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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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牛家村數人得中, 很快便有人跑回去報喜。
因著村子距離郡城遠了些，加上村裏人，舍不得用坐騎, 全靠腿跑，故而第二天才趕到。
而剛一進村就看到了牛村正還有幾位族老正坐在大榕樹下，眼巴巴的盯著村口，顯然是一大早就過來了。
雖說他們並不知道仙人考什麽內容，也不知道結果什麽時候公布, 可是依然選擇天天坐在這裏等消息。
本以為要花費不少時候的, 卻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天就看到回來的人了。
牛村正第一個站起來, 拍了拍身上的土，拎著拐棍兒大步走過去, 開口便問道：“如何了？考試順利嗎？中沒中？”
而報喜的人不知道是拋回來這一路累到了，還是因為太過興奮, 只見他臉紅的厲害, 可聲音卻格外洪亮：“恭喜村正, 賀喜村正，兩位郎君都得中了！除他們之外, 還有兩人也中了！”
此話一出，牛村正和族老們先倒吸一口冷氣。
然後就是抑制不住的歡呼。
那可是瑯雲仙境的分校！
能進去, 哪怕沾沾仙氣兒都是好的啊！
雖然他們農戶出身的並不知道分校這倆字兒是啥意思，可是岳郡守那樣重視，又和仙境有關，便必然是好事。
他們派出人去的時候, 並沒想過能被選中。
畢竟牛家村多是農戶出身的, 大多是和那些讀書人才有的私塾學堂不太沾邊兒。
更多的是為了完成縣令大人的吩咐, 同時也想要讓人去見見世面。
誰能想到，真選上了，還一下子就被選上了四個！
族老們大多上了年紀，可這會兒像是驟然恢覆了青春，一個比一個面色紅潤。
尤其是牛村正，拎著那根新做的拐棍兒，高興的來回轉圈兒踱步，好一會兒才平覆下來。
努力的端正臉色，他對著來人問道：“那他們以後就要住在郡城內了嗎？”
“是的，大郎說了，仙人會盡快教會他們培育種植仙薯之法，以便不耽誤農時。”
“那沒被選中的人呢？”
“過陣子就回來了，”聲音頓了頓，“不過還有件事兒，便是那李家村被選中了足足十個。”
牛村正微楞：“這般多？”
報喜之人點頭，只是臉上露出了些疑惑神色：“但是奇怪的是，那個慣常吹噓自己學富五車的李邃被刷下來了。而且我聽李家村的人私底下說了一嘴，好像是李村正故意選了些目不識丁的，沒想到瞎貓碰了死耗子，仙人這次選的就是善於農桑的，讓他們給撞上了。”
這事兒在旁人耳中會覺得匪夷所思，同時驚嘆李家村的好運氣。
可是牛村正幾乎是瞬間就想清楚了李村正肚子裏的壞水兒。
倆人較勁兒了這麽多年，明裏暗裏都沒少琢磨對方。
世間之事往往如此，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
特別是牛村正知道李村正不是個好東西，那麽按著這個預設前提，其他事情就很好推測了。
但牛村正也不點破，只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挺好的，應當恭喜才是，多些人推廣仙薯是好事。”
而就在這時，又有村人跑來，連噓帶喘的，開口便是：“村正，隔壁村兒出事兒了，說是李家的族老不知為何聯合起來，說要去縣令那裏告狀，把李村正撤了，這會兒還說要綁了李村正去祖宗牌位那裏認罪哩！”
眾人聽完，便是一片面面相覷。
都能看到彼此臉上的錯愕。
雖說他們早就看李村正不順眼，也天天盼著他倒黴，不過這人倒得如此幹脆利落還一點征兆都沒有，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可是剛剛就有所猜測的牛村正卻是一臉淡定。
還能是因為什麽？
壞水兒被人知道了，結果現世報了唄。
牛村正覺得他也是活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家村其實並不富裕，偏偏就他李村正家裏富足得很，其他人家的孩子都精瘦精瘦，偏那李邃圓潤成了個球兒，說裏面沒有齟齬誰信。
不過這些都讓李家族老自己去掰扯吧，和他們牛家村也沒啥關系。
至於這壞水兒是怎麽敗露的……
牛村正思來想去，給出了自己覺得最合理的結論：“仙人就是厲害！”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響應。
反正想不清楚的事情都是仙人之功便對了！
今天又是敬仰仙人恩德的一天呢。
而對牛村正來說，牛家兄弟入選，加上李村正倒黴，可謂是雙喜臨門，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提前過年。
於是眼睛一轉，牛村正道：“叫人去把嗩吶拿出來。”
立刻有人去準備，一位族老好奇：“為什麽取嗩吶？”
牛村正笑瞇瞇地回道：“給咱們這邊選去了分校的人慶祝。”
同時在心裏想著，也算是送那李老頭一程。
嗩吶就是厲害，什麽事兒都能吹一吹。
而族老能猜出牛村正的意思，面露猶豫：“我們是不是不要過於大張旗鼓？之前有人勸過我，事情都過去了，還是要大度些的。”
牛村正拎著拐棍兒晃了晃，因著常年務農而早早蒼老的臉上一片平和：“事情之所以過去，是因為咱們扛住了，若不是仙人相助，只怕這會兒對著咱們吹嗩吶的就是他們了。”
此話並不是渾說，當初李村正瞧夠了熱鬧，說夠了壞話，還存著占他們田地的心思，後頭還罵了仙境，如何能忍？
而後就聽牛村正接著道：“說起來，您以後也註意些，離那些不知緣由就勸人大度的東西遠點兒，別回頭到了下雨天，李老頭兒被雷劈也帶上您，這可就不好了。”
換成平常，只會當此話是玩笑。
可見識過仙人手段的牛家村人都瞬間清醒，連忙答應下來，然後就昂頭看，生怕被波及。
牛村正則是晃悠著身子，一邊哼著小調兒一邊朝著村子裏走。
是時候去給仙人上香了，今天有了大喜事，要多上一炷才好。
又過了兩天，隨著各村送來的人甄選完畢，瑯雲分校的招生計劃也告一段落。
楚老師立刻帶著農學院的學生們開啟了教學模式。
而對瑯雲眾人來說，他們現在采取的就是緊急培訓班的模式，實踐為主，理論為輔，致力於用最短的時間達到最好的效果。
因著選進來的都是有務農基礎的，所以課程進展的頗為順利。
其中有一名學生很是特殊。
便是周國六公子孔章。
孔靈韻這天剛剛午睡醒來，就看到了興沖沖跑進房門的弟弟。
她便問了句：“你又去旁聽了？”
