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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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在班奎的宮殿中，女王已經走出了大殿，微微擡頭, 安靜地看著空中綻放的煙火。
嘴角是掩飾不住的笑容。
而唐娜剛剛趕到，就被自家王上的美貌給弄得晃了神。
即使班奎貧窮，但女王終究是王室出身，吃穿用度不是普通百姓可比的，姿容氣度自是超凡脫俗。
近些日子, 隨著瑯雲仙人的到來, 班奎的發展也在穩步推進，女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今她站在臺階上, 栗色長發披散下來，陽光照耀下好似流金浮動, 精致面容上沒有絲毫瑕疵。
唐娜武將出身，不懂得太多華麗的詞藻。
反正用她自家的話說便是, 女王是她見過的人裏面最美的, 沒有之一。
而女王也註意到了她, 便垂下眼目，瞧著她笑了笑。
然後就看到了唐娜身邊的谷樂心。
女王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
她很清楚, 這位谷仙子看上去溫溫柔柔，人畜無害, 但卻是來到班奎的眾多仙人說戰鬥力最強的。
不說旁的，光是那個一扔出去就能炸開的圓彈，就讓女王深刻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仙凡之間的參差。
於是女王端正了神情，認真道：“仙子此來不知所為何事？”
谷樂心笑笑, 卻沒說話, 只是悄無聲息的戳了一下身邊的唐娜。
侍衛長這才回神, 忙走上前，行禮道：“微臣剛從兵營那邊過來，有事稟報。”
如果說剛剛女王還不知她的來意，那麽現在，從煙花，到谷樂心，再到兵營，稍微聯想一下便知道怕是又有什麽神兵出世了。
但是女王卻沒有立刻詢問。
她瞧了瞧左右的侍衛，隨後便提起裙擺，從石階上緩緩走下，嘴裏笑道：“你先隨我出去瞧瞧，路上再說吧。”然後轉向谷樂心，“仙子可要同游？”
谷樂心溫和笑道：“好呀。”
而唐娜最近這段時間侍衛長也經常與女王一同出行，大多是不用什麽代步工具的，只管在王宮附近走一走，與百姓說說話，算是體察民情，但遠的地方並不太去。
但這一次，女王直接上了馬車。
唐娜本想騎馬隨侍，可女王卻沒給她猶豫的機會，直接拉著她的手腕就把侍衛長給一同帶了上去。
女王的馬車很是寬敞，唐娜卻坐得格外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縮小了，和背後的車壁融為一體。
沒辦法，旁邊是自家王上，對面是瑯雲仙子，她自然會拘束些。
谷樂心就顯得自在多了。
她直接把手上的一張設計圖拿出來，遞給了女王，認真道：“這是剛剛試驗成功的設備，防禦為主，也有一定的威懾力，配合之前制造的鐵器足以確保班奎無憂。”
女王接過圖紙來看了一眼。
嗯，看不懂。
於是她面不改色的將圖放到一旁，而後笑道：“照仙人所料，我們是否能抵禦那些覬覦之人？”
谷樂心沒有半點猶豫：“應付尋常船只足矣。”
聽了這話，女王臉上的笑容立刻真切許多。
而一旁的唐娜適時道：“王上，我們是不是可以允許其他國家的商隊進來貿易？”
她對這件事情格外積極，畢竟最近數月時間的辛苦，都是為了能夠達成這個目標。
可如今萬事俱備，女王卻沒有立刻點頭。
她微微擡起眼簾，環顧車輿之內。
不得不說女王的座駕足夠舒適。
無論是鋪著的軟墊，亦或是小桌上擺著的香茗，無一不透著精致。
每樣東西都是商人從齊周貿易而來。
女王坐下後，便摸了摸軟墊上的刺繡，輕聲道：“班奎素來窮困，雖然隔著海，但是從來都向往齊周繁華，出穿用度都以效仿齊周為榮。”
這對於唐娜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或者說，所有班奎人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結果女王又道：“我還記得諸國都曾讚譽班奎植物茂密，動物多樣，保持了大自然的原貌，這也是班奎人引以為傲的事情。”
唐娜還想點頭，結果卻突然看到谷樂心皺起的眉頭。
這般表情變化讓侍衛長心裏一突，立刻機智的閉緊了嘴巴。
女王則是道：“仙子可是覺得哪裏不對？”
谷樂心第一反應就是之前紀良說過的那句話。
“一般來說，沒有開發過的地方綠化都很好，只是容易窮。”
套用在班奎身上簡直不要太合適。
在他們來之前，這裏的人還是住在樹上的！
就是字面意義的住在樹上。
只是，瑯雲穿越過來之後和系統達成的第一條協議就是，不隨便左右這裏原住民的內政，他們也確實沒有心思去幹預。
谷樂心便沈默片刻，才輕聲道：“如果這是你們希望的，自然沒有什麽，但如果是別人對你們的要求，那十有八九藏著陷阱。”
唐娜一臉迷茫，女王卻是笑著嘆了口氣。
將手邊的軟枕撂到一旁，班奎女王端正了坐姿，而後道：“是啊，他們想讓我們做的是最大的植物園，最大的動物園，恨不得讓班奎人都住在樹上，成為被人觀賞的稀有動物。”聲音頓了頓，“至於什麽生產，什麽發展，在他們看來都是不需要的東西，當然，如果我們真的全餓死了，他們只需要派艘船來就能把這片土地拿走，豈不是更好？”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即使只是輕描淡寫，都讓人血壓上升。
唐娜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不由得一楞，然後稍微想了想就面露怒色：“那些家夥……”
但女王卻直接打斷她：“這本來無可厚非，如果我是那些國家的王，我也希望這片大陸上多一個植物園，而不是多一個有能力的富足國家和我爭搶。”
唐娜：……
王上，您這話說得，真讓人沒法接啊。
谷樂心則是笑了起來，輕聲道：“像你這樣坦誠的王確實不多見了。”
女王回了個微笑，而後伸手挑起了馬車的簾子。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王宮，也除了冗長的山洞，已經走上了剛剛鋪好不久的新路。
道路兩邊依然是綠蔭蔥蔥，但是相較於之前只有樹木密林，現在已經多了不少建築。
鱗次櫛比的木屋，建設中的磚房，已經聚攏了不少攤販的市場。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遠處冒著白煙的工廠。
這些地方具體是做什麽的，女王其實並不清楚。
她是王，是一國國君，關於這些事情的管理都是下放給大臣的，如果事必躬親，恐怕她早就被累死了。
