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突兀，夏沫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眼睛：“可靠，一百個可靠，我看人可準了。”

“那你說，我可靠不？”周槿笑意盈盈，一雙美目眨個不停，和夏沫四目相對。

夏沫面對石門公司的總經理，絲毫沒有應有的恭謹和拘謹，相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慵懶和散淡，仿佛面對的不是堂堂的周際集團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

“我只用可靠形容男人，不用可靠形容女人。”夏沫和周槿說話的時候，她斜斜靠在座位上，連身子都沒有坐直，懶散的姿態，淡淡的口吻，無不表露出她的隨性。

周槿對夏沫未表現出對她應有的恭敬沒有一絲慍怒，似乎夏沫不是一個小小的員工，而是一個可以和她平等對話的老朋友：“好吧，你用什麽形容女人？”

“聰明女人和笨女人。”夏沫意味深長地笑了，“在我看來，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不過有時候聰明得過於迫切了。真正聰明的女人，是內斂而含蓄的，只讓人看到她的美麗和風姿，而讓人忽視她的聰明和智慧，這樣，才能出其不意地一招制敵。”

“你的意思是，我太鋒芒畢露了？”周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什麽，卻又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認可你的說法。太內斂太含蓄，會讓人覺得你除了美貌之外一無是處，而在男人慣性的思維中，漂亮女人只有充當花瓶的命運。”

車後兩大美女的對話，崔一雖然聽懂了，卻不解其中深意。他不傻，聽出了周槿和夏沫的對話之中大有隱晦的含義，到底是什麽，他身為局外人當然不懂，不過卻是愈加肯定了一個事實：周槿和夏沫似乎是故人。

小粥仙沒有雅間，好在周槿的興趣點不在吃飯，而在坐在一起說話。她故作輕松地隨意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刻意表現出對環境和衛生的不挑剔，不過她眼中閃過的忍耐出賣了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對她來說，小粥仙還是太低檔太不幹凈了。

夏沫卻是若無其事地坐下，輕車熟路地點了幾樣小菜和她最愛的南瓜粥，又自作主張為崔一點了小籠包，然後將菜單遞到周槿面前：“周總，想吃點什麽？”

“我……隨便好了，和崔一的一樣。”周槿甚至不願意碰菜單，忙不疊地擺手。

“周總想體會一下平民百姓的真實生活，就得真正融入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其實小飯店的東西未必就不衛生，只是你被五星級酒店外表的富麗堂皇欺騙了眼睛。”夏沫雙手捧起飲料杯，喝了一口冰橙，“習慣是很可怕的慣性，你想突破自己，就得先打敗習慣。”

這話挺有哲理，崔一頓時對夏沫刮目相看，發現他歪打正著的女友，不但性子溫婉，內涵也很深厚。難道說，他撿到寶了？

按說以周槿的自信，不應該被別人左右了情緒，更不會因為外人一句話而改變根深蒂固的習慣。不料也不知她是賭氣還是真的從善如流，當即效仿夏沫也拿起一杯飲料大喝一口，還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就是喝口飲料吃一頓路邊攤的飯嗎？你以為我不敢？誰怕誰！”

“這不是誰怕誰的問題，我說過了，你突破的是自己，打敗的是成見，你喝不喝吃不吃，和我沒關系。”夏沫慢條斯理地笑道，她見崔一一臉疑惑和不解，伸手一推崔一，“大叔，你怎麽了，是不是覺得我對周總不夠尊重，怕周總以後給你小鞋穿？你放心好了，周總是一個大度的人，她肯屈尊和我們一起吃飯，就說明她是一個好人。”

之前夏沫也用好人一說形容過周槿，現在又強調周槿是一個好人。好人的說法太寬泛了，不偷不搶是好人，尊老愛幼也是好人，在公交車上讓座，也算半個好人。但一個人往往善惡參半，以周槿為例，也許在對待下屬的問題上，她寬宏大度，但並不表明她會在原則問題上讓步。崔一暗覺好笑，有時覺得夏沫神秘而遙遠，有時又覺得她簡單而單純，單純地以好人和壞人區分一個人，有失公允又有點幼稚。

“周總，我怎麽覺得你和夏沫以前就認識？”猶豫了一下，崔一還是說出了心中疑問。周槿和夏沫說話的口氣以及夏沫對待周槿的態度，總給人一種二人似曾相識的錯覺。

“還真不認識，是第一次見面。”周槿矢口否認，她笑瞇瞇地問夏沫，“夏沫，我們以前認識嗎？”

“應該不認識吧？”夏沫是反問外加不十分肯定的口氣，“反正我不記得以前見過周總，想一想，我的生活軌跡也沒有和周總有交集的地方，肯定是沒有見過面了。”