公子章卻連回頭的功夫都沒有，一邊跑一邊道：“阿姊福安，今兒學到了好多，我得趕緊做出來，不然怕是要忘了。”
孔靈韻好奇：“學了什麽好東西？”
孔章已經把木頭擺在桌上，開心笑道：“一種新鋤頭，一看便知道可好用了！”
孔靈韻：……
之前還擔心自家弟弟會不學朝政之事，轉而沈迷木匠活不可自拔。
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還是太早了。
這分明是對著農具下手，在農桑上一去不回頭！
孔靈韻本想再說點什麽，結果就瞧見孔章已經拿起了鋸子，再次開始“呲啦呲啦”。
不僅刺耳，還挺有節奏。
只是鋸木頭居然還能鋸出韻律感，簡直洗腦。
於是公主殿下立刻把還沒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提起裙子小跑著出去躲清靜了。
等她走到院子裏時，一眼就瞧見了正蹲在地上的顏桃，以及在旁邊時刻準備上前保護的彭朗。
而在顏桃面前的，便是個通體黝黑的狼犬。
這可是孔靈韻的愛犬。
因著她自小不喜琴棋書畫，反倒對騎射格外著迷，於是對馬球也很是喜歡。
所謂馬球，便是坐在馬匹之上，拿著長桿，兩邊人一同爭奪追打圓球，先打入預先設置好的孔洞裏的獲勝。
周王寵愛她，自然事事順她心意。
見她喜歡馬球，便尋了條忠心聽話的狼犬給她，便於把球尋回。
這狗兒很是聰慧，又忠心，公主很喜歡，離開都城都要帶著。
而孔靈韻之所以認識顏桃，便是因為自家愛犬因為長途跋涉而有些水土不服，整天的不吃東西，還是顏桃治好它的，孔靈韻也不阻攔愛犬和仙人接觸。
狼犬與她親近些也正常。
可是讓孔靈韻沒想到的是，自家這個從來都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愛犬，這會兒居然一改以前兇了吧唧的模樣，反倒在……握手？
顏桃那張娃娃臉上帶著軟乎乎的笑，白皙的手掌在狼犬面前攤開，嘴裏輕柔的說了句：“再來一遍。”
下一秒，狼犬就乖乖的把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
還搖尾巴了……
於是靈韻公主驚訝的走上前：“仙子這是在做什麽？”
顏桃擡頭看她，笑著道：“和它玩兒，也是在熟悉訓練方法。”
孔靈韻慣常隨性自在，現下和仙人們熟悉了，也就沒再端著，直接在這人身邊蹲好，好奇道：“仙子懂訓狗嗎？”
顏桃點點頭。
她之所以下山來，除了要防備著一路上有可能遇到的猛獸，同時也是為了到德昌郡看一看他們這裏的畜牧情況，並且給出自己的建議。
而現在，既然決定開始授課，那麽等這些人學成“畢業”以後，便會開始種植仙薯。
但他們一路行來，能看得出德昌郡的鄉村並不十分太平。
除了要警醒著有可能的氣候災禍，還要防備著不定時冒出來的土匪強盜。
特別是蠻人之事還未告一段落，便要更加小心。
於是瑯雲的人商量了一下，就決定讓顏桃幫忙訓犬，讓人類忠誠的朋友來幫幫忙。
而顏桃本著“一只狗也是教，兩只狗也是練”的基本原則，將靈韻公主的狼犬也納入了“犬類速成培訓班”。
而對仙子來給自家愛犬開展一對一授課的事情，靈韻公主頗為感動：“看上去，仙子很喜歡它。”
顏桃則是笑著伸手rua了一把狗頭，聲音清脆的回道：“是啊，這個小家夥長得如愛我當然喜歡了。”
孔靈韻聞言很是高興，可站在一旁的彭朗卻是一臉茫然。
雖然這只黑色狼犬的品種和他們熟知的都不一樣，但既然是狼犬，那麽起碼是個頭大，長得兇，牙齒都寒光凜冽。
結果這麽一個兇殘模樣的，在顏桃口中，居然成了小可愛……
這一刻，彭朗再次對顏桃喜歡的“毛茸茸”產生懷疑。
總覺得和他預想中的不一樣……
而這會兒顏桃同學已經重新伸出手，在空中畫了個圈兒。
下一秒，狼犬就利落的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就得到了自己的獎勵。
一塊煮熟的雞肉。
這種看似平常的動作，卻讓孔靈韻格外驚訝：“你是怎麽做到的？”
顏桃眨眨眼：“訓犬啊，怎麽，平常你們不是這麽做的？”
靈韻公主搖頭，認真道：“宮裏面的馴獸師大多是以處罰為主，倒沒試過這樣獎勵的。”
顏桃笑著道：“回頭可以讓他們試一試，對小動物，鼓勵式教學往往更有效。”說著，顏桃又rua了一把狗頭，“十天以後，我不僅能讓小可愛學會握手，打滾，還能跟你一起打馬球，我保證他比人靈活多了。”
孔靈韻對仙人的話自然沒有懷疑，臉上的驚訝更是掩飾不住：“沒想到仙境連禦獸之法都如此獨特，是仙子獨創的嗎？”
顏桃認真道：“不是我，而是一位姓巴的……仙人。”
巴？
這姓氏倒是獨特。
孔靈韻一臉好奇：“不知這位仙人尊號是什麽？會何種法術？”
顏桃想了想：“他叫巴甫洛夫，法術叫條件反射。”
孔靈韻：原來如此！
彭朗：……原來還有外國仙人嗎？
而此時，楚老師剛剛結束了一堂課，讓學生自由活動，自己則是去找昆景明商議。
昆景明看了看已經各自拿著農具新鮮的原住民，嘴裏道：“看上去他們這裏的農具並不多。”
楚老師有些無奈：“這也是我下山之前沒想到的，這個世界的農耕之事真的就是靠天吃飯，連農具都處於落後階段。”
昆景明：“現做來得及嗎？”
楚老師：“可以用現有的這些東西改造一下，只不過我們只算紙上談兵，真的操作起來，還是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忙。”
昆景明思索片刻，覺得這事兒還是不要用APP遠距離函授的好，於是便道：“我問問瑯雲那邊。”
然後就拿出了手機，用系統聯系上了學校。
沒過多久就得到了回覆，同時也看到了系統的任務更新提示。
【改造農具0/50】。
而昆景明仔細看了看回覆的內容後便道：“機械那邊說能派人來，正好德昌郡的釀酒匠人已經學會了制作蒸餾酒的方法，他們可以一起下山。”
楚老師便點點頭，正準備說話，結果就看到推著自行車往外走的夏應。
他便問了句：“你這是要去哪裏？”
夏應回道：“去看看衛國人，順便給他們做個覆診。”
昆景明則是瞧了眼時間：“你比平常早去了一個小時。”
夏應面露無奈：“我這不是為了躲開孔章麽。”
說起來，這位周國的公子章年紀小，又活潑，瑯雲眾人都挺喜歡他的。
夏應也不例外。
前提是他別總盯著自己的自行車看……
那神情，讓夏應懷疑，給他個機會，他就能把車子給原地拆碎仔細研究。
雖說這個自行車不算多值錢，現在和系統用積分兌換的話也就是幾十把手術刀的錢。
可是他們目前是沒有辦法在瑯雲大學之外兌換的。
拯救不開心的火鍋底料都是在學校裏換完了才被送來。
要是自行車被拆了，那他就沒了代步工具了。
於是，夏應便道：“我先去，有事兒回來說。”