但女王卻能看得出現在的班奎比之前更加的熱鬧，更加積極，也更加忙碌。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原本繁忙的神廟無比蕭索，大門都關上了，顯然沒什麽人去。
而班奎也將就君權神授那套，唐娜害怕自家王上不開心，便勸道：“想來是近些日子事情多，大家疏忽了，微臣想著這裏很快就能重新香火鼎盛。”
可女王卻道：“沒人是好事。”
唐娜：“嗯……嗯？”
女王淡淡道：“以前是因為他們沒事做，所以沒事兒就去拜，這般行徑叫，叫做……”
見她聲音停頓，谷樂心就溫聲補充：“不問蒼生問鬼神。”
女王立刻點頭：“對，就是如此，這不是什麽好事，如今他們能尋到其他事情做反倒是好。”說著，她不由得有往外瞧了瞧，“忙點好，忙點好啊。”
忙碌，就意味著有事情做，就能有更好的生活。
況且，他們現在依然有信仰。
瑯雲就是他們的信仰。
信仰的不單單是神明，更是全新的、美好的、能站起來當人的生活。
她的國家，終究沒有在她手上敗落。
想到這裏，女王閉上了眼睛，讓還未生成的水汽緩緩消散。
谷樂心也往外看了一眼，瞧見邊老師後，便叫停了馬車：“我有些事情要去和他商量。”
女王自然不會阻攔，微笑著目送她離開。
隨後，馬車就重新行進，車輿裏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女王道：“雖然要敞開大門，但你也要多加註意。”
唐娜小心問道：“微臣愚鈍。”
此時的女王已經沒了剛剛的溫和，而是露出了些許疲態，眼睛微微瞇起，但聲音依然清亮：“雖然現在按著仙人指導，在班奎內建立了大大小小數個學堂，但到底剛剛起步，受教育程度不夠，民智未開，容易被騙，所以雖然是迎接外來商隊，可還是要把好關，不要讓一些奇怪的思想蔓延開來。”
唐娜立刻想到了剛剛那個大號植物園的觀點，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趕忙應了一聲。
女王的指尖在茶杯邊緣劃了一下，卻沒有喝，而是有些倦怠的靠在軟枕上。
唐娜便坐得近了些，伸手給她輕輕按摩著肩膀，嘴裏感慨道：“王上當真不容易。”
原本以為自家女王每天呆在宮殿裏並不太管事，但現在看來，只怕是時時刻刻都在學習，為了班奎殫精竭慮，處處都要思量周全。
對習慣於武力解決問題的唐娜侍衛長來說，動腦子絕對算得上是一件難事了，一想到就頭疼。
女王輕笑，倚靠在車輿壁上，眼睛看著遠處辛勤勞作的人們，突然道：“其實相較於他們，我已經是足夠幸運，此時若是叫苦叫累，未免顯得矯情了些。”
唐娜聞言一楞，趕忙道：“只是努力的方向不同，王上也有王上的辛苦，當初王上為了班奎百姓，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依然選擇生祭，若是沒有瑯雲仙人前來，怕是真的要投身入火海，此番情景班奎上下都深為感念，萬不敢忘的。”
女王笑著看了她一眼，聽得出這人是真心實意，而她也很清楚唐娜的認真。
在這人心中，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只要她是王，唐娜就會永遠忠誠可靠。
愚忠嗎？或許吧。
可這也得到了女王的全部信任。
很多對外人絕不能開口的話，卻能對這人說一說。
於是，女王沈默片刻，便輕聲道：“你真的以為我當初選擇生祭是自願的嗎？”
唐娜立刻點頭，但很快就頓住了動作，驚訝地擡頭，看向了自家王上。
然後就瞧見女王依然是笑著的，只是那雙碧綠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笑意，聲音也沒了溫度：“我是怕的，不僅是怕死，還怕我這種膽小懦弱會被神明知曉，繼而更加苛待我的子民。”
但在唐娜心裏，女王從來都是勇敢的，無畏的，甚至堪比神明。
如今聽到女王這般說，不由得一臉震驚：“可當時王上說，並不是死亡，而是回歸神明的懷抱啊。”
女王笑著瞥了她一眼，溫聲細語：“瑯雲仙人的話，你忘了嗎？”
唐娜努力地回憶了一下，但覺得仙人們說了不少，她實在不知道是哪句，便老實道：“屬下愚鈍，還請王上示下。”
然後便聽女王淡淡道：“你都這麽大了，不要總信封建迷信，這不好。”
唐娜：……
雖然仙人們確實是說過這話，但現在，侍衛長一時間不知道是說這話的人奇怪，還是信這話的人離譜。
不過很快，女王就笑道：“好在仙君來了之後教會了我很多，尤其是那位姓邊的上仙，他說了很多故事，其中就有不少國君，真的讓我明白了許多。”
“齊國還是周國嗎？”
“不，他說的是我從未聽說過的，漢，唐，還有個拿來當反面教材的。”
說著，她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擡起手，想要將耳邊碎發攏起來，但很快就頓住動作，只盯著自己的雙手。
指尖蔥白，保養得宜，佩戴著的寶石戒指瑰麗漂亮。
瞧了好一會兒，女王才輕聲道：“你瞧，這戒指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價值連城，我這雙手，是日日用牛乳浸泡出來的，這才能如此白皙。”
唐娜並不知道她這麽說的原因是什麽，便只是乖乖點頭：“王上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這話，她說得理所應當。
可是女王卻笑著搖頭，語氣輕緩綿長：“我也是人，沒什麽不同。”
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唐娜一定要以對王不敬的罪名把對方抓起來，扔進大牢裏讓他冷靜一下！
可是，當說這話的就是女王自己的時候……
這可把侍衛長給整不會了。
女王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我是班奎的王，從我降生之日起，邊上仙讓我明白，享受的就是遠超一般人的待遇，而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必要的時候，是需要犧牲的。”
唐娜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不由得面露驚詫。
女王卻平靜道：“權利和責任從來都是捆綁在一起的，我掌握了權力，就需要肩負起應該肩負的責任，永遠逃不掉。”
但如果想要將責任分攤，其實也是有辦法的。
起碼邊老師就給了她一些絕對行之有效的建議。
只是瞧著唐娜現在目瞪口呆的樣子，女王便體貼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情還是要慢慢來。
唐娜果然被這些新鮮思想砸的腦袋發懵。
過了好些日子，她也沒有想明白，便準備去找仙人問問。
