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7)

關燈
恒非常的掛念您。”

秦青漸漸穩定了失措的情緒,靜靜地、遠遠地審視對面那個她三年來最完美的作品。這個世界上永遠不乏甜美的虛假得殘忍的東西。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被他背叛的痛苦,恐怕連她自己都不信,她嘔心瀝血培養的人為了些不知所謂的東西,把她狠狠踩在腳下,扒開她的手指,推她下流言的深淵,讓她萬劫不覆。

而今時今日,他竟然還可以微笑著站在她面前,由別人代替他告訴她,他很掛念她。

“青姐這次來,是帶著新藝人吧,好像叫……項衍?”金鳴笑嘻嘻道,“青姐眼光獨具,相信那個人一定是個明日之星。”

眼光獨具。秦青細細咀嚼了一遍這四個字背後的嘲諷,再看看一直沈默不語,雕像一樣佇立在對面靜靜看著她的季信恒,笑了。她說:“我哪是眼光獨具,分明是有眼無珠。”

“秦青……”終於,季信恒低聲喃喃了一句,眼色覆雜,卻終究沒有下文。

秦青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眼眶有點泛酸,生硬地別開了視線--不遠處,項衍已經化妝完畢,穿上了屬於新浪的燕尾服,纖細頎長的身體有些僵硬,正不住地往她這兒打量。高大的身軀散發著一股可憐兮兮的氣場,活像一只被丟了的大型犬類。

她被他這副模樣沖淡了情緒,憋笑低頭忍俊不禁,再擡頭時卻愕然發現季信恒的眼似乎有著一絲波瀾。

“秦青,看來你過得不錯。”季信恒低道。

“是不錯。”

季信恒忽然笑起來,狹長的眼裏閃過一絲光亮。他說:“下月我和金鳴訂婚,雖然現在我們在環球而你還在SE,但你畢竟是我們相識的媒人,想必不會吝嗇一份祝福吧?”

訂婚……秦青的心狠狠顫了顫,而後是寂靜,好久好久,才從胸腔裏響起了第一聲躍動的聲響。一下,兩下,等到第十下,她才聽到自己有些恍惚卻並不輸陣的聲音。

她說:“你放心,我一定送上好禮。”

不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只要他想,她都給的。

項衍的確是棵不錯的好苗,即使遇上無能導演如範直不能給他真正的好建議,他依舊能通過摸索找到了最合適的情緒--作為一個登堂入室一帆風順卻被拋棄的炮灰,他把屬於男二號的情緒演藝得淋漓盡致,即使是第一次演挨打的戲,他也沒有絲毫躲閃,可是--

啪。季信恒飾演的男一號一拳打在項衍的眼眶上,他的身體因為沖擊狼狽地踉蹌了幾步。

那是結結實實的一拳,沒有任何遮擋,也沒有任何借位。

秦青一楞,幾步到範直面前問他:“範導,這怎麽回事?我不覺得現在的拍攝技巧還需要真槍實彈的年代。”

範直怡然自得地扇著扇子,慢條斯理地一擺手,陰陽怪氣道:“卡--這段新人的表情有點不到位,重來。現在的新人啊,老想著一步到位,不把老人當一回事,等到摔了砸了才知道後悔,低聲下氣地來求……嘖嘖……”

“範導……”秦青還想再勸,手腕卻被項衍一把拽了過去。她頓時火大,朝他瞪眼,“你幹嘛?挨打上癮了嗎!”