然後便是蹬著車子迅速走遠了。
而他的目的地便是衛國人下榻的客棧。
雖說只是商隊，並不是正式出訪的官員，但他們是衛國人，又被蠻人所傷，故而德昌郡還是派出了不少士卒來護衛他們的安全。
夏應這些天算得上是常來常往，加上眾人都知道他來自瑯雲仙境，自然格外客氣，沒有詢問便放行了。
剛一進客棧大堂，他便看到了正坐在裏面的曹主簿。
夏應笑著道：“你今天怎麽也來了？”
曹主簿則是迅速起身，端正行了一禮後才回道：“郡守大人擔心衛人們的傷情，故而讓下官前來探望。”
同時也是問問衛人們的來意，若是能有商貿之事便是最好的。
作為掌管錢糧的曹主簿，這又是他的分內事。
夏應則是朝著客房方向看了一眼：“他們如何了？”
曹主簿：“下官也是剛到此處，還未曾見過商人們。”
於是，夏應便不再多問，只管拎著自己的藥箱，邁步朝著客房走去。
很快就在一間房門前駐足。
曹主簿輕聲道：“不知此處住著的是何人？”
夏應也輕聲回道：“據說是商隊的領頭人，年紀不大，姓鐘，”聲音頓了頓，夏應想了想形容詞，最終只得出了一個結論，“他也挺慘的。”
這個慘字，不單單是因為衛國商隊還沒到德昌郡就被蠻人埋伏，還因為這位領頭人的身子和旁人不同。
他缺了一條腿。
正因如此，之前商隊和蠻人爭鬥的時候，他就只能坐在馬車上，結果蠻人逃跑時扯了馬車的馬匹，導致車輿晃動，這位就直接一頭撞在了內壁上暈了過去。
相比較於那些浴血奮戰拼死抵抗的商隊護衛來說，這位的受傷方式實在是有些不走運。
而因著他體弱，好些日子都沒清醒過來。
於是夏應就放緩的動作，想要推開門看看這人的情況。
結果還沒等動作，就聽到有聲音傳出：“郎君，既然見到仙人，那麽此事就不要再瞞著了，總要提出來才好。”
回答他的，是個溫潤如玉的嗓音：“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衛國與仙境向來沒有聯系，那仙境真假也尚未可知，此事休得再提。”
夏應微楞，原本想要推門的手頓住了。
曹主簿則是微微皺眉，覺得這衛人來到德昌郡果真不是單純為了商賈之事，心中頗感忌憚。
此時的房間裏，鐘堯端坐於床榻，雙手放於腿上，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膝蓋。
而他自膝蓋以下，下面盡然是空蕩蕩的。
雖然已經習慣了殘缺的日子，可鐘堯還是不自覺地眼睛一暗。
他出身衛國鐘家，在商賈盛行的衛國，他們鐘氏算得上舉足輕重。
雖不至於說是全國首富，但也起碼能排在前五之列。
可大富之家往往也終於招惹無端禍患。
鐘堯便是在兒時被蠻人綁架，想要勒索錢財，結果最終人是救出來了，可一條腿卻就此失去。
因著時間久遠，其中的種種細節他已經記不清楚。
反正自那之後的十數年裏，鐘堯再沒站起來過。
正因如此，他被家族厭棄，送去了老宅。
可是這並沒有讓鐘堯一蹶不振，他依然在為了生意忙碌，不定時的也會跟著商隊東奔西走，努力之下，即使沒有得到太多家族支持，可鐘堯也做出了一番成績。
結果這次卻再次在蠻人身上栽了跟頭。
鐘堯深吸一口氣，沈聲道：“九叔就莫要再勸了，如今最緊要的是要盡快安撫商隊其他人的情緒，養好傷，然後給貨品找到合適賣家。裏面有些東西是不能久放的，特別是那些肉類，得早些脫手才是。”
若是平時，鐘九作為管家定然不會堅持，也不會和自家郎君頂嘴。
可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鐘九臉上帶了些焦急，聲音也急促許多：“郎君，我們既然到了德昌郡，還見到了仙人，總歸是要試試看的，我聽聞仙人幫著周國抵禦了疫病，還讓那個姓譚的禦醫重見光明，這樁樁件件都是尋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既如此，我們何不也求求仙人，若是郎君真的能站起來呢。”
而鐘堯沒有開口。
鐘九便接著道：“鐘家人到現在都不承認郎君，還有人處處阻撓，用郎君的身子說事兒，若是郎君能好，自可以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鐘堯卻是依然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毯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聲音沙啞道：“我何嘗不曾想過這樣的好事？九叔，之前你給我尋過不知道多少郎中，砸進去不知道多少銀錢，可最終不過是竹籃打水，而且你瞧瞧我。”
說著，鐘堯掀開毯子，露出了空蕩蕩的褲管。
他的聲音低沈：“這裏並不是尋常傷勢，而是徹底沒了。即使另一條腿沒斷了按摩，可依然瘦弱不堪，這樣的身子如何能再站起來？仙人就算是真的仙法獨到，又怎麽能給我憑空變出腿來？”
鐘九沒再說話，眼底卻是有了赤色，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著急。
偏在此時，門被夏應推開了。
屋裏的兩人都是一驚，回頭看去。
而開口的卻是曹主簿：“我原本是想要來探望郎君的，不巧聽到了你們的對話，著實抱歉。”
鐘堯則是迅速的將毯子拉回來，蓋好自己。
眼睛掃過了曹主簿身上的官服，鐘堯的臉上迅速恢覆了往日的平淡，甚至還有一絲客氣疏離的笑意：“不妨事，左右也不是什麽秘密，倒是讓大人擔心了。”
曹主簿還想說什麽，結果就看到夏應已經邁步進門。
於是他立刻收聲，跟了進去。
只是心中對這位姓鐘的郎君頗有些好奇，畢竟從兩個人的對話裏，已經透出了包括宅鬥、商戰、覆仇、勵志等等元素，鋪展開來絕對是個吃瓜大戲。
可是對夏應來說，他並不關心那些煽情環節。
所有的事情其實都一樣。
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現在夏應的關註點只有一個：“你想要站起來，對嗎？”
鐘堯的手一緊，隨後就直直的看向了眼前的人。
很快便楞住。
因為他今天才醒，並沒見過仙境之人，故而這會兒猛地瞧見了個奇裝異服的難免覺得稀奇。
特別是夏應脖子上帶著的聽診器，更是吸引走了鐘堯大部分的目光。
而人在分神的時候，往往更容易放下芥蒂。
此時的鐘郎君就不像剛剛那樣執拗低沈，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點頭：“是。”
下一秒，夏應就覺得口袋一震。
不用看便知道是系統任務更新。
他的臉上立刻有了個笑容，在心裏誇讚自己真的是個發現任務小能手。
而這個笑看的其他人有些茫然。