但她並沒有來得及去找瑯雲的人，就收到消息——
有商船正在靠近班奎。
唐娜立刻奔赴海灘，抽空問道：“知不知道來的是哪裏的商隊？”
在她看來，班奎雖然一直閉緊國門不曾打開，但是海的對面就是齊國，而這些日子柯利弗帶領的官方商隊去的也多是齊周兩個國家，那麽這會兒來的商隊多半也是這倆地方的才對。
卻沒想到，得到的回覆是：“稟大人，那艘商船上懸掛的是衛國旗幟。”
……？？？
而此時，衛國商船上的人也頗為忐忑。
作為本次商隊領頭的李正此刻就站在甲板上，看上去氣定神閑，可眼睛卻在緊盯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一旁的隨從見狀，不由得恭聲問道：“郎君，您不去歇歇嗎？”
李正搖搖頭，眉頭微皺，聲音有些緊繃：“我要留在這裏，你也傳令下去，讓他們也不要松懈，這片海域並不太平，還是要時刻警醒些才好。”
隨從立刻領命離去。
可一旁穿著華服的衛國商人種左卻道：“你未免也太過小心了些，這風平浪靜的，哪裏會有什麽危險。”
李正瞥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只是心裏難免嫌棄。
此次前往班奎國，乃是他們李家多番打探的結果。
作為衛國人，他們就沒有齊國那樣的富饒，也沒有周國那般的戰鬥力，卻依然可以成為最強的三國之一，靠的就是這份機敏和嗅覺。
從而讓衛國得以左右逢源，靠著商賈之事屹立不倒。
此番雖然不知道班奎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從他們決定封鎖海岸線那天起，李家就盯上了這裏。
事有異常，必有蹊蹺。
無論是好事壞事，在衛國人眼中只有一件事——
商機。
人人都知道富貴險中求。
既然如此，他們自然不甘落於人後，即使知道這片海域匪盜橫行，卻依然早早的就前來了。
而這鐘左乃是衛國大戶鐘家的子弟，為了尋求鐘家的幫助，李正這才與他同行。
可心中到底是瞧不起的。
不說旁的，這鐘家將失去腿腳的嫡子貶斥，反倒擡起來一個混不吝的東西當繼承人，就足以讓外人恥笑了。
更不要說那位失去身份的嫡子如今已經是著名富商，在仙境幫助下殘腿覆生，還靠著棉布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有時候，人不怕艱難，就怕對照組的日子越來越好過。
“比”之一字，才最磨人。
但是李正心中的嫌棄並沒有擺在明面上，現下只是淡淡道：“出門在外總歸是小心為上，雖說船上的好手不少，可若是遇到了匪患終究還是麻煩。”
鐘左撇了下嘴吧，沒當回事，只小聲嘟囔：“能走這一趟，穿上的就都是要錢不要命的，有什麽好怕的？”
李正錯開眼神，只當沒聽到。
鐘左也沒想與他爭吵，很快就說起了另一件事：“此番前去之前，我派人調查過，那班奎商隊買的東西很雜，但是有個物件還是挺鮮艷的。”
李正終於正眼瞧他：“何物？”
鐘左朝著四周圍瞧了瞧，確定沒有人關註這裏，才輕聲道：“拖拉機。”
李正瞬間瞳孔微縮。
原因無它，實在是這物件在如今的各國當中都是頂頂稀罕的。
不少人只聞其名，未見其物。
只知道這是瑯雲的恩賜，會交給信仰最虔誠的信徒。
這就導致各地的仙廟經濟格外鼎盛，商學院那邊挑頭的房地產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而得到拖拉機的郡城都會引以為榮，輕易不讓人瞧見，還會派遣專門保護，生怕被人多看兩眼就看壞了去。
當然，李正作為純商人，雖然羨慕，但沒想過做這個生意。
畢竟這東西得不到，也買不起，根本不存在做生意的條件。
他關註的是另一件事——
既然有拖拉機，就證明，班奎在搞建設。
還不是小動靜！
聽到這裏，李正皺起眉頭：“難道瑯雲也註意到他們了？”
這話卻讓鐘左嗤笑一聲，許是因為感覺到李正的嫌棄，所以鐘左說起話來也帶了些刺兒：“得了吧，那麽個窮地方，是有本事建仙廟，還是有能耐搞農桑？那些班奎人一個兩個的連房子都不會蓋，連瑯雲在的鳳尾山都不敢去，估計看到仙人只會雙股打顫，話都不會講了。”
李正卻依然眉頭微皺：“那他們的拖拉機是從哪裏來的？”
鐘左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似的，得意道：“這點我家也早就想過，多半是齊國為了拉攏班奎這才許諾了他們一些好處罷了，你知道的，班奎樹不少，而齊國又是造船又是蓋房的，樹木的需求量不小。”
此畫點醒了李正：“你是說，齊國和班奎要結盟？之前他們和周國也聯合了，如此一來，這片大陸上還有誰能強過他們，我們衛國還有什麽立錐之地。”
他越說眉頭皺得越緊。
與其說衛國是商貿大國，不如說他們是端水大師。
永遠中立，不偏不倚。
說好聽點叫中立國，說不好聽就是投降主義。
誰來了就直接躺平，靠著花錢買和平。
以前齊國周國雖然關系好，但是誰也不服誰，衛國也能在天平中間找到平衡點。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倆國家湊到一起就罷了，居然還開始拉別的國家一起了！
他們衛國如果打不過，也不想加入，豈不是要原地完蛋？
如果國家沒了，那他們這些商人就是待宰羔羊，啥也不是。
想到這裏，李正便覺得原本溫柔的海風一下子就凜冽了起來。
明明是春天，他卻一陣陣打顫。
瞧著這人開始朝著陰謀論發展，鐘左卻沒有走那個腦子，只管道：“無論他們想什麽，只要我們讓班奎不往他們那邊站隊也就是了。”
李正看他，沈聲問道：“你準備如何？”
鐘左露齒一笑，眼中卻帶出了些許貪婪：“讓班奎國和齊國翻臉也就是了。”
而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商船便看到了班奎國的海灘。
鐘左面露興奮，似乎已經看到了財富密碼。
但是李正卻依然沒有放松，還夾雜著些疑惑。
按理說，這片海域確實是匪盜眾多，海患橫行，這才讓李家不得不和鐘家聯合，花了大價錢租用了一艘在他們看來防備最完善的商船出海。
偏偏一路上風平浪靜，連海盜的影子都沒看到。
這，倒是稀奇了。
是傳聞有誤？還是他們被賣船的齊國人騙了？
此時正在造船廠數錢的於小海：阿嚏！誰念叨我呢！
鐘左則是雙眼放光，緊緊的盯著海灘上的人。
正站在那裏迎接的除了唐娜率領的侍衛隊，便是柯利弗。
他這些日子一直帶著商隊在各個國家之間奔波，雖然依然是那張沒了胡子的美人臉，但是眉宇之間的氣質已經大不相同，沈穩非常。
綠眼睛盯著旗幟看了看，柯利弗輕聲道：“確實是衛國沒錯。”
唐娜感慨：“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來的是他們，不過這樣也好，相比較於齊周，他們國力不強，應該好對付些。”