項衍臉上已經起了青紅的印子,眼裏卻閃過一絲委屈,搖了搖頭。

秦青被他哈士奇幼崽般的眼神氣得笑了,忍無可忍摸了摸他的腦袋:“乖,拍完後青姐帶你吃大餐。”

項衍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末了卻極其別扭地從喉嚨地擠出了一個字:“嗯。”

化妝師給項衍的眼眶上了一層遮瑕,總算是遮住了原本的紅腫,拍攝也得以繼續。這次秦青不敢再分神,她仔仔細細盯著項衍和季信恒,生怕錯過任何一幀。

這一次,項衍認真了不少,可季信恒卻仿佛有些力不從心,一拳揮去,他自己一步不穩,一不小心出了鏡頭。

這幾乎是連新人都不會多犯的錯誤。秦青有些疑惑,卻意外地撞上了季信恒越過項衍向她投來的目光--深邃的,冰冷徹骨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它。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終於,項衍被他一拳打得撞歪了片場的桌子,他的眼眶紅得充血,強行克制的身體早已忍不住顫抖--範直終於勉強點了點頭,宣布進入廣告的最後一幕。

最後一幕戲是男女主角手牽手從婚禮現場逃跑,留下新郎一個人在雨中仰頭看著天空。

片場原本叫了一輛水車,誰知道天公作美,居然真下起了瓢潑大雨。範導幹脆給攝像機架了個帳篷,開始實景拍攝。

秦青原本以為這是今天告一段落的一幕,卻不想這一幕讓項衍在雨中足足站了半小時。當下室外溫度只有二十,冰冷的雨水潑在項衍的身上,他整個人都已經凍得僵硬,發揮一次比一次失常。到最後,他幾乎只是單純地在淋雨。

雨未停,範直也絲毫沒有放過項衍的意思。

秦青心急如焚。他明明是她從SE地下室帶出來的,可是現在卻是他在替她承受當初結下的矛盾……她急得抓狂,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再被範直抓住了折磨他的把柄,只能眼睜睜看著……

“你看起來和他感情不錯。”忽然,一個低沈的聲音響起。

是季信恒。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踱步到了她身邊,像三年間許多次一樣,站到了她的側面。

秦青有些恍惚,雨聲也漸漸遠去,只留下季信恒略啞的嗓音。

“你這樣看著他,真是引人遐想。”他頓了頓,輕聲道,“我想知道,你當初是不是也是這樣看著我。”

秦青一楞,冷笑:“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季信恒不答,只是略帶揶揄地看著大雨瓢潑中那個呆若木雞的身影,冷哼:“就憑他?”

大雨還在繼續,秦青有些冷,不由自主地裹緊了身上的秋衣--不遠處,季信恒依舊站在雨中,沒有燈光,沒有攝影。一個人。

她忍無可忍,咬咬牙沖進了雨中,沖著那個已經是麻木立在那兒的身影吼:“你在發什麽楞!你專程來洗澡的嗎!沒看見攝影師都懶得浪費膠卷了嗎!”

項衍總算是回過了神,呆呆看著秦青。他的眼裏原本是死寂一片,卻被她暴跳如雷的聲音一點點地喚回了光彩。

秦青看著他,感受著滿天滿地沖刷一切的雨水,忽然有些理解他為什麽在雨中站了那麽久。

當全世界嘈雜到頂點,心上卻前所未有的安靜。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花了她精致的妝容和發型,她狼狽地站在原地,隔著攝像機看著項衍。

項衍靜靜與她對視,忽然笑了。

“卡--OK,過!”範直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卻在磅礴的雨聲裏顯得微不足道。

秦青卻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連跑了好幾步來到項衍面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情不自禁地做了個愚蠢的動作--伸出手踮著腳,替他遮了遮雨。

項衍楞楞看著他,忽然伸出袖子用力擦了擦她的臉--

秦青頓時炸毛:“幹嘛?!”

項衍的表情很古怪,半天才喃喃:“妝花了……你……你幾歲?”