不等旁人開口詢問，夏應就先說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人商量一下，然後再給你答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還帶上了房門。
一直沒敢開口的鐘九終於找到了機會，對著曹主簿便是一拜：“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曹主簿頗為客氣：“我姓曹。”
鐘九直起身子，眼含熱切：“我還記得，那位之前救過我，只是當時我暈了過去，沒來得及詢問，不知他是不是仙人？”
曹主簿沒有隱瞞，誠懇點頭：“是。”
鐘九的眼睛更亮了：“仙人真的能治好我家郎君的腿疾？”
曹主簿本想繼續點頭，可是很快就想到，你家郎君這可不是腿疾，而是沒有腿……
想要治好，難如登天。
可是，既然夏應沒有直接搖頭，或許就有轉圜餘地。
於是曹主簿也沒有把話說死，只管道：“還是要看仙人答覆才好。”
但這已經足夠讓鐘九充滿希望。
於是他便開始操心起另一件事：“曹大人，有件事情還請大人不吝賜教。”說著，就擡起手，想要給他塞銀錠。
可曹主簿怎麽敢收，直接推了回去：“有事兒便說，我家郡守大人已經吩咐過，衛國與我周國向來邦交甚好，而等又是來我周國興經貿之事，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德昌郡必然會給你們幫助。”
鐘九便不再塞銀子，而是低聲道：“不知大人可知道仙人喜歡什麽？”
曹主簿一聽，便知道對方已經開始琢磨著答謝供禮了。
這事兒他熟啊。
德昌郡可不止一次給瑯雲送謝禮了。
於是曹主簿便道：“白玉器皿，古玩字畫，你怕是不知道，瑯雲仙境中的仙人們皆是風雅之人，加上你有求於人家，總要送些貴重的才好。”
偏就這句話讓鐘九面露難色：“這些物件我們現在沒帶著啊……”
曹主簿：“那你帶了什麽？”
鐘九的頭更低了：“都是些拿不出手、配不上仙人身份的東西。”
這能是什麽？
莫非他們這次商隊裏帶的都是尋常物件？
說起來，之前在清點的時候，確實是見到裏面有臘魚臘肉之類的東西，莫不是要把這些給仙人做謝禮？
可還沒等曹主簿想明白，就看到夏應已經重新推門進來了，開口便是：“可以一試。”
剛剛他出門，就是通過手機聯系瑯雲。
重點是要聯系到假肢矯形工程專業的人。
聯系到以後，得到了肯定答覆，自然可以進來通知鐘堯：“你準備一下，鑒於你還有傷，現在身體不宜挪動，過幾天應該會有人來到這裏來給你做檢查，具體的治療方法到時候再敲定，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好好休息，謹遵醫囑。”
而這些話聽在鐘家主仆耳朵裏，就只剩下一個意思——
他的腿，真的，能治！
鐘九渾身一顫，聲音都有些顫抖：“仙君……仙君說的可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曹主簿：“不要質疑仙人，仙人說的都是對的！”
夏應不由地看了曹主簿一眼，總覺得這人的濾鏡已經越來越厚了。
而鐘九聽了這話，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上，額頭和地板接觸的時候發出了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
夏應都懷疑他再使使勁兒，自己怕是要先治他了。
鐘九卻是動作極其麻利的爬起來，然後就大步沖出了房門。
留在屋內的鐘堯此刻已經瞪大了眼睛。
他如今已經可以帶領商隊，可實際上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與夏應也差不多大。
可之前瞧著，卻渾身纏繞著暮氣，好像身子還年輕，心卻早就蒼老了似的。
而此時，他總是蒼白的臉上迅速升騰而起了紅暈，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笑，可又因為驚喜來的太突然而笑不出來。
夏應在學校裏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原住民。
他走上前，拍了拍鐘郎君的肩膀，認真道：“來，跟著我，深呼吸，吸氣，呼氣，對，慢慢來，你現在身子弱，不宜情緒太大波動，還是要好好休息。”
畢竟這人的身子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同時也是假肢矯形那邊的希望。
自然要好好養著才行。
鐘堯聽話的做著深呼吸，可是抓著毛毯的手指依然止不住的顫抖。
就在此時，鐘九已經跑了回來。
他的臉上已經冒了汗，顯然是一路跑著來回的，剛剛磕紅了的額頭顯得更加顯眼。
不過這會兒鐘九顧不上擦，只管將懷裏抱著的箱子撂在地上，先看了看自家郎君，瞧見鐘堯點頭，鐘九這才重新看向夏應。
然後便長鞠到地：“仙君，我等實在是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些俗物，還請仙君不要嫌棄。”
曹主簿猶豫片刻，想著，若是臘味這樣的物件，還是不要拿出來的好。
而就在這時，鐘九已經掀開了箱子蓋。
然後曹主簿就被金光晃花了眼！
Emmmmmm……
這哪裏是什麽臘味？
分明是一箱金銀！
就算箱子沒有多大，但也不小，裏頭金子銀子整整齊齊的碼放著，看一眼都讓人覺得暈。
曹主簿甚至不知道他們把這箱子放在哪兒了。
怪不得衛國人會做生意呢，這藏錢的手段真的是出神入化！
至於這東西能不能送仙人……當然能送！太能送了！誰不喜歡！
曹主簿是管錢糧之事的，加上德昌郡並不富裕，這會兒曹主簿的眼睛都快直了。
可是對於夏應來說，他最看重的其實是積分。
畢竟積分可以找系統兌換東西，這些金子可不行。
系統只認積分，不認金屬。
之前齊國周國送來的不是被考古系的拿走，就是被化學那邊弄去做研究材料。
現下夏應也沒有多興奮，只管淡淡點頭：“無妨。”
鐘九誠惶誠恐：“這樣俗氣的東西，只怕配不上仙人身份。”
夏應平靜回道：“既然是你們的一份心意，我們也不會挑剔。”
鐘九：“多謝仙人寬宥！”
夏應：“好說。”
而曹主簿則是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客氣來客氣去，又看向了被雙重嫌棄的金子銀子。
嗯……