柯利弗卻道：“永遠不要疏忽任何一個商人，尤其是這種商賈眾多的國家出來的商人。”
“為什麽？”
“尋常人惜命，可他們，為了錢是可以不要命的。”
唐娜微楞，正要說話，就看到剛剛還神色淡淡的柯利弗已經揚起笑容，朝著下船的衛國人迎了上去。
此時的柯利弗圍著披風，遮擋住了寬廣的大膀子和沙包大的拳頭，瞧上去人畜無害。
搭配上那張精致白皙的臉，很容易就能讓人卸下心房。
他笑著行了一禮道：“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李正和鐘左也回了一禮，不著痕跡的四下打量。
而瑯雲的師生很註意自己在班奎上的行動，所以現在從海灘上並沒有發現任何蹤跡，加上密林遮擋住了大部分視線，距離那些重點建設的城市也比較遠，所以這裏還真的像是個海邊植物園。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顯然，他們覺得班奎人還是那個住在樹上的班奎人，得到了好東西也不會用。
鐘左的心思立刻活泛了起來。
而唐娜已經上前，先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後便冷著臉面，用並沒有那麽流利的通用語言問道：“不知道各位前來班奎所為何事？”
李正道：“可否等等再說？”
唐娜卻沈了臉：“不行。”
她雖然不甚聰慧，但是卻格外聽話，時刻記著女王的叮囑。
務必要問清楚來人的意圖才好放行。
只不過，侍衛長覺得，衛國人到這裏來無非就是做交易。
那直接交給柯利弗便好了。
卻沒想到，鐘左開口便是：“我們是來幫助你們搞建設的。”
……啊？
唐娜微微睜大了眼睛，著實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覆。
柯利弗卻是瞇了瞇眼睛，但依然有著幹凈的笑容：“不知道郎君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鐘左端正了表情，煞有介事道：“你們班奎現在是想要建設國家，對嗎？”
柯利弗點頭，唐娜也跟著點頭。
鐘左：“既然如此，必然是要建造不少東西的，從房屋到道路，全都不是簡單事，可你們要付出的代價怕是不少。”
唐娜眨眨眼，默默地想了想。
代價嗎，好像是有的，那就是改變信仰，同時對瑯雲仙人們言聽計從。
並且配合完成一些像是“蓋十座房子”、“燒磚一百塊”、“定時檢查身體”之類的任務。
雖然總是限時，還有重覆檢查十遍牙齒的事情，可總歸都是對自己國家有用的事情，用“代價”好像不太合適。
但柯利弗卻笑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不是嗎？”
這模棱兩可的話只是說出來詐對方一下。
卻沒想到，鐘左直接道：“但你們付出的，恐怕不光是財物，還有環境吧，這些樹木好端端的就要砍掉，這片海洋怕也是要熱鬧起來，怕是會破壞許多。”
柯利弗笑而不語，就是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人。
倒是唐娜，再一次想到了之前大號植物園的言論。
似乎有人在逼著她重新住到樹上。
侍衛長迅速警覺了起來，就差拔刀了。
他們班奎人不是人嗎！
憑什麽要當觀賞動物，他們不配過好日子嗎！
可是在她發火之前，柯利弗已經拉著她走到了一旁，用班奎語低聲道：“大人是否覺察出了不對勁？”
唐娜壓著怒氣，冷哼了一聲：“具體什麽不對勁我不清楚，但是，說這種話的都不是好東西就對了。”
柯利弗卻還有心思笑，聲音也是格外平穩：“我估摸著，這些衛國人對我們有些誤解，雖然不知道誤解是什麽，但是顯然，他們想要將建設的事情偷偷攬到自己身上。”
唐娜楞了一下：“他們要幫我們搞建設，為什麽要這樣小心？直接說不好嗎，又不是什麽壞事。”
柯利弗卻道：“大人怕是不知道，這建設中間到底有多少油水可撈，如果交給他們，你信不信，他們燒的磚都能漲到金磚的價格？”
唐娜原本不信。
但回想著女王的叮囑……她覺得自己還是相信一下比較好。
就聽柯利弗接著道：“既然如此，總要讓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唐娜嚇了一跳：“你想做什麽？”然後她想了想，“這麽多人一下子都沒了是有點麻煩，你還是做的隱蔽點，不要太明顯，不如我現在就讓人去挖坑，還是找石頭沈海裏？”
這次輪到柯利弗吃驚了。
萬萬沒想到，平常看著頗為好說話的侍衛長，隨便一張口就是全滅……
還是你狠。
柯利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人與人之間難免有誤會，解開就好了，不至於一見面就斬草除根，再說了咱們是做生意，如果來一個滅一個，以後的生意也不好做。”
唐娜“哦”了一聲，然後好奇問道：“那你準備如何？”
柯利弗輕聲道：“稍微嚇唬一下便好，也讓他們知道一下，什麽才叫保護環境。”
說著，他便走向了衛國商人。
而完全沒有聽到兩人對話的鐘左臉上還是帶著自在的笑，問道：“如何，我們的條件絕對豐厚……”
可還沒等他繼續說，柯利弗已經很做作地嘆了口氣，認真道：“我和侍衛長大人都覺得，郎君們說的很有道理，環境確實需要保護。”
鐘左開始笑，還得意的看了身邊的李正一眼。
但是李正卻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因為他隱約感覺到，眼前這位沒胡子的班奎人話語中並沒有太多真心。
甚至有些冷淡。
可還沒等他詢問，柯利弗已經接著道：“其實人們的存在對於環境就是最大的阻礙，我們讓動物沒有地方藏身，我們讓樹木無法認真生長，甚至連船只的行駛，也讓魚兒們被打擾，就像是郎君們的這艘，一看就是齊國造船廠做得，動靜不小，怕是驚擾了不少想要產卵的魚兒。”
衛國眾人：……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們班奎人想事情都是這麽極端嗎？
而唐娜則是想著，果然是於小海仙君的船廠。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為什麽不把抓捕海盜的消息放出去。
若是誰都知道海上的海盜不夠抓，那這船只的銷路怕是要大大受阻。
鐘左卻被這話給弄得不會了。
他似乎是噎了一下，才幹巴巴道：“那，那你準備如何？”
柯利弗笑了笑，突然擡起手。
唐娜配合道：“警戒！”
下一秒，侍衛們都拿起了武器，直直地對著衛國商人們。
鐘左大驚，正要說話。
結果就聽柯利弗用依然溫和的語氣道：“既然如此，希望郎君們做出表率，傳聞中，有人以身飼虎，甚是慈悲，那我把郎君們放進海裏餵魚，也算是致敬經典了吧。”