“……”如此敏感的問題……秦青幹咳一聲,拽著他到室內,甩了一根毛巾蓋住他的眼,幹咳道,“人在江湖飄,好奇心不要那麽重,少年。”

項衍怒目。

秦青笑著把他往門外推,誰知一開門就撞上了季信恒。

相對無語。

末了,季信恒讓開了路,目光卻仍舊死死盯在秦青已經擦掉了所有脂粉的臉上,欲言又止。

秦青拽過項衍的手腕,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路,她和項衍誰都沒有開口。

雨中戲的報應來得很快。秦青為之付出了嚴重的代價--重感冒。

項衍不愧是能夠一天一頓飯其餘時間都用來寫歌的怪物,明明他淋的時間要比她長得多,可事實上感冒大神卻只光顧了最好欺負的秦青。一朝感冒,她半條命也搭了進去,最初的那48小時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清醒過幾次,等到最近的一次清醒,她已經在醫院了。

肺炎。醫生冷冰冰的宣布結果的時候,秦青看著病房裏抱著吉他活蹦亂跳的某人欲哭無淚。

之後的一禮拜,她都在項衍斷斷續續的吉他,還有醫院外面的外賣,以及項衍時不時打量過來卻又飛速躲開的目光中度過。她忍無可忍,逮了一次惡狠狠問:“你想問什麽,一次性問完!”

項衍撥了幾下琴弦,冷冰冰問:“你究竟幾歲?”

秦青幹咳幾聲,在床上打了個滾鉆進被窩裏,打了個哈欠悶聲答:“這圈子,幾個人的年齡是真的啊,那誰誰明明七五年的,不是還說自己是八六的麽,少見多怪。”

項衍咬牙:“還真沒幾個故意把自己折騰老十來歲的!你很享受人人叫你一聲青姐是麽?”

秦青從被窩裏探出個腦袋,沖著他戳了戳自己的臉蛋,破罐子破摔:“如果是這張臉出去談合約,你以為會有幾個人搭理?”

她的確才22,比普通藝人的助理還小幾歲的年紀,如果不是妝容得當,怎麽會在三年內混得風生水起呢?

項衍沈默了起來,良久,他才僵硬問:“為什麽?”

為什麽要裝出這幅樣子?

秦青被他正經的語氣搞得有些尷尬,糾結半天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輕聲道:“三年前,我剛剛考上了一所夢寐以求的大學,可是一個挺重要的人卻從那兒退學進娛樂圈了。我當時腦殘不懂事,就跟著輟了學。他當影星,我就動用爸爸的關系,做了他的經紀人,特地去學了化妝。”

三年前,那真是非常遙遠的事情了。

遠到足夠物是人非,遠到一切都那麽的可笑。可是有時候執念本來就是個很可笑的笑話。

因為它愚蠢,所以它很美。

項衍靜靜聽著,神情卻有些緊繃,眼神閃了又閃,最後趨於陰沈,整整一天都沒搭理秦青。

也正是這一天,病房外的地上多了一束百合花。沒有署名,沒有祝福的卡片,它就像被主人遺棄一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似乎昭示著主人離開的時候的狼狽。

秦青想不出會是誰,實際上她還來不及把花好好收拾一下,就被項衍以百合太香不利康覆為理由把它丟了出去。

換上了他買的康乃馨。

臥病在床的日子總是十分漫長。更何況秦青在醫院的這段時間還聽到了個壞消息,廣美公司投資拍攝的那支婚紗廣告還沒投入播放就被下了禁令,原因不明。

秦青是在走廊上聽護士們提起的,護士是季信恒的死忠粉,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滿是憤懣。至此,她送算明白這兩天項衍遮遮掩掩藏著欲言又止的小神情是為何了。他不報,她也懶得追究。禁播這事其實在圈內是很常見的事,怪不了任何人。

項衍結結實實消失了三天。等到第四天,他帶著一束康乃馨和一疊紙出現在了病房裏,不經意瞥見床頭花瓶新插的百合,臉色一沈。

2分鐘後,花瓶裏換了康乃馨。可憐的百合自由落體到了門外的垃圾桶。

秦青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

一碗熱騰騰的粥被放到了病床旁,粥的主人臉色稍稍緩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了。

秦青拿起勺子心滿意足地舀了一勺,正想安撫幾句,卻發現被褥上被放了一疊紙。她狐疑著拿過來看了一眼,頓時如墮冰窖--

這是一份合約,是個叫做艾米的制片公司新投資的泡沫劇,要求飾演男三號。合約上,項衍的大名工整秀氣,白紙黑字,清晰萬分。

她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了一眼項衍--他對上她震驚的目光,臉上居然起了一絲紅暈。

秦青深深吸了一口氣,問他:“怎麽回事?”