是他不懂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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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村子距離郡城遠了些，加上村裏人，舍不得用坐騎, 全靠腿跑，故而第二天才趕到。
而剛一進村就看到了牛村正還有幾位族老正坐在大榕樹下，眼巴巴的盯著村口，顯然是一大早就過來了。
雖說他們並不知道仙人考什麽內容，也不知道結果什麽時候公布, 可是依然選擇天天坐在這裏等消息。
本以為要花費不少時候的, 卻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天就看到回來的人了。
牛村正第一個站起來, 拍了拍身上的土，拎著拐棍兒大步走過去, 開口便問道：“如何了？考試順利嗎？中沒中？”
而報喜的人不知道是拋回來這一路累到了，還是因為太過興奮, 只見他臉紅的厲害, 可聲音卻格外洪亮：“恭喜村正, 賀喜村正，兩位郎君都得中了！除他們之外, 還有兩人也中了！”
此話一出，牛村正和族老們先倒吸一口冷氣。
然後就是抑制不住的歡呼。
那可是瑯雲仙境的分校！
能進去, 哪怕沾沾仙氣兒都是好的啊！
雖然他們農戶出身的並不知道分校這倆字兒是啥意思，可是岳郡守那樣重視，又和仙境有關，便必然是好事。
他們派出人去的時候, 並沒想過能被選中。
畢竟牛家村多是農戶出身的, 大多是和那些讀書人才有的私塾學堂不太沾邊兒。
更多的是為了完成縣令大人的吩咐, 同時也想要讓人去見見世面。
誰能想到，真選上了，還一下子就被選上了四個！
族老們大多上了年紀，可這會兒像是驟然恢覆了青春，一個比一個面色紅潤。
尤其是牛村正，拎著那根新做的拐棍兒，高興的來回轉圈兒踱步，好一會兒才平覆下來。
努力的端正臉色，他對著來人問道：“那他們以後就要住在郡城內了嗎？”
“是的，大郎說了，仙人會盡快教會他們培育種植仙薯之法，以便不耽誤農時。”
“那沒被選中的人呢？”
“過陣子就回來了，”聲音頓了頓，“不過還有件事兒，便是那李家村被選中了足足十個。”
牛村正微楞：“這般多？”
報喜之人點頭，只是臉上露出了些疑惑神色：“但是奇怪的是，那個慣常吹噓自己學富五車的李邃被刷下來了。而且我聽李家村的人私底下說了一嘴，好像是李村正故意選了些目不識丁的，沒想到瞎貓碰了死耗子，仙人這次選的就是善於農桑的，讓他們給撞上了。”
這事兒在旁人耳中會覺得匪夷所思，同時驚嘆李家村的好運氣。
可是牛村正幾乎是瞬間就想清楚了李村正肚子裏的壞水兒。
倆人較勁兒了這麽多年，明裏暗裏都沒少琢磨對方。
世間之事往往如此，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
特別是牛村正知道李村正不是個好東西，那麽按著這個預設前提，其他事情就很好推測了。
但牛村正也不點破，只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挺好的，應當恭喜才是，多些人推廣仙薯是好事。”
而就在這時，又有村人跑來，連噓帶喘的，開口便是：“村正，隔壁村兒出事兒了，說是李家的族老不知為何聯合起來，說要去縣令那裏告狀，把李村正撤了，這會兒還說要綁了李村正去祖宗牌位那裏認罪哩！”
眾人聽完，便是一片面面相覷。
都能看到彼此臉上的錯愕。
雖說他們早就看李村正不順眼，也天天盼著他倒黴，不過這人倒得如此幹脆利落還一點征兆都沒有，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可是剛剛就有所猜測的牛村正卻是一臉淡定。
還能是因為什麽？
壞水兒被人知道了，結果現世報了唄。
牛村正覺得他也是活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家村其實並不富裕，偏偏就他李村正家裏富足得很，其他人家的孩子都精瘦精瘦，偏那李邃圓潤成了個球兒，說裏面沒有齟齬誰信。
不過這些都讓李家族老自己去掰扯吧，和他們牛家村也沒啥關系。
至於這壞水兒是怎麽敗露的……
牛村正思來想去，給出了自己覺得最合理的結論：“仙人就是厲害！”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響應。
反正想不清楚的事情都是仙人之功便對了！
今天又是敬仰仙人恩德的一天呢。
而對牛村正來說，牛家兄弟入選，加上李村正倒黴，可謂是雙喜臨門，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提前過年。
於是眼睛一轉，牛村正道：“叫人去把嗩吶拿出來。”
立刻有人去準備，一位族老好奇：“為什麽取嗩吶？”
牛村正笑瞇瞇地回道：“給咱們這邊選去了分校的人慶祝。”
同時在心裏想著，也算是送那李老頭一程。
嗩吶就是厲害，什麽事兒都能吹一吹。
而族老能猜出牛村正的意思，面露猶豫：“我們是不是不要過於大張旗鼓？之前有人勸過我，事情都過去了，還是要大度些的。”
牛村正拎著拐棍兒晃了晃，因著常年務農而早早蒼老的臉上一片平和：“事情之所以過去，是因為咱們扛住了，若不是仙人相助，只怕這會兒對著咱們吹嗩吶的就是他們了。”
此話並不是渾說，當初李村正瞧夠了熱鬧，說夠了壞話，還存著占他們田地的心思，後頭還罵了仙境，如何能忍？
而後就聽牛村正接著道：“說起來，您以後也註意些，離那些不知緣由就勸人大度的東西遠點兒，別回頭到了下雨天，李老頭兒被雷劈也帶上您，這可就不好了。”
換成平常，只會當此話是玩笑。
可見識過仙人手段的牛家村人都瞬間清醒，連忙答應下來，然後就昂頭看，生怕被波及。
牛村正則是晃悠著身子，一邊哼著小調兒一邊朝著村子裏走。
是時候去給仙人上香了，今天有了大喜事，要多上一炷才好。
又過了兩天，隨著各村送來的人甄選完畢，瑯雲分校的招生計劃也告一段落。
楚老師立刻帶著農學院的學生們開啟了教學模式。
而對瑯雲眾人來說，他們現在采取的就是緊急培訓班的模式，實踐為主，理論為輔，致力於用最短的時間達到最好的效果。
因著選進來的都是有務農基礎的，所以課程進展的頗為順利。
其中有一名學生很是特殊。
便是周國六公子孔章。
孔靈韻這天剛剛午睡醒來，就看到了興沖沖跑進房門的弟弟。
她便問了句：“你又去旁聽了？”
公子章卻連回頭的功夫都沒有，一邊跑一邊道：“阿姊福安，今兒學到了好多，我得趕緊做出來，不然怕是要忘了。”
孔靈韻好奇：“學了什麽好東西？”
