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舟轉過身來，“怎麽？”

宋倩蝶看著逆光站在門口的人影，“謝謝。”

“以後不準再說謝謝。”

身影動了動，旋即走進了光芒之中，徒留她與一室微弱的燈光相擁。

推拉式的玻璃窗開到二十度左右，涼風灌了進來，宋倩蝶藏在被單下的手握緊又松開，溫熱的汗被她蹭到床單上。

醫院對面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門口，俞舟穿著一身妥帖筆挺的正裝，手裏拿著一只冒著冷氣的老冰棍。

他咬了一口冰棍，幾口嚼碎吞了下去，體內散不去的的溫度都轉化為了陰騭的眼神。

三兩個剛從網吧出來的小夥嬉鬧著走向便利店，看見他往邊上躲了躲才進去。

幾口吃完冰棍，俞舟把小木棍往遠處的垃圾桶一投，提起手裏的塑料袋，穿過馬路往醫院住院部大樓走去。

俞舟推開門時，舒雯正在和宋倩蝶小聲說話。

“……相機我試過了，等什麽時候給你拍照。”

宋倩蝶看了眼來人，舒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話到最後沒了音。

他在床尾處駐足，“怎麽不休息？”

見她搖了搖頭，舒雯替她說：“她頭疼。”

“剛剛睡久了。”宋倩蝶聲音還是有些暗啞，頓了頓她說，“你先走吧，我沒什麽了。”

俞舟看著床上那個有些妝容脫得差不多的女人，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了床頭。他抿了抿唇說：“給你買了卸妝水。”

宋倩蝶張了張嘴，“謝謝”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好。”

俞舟走了之後，宋倩蝶聽著舒雯在一邊絮絮叨叨的講話，漸漸睡著了。

翌日清晨，陪伴床和病床的兩人被吵醒，護士將照片的單子放到床頭，說可以過去排隊了。

宋倩蝶身上的浮腫已消了下去，在舒雯的陪伴下穿行在醫院之中。

她從來就不喜歡醫院的味道，消毒水混合著一些藥物的氣味，讓這個地方同外界隔離開來，滿是迷失與絕望。

忙碌一陣，宋倩蝶回到病房正輸著水，宋婉瑩已經到了，身邊還帶了一個護工，說是來替換舒雯的。

宋婉瑩說：“小舒，辛苦你了，今明兩天你就休息吧，我給王經理打過招呼了。”

宋倩蝶也道了謝，說她一夜都沒休息好，趕快回去。

舒雯走了之後，宋婉瑩在床尾坐下，“我沒跟阿姨和爸說，怕他們擔心。”

過了會兒，醫生拿著宋倩蝶的片子過來，對家屬說患者的情況已無大礙，檢查也無問題，今天再觀察觀察，沒有問題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大型醫院床位緊張，宋婉瑩的時間也很寶貴，她這下總算放心，匆匆離去，留護工在這裏守著。

宋倩蝶早已饑腸轆轆，讓護工去問醫生她可不可以吃東西了。

護工回來說：“醫生講可以吃些清淡的，這會兒醫院食堂還有稀飯什麽的，我去給你打來吧？”

宋倩蝶皺了皺眉頭，“算了，沒事。”

車上，看完手裏的報告，俞舟撥通了一個人的號碼。

那邊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聲音比昨晚清了些，“餵？”

“好些了？”

電話那頭的人輕輕“嗯”了一聲。

俞舟的語氣跟著柔和下來，“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事，明天就能出院。”

“好。”

說完他利落收線。

出院後宋倩蝶又在家休息了一天，姜華問起她只說是吃壞了肚子。

沒過幾天，宋婉瑩把宋倩蝶叫到辦公室，說是之前洪特助負責的大項目批下來了，星光和燦陽合作，上面交給她負責，讓她準備準備。

下午，宋倩蝶召開了小組會議，做好工作調整，選了三個人跟她一起參與這個項目，要到上海出差一個月左右，舒雯作為助理也在其中。

項目公司成立在即，雙方在上海一家行政酒店召開了會議。

偌大的會議室，每個座位前立了名牌。宋倩蝶坐在星光這一列，與宋婉瑩之間隔了幾位高管。

她第一次負責大項目，仔細研讀了資料，向宋婉瑩詢問了不少問題，又同小組的人開了好幾次會議討論。此刻到場，她大腦緊繃，擔心被問及相關問題答得不好。

一行人走了進來，領導與燦陽的高層依次入座。

俞舟坐在前方的位置上，掃了宋倩蝶一眼就看向了別處，兩人的對視不過兩三秒。

她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也不敢松懈，仔細翻起了人手一份的簡要資料。

兩邊的人做完報告，領導提了不少問題和建議，宋婉瑩都出面答了一些。問到細則，宋倩蝶鎮定自若地一一回答，坐下來時，宋婉瑩對她點了點頭，看上去對她的表現很是滿意，她這才放松下來。

會議結束後，燦陽方面安排了酒店晚宴，大家分散成了四五桌落座。

宋倩蝶跟著宋婉瑩坐在主桌，俞舟和一位領導說完後，拉開了她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她對旁人露出一個商務微笑，“俞總。”

俞舟瞥了她一眼，淡漠地“嗯”了一聲。

這種公開場合大家都有所收斂，喝酒也只是淺嘗即止，宋倩蝶全程以茶帶酒。上次出事之後，她一時也不敢再沾酒。

饒是這樣的場合，也有平日裏就鬧管了的人，酒過三巡，就有自以為幽默的人拉著宋倩蝶喝酒。

宋倩蝶笑了笑，委婉地說自己身體不適只有以茶代酒。哪知對方根本不買賬，不依不饒地說：“就一小口嘛，宋主管，你這是不給我面子。”