項衍的眼眶有些泛黑,眼裏卻是帶著些神彩。他說:“那支廣告被禁了,所以,我自己找了個角色,你不用著急了。”

輕輕松松的三句話,輕描淡寫地把這份白紙黑字簽約畫押的合同一筆帶過。他的眼裏甚至還是帶著笑意的,少見的溫和的光芒若隱若現,異樣的神采。

秦青只覺得腦海中的理智轟然炸開了,她狠狠地砸碎了這光芒,用手裏的合同紙張,重重砸向他--“項衍!誰給你的權利私自簽約?!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麽蠢事!”

雪白的紙張洋洋灑灑地飄落在病房各處,秦青幾乎是從床上掙紮起來,一把揪住還沒來得及反應的項衍的衣領朝他吼:“你知不知道艾米這種三流公司拍的都是些什麽垃圾片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愚蠢的行為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你知不知道它會毀了你整個演藝生涯?你知不知道這種合約會有多少陷阱?!”

寂靜。

許久,項衍才動了動眼珠,低頭盯著她蒼白的手指。

秦青劇烈地喘著粗氣,用力推開他,冷道:“我以為我從SE地下室帶出來的是個能和我同心協力締造奇跡的明日之星,沒想到是個鼠目寸光的廢物。”

項衍渾身一震,脊背仿佛是被抽裂了一般僵直。

秦青有些後悔,想再開口,胸口卻隱隱疼痛起來。等她喘完,項衍已經走到了門口,冷眼看她:“秦青,你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和季信恒爭一口氣?”

為了項衍,還是為了……季信恒?

秦青忽然覺得有些無言以對,只能眼睜睜看著項衍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然後離開,良久沒有回神。

一夜無眠。

項衍失蹤了。

秦青這才驚覺關於項衍的一切她都一無所知,她和他的交集只有城郊的那一棟房子和一個手機號碼,她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朋友圈,一旦他失蹤,她除了等待沒有任何方法。

醫院的日子開始度日如年,等到兩周後出院,她自己一個人背著個大背包回了城郊別墅。

大半個月沒人照料的屋子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空氣中帶著一股舊房子特有的陰濕味兒,陽光透過窗戶落到她身上,投射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

她在玄關的鏡子上看到了一個素面朝天的自己,有些蒼白卻比圈內熟知的秦青小了一輪年齡的自己。這感覺很異樣,就像三年時光被抽空,一切又回到起點。鬼使神差地,她爬上閣樓,從最深的箱子裏翻了套當年的碎花裙換上了,回到鏡子前,幼稚地做了個鬼臉。

僵硬而又陌生。

尚且年輕稚嫩的臉,和與之並不符合的眼神,竟搭配出一種詭異的風味。

畢竟是三年的距離,三年的濃妝艷抹。時光也許不能留下什麽,可是感情能。

五年前她和季信恒相識,三年前她輟學追隨著季信恒進入演藝圈,三個月前,所有的一切美好終於撕碎了它的外殼。也許,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她愛得太卑微,所以,季信恒可以堂而皇之地揮霍它。

砰。

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箱子落在地上,激起滿屋子塵土飛揚。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出現在箱子後面,眼神陰沈,表情僵硬。

項衍。他居然自己出現了?

秦青一時間有些發楞。在見到項衍之前,她以為自己只是焦急和暴躁,可是在見到他之後,她才驚覺這一禮拜的分別,她居然十分想念他這張欠債似的臉。她努力地笑了笑,想為上次的暴跳如雷找個合適的臺階,誰知項衍的身子晃了晃,居然毫無預兆地倒向地面--

“項衍!”