孔章已經把木頭擺在桌上，開心笑道：“一種新鋤頭，一看便知道可好用了！”
孔靈韻：……
之前還擔心自家弟弟會不學朝政之事，轉而沈迷木匠活不可自拔。
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還是太早了。
這分明是對著農具下手，在農桑上一去不回頭！
孔靈韻本想再說點什麽，結果就瞧見孔章已經拿起了鋸子，再次開始“呲啦呲啦”。
不僅刺耳，還挺有節奏。
只是鋸木頭居然還能鋸出韻律感，簡直洗腦。
於是公主殿下立刻把還沒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提起裙子小跑著出去躲清靜了。
等她走到院子裏時，一眼就瞧見了正蹲在地上的顏桃，以及在旁邊時刻準備上前保護的彭朗。
而在顏桃面前的，便是個通體黝黑的狼犬。
這可是孔靈韻的愛犬。
因著她自小不喜琴棋書畫，反倒對騎射格外著迷，於是對馬球也很是喜歡。
所謂馬球，便是坐在馬匹之上，拿著長桿，兩邊人一同爭奪追打圓球，先打入預先設置好的孔洞裏的獲勝。
周王寵愛她，自然事事順她心意。
見她喜歡馬球，便尋了條忠心聽話的狼犬給她，便於把球尋回。
這狗兒很是聰慧，又忠心，公主很喜歡，離開都城都要帶著。
而孔靈韻之所以認識顏桃，便是因為自家愛犬因為長途跋涉而有些水土不服，整天的不吃東西，還是顏桃治好它的，孔靈韻也不阻攔愛犬和仙人接觸。
狼犬與她親近些也正常。
可是讓孔靈韻沒想到的是，自家這個從來都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愛犬，這會兒居然一改以前兇了吧唧的模樣，反倒在……握手？
顏桃那張娃娃臉上帶著軟乎乎的笑，白皙的手掌在狼犬面前攤開，嘴裏輕柔的說了句：“再來一遍。”
下一秒，狼犬就乖乖的把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
還搖尾巴了……
於是靈韻公主驚訝的走上前：“仙子這是在做什麽？”
顏桃擡頭看她，笑著道：“和它玩兒，也是在熟悉訓練方法。”
孔靈韻慣常隨性自在，現下和仙人們熟悉了，也就沒再端著，直接在這人身邊蹲好，好奇道：“仙子懂訓狗嗎？”
顏桃點點頭。
她之所以下山來，除了要防備著一路上有可能遇到的猛獸，同時也是為了到德昌郡看一看他們這裏的畜牧情況，並且給出自己的建議。
而現在，既然決定開始授課，那麽等這些人學成“畢業”以後，便會開始種植仙薯。
但他們一路行來，能看得出德昌郡的鄉村並不十分太平。
除了要警醒著有可能的氣候災禍，還要防備著不定時冒出來的土匪強盜。
特別是蠻人之事還未告一段落，便要更加小心。
於是瑯雲的人商量了一下，就決定讓顏桃幫忙訓犬，讓人類忠誠的朋友來幫幫忙。
而顏桃本著“一只狗也是教，兩只狗也是練”的基本原則，將靈韻公主的狼犬也納入了“犬類速成培訓班”。
而對仙子來給自家愛犬開展一對一授課的事情，靈韻公主頗為感動：“看上去，仙子很喜歡它。”
顏桃則是笑著伸手rua了一把狗頭，聲音清脆的回道：“是啊，這個小家夥長得如愛我當然喜歡了。”
孔靈韻聞言很是高興，可站在一旁的彭朗卻是一臉茫然。
雖然這只黑色狼犬的品種和他們熟知的都不一樣，但既然是狼犬，那麽起碼是個頭大，長得兇，牙齒都寒光凜冽。
結果這麽一個兇殘模樣的，在顏桃口中，居然成了小可愛……
這一刻，彭朗再次對顏桃喜歡的“毛茸茸”產生懷疑。
總覺得和他預想中的不一樣……
而這會兒顏桃同學已經重新伸出手，在空中畫了個圈兒。
下一秒，狼犬就利落的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就得到了自己的獎勵。
一塊煮熟的雞肉。
這種看似平常的動作，卻讓孔靈韻格外驚訝：“你是怎麽做到的？”
顏桃眨眨眼：“訓犬啊，怎麽，平常你們不是這麽做的？”
靈韻公主搖頭，認真道：“宮裏面的馴獸師大多是以處罰為主，倒沒試過這樣獎勵的。”
顏桃笑著道：“回頭可以讓他們試一試，對小動物，鼓勵式教學往往更有效。”說著，顏桃又rua了一把狗頭，“十天以後，我不僅能讓小可愛學會握手，打滾，還能跟你一起打馬球，我保證他比人靈活多了。”
孔靈韻對仙人的話自然沒有懷疑，臉上的驚訝更是掩飾不住：“沒想到仙境連禦獸之法都如此獨特，是仙子獨創的嗎？”
顏桃認真道：“不是我，而是一位姓巴的……仙人。”
巴？
這姓氏倒是獨特。
孔靈韻一臉好奇：“不知這位仙人尊號是什麽？會何種法術？”
顏桃想了想：“他叫巴甫洛夫，法術叫條件反射。”
孔靈韻：原來如此！
彭朗：……原來還有外國仙人嗎？
而此時，楚老師剛剛結束了一堂課，讓學生自由活動，自己則是去找昆景明商議。
昆景明看了看已經各自拿著農具新鮮的原住民，嘴裏道：“看上去他們這裏的農具並不多。”
楚老師有些無奈：“這也是我下山之前沒想到的，這個世界的農耕之事真的就是靠天吃飯，連農具都處於落後階段。”
昆景明：“現做來得及嗎？”
楚老師：“可以用現有的這些東西改造一下，只不過我們只算紙上談兵，真的操作起來，還是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忙。”
昆景明思索片刻，覺得這事兒還是不要用APP遠距離函授的好，於是便道：“我問問瑯雲那邊。”
然後就拿出了手機，用系統聯系上了學校。
沒過多久就得到了回覆，同時也看到了系統的任務更新提示。
【改造農具0/50】。
而昆景明仔細看了看回覆的內容後便道：“機械那邊說能派人來，正好德昌郡的釀酒匠人已經學會了制作蒸餾酒的方法，他們可以一起下山。”
楚老師便點點頭，正準備說話，結果就看到推著自行車往外走的夏應。
他便問了句：“你這是要去哪裏？”
夏應回道：“去看看衛國人，順便給他們做個覆診。”
昆景明則是瞧了眼時間：“你比平常早去了一個小時。”
夏應面露無奈：“我這不是為了躲開孔章麽。”
說起來，這位周國的公子章年紀小，又活潑，瑯雲眾人都挺喜歡他的。
夏應也不例外。
前提是他別總盯著自己的自行車看……
那神情，讓夏應懷疑，給他個機會，他就能把車子給原地拆碎仔細研究。
雖說這個自行車不算多值錢，現在和系統用積分兌換的話也就是幾十把手術刀的錢。
可是他們目前是沒有辦法在瑯雲大學之外兌換的。
拯救不開心的火鍋底料都是在學校裏換完了才被送來。
要是自行車被拆了，那他就沒了代步工具了。
於是，夏應便道：“我先去，有事兒回來說。”
然後便是蹬著車子迅速走遠了。
而他的目的地便是衛國人下榻的客棧。
雖說只是商隊，並不是正式出訪的官員，但他們是衛國人，又被蠻人所傷，故而德昌郡還是派出了不少士卒來護衛他們的安全。