鐘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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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是掩飾不住的笑容。
而唐娜剛剛趕到，就被自家王上的美貌給弄得晃了神。
即使班奎貧窮，但女王終究是王室出身，吃穿用度不是普通百姓可比的，姿容氣度自是超凡脫俗。
近些日子, 隨著瑯雲仙人的到來, 班奎的發展也在穩步推進，女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今她站在臺階上, 栗色長發披散下來，陽光照耀下好似流金浮動, 精致面容上沒有絲毫瑕疵。
唐娜武將出身，不懂得太多華麗的詞藻。
反正用她自家的話說便是, 女王是她見過的人裏面最美的, 沒有之一。
而女王也註意到了她, 便垂下眼目，瞧著她笑了笑。
然後就看到了唐娜身邊的谷樂心。
女王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
她很清楚, 這位谷仙子看上去溫溫柔柔，人畜無害, 但卻是來到班奎的眾多仙人說戰鬥力最強的。
不說旁的，光是那個一扔出去就能炸開的圓彈，就讓女王深刻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仙凡之間的參差。
於是女王端正了神情，認真道：“仙子此來不知所為何事？”
谷樂心笑笑, 卻沒說話, 只是悄無聲息的戳了一下身邊的唐娜。
侍衛長這才回神, 忙走上前，行禮道：“微臣剛從兵營那邊過來，有事稟報。”
如果說剛剛女王還不知她的來意，那麽現在，從煙花，到谷樂心，再到兵營，稍微聯想一下便知道怕是又有什麽神兵出世了。
但是女王卻沒有立刻詢問。
她瞧了瞧左右的侍衛，隨後便提起裙擺，從石階上緩緩走下，嘴裏笑道：“你先隨我出去瞧瞧，路上再說吧。”然後轉向谷樂心，“仙子可要同游？”
谷樂心溫和笑道：“好呀。”
而唐娜最近這段時間侍衛長也經常與女王一同出行，大多是不用什麽代步工具的，只管在王宮附近走一走，與百姓說說話，算是體察民情，但遠的地方並不太去。
但這一次，女王直接上了馬車。
唐娜本想騎馬隨侍，可女王卻沒給她猶豫的機會，直接拉著她的手腕就把侍衛長給一同帶了上去。
女王的馬車很是寬敞，唐娜卻坐得格外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縮小了，和背後的車壁融為一體。
沒辦法，旁邊是自家王上，對面是瑯雲仙子，她自然會拘束些。
谷樂心就顯得自在多了。
她直接把手上的一張設計圖拿出來，遞給了女王，認真道：“這是剛剛試驗成功的設備，防禦為主，也有一定的威懾力，配合之前制造的鐵器足以確保班奎無憂。”
女王接過圖紙來看了一眼。
嗯，看不懂。
於是她面不改色的將圖放到一旁，而後笑道：“照仙人所料，我們是否能抵禦那些覬覦之人？”
谷樂心沒有半點猶豫：“應付尋常船只足矣。”
聽了這話，女王臉上的笑容立刻真切許多。
而一旁的唐娜適時道：“王上，我們是不是可以允許其他國家的商隊進來貿易？”
她對這件事情格外積極，畢竟最近數月時間的辛苦，都是為了能夠達成這個目標。
可如今萬事俱備，女王卻沒有立刻點頭。
她微微擡起眼簾，環顧車輿之內。
不得不說女王的座駕足夠舒適。
無論是鋪著的軟墊，亦或是小桌上擺著的香茗，無一不透著精致。
每樣東西都是商人從齊周貿易而來。
女王坐下後，便摸了摸軟墊上的刺繡，輕聲道：“班奎素來窮困，雖然隔著海，但是從來都向往齊周繁華，出穿用度都以效仿齊周為榮。”
這對於唐娜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或者說，所有班奎人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結果女王又道：“我還記得諸國都曾讚譽班奎植物茂密，動物多樣，保持了大自然的原貌，這也是班奎人引以為傲的事情。”
唐娜還想點頭，結果卻突然看到谷樂心皺起的眉頭。
這般表情變化讓侍衛長心裏一突，立刻機智的閉緊了嘴巴。
女王則是道：“仙子可是覺得哪裏不對？”
谷樂心第一反應就是之前紀良說過的那句話。
“一般來說，沒有開發過的地方綠化都很好，只是容易窮。”
套用在班奎身上簡直不要太合適。
在他們來之前，這裏的人還是住在樹上的！
就是字面意義的住在樹上。
只是，瑯雲穿越過來之後和系統達成的第一條協議就是，不隨便左右這裏原住民的內政，他們也確實沒有心思去幹預。
谷樂心便沈默片刻，才輕聲道：“如果這是你們希望的，自然沒有什麽，但如果是別人對你們的要求，那十有八九藏著陷阱。”
唐娜一臉迷茫，女王卻是笑著嘆了口氣。
將手邊的軟枕撂到一旁，班奎女王端正了坐姿，而後道：“是啊，他們想讓我們做的是最大的植物園，最大的動物園，恨不得讓班奎人都住在樹上，成為被人觀賞的稀有動物。”聲音頓了頓，“至於什麽生產，什麽發展，在他們看來都是不需要的東西，當然，如果我們真的全餓死了，他們只需要派艘船來就能把這片土地拿走，豈不是更好？”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即使只是輕描淡寫，都讓人血壓上升。
唐娜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不由得一楞，然後稍微想了想就面露怒色：“那些家夥……”
但女王卻直接打斷她：“這本來無可厚非，如果我是那些國家的王，我也希望這片大陸上多一個植物園，而不是多一個有能力的富足國家和我爭搶。”
唐娜：……
王上，您這話說得，真讓人沒法接啊。
谷樂心則是笑了起來，輕聲道：“像你這樣坦誠的王確實不多見了。”
女王回了個微笑，而後伸手挑起了馬車的簾子。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王宮，也除了冗長的山洞，已經走上了剛剛鋪好不久的新路。
道路兩邊依然是綠蔭蔥蔥，但是相較於之前只有樹木密林，現在已經多了不少建築。
鱗次櫛比的木屋，建設中的磚房，已經聚攏了不少攤販的市場。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遠處冒著白煙的工廠。
這些地方具體是做什麽的，女王其實並不清楚。
她是王，是一國國君，關於這些事情的管理都是下放給大臣的，如果事必躬親，恐怕她早就被累死了。
但女王卻能看得出現在的班奎比之前更加的熱鬧，更加積極，也更加忙碌。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原本繁忙的神廟無比蕭索，大門都關上了，顯然沒什麽人去。