夜晚。

秦青一半暴躁,一半心疼地在房間裏暴走了八百個回合。項衍這小子,他不知道去做了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居然渾身上下布滿了血淋淋的傷口!

她忍著隨時要暴走的情緒,小心地替他擦了些酒精消毒。他貼身的T恤被她用剪刀直接剪了,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猙獰的傷口有的已經開始愈合,有的卻還是濕漉漉的,不知道有多疼。她擦得心跟手都在發抖,等到料理完腰腹看得見的傷口才發現項衍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正用濕漉漉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頓時,火氣蓋過心疼,她一巴掌拍向他額頭。

項衍倏地閉了眼睛縮起脖子,好久,才稍稍睜開一條眼縫。

秦青的一巴掌終於沒能拍得下手,只能喘著粗氣翻了個白眼,拽開他的手,替他處理手上的傷口。

項衍靜靜看著她低垂的眼,目光略過她的碎花裙,倏然笑了。

他說:“我和艾米的合約已經解了,你放心吧,我以後不會不聽話。”

“你哪來的錢解約?”

項衍神情一滯,小心翼翼道:“我不是什麽有名的藝人,艾米的制片大概也知道我拿不出什麽錢,他說……我挨三頓打,這事就過了……”

秦青的手抖了抖,無力地垂下。她終於知道這小子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了,這些本該是她作為經紀人的指責,他卻一人扛下。

“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句對不起已經無法囊括她現在的情緒,可是除此之外,似乎再沒別的可以表達她現在所想。良久,她才嘆了口氣,輕道,“季信恒,他的確是我人生中非常漫長的一個故事。其實上次在醫院,你只聽了一半。我為了他進了SE,如願以償當了他的經紀人,這並不是我們故事的結束。與其一個人在那邊瞎想,你為什麽不嘗試問問我呢?”

項衍的目光閃了閃,卻很快熄滅。

秦青便在他身邊的沙發上抱著抱枕笑。

有些事情,不說不代表不發生。

三年前,她為了季信恒進入SE,美麗的故事終於有了看似完滿的結局。仰慕著王子的女孩裝成灰不溜秋的灰姑娘進到古堡裏面做了王子的近侍,一點一點地靠近王子,在激流中勇進,希翼著有一天自己足夠高,可以與王子比肩。

只可惜哪怕她和他朝夕相對,心有靈犀,卻終究敵不過某些感情以外的東西。比如她在SE的身份,又比如環球拋出的橄欖枝。

SE用巧妙的方式把經紀人和藝人的前途牽連在了一起,就如同一根繩上的螞蚱。這是一個巧妙的連環扣,綁定經紀人和藝人的不僅僅是白紙黑字的合約,更多的是道德和人心。若是一方在非公司調配的情況下強行解約,另一方即使算不上株連九族,卻也絕對失去了所有前途。

季信恒在SE的飛黃騰達,是她和他攜手共進努力拼搏換來的。

季信恒攀上環球影視這根高枝,是踩著她這塊墊腳石跳躍而上。

是季信恒的光芒大放,造就了她的一敗塗地。

“其實我並不是在乎我在SE的地位與前途。”末了,她輕嘆,卻不知道該如何再往下講這個造就完結的故事。

其實,她只是心寒,心寒他怎麽能夠那麽清醒地踩到她的腦袋上往上爬,心寒他從來就沒有回頭看看她摔得有多慘。

項衍一直在發楞,好久,他僵硬地湊近了些,伸出手,緩緩地靠近她,輕輕擁住了她。

“不是每個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我自己闖的貨,我自己解決……”他在她耳畔輕訴,“秦青……忘記我那天的話,我從來不質疑你帶我離開地下室的原因……可是秦青,我希望你可以多看我一點點,就像在那天廣告片場一樣……”

“項衍,以後會有很多人看著你。”

“不一樣。”他的手驟然收緊,聲音帶了些顫抖,他說,“不一樣的……那天看到你在樹林裏看季信恒的眼神,我以為我會原地死一次……”

“項衍!”秦青猛然驚醒,不可置信地推開了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項衍卻低了頭,擡頭的時候眼角眉梢盡是遮掩不了的笑意:“開玩笑的,你真信?”