“私下裏，叫我周槿就行了，或者叫我的英文名字Sunday，別總是周總長周總短的，讓人感覺疏遠。”周槿笑著看了崔一一眼，“你叫崔一，你不會告訴我因為你是周一出生的，所以叫崔一吧？難道你的英文名叫Monday？”

崔一正在吃一個小籠包，周槿話一出口，他手一抖，很沒出息地燙了一下嘴，忙拿紙巾擦了擦，一臉驚訝：“周總，你別告訴我你是隨口一說？有很多人七猜八猜我名字的來歷，沒有一人說中，你一語中的，太了不起了。必須的，就憑這個，得敬周總一杯。”

周槿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別不是為了騙我喝酒才故意這麽說的吧？你真的出生在周一？英文名叫Monday？說真話，說假話的話，我以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還得多接觸多交流，周槿是多麽高高在上的周際集團的公主，平常時候，崔一別說仰視才見了，他壓根見都見不到。現在面對面坐在一起，周槿身上的光環褪去，展現出了她這個年齡的女孩應有的嬌憨和可愛。

崔一一時興起，從身上掏出身份證，又拿出他的手機，打開萬年歷，找到他生日的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遞給了周槿：“你自己看，看我有沒有騙人。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一哥，從不騙人。”

“哎呀，還真是周一。”周槿喜笑顏開，“我周日你周一，算不算有緣？”

“巧合罷了，才不算是什麽緣分。”夏沫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我還出生在一號呢，難道更和大叔有緣了？照這樣說，同星座有緣，同屬相有緣，同事有緣，同學有緣，同座也有緣，甚至在人群中擦肩而過也算有緣了？所謂有緣，不過是男女互有好感，為了進一步交往而編織的美麗謊言罷了。再比如什麽星座對應什麽性格，什麽血型對應什麽命運等，我都不信，非要限定一個範圍來為自己的人生畫一個條條框框，不過是畫地為牢自尋煩惱罷了。”

崔一再一次震驚了，夏沫看似慵懶而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原來她小小的心思中還藏了這麽多道理。她就如一個寶藏，認識她越久，從她身上發現的財富就越多。

“我說和崔一有緣，可不是男女緣分的緣，夏沫，你別想多了，我不會和你搶崔一。”周槿呵呵地笑了，“崔一是你的菜，未必就是別人的菜。每個人的審美不同，在我眼裏，崔一最大的價值不是當男朋友，而是當下屬。我和崔一的緣，體現在他的商業價值上。”

崔一心中一跳，經過不算冗長的開場白和相互熟悉、試探的過程之後，周槿終於要談及正事了。不過想想也是好笑，堂堂的周公主在小粥仙這樣的環境中，和他談論事關石門公司甚至涉及周際集團內部紛爭的大事，會不會顯得太不隆重了？

才這麽一想，旁邊的桌子上，一名明顯是摳腳大漢的漢子正在接聽電話。他的電話明晃晃亮晶晶，酷似蘋果但明顯不是真品，初步估價在三百元左右。

摳腳大漢的聲音不但洪亮而且語驚四座：“不行，十億的生意太小了，不能做，賠錢。你告訴他，沒有一百億，別再給我打電話。”

不是吧？崔一剛才還覺得這地方委屈了周公主，沒想到民間處處有高人，一個毫不起眼的摳腳大漢，一邊吃三塊錢一個的燒餅，一邊語出驚人，談論的竟是上百億的生意。這世道變了還是他太落伍了，什麽時候國民富裕到隨隨便便一個人一個電話就是上百億生意的程度了？

真是這樣的話，美國和日本加在一起也不如祖國的百分之一呀。

不但崔一被震驚了，周槿和夏沫也都朝摳腳大漢投去了關註的目光，同時，還有無數人的目光都齊齊射向了百億生意的“超級富翁”。

摳腳大漢沒想到他會成為眾人矚目的中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打擾大家了，不好意思，我做的是小本生意，一千萬也就賺幾毛錢，十億的面額，才賺十幾塊，不上一百億，不值當開機一次。一開機就是錢呀，電錢、油墨錢、人工費用等，太多了。”

他解釋一番，見眾人大眼瞪小眼，還沒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嗨，我做的是冥幣生意，明白了沒？”

眾人哄堂大笑。

周槿也樂不可支：“沒想到陰間物價上漲得這麽厲害，一百億都不夠。要是陽間無節制地印錢，陰間還不得通貨膨脹，貨幣以幾十倍的速度貶值呀。不過想想也挺有趣，這樣有意思的事情，在五星級酒店可是遇不到。”