而班奎也將就君權神授那套，唐娜害怕自家王上不開心，便勸道：“想來是近些日子事情多，大家疏忽了，微臣想著這裏很快就能重新香火鼎盛。”
可女王卻道：“沒人是好事。”
唐娜：“嗯……嗯？”
女王淡淡道：“以前是因為他們沒事做，所以沒事兒就去拜，這般行徑叫，叫做……”
見她聲音停頓，谷樂心就溫聲補充：“不問蒼生問鬼神。”
女王立刻點頭：“對，就是如此，這不是什麽好事，如今他們能尋到其他事情做反倒是好。”說著，她不由得有往外瞧了瞧，“忙點好，忙點好啊。”
忙碌，就意味著有事情做，就能有更好的生活。
況且，他們現在依然有信仰。
瑯雲就是他們的信仰。
信仰的不單單是神明，更是全新的、美好的、能站起來當人的生活。
她的國家，終究沒有在她手上敗落。
想到這裏，女王閉上了眼睛，讓還未生成的水汽緩緩消散。
谷樂心也往外看了一眼，瞧見邊老師後，便叫停了馬車：“我有些事情要去和他商量。”
女王自然不會阻攔，微笑著目送她離開。
隨後，馬車就重新行進，車輿裏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女王道：“雖然要敞開大門，但你也要多加註意。”
唐娜小心問道：“微臣愚鈍。”
此時的女王已經沒了剛剛的溫和，而是露出了些許疲態，眼睛微微瞇起，但聲音依然清亮：“雖然現在按著仙人指導，在班奎內建立了大大小小數個學堂，但到底剛剛起步，受教育程度不夠，民智未開，容易被騙，所以雖然是迎接外來商隊，可還是要把好關，不要讓一些奇怪的思想蔓延開來。”
唐娜立刻想到了剛剛那個大號植物園的觀點，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趕忙應了一聲。
女王的指尖在茶杯邊緣劃了一下，卻沒有喝，而是有些倦怠的靠在軟枕上。
唐娜便坐得近了些，伸手給她輕輕按摩著肩膀，嘴裏感慨道：“王上當真不容易。”
原本以為自家女王每天呆在宮殿裏並不太管事，但現在看來，只怕是時時刻刻都在學習，為了班奎殫精竭慮，處處都要思量周全。
對習慣於武力解決問題的唐娜侍衛長來說，動腦子絕對算得上是一件難事了，一想到就頭疼。
女王輕笑，倚靠在車輿壁上，眼睛看著遠處辛勤勞作的人們，突然道：“其實相較於他們，我已經是足夠幸運，此時若是叫苦叫累，未免顯得矯情了些。”
唐娜聞言一楞，趕忙道：“只是努力的方向不同，王上也有王上的辛苦，當初王上為了班奎百姓，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依然選擇生祭，若是沒有瑯雲仙人前來，怕是真的要投身入火海，此番情景班奎上下都深為感念，萬不敢忘的。”
女王笑著看了她一眼，聽得出這人是真心實意，而她也很清楚唐娜的認真。
在這人心中，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只要她是王，唐娜就會永遠忠誠可靠。
愚忠嗎？或許吧。
可這也得到了女王的全部信任。
很多對外人絕不能開口的話，卻能對這人說一說。
於是，女王沈默片刻，便輕聲道：“你真的以為我當初選擇生祭是自願的嗎？”
唐娜立刻點頭，但很快就頓住了動作，驚訝地擡頭，看向了自家王上。
然後就瞧見女王依然是笑著的，只是那雙碧綠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笑意，聲音也沒了溫度：“我是怕的，不僅是怕死，還怕我這種膽小懦弱會被神明知曉，繼而更加苛待我的子民。”
但在唐娜心裏，女王從來都是勇敢的，無畏的，甚至堪比神明。
如今聽到女王這般說，不由得一臉震驚：“可當時王上說，並不是死亡，而是回歸神明的懷抱啊。”
女王笑著瞥了她一眼，溫聲細語：“瑯雲仙人的話，你忘了嗎？”
唐娜努力地回憶了一下，但覺得仙人們說了不少，她實在不知道是哪句，便老實道：“屬下愚鈍，還請王上示下。”
然後便聽女王淡淡道：“你都這麽大了，不要總信封建迷信，這不好。”
唐娜：……
雖然仙人們確實是說過這話，但現在，侍衛長一時間不知道是說這話的人奇怪，還是信這話的人離譜。
不過很快，女王就笑道：“好在仙君來了之後教會了我很多，尤其是那位姓邊的上仙，他說了很多故事，其中就有不少國君，真的讓我明白了許多。”
“齊國還是周國嗎？”
“不，他說的是我從未聽說過的，漢，唐，還有個拿來當反面教材的。”
說著，她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擡起手，想要將耳邊碎發攏起來，但很快就頓住動作，只盯著自己的雙手。
指尖蔥白，保養得宜，佩戴著的寶石戒指瑰麗漂亮。
瞧了好一會兒，女王才輕聲道：“你瞧，這戒指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價值連城，我這雙手，是日日用牛乳浸泡出來的，這才能如此白皙。”
唐娜並不知道她這麽說的原因是什麽，便只是乖乖點頭：“王上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這話，她說得理所應當。
可是女王卻笑著搖頭，語氣輕緩綿長：“我也是人，沒什麽不同。”
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唐娜一定要以對王不敬的罪名把對方抓起來，扔進大牢裏讓他冷靜一下！
可是，當說這話的就是女王自己的時候……
這可把侍衛長給整不會了。
女王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我是班奎的王，從我降生之日起，邊上仙讓我明白，享受的就是遠超一般人的待遇，而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必要的時候，是需要犧牲的。”
唐娜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不由得面露驚詫。
女王卻平靜道：“權利和責任從來都是捆綁在一起的，我掌握了權力，就需要肩負起應該肩負的責任，永遠逃不掉。”
但如果想要將責任分攤，其實也是有辦法的。
起碼邊老師就給了她一些絕對行之有效的建議。
只是瞧著唐娜現在目瞪口呆的樣子，女王便體貼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情還是要慢慢來。
唐娜果然被這些新鮮思想砸的腦袋發懵。
過了好些日子，她也沒有想明白，便準備去找仙人問問。
但她並沒有來得及去找瑯雲的人，就收到消息——
有商船正在靠近班奎。
唐娜立刻奔赴海灘，抽空問道：“知不知道來的是哪裏的商隊？”