他很少笑,可現在卻笑得一臉明媚。秦青楞楞看著,不知作何反應。

良久,項衍才輕輕搖了搖她的手,道:“我是演員。”

一個合格的演員,可以表現出任何情緒,隨時,隨地。

艾米事件總算是雨過天晴,可是噩運卻遠遠沒有過去。整整一月,秦青都沒有辦法從SE為項衍爭取到任何通告。

終於,她忍無可忍來到SE總部,卻第一次被攔在了SE中層的電梯口。看守電梯的兩個侍應生面帶難堪,卻堅決地攔下了她,歉意地告知她已經被取消直接會面SE中層的資格,如果想要給手下藝人爭取通告,請走正規申請途徑,或者自行接入。

秦青明白,這是艾米事件的後遺癥。

她沒有多作糾纏,幹幹脆脆退回了電梯,卻在電梯門緊合的一瞬間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先是一楞,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匆匆截了電梯。一進電梯就開始死死盯著她的臉,直到電梯抵達一樓,他才恍然驚醒一般拉她進了會客區。

“青……姐?”AGO連蘭花指都忘了翹,見鬼一樣地等著她。

秦青咧嘴笑了笑,摸了摸脂粉未施的臉:“嚇到了?”

AGO鄭重點頭,依舊瞪大著眼說不出話。

秦青滿意地看他掉了下巴,扯了扯破天荒的白色連衣裙,苦笑:“你說我打扮成這樣子,去抱著羅總叫爸爸,他會不會被我迷惑以為是哪兒欠下的風流債,淚流滿面地跟我道歉然後給項衍一個機會?”

“……青……”AGO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姐字怎麽都叫不出口,只好翻了個白眼,嘆息,“艾米公司的事情已經傳開,項衍這小子想在SE發展的機會是沒有了的。我們三年朋友,我不妨給你個忠告,你的合約,兩個月後到期,如果有別的機會……”

“我明白。”

“你不明白!”AGO氣得直給自己扇風,“我AGO是狗仔出身,你以為我不知道麽,青……那什麽,環球和你什麽關系,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不明白,季信恒就那麽大魅力讓你不爭饅頭爭口氣死賴在SE浪費青春?”

“AGO……”

“話就說道這兒,你如果要等公司和你解約,到時候死得最慘的不是你。是項衍。”

AGO丟下一句話氣急敗壞地離開了,臨走不忘砸下一份文件,留下秦青一個人在會客區盯著它發呆。

半月後,她合約到期,SE想必不會再和她續約。那項衍呢?他……他會不會回到地下室?

她在會客區靜靜坐了一下午,等到下班時間快到,她才回過神,掏出手機翻到了一個號碼,狠狠心按了撥號鍵。

電話很快地就接通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拿到耳邊,幹澀開口:“秦楊……”

兩月時間一閃即逝。

兩個月後,當SE已經快被秦青終於成了喪家之犬的謠言淹沒的時候,秦青帶著一份解約協議叩響了SE最高層羅總的辦公室大門。三個小時後,她帶著一份合約出門,在許多人異樣的眼光中找到了在一樓等候的臉色慘白的項衍。

她微笑,他卻面如死灰。

“你……真的沒續約?”

“是。”

“那你……是不是要走?”

“是。”秦青心情頗好遠遠地站著,問他:“我想跳槽去對頭家,臥薪嘗膽,你去嗎?”