夏應這些天算得上是常來常往，加上眾人都知道他來自瑯雲仙境，自然格外客氣，沒有詢問便放行了。
剛一進客棧大堂，他便看到了正坐在裏面的曹主簿。
夏應笑著道：“你今天怎麽也來了？”
曹主簿則是迅速起身，端正行了一禮後才回道：“郡守大人擔心衛人們的傷情，故而讓下官前來探望。”
同時也是問問衛人們的來意，若是能有商貿之事便是最好的。
作為掌管錢糧的曹主簿，這又是他的分內事。
夏應則是朝著客房方向看了一眼：“他們如何了？”
曹主簿：“下官也是剛到此處，還未曾見過商人們。”
於是，夏應便不再多問，只管拎著自己的藥箱，邁步朝著客房走去。
很快就在一間房門前駐足。
曹主簿輕聲道：“不知此處住著的是何人？”
夏應也輕聲回道：“據說是商隊的領頭人，年紀不大，姓鐘，”聲音頓了頓，夏應想了想形容詞，最終只得出了一個結論，“他也挺慘的。”
這個慘字，不單單是因為衛國商隊還沒到德昌郡就被蠻人埋伏，還因為這位領頭人的身子和旁人不同。
他缺了一條腿。
正因如此，之前商隊和蠻人爭鬥的時候，他就只能坐在馬車上，結果蠻人逃跑時扯了馬車的馬匹，導致車輿晃動，這位就直接一頭撞在了內壁上暈了過去。
相比較於那些浴血奮戰拼死抵抗的商隊護衛來說，這位的受傷方式實在是有些不走運。
而因著他體弱，好些日子都沒清醒過來。
於是夏應就放緩的動作，想要推開門看看這人的情況。
結果還沒等動作，就聽到有聲音傳出：“郎君，既然見到仙人，那麽此事就不要再瞞著了，總要提出來才好。”
回答他的，是個溫潤如玉的嗓音：“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衛國與仙境向來沒有聯系，那仙境真假也尚未可知，此事休得再提。”
夏應微楞，原本想要推門的手頓住了。
曹主簿則是微微皺眉，覺得這衛人來到德昌郡果真不是單純為了商賈之事，心中頗感忌憚。
此時的房間裏，鐘堯端坐於床榻，雙手放於腿上，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膝蓋。
而他自膝蓋以下，下面盡然是空蕩蕩的。
雖然已經習慣了殘缺的日子，可鐘堯還是不自覺地眼睛一暗。
他出身衛國鐘家，在商賈盛行的衛國，他們鐘氏算得上舉足輕重。
雖不至於說是全國首富，但也起碼能排在前五之列。
可大富之家往往也終於招惹無端禍患。
鐘堯便是在兒時被蠻人綁架，想要勒索錢財，結果最終人是救出來了，可一條腿卻就此失去。
因著時間久遠，其中的種種細節他已經記不清楚。
反正自那之後的十數年裏，鐘堯再沒站起來過。
正因如此，他被家族厭棄，送去了老宅。
可是這並沒有讓鐘堯一蹶不振，他依然在為了生意忙碌，不定時的也會跟著商隊東奔西走，努力之下，即使沒有得到太多家族支持，可鐘堯也做出了一番成績。
結果這次卻再次在蠻人身上栽了跟頭。
鐘堯深吸一口氣，沈聲道：“九叔就莫要再勸了，如今最緊要的是要盡快安撫商隊其他人的情緒，養好傷，然後給貨品找到合適賣家。裏面有些東西是不能久放的，特別是那些肉類，得早些脫手才是。”
若是平時，鐘九作為管家定然不會堅持，也不會和自家郎君頂嘴。
可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鐘九臉上帶了些焦急，聲音也急促許多：“郎君，我們既然到了德昌郡，還見到了仙人，總歸是要試試看的，我聽聞仙人幫著周國抵禦了疫病，還讓那個姓譚的禦醫重見光明，這樁樁件件都是尋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既如此，我們何不也求求仙人，若是郎君真的能站起來呢。”
而鐘堯沒有開口。
鐘九便接著道：“鐘家人到現在都不承認郎君，還有人處處阻撓，用郎君的身子說事兒，若是郎君能好，自可以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鐘堯卻是依然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毯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聲音沙啞道：“我何嘗不曾想過這樣的好事？九叔，之前你給我尋過不知道多少郎中，砸進去不知道多少銀錢，可最終不過是竹籃打水，而且你瞧瞧我。”
說著，鐘堯掀開毯子，露出了空蕩蕩的褲管。
他的聲音低沈：“這裏並不是尋常傷勢，而是徹底沒了。即使另一條腿沒斷了按摩，可依然瘦弱不堪，這樣的身子如何能再站起來？仙人就算是真的仙法獨到，又怎麽能給我憑空變出腿來？”
鐘九沒再說話，眼底卻是有了赤色，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著急。
偏在此時，門被夏應推開了。
屋裏的兩人都是一驚，回頭看去。
而開口的卻是曹主簿：“我原本是想要來探望郎君的，不巧聽到了你們的對話，著實抱歉。”
鐘堯則是迅速的將毯子拉回來，蓋好自己。
眼睛掃過了曹主簿身上的官服，鐘堯的臉上迅速恢覆了往日的平淡，甚至還有一絲客氣疏離的笑意：“不妨事，左右也不是什麽秘密，倒是讓大人擔心了。”
曹主簿還想說什麽，結果就看到夏應已經邁步進門。
於是他立刻收聲，跟了進去。
只是心中對這位姓鐘的郎君頗有些好奇，畢竟從兩個人的對話裏，已經透出了包括宅鬥、商戰、覆仇、勵志等等元素，鋪展開來絕對是個吃瓜大戲。
可是對夏應來說，他並不關心那些煽情環節。
所有的事情其實都一樣。
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現在夏應的關註點只有一個：“你想要站起來，對嗎？”
鐘堯的手一緊，隨後就直直的看向了眼前的人。
很快便楞住。
因為他今天才醒，並沒見過仙境之人，故而這會兒猛地瞧見了個奇裝異服的難免覺得稀奇。
特別是夏應脖子上帶著的聽診器，更是吸引走了鐘堯大部分的目光。
而人在分神的時候，往往更容易放下芥蒂。
此時的鐘郎君就不像剛剛那樣執拗低沈，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點頭：“是。”
下一秒，夏應就覺得口袋一震。
不用看便知道是系統任務更新。
他的臉上立刻有了個笑容，在心裏誇讚自己真的是個發現任務小能手。
而這個笑看的其他人有些茫然。