在她看來，班奎雖然一直閉緊國門不曾打開，但是海的對面就是齊國，而這些日子柯利弗帶領的官方商隊去的也多是齊周兩個國家，那麽這會兒來的商隊多半也是這倆地方的才對。
卻沒想到，得到的回覆是：“稟大人，那艘商船上懸掛的是衛國旗幟。”
……？？？
而此時，衛國商船上的人也頗為忐忑。
作為本次商隊領頭的李正此刻就站在甲板上，看上去氣定神閑，可眼睛卻在緊盯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一旁的隨從見狀，不由得恭聲問道：“郎君，您不去歇歇嗎？”
李正搖搖頭，眉頭微皺，聲音有些緊繃：“我要留在這裏，你也傳令下去，讓他們也不要松懈，這片海域並不太平，還是要時刻警醒些才好。”
隨從立刻領命離去。
可一旁穿著華服的衛國商人種左卻道：“你未免也太過小心了些，這風平浪靜的，哪裏會有什麽危險。”
李正瞥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只是心裏難免嫌棄。
此次前往班奎國，乃是他們李家多番打探的結果。
作為衛國人，他們就沒有齊國那樣的富饒，也沒有周國那般的戰鬥力，卻依然可以成為最強的三國之一，靠的就是這份機敏和嗅覺。
從而讓衛國得以左右逢源，靠著商賈之事屹立不倒。
此番雖然不知道班奎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從他們決定封鎖海岸線那天起，李家就盯上了這裏。
事有異常，必有蹊蹺。
無論是好事壞事，在衛國人眼中只有一件事——
商機。
人人都知道富貴險中求。
既然如此，他們自然不甘落於人後，即使知道這片海域匪盜橫行，卻依然早早的就前來了。
而這鐘左乃是衛國大戶鐘家的子弟，為了尋求鐘家的幫助，李正這才與他同行。
可心中到底是瞧不起的。
不說旁的，這鐘家將失去腿腳的嫡子貶斥，反倒擡起來一個混不吝的東西當繼承人，就足以讓外人恥笑了。
更不要說那位失去身份的嫡子如今已經是著名富商，在仙境幫助下殘腿覆生，還靠著棉布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有時候，人不怕艱難，就怕對照組的日子越來越好過。
“比”之一字，才最磨人。
但是李正心中的嫌棄並沒有擺在明面上，現下只是淡淡道：“出門在外總歸是小心為上，雖說船上的好手不少，可若是遇到了匪患終究還是麻煩。”
鐘左撇了下嘴吧，沒當回事，只小聲嘟囔：“能走這一趟，穿上的就都是要錢不要命的，有什麽好怕的？”
李正錯開眼神，只當沒聽到。
鐘左也沒想與他爭吵，很快就說起了另一件事：“此番前去之前，我派人調查過，那班奎商隊買的東西很雜，但是有個物件還是挺鮮艷的。”
李正終於正眼瞧他：“何物？”
鐘左朝著四周圍瞧了瞧，確定沒有人關註這裏，才輕聲道：“拖拉機。”
李正瞬間瞳孔微縮。
原因無它，實在是這物件在如今的各國當中都是頂頂稀罕的。
不少人只聞其名，未見其物。
只知道這是瑯雲的恩賜，會交給信仰最虔誠的信徒。
這就導致各地的仙廟經濟格外鼎盛，商學院那邊挑頭的房地產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而得到拖拉機的郡城都會引以為榮，輕易不讓人瞧見，還會派遣專門保護，生怕被人多看兩眼就看壞了去。
當然，李正作為純商人，雖然羨慕，但沒想過做這個生意。
畢竟這東西得不到，也買不起，根本不存在做生意的條件。
他關註的是另一件事——
既然有拖拉機，就證明，班奎在搞建設。
還不是小動靜！
聽到這裏，李正皺起眉頭：“難道瑯雲也註意到他們了？”
這話卻讓鐘左嗤笑一聲，許是因為感覺到李正的嫌棄，所以鐘左說起話來也帶了些刺兒：“得了吧，那麽個窮地方，是有本事建仙廟，還是有能耐搞農桑？那些班奎人一個兩個的連房子都不會蓋，連瑯雲在的鳳尾山都不敢去，估計看到仙人只會雙股打顫，話都不會講了。”
李正卻依然眉頭微皺：“那他們的拖拉機是從哪裏來的？”
鐘左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似的，得意道：“這點我家也早就想過，多半是齊國為了拉攏班奎這才許諾了他們一些好處罷了，你知道的，班奎樹不少，而齊國又是造船又是蓋房的，樹木的需求量不小。”
此畫點醒了李正：“你是說，齊國和班奎要結盟？之前他們和周國也聯合了，如此一來，這片大陸上還有誰能強過他們，我們衛國還有什麽立錐之地。”
他越說眉頭皺得越緊。
與其說衛國是商貿大國，不如說他們是端水大師。
永遠中立，不偏不倚。
說好聽點叫中立國，說不好聽就是投降主義。
誰來了就直接躺平，靠著花錢買和平。
以前齊國周國雖然關系好，但是誰也不服誰，衛國也能在天平中間找到平衡點。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倆國家湊到一起就罷了，居然還開始拉別的國家一起了！
他們衛國如果打不過，也不想加入，豈不是要原地完蛋？
如果國家沒了，那他們這些商人就是待宰羔羊，啥也不是。
想到這裏，李正便覺得原本溫柔的海風一下子就凜冽了起來。
明明是春天，他卻一陣陣打顫。
瞧著這人開始朝著陰謀論發展，鐘左卻沒有走那個腦子，只管道：“無論他們想什麽，只要我們讓班奎不往他們那邊站隊也就是了。”
李正看他，沈聲問道：“你準備如何？”
鐘左露齒一笑，眼中卻帶出了些許貪婪：“讓班奎國和齊國翻臉也就是了。”
而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商船便看到了班奎國的海灘。
鐘左面露興奮，似乎已經看到了財富密碼。
但是李正卻依然沒有放松，還夾雜著些疑惑。
按理說，這片海域確實是匪盜眾多，海患橫行，這才讓李家不得不和鐘家聯合，花了大價錢租用了一艘在他們看來防備最完善的商船出海。
偏偏一路上風平浪靜，連海盜的影子都沒看到。
這，倒是稀奇了。
是傳聞有誤？還是他們被賣船的齊國人騙了？
此時正在造船廠數錢的於小海：阿嚏！誰念叨我呢！
鐘左則是雙眼放光，緊緊的盯著海灘上的人。
正站在那裏迎接的除了唐娜率領的侍衛隊，便是柯利弗。
他這些日子一直帶著商隊在各個國家之間奔波，雖然依然是那張沒了胡子的美人臉，但是眉宇之間的氣質已經大不相同，沈穩非常。
綠眼睛盯著旗幟看了看，柯利弗輕聲道：“確實是衛國沒錯。”
唐娜感慨：“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來的是他們，不過這樣也好，相比較於齊周，他們國力不強，應該好對付些。”
柯利弗卻道：“永遠不要疏忽任何一個商人，尤其是這種商賈眾多的國家出來的商人。”
“為什麽？”
“尋常人惜命，可他們，為了錢是可以不要命的。”