她堆著笑，心裏把“酒桌文化”罵了好幾遍，這分明只有強人所難，哪來文化。

俞舟起身舉起酒杯，同那人說了一番套話，碰杯後一飲而盡。

吃到一半，宋倩蝶習慣性地出去抽了一支煙。她回到位置上的時候，俞舟已喝了不少，伸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

他稍稍側過頭，在她耳畔說：“抽煙了？”

她沒來得及說話，他又“嗯”了一聲，尾音上揚，有幾分慵懶性感。

“嗯。”宋倩蝶點了點頭。

“少抽點煙。”俞舟說完這一句，又同旁人把酒言歡了。

兩個公司的人都在歡送領導，宋倩蝶趁機躲在一邊抽煙。

俞舟走過來，也沒說話，直接就從她手裏抽走了煙。

宋倩蝶蹙起眉頭，“做什麽？”

俞舟直接拿起煙抽了一口，抽完蹙起眉頭，又將煙拿在手裏看了看。

“女士煙。”宋倩蝶說著就拿回了自己的煙，“你抽不慣的。”

俞舟笑了笑，伸手扯了扯領結，他身上滿是酒氣，眼中也有些朦朧。

宋倩蝶把煙放到唇邊，頓了頓，咬住過濾嘴抽了一口。

十月中旬，天氣漸涼，晚風吹拂過來，宋倩蝶覺得有些冷，又抽了一大口。

俞舟瞧了她一眼，她還穿著單薄的絲質襯衫，在酒店門廳的燈光下，胸前隆起處的衣料有些透明，底下的肌膚若隱若現。

他什麽也不說，三兩下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衣服上還殘留著他慣用的香水的味道，宋倩蝶一怔，伸手拉了拉外套，“謝……”

她還記得俞舟命令式地說過讓她不準再講謝謝，話到一半又噤聲了。

俞舟轉過身來看著她，“宋倩蝶。”

風輕輕吹動著她的裙擺，高跟鞋裏白皙的腳踝往上擡了擡，她擡眸看著他，等待下文。

見他又不再說了，她亮晶晶的眸眼望著他，“什麽？”

俞舟不似平時般嚴肅，笑了笑說：“沒什麽。”

“你喝多了？”宋倩蝶蹙起眉頭。

俞舟轉身擺了擺手，往車那邊走了。

宋倩蝶望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手中的煙燒到尾，她嘶了一聲，趕快扔掉了煙頭，擡手看了看手指關節，被燙紅了。她揉了揉手指，那邊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攏了攏衣服，趕緊走了過去。

坐上車，宋婉瑩瞧了瞧她衣服，半晌開口道：“俞總的？”

宋倩蝶“嗯”了一聲，抿著唇不想多言。

宋婉瑩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也不再問。

兩個公司正式合作，項目公司暫時設在開發區邊上的一片平方老樓裏。

由於是負責人的關系，宋倩蝶偶爾還要去燦陽集團參加一些會議和工作交接的事務。

舒雯近來效率也提高不少，大概得益於王子瑜不懈努力地鞭策她。

這天舒雯留在項目公司與工程部核對文件，宋倩蝶只身一人去燦陽集團的大樓拿所需要的資料。

她剛走到電梯門口，不遠處就走來了以一個中老年人為首的一群人。路過的職員都同走在前面的人打招呼，他只是點點頭，匆忙走到電梯處。

宋倩蝶微微側目打量，這個人穿著紺藍色西服，從頭到腳一絲不茍，模樣端正，神色威嚴。她猜測這個人是燦陽集團內部重要的高管或股東。

電梯門打開，裏面的職員見到這個人說了一聲：“俞董好。”讓開了路。

他和身後的幾位高層進了電梯，一位高層伸手欲按關門鍵，他伸手攔住了，對門外的人說：“上來吧。”

宋倩蝶點點頭上了電梯，站在了他身側，伸手按了樓層鍵。

一人出聲問：“你是星光那邊的吧？”

宋倩蝶禮貌地笑笑，“是的，星光的宋倩蝶。”

那人“噢”了一聲，同旁邊的人說：“和星光合作那個是小俞總手上的項目吧？”

對方撓了撓頭，不確定說：“是吧。”

俞董聞言出聲問：“你是負責人？”

宋倩蝶左右看了看，發現她在同自己說話，點了點頭。

俞董“嗯”了一聲，也不再多說。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宋倩蝶走了出去，身後的電梯上的層數顯示屏一直跳到了頂層。

和星燦這邊的人溝通過後，宋倩蝶拿著文件走出格子間，迎面遇到了俞舟。

她這十來天一直忙著工作，其間不斷接收新的知識，無暇顧及儀容，有時候甚至也不回公寓，就同舒雯擠一間宿舍。她今早同前些天一樣，只抹了口紅，此時才從項目上過來，穿著黑色針織衫和牛仔褲，整個人與平日相比可以用灰頭土臉來形容。

而他依舊西裝革履，皮鞋鋥亮，矜持不茍。

宋倩蝶想避開他的視線徑直走到電梯間去，奈何俞舟停在了她面前。

“來拿資料？”

她點頭，擡眸看他，“好久不見。”

俞舟笑笑，“今天換風格了？很樸實。”

上次宋倩蝶指著他的蘭博基尼說“今天換風格了？很騷”，今天他又將她的話原數奉還了，順帶調侃了她的網絡ID“樸實大小姐”，一箭雙雕。

她給了他一個商務性地微笑，“俞總，先走了。”

“衣服什麽時候還給我？”俞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周圍有好些打探目光看過來。

宋倩蝶瞇了瞇眼睛，故作冷淡地說：“只要你有空，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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