“崔一，假設你替代了宮主的位置，你要怎樣做才能讓石門公司的業績在短時間成為全省第一？”周槿笑過之後，神情一變，切入了正題，而且還是讓崔一大吃一驚的正題。

周槿有時還真是直接得可愛，崔一差不多也吃飽了，好吧，就當是飯後運動有助於消化，好好和周槿再過一招也不妨礙他的光輝形象。

“假設不成立呀，周總，第一，我代替不了宮主的位置，宮副總在石門公司不但很有威望，也很受人歡迎，目前她是石門公司最合適的副總人選。第二，即使我坐在宮副總的位置上，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讓石門公司的業績躍居全省第一。石門公司雖然目前在省內排名第三，但和前兩名的差距太大了，想要超越，需要從長計議，短時間內要超越，除非有奇跡出現。”關鍵時刻，崔一必須維護宮主，不管周槿是真有意調離宮主，還是故意試探。

“既然是假設，就不必去管假設是不是成立，要開放思維，打破陳規。就當你現在是石門公司的副總，而且我全面放權，讓你放手一搏，你當打單機游戲也行，不用去擔心資源不夠人手不夠，全有外掛，總之資源充足人手充裕，你只需要想出辦法怎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贏對方就行……”周槿小手一揮，雖然沒有揮斥方遒的氣概，卻也有幾分指點江山的豪氣。

一個漂亮的富家千金，不是刁蠻任性的公主，卻是颯爽英姿的將軍，崔一很欣賞她的氣魄。不過由於太過嬌美，周槿再刻意擺出一副大權在握、江山我有的表情，卻依然顯得陰柔有餘而殺氣不足。

當然，話又說回來，如果周槿上任石門公司之後，只要業績不管長遠發展，以拔苗助長的手段和飲鴆止渴的勇氣，或許可以獲得極大的飛躍。但短時間的提升過後，或許會留下永久無法愈合的創傷，甚至會讓石門公司從此一蹶不振。

仔細想想，周槿透支式的業績提升，其實還是為了一己之私而綁架了整個石門公司，拿石門公司當她的籌碼。到底還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公主，她只管自己的光環和業績，不管她轉身離開之後，身後是怎樣的洪水滔天。

“如果總部政策傾斜再加上資源充足，想讓石門公司短時間內躍居全省第一位，也不是難事。不過就算當上了第一又有什麽用？不是真本事，也不是石門公司的戰鬥力強，而是借了東風。”崔一不敢肯定周槿是隨口一說考驗他，還是真想為之。不管怎樣，他必須說出他的真實想法，現在是絕佳的面對面的機會，以後再在公司面對面的時候，說不定周槿又恢覆了不可侵犯的高貴和不容置疑的權威。

“手段不重要，過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我只要結果。”周槿微有慍怒，對崔一的躲躲藏藏心生不滿，“你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拒絕了我的好意？如果你不想和我合作，請明確告訴我，我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

“這麽說，周總是有意讓我緊密團結在你的周圍，成為你在石門公司的嫡系了？”崔一呵呵一笑，並沒有因為周槿變了臉色而緊張，主要也是夏沫坐在一旁，雙手托腮百無聊賴的樣子，可愛又頑皮，讓他放松了心情。

“你以為我是隨便和人出來吃飯的人？”周槿臉色還有幾分不快，賭氣似的放下筷子，“什麽破飯店，東西難吃死了。”

周際集團下轄周際建設、周際地產、周際投資、周際酒店四大產業集團，同時投資範圍涉及高新技術、公共事業、環保、金融、生態旅游及傳統行業，是一家多元化的大型集團公司。只在省城石門一地，周際集團就擁有數家酒店以及數個房地產在建項目，可謂實力雄厚，在全省商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石門公司的優勢在投資和酒店兩個方面……”對周際集團產業結構了如指掌的崔一，其實對石門公司如何提升業績躍居全省首位，早有想法。別看他只是市場部的副總監，但他一直行使總監的權力，而且宮主對他十分倚重，事事征求他的意見，讓他始終以全局的目光看待問題，因此他的眼光比別的總監高了一個層次。

“繼續說……”周槿臉色稍緩，擺出細心聆聽的姿態。

“投資方面，由於最近銀行收緊貸款，許多資金緊張的中小企業無法貸款，會轉向尋求風投。石門公司在石門的投資行業，名聲還算不錯，不過就是權限不夠，一千萬以上的投資需要報總部批準。往往在報批的過程中，對方又尋找到了新的投資方，而讓石門公司失去了先機。如果石門公司擁有了三千萬的權限，在眼下幾家中小企業急需資金的空當兒，乘虛而入，以投資名義將其兼並，只需要兼並兩三家，大概需要三千萬左右的資金，就可以控股一億多的資產。”

周槿的眼睛一亮：“好主意，是一條捷徑。繼續，酒店方面，怎麽操作？”

“酒店方面操作的餘地就更大了……”崔一見夏沫也聽得入神，同時為兩位美女演講，他精神為之一振，情緒又高亢了幾分，“只需要花費三百萬的廣告費用，就可以讓周際集團成為焦點，也會讓周際集團行情看漲，由此帶來股價上揚，會讓周際集團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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