唐娜微楞，正要說話，就看到剛剛還神色淡淡的柯利弗已經揚起笑容，朝著下船的衛國人迎了上去。
此時的柯利弗圍著披風，遮擋住了寬廣的大膀子和沙包大的拳頭，瞧上去人畜無害。
搭配上那張精致白皙的臉，很容易就能讓人卸下心房。
他笑著行了一禮道：“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李正和鐘左也回了一禮，不著痕跡的四下打量。
而瑯雲的師生很註意自己在班奎上的行動，所以現在從海灘上並沒有發現任何蹤跡，加上密林遮擋住了大部分視線，距離那些重點建設的城市也比較遠，所以這裏還真的像是個海邊植物園。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顯然，他們覺得班奎人還是那個住在樹上的班奎人，得到了好東西也不會用。
鐘左的心思立刻活泛了起來。
而唐娜已經上前，先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後便冷著臉面，用並沒有那麽流利的通用語言問道：“不知道各位前來班奎所為何事？”
李正道：“可否等等再說？”
唐娜卻沈了臉：“不行。”
她雖然不甚聰慧，但是卻格外聽話，時刻記著女王的叮囑。
務必要問清楚來人的意圖才好放行。
只不過，侍衛長覺得，衛國人到這裏來無非就是做交易。
那直接交給柯利弗便好了。
卻沒想到，鐘左開口便是：“我們是來幫助你們搞建設的。”
……啊？
唐娜微微睜大了眼睛，著實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覆。
柯利弗卻是瞇了瞇眼睛，但依然有著幹凈的笑容：“不知道郎君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鐘左端正了表情，煞有介事道：“你們班奎現在是想要建設國家，對嗎？”
柯利弗點頭，唐娜也跟著點頭。
鐘左：“既然如此，必然是要建造不少東西的，從房屋到道路，全都不是簡單事，可你們要付出的代價怕是不少。”
唐娜眨眨眼，默默地想了想。
代價嗎，好像是有的，那就是改變信仰，同時對瑯雲仙人們言聽計從。
並且配合完成一些像是“蓋十座房子”、“燒磚一百塊”、“定時檢查身體”之類的任務。
雖然總是限時，還有重覆檢查十遍牙齒的事情，可總歸都是對自己國家有用的事情，用“代價”好像不太合適。
但柯利弗卻笑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不是嗎？”
這模棱兩可的話只是說出來詐對方一下。
卻沒想到，鐘左直接道：“但你們付出的，恐怕不光是財物，還有環境吧，這些樹木好端端的就要砍掉，這片海洋怕也是要熱鬧起來，怕是會破壞許多。”
柯利弗笑而不語，就是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人。
倒是唐娜，再一次想到了之前大號植物園的言論。
似乎有人在逼著她重新住到樹上。
侍衛長迅速警覺了起來，就差拔刀了。
他們班奎人不是人嗎！
憑什麽要當觀賞動物，他們不配過好日子嗎！
可是在她發火之前，柯利弗已經拉著她走到了一旁，用班奎語低聲道：“大人是否覺察出了不對勁？”
唐娜壓著怒氣，冷哼了一聲：“具體什麽不對勁我不清楚，但是，說這種話的都不是好東西就對了。”
柯利弗卻還有心思笑，聲音也是格外平穩：“我估摸著，這些衛國人對我們有些誤解，雖然不知道誤解是什麽，但是顯然，他們想要將建設的事情偷偷攬到自己身上。”
唐娜楞了一下：“他們要幫我們搞建設，為什麽要這樣小心？直接說不好嗎，又不是什麽壞事。”
柯利弗卻道：“大人怕是不知道，這建設中間到底有多少油水可撈，如果交給他們，你信不信，他們燒的磚都能漲到金磚的價格？”
唐娜原本不信。
但回想著女王的叮囑……她覺得自己還是相信一下比較好。
就聽柯利弗接著道：“既然如此，總要讓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唐娜嚇了一跳：“你想做什麽？”然後她想了想，“這麽多人一下子都沒了是有點麻煩，你還是做的隱蔽點，不要太明顯，不如我現在就讓人去挖坑，還是找石頭沈海裏？”
這次輪到柯利弗吃驚了。
萬萬沒想到，平常看著頗為好說話的侍衛長，隨便一張口就是全滅……
還是你狠。
柯利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人與人之間難免有誤會，解開就好了，不至於一見面就斬草除根，再說了咱們是做生意，如果來一個滅一個，以後的生意也不好做。”
唐娜“哦”了一聲，然後好奇問道：“那你準備如何？”
柯利弗輕聲道：“稍微嚇唬一下便好，也讓他們知道一下，什麽才叫保護環境。”
說著，他便走向了衛國商人。
而完全沒有聽到兩人對話的鐘左臉上還是帶著自在的笑，問道：“如何，我們的條件絕對豐厚……”
可還沒等他繼續說，柯利弗已經很做作地嘆了口氣，認真道：“我和侍衛長大人都覺得，郎君們說的很有道理，環境確實需要保護。”
鐘左開始笑，還得意的看了身邊的李正一眼。
但是李正卻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因為他隱約感覺到，眼前這位沒胡子的班奎人話語中並沒有太多真心。
甚至有些冷淡。
可還沒等他詢問，柯利弗已經接著道：“其實人們的存在對於環境就是最大的阻礙，我們讓動物沒有地方藏身，我們讓樹木無法認真生長，甚至連船只的行駛，也讓魚兒們被打擾，就像是郎君們的這艘，一看就是齊國造船廠做得，動靜不小，怕是驚擾了不少想要產卵的魚兒。”
衛國眾人：……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們班奎人想事情都是這麽極端嗎？
而唐娜則是想著，果然是於小海仙君的船廠。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為什麽不把抓捕海盜的消息放出去。
若是誰都知道海上的海盜不夠抓，那這船只的銷路怕是要大大受阻。
鐘左卻被這話給弄得不會了。
他似乎是噎了一下，才幹巴巴道：“那，那你準備如何？”
柯利弗笑了笑，突然擡起手。
唐娜配合道：“警戒！”
下一秒，侍衛們都拿起了武器，直直地對著衛國商人們。
鐘左大驚，正要說話。
結果就聽柯利弗用依然溫和的語氣道：“既然如此，希望郎君們做出表率，傳聞中，有人以身飼虎，甚是慈悲，那我把郎君們放進海裏餵魚，也算是致敬經典了吧。”
鐘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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