木的貓嗎，又聰明又高冷。

我掀開被子坐在床鋪上，關掉明亮的吸頂燈，留下床頭一盞昏黃的小夜燈。接著拍了拍枕頭側面，興沖沖地招呼道：“睡覺啦寶寶！”

白貓只是安靜地坐在桌上，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我，格外冷淡。腦袋偏向另一邊，高傲地仰起下巴，尾巴微微一動。

“……”這麽冷漠的嗎？

我苦惱地撓撓頭，為難地看看自己還算是整潔的床，疑惑不已：“難道貓睡不慣床？”

不懂啊。

愚蠢的我沒養過貓誒，不然百度一下？

說幹就幹，我立即摸出手機勤奮地學習起來，翻了所有的評論與百度百科，結果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

［貓是流動性的］

不是你讓它睡哪它就會睡在哪裏。

太任性了。

“好吧。”我服輸，認命地下床光著腳踩著冰涼的地板一路小跑，到儲物室裏翻出來一條新毯子，以及一塊曬過太陽的幹凈枕頭，抱在懷裏回到房間。

在小白貓不解地註視下鋪在床頭左邊，弄出來一個疑似貓窩的東西。然後撈起滿臉抗拒的白·齊木·耶夫斯基，把貓塞進毯子裏，只露出一個貓頭搭在軟綿綿的枕頭上。

……見鬼了我竟然從一只貓的臉上看出來抗拒。

而且還不止這樣，尤其是當我強硬地把這家夥弄下來睡覺的時候，它用爪子緊緊勾住桌面，死活不肯放，但在我加大力氣之後，只得睜著死魚眼，渾身散發出黑氣，不情不願地埋到毯子裏。

“總之在我睡著之前你都不許跑！”

白貓默然地移開視線，看上去極其郁悶。

一切準備就緒，這下終於可以休息了。我躺下來，先是看了一眼距離極近的，在眼皮底下只要翻個身就能碰到的白色毛團，滿意地仰面盯著黑乎乎的天花板：“一樓二樓燈和煤氣都關了，大門反鎖了，陽臺鎖了，電費25號交，燃氣費應該是27號，明天中午的外賣吃M記……等等陽臺的門究竟有沒有鎖啊！”

我睡意全無，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掀開被子跑去陽臺上看了一眼，確認過它真真切切鎖上了才安心地跑回房間重新躺下。

“廚房櫃子第三層的面粉保質期好像過了，明天去扔掉，還有冰箱冷凍室裏的雞腿放了太長時間，也不能要了……”

床頭燈盡職盡責地散發出淺淺的黃光，整個房間也只有這一圈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是亮的，剩下來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八角和醬油還剩一點點，過完年要去超市買。目前生活費還剩3105，收紅包多了起碼8000，可以先攢起來，等到有很多很多的錢以後，就去買一棟自己的房子，不用再住在別人家裏，也不用再花別人的錢。”

我翻了個身，面對床頭的小白貓，看著它在暗光下一雙若隱若現的豎瞳：“還要去和齊木道歉。”

那一團白色毛球微微動了動，腦袋搭在小枕頭上蹭蹭，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世界都極度安靜，我開始聽見身旁小白貓清淺的呼吸聲，有規律並且緩慢而沈穩，輕輕偏過頭，能看見它正窩在毛毯中閉著眼睛，小小一團埋進枕頭前面，腦袋搭在床單上，爪子無意識地勾住我的被子。

睡著了啊——

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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