不等旁人開口詢問，夏應就先說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人商量一下，然後再給你答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還帶上了房門。
一直沒敢開口的鐘九終於找到了機會，對著曹主簿便是一拜：“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曹主簿頗為客氣：“我姓曹。”
鐘九直起身子，眼含熱切：“我還記得，那位之前救過我，只是當時我暈了過去，沒來得及詢問，不知他是不是仙人？”
曹主簿沒有隱瞞，誠懇點頭：“是。”
鐘九的眼睛更亮了：“仙人真的能治好我家郎君的腿疾？”
曹主簿本想繼續點頭，可是很快就想到，你家郎君這可不是腿疾，而是沒有腿……
想要治好，難如登天。
可是，既然夏應沒有直接搖頭，或許就有轉圜餘地。
於是曹主簿也沒有把話說死，只管道：“還是要看仙人答覆才好。”
但這已經足夠讓鐘九充滿希望。
於是他便開始操心起另一件事：“曹大人，有件事情還請大人不吝賜教。”說著，就擡起手，想要給他塞銀錠。
可曹主簿怎麽敢收，直接推了回去：“有事兒便說，我家郡守大人已經吩咐過，衛國與我周國向來邦交甚好，而等又是來我周國興經貿之事，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德昌郡必然會給你們幫助。”
鐘九便不再塞銀子，而是低聲道：“不知大人可知道仙人喜歡什麽？”
曹主簿一聽，便知道對方已經開始琢磨著答謝供禮了。
這事兒他熟啊。
德昌郡可不止一次給瑯雲送謝禮了。
於是曹主簿便道：“白玉器皿，古玩字畫，你怕是不知道，瑯雲仙境中的仙人們皆是風雅之人，加上你有求於人家，總要送些貴重的才好。”
偏就這句話讓鐘九面露難色：“這些物件我們現在沒帶著啊……”
曹主簿：“那你帶了什麽？”
鐘九的頭更低了：“都是些拿不出手、配不上仙人身份的東西。”
這能是什麽？
莫非他們這次商隊裏帶的都是尋常物件？
說起來，之前在清點的時候，確實是見到裏面有臘魚臘肉之類的東西，莫不是要把這些給仙人做謝禮？
可還沒等曹主簿想明白，就看到夏應已經重新推門進來了，開口便是：“可以一試。”
剛剛他出門，就是通過手機聯系瑯雲。
重點是要聯系到假肢矯形工程專業的人。
聯系到以後，得到了肯定答覆，自然可以進來通知鐘堯：“你準備一下，鑒於你還有傷，現在身體不宜挪動，過幾天應該會有人來到這裏來給你做檢查，具體的治療方法到時候再敲定，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好好休息，謹遵醫囑。”
而這些話聽在鐘家主仆耳朵裏，就只剩下一個意思——
他的腿，真的，能治！
鐘九渾身一顫，聲音都有些顫抖：“仙君……仙君說的可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曹主簿：“不要質疑仙人，仙人說的都是對的！”
夏應不由地看了曹主簿一眼，總覺得這人的濾鏡已經越來越厚了。
而鐘九聽了這話，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上，額頭和地板接觸的時候發出了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
夏應都懷疑他再使使勁兒，自己怕是要先治他了。
鐘九卻是動作極其麻利的爬起來，然後就大步沖出了房門。
留在屋內的鐘堯此刻已經瞪大了眼睛。
他如今已經可以帶領商隊，可實際上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與夏應也差不多大。
可之前瞧著，卻渾身纏繞著暮氣，好像身子還年輕，心卻早就蒼老了似的。
而此時，他總是蒼白的臉上迅速升騰而起了紅暈，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笑，可又因為驚喜來的太突然而笑不出來。
夏應在學校裏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原住民。
他走上前，拍了拍鐘郎君的肩膀，認真道：“來，跟著我，深呼吸，吸氣，呼氣，對，慢慢來，你現在身子弱，不宜情緒太大波動，還是要好好休息。”
畢竟這人的身子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同時也是假肢矯形那邊的希望。
自然要好好養著才行。
鐘堯聽話的做著深呼吸，可是抓著毛毯的手指依然止不住的顫抖。
就在此時，鐘九已經跑了回來。
他的臉上已經冒了汗，顯然是一路跑著來回的，剛剛磕紅了的額頭顯得更加顯眼。
不過這會兒鐘九顧不上擦，只管將懷裏抱著的箱子撂在地上，先看了看自家郎君，瞧見鐘堯點頭，鐘九這才重新看向夏應。
然後便長鞠到地：“仙君，我等實在是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些俗物，還請仙君不要嫌棄。”
曹主簿猶豫片刻，想著，若是臘味這樣的物件，還是不要拿出來的好。
而就在這時，鐘九已經掀開了箱子蓋。
然後曹主簿就被金光晃花了眼！
Emmmmmm……
這哪裏是什麽臘味？
分明是一箱金銀！
就算箱子沒有多大，但也不小，裏頭金子銀子整整齊齊的碼放著，看一眼都讓人覺得暈。
曹主簿甚至不知道他們把這箱子放在哪兒了。
怪不得衛國人會做生意呢，這藏錢的手段真的是出神入化！
至於這東西能不能送仙人……當然能送！太能送了！誰不喜歡！
曹主簿是管錢糧之事的，加上德昌郡並不富裕，這會兒曹主簿的眼睛都快直了。
可是對於夏應來說，他最看重的其實是積分。
畢竟積分可以找系統兌換東西，這些金子可不行。
系統只認積分，不認金屬。
之前齊國周國送來的不是被考古系的拿走，就是被化學那邊弄去做研究材料。
現下夏應也沒有多興奮，只管淡淡點頭：“無妨。”
鐘九誠惶誠恐：“這樣俗氣的東西，只怕配不上仙人身份。”
夏應平靜回道：“既然是你們的一份心意，我們也不會挑剔。”
鐘九：“多謝仙人寬宥！”
夏應：“好說。”
而曹主簿則是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客氣來客氣去，又看向了被雙重嫌棄的金子銀子。
嗯……
是他不懂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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