項衍面色依舊灰不溜秋,張了張口,沒答。

秦青看著他,不知怎麽的,心上忽然軟了一塊。這個人,明明年紀比她還年長兩歲,可是心智上卻永遠在大型犬類水準。不熟的時候陰沈兇惡,熟了卻讓人忍不住想欺壓,有時候欺負狠了,還會有點兒罪惡感。

她不再逗他,揚了揚手裏的合約,連帶著從包裏掏了份新合約一並交到他手上:“這是SE的解約書,另一份是環球的合約,你如果想留著,就把它們還給我,如果想離開,就簽一份,如果……如果想跟著我,就把兩份都簽了。”

項衍呆呆看著,一時反應不過來。

秦青癟癟嘴作勢要搶,卻晚了一步。合約被他藏到了身後,連帶著她自個兒也被他狠狠拽進了懷裏。

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她在他懷裏僵硬無比,實在無法給這陌生的溫暖找一個合適又合理的借口。

末了,只找到了一個字眼。

“乖。”

秦青帶著項衍出現在環球影視總部大樓樓道上的時候沒有引起了小小的騷動,卻很快平息。

如果說SE是娛樂圈的商業化帝國,環球影視則是一個皇權至上的王朝。在這兒雖然沒有SE那樣寬敞自由地工作環境,卻有著SE無法比擬的等級制度。

作為新人,秦青第一次在工作環境中去見秦楊。她不能確定作為一個新跳槽的經紀人是否有這個資格直接去敲總監的門,臨到門口才被秦楊助理溫婉的笑顏沖散了所有的猶豫。她說:“三小姐,請。”

一瞬間,秦青明白了她在環球的身份。

秦楊從不做虧本的買賣,既然他出面支付了項衍巨額的違約金,就不會輕而易舉地放任她繼續在這個圈子廝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推開了秦楊的辦公室門--環球影視大樓20層,碩大無比的落地飄窗投映著碧藍的天空,秦楊端坐在窗前,正和他對面的一個身影交談著些什麽--她的到來讓她微微擡起了眼,文質彬彬的臉上露出幾許笑意,溫文爾雅,一擊必中。

秦青就是那只被射中的獵物,她原本準備好的說辭被這一笑沖刷得支離破碎,三年來早就被圈子打磨得銅皮鐵骨的心倏地泛起了幾分矯情的酸味兒,一不留神,眼圈有些紅了。她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慢慢踱步上前,繞開他巨大的辦公桌,笨拙地站著,腳還沒落定,就被秦楊自然地拉住了手腕,順利成章地拽到了他身旁,按在了他騰出的半張椅子上。

他勾勾嘴角,問:“還需要我做什麽?”

“一部適合項衍的偶像劇,一個當□星演唱會的嘉賓席位。不需要你特別關照,只要……只要讓我以經紀人的身份加入環球,通過正常渠道為一個有潛力的新人謀取機會。”

“除此之外呢?”

秦青搖搖頭,還來不及開口,腦門上馬上挨了重重一擊。

秦楊冷下臉:“我當初送你進SE就已經是失策,你現在狼狽成這樣子回來,難道還想繼續在淌這渾水?”

秦青被狠狠戳了一記,輕道:“項衍他還需要我。”

他是她從SE地下室帶出來的,雖然這個圈子並沒有長久的緣分,可是她不是真正職業的經紀人,做不到像絕大多數人那樣過河拆橋。她選擇了他,在他功成名就主動離開之前,她不會丟棄他。

秦楊冷眼,良久才重重嘆了一口氣道:“後天老頭子生日,你記得回家,別怪我沒提醒你,他一直不知道你退學了,最好裝得像點。”

秦青一楞,忽然意識到她理論上的身份,頓時無語凝咽。

第二天午後,項衍帶著履歷到環球影視大樓報道的時候,秦青正坐在二十層最內側的辦公室內抓狂,見到熟悉的木頭臉,她才恍然回過神來,朝他笑了笑。

項衍顯然對辦公室還是比較滿意的,尤其是內側的休息室和試音房,他抱著自家吉他鉆進了隔間,半個小時後慢悠悠出來,冷著眼問秦青:“你做經紀人三年,好像夠不上這個待遇。”

秦青得意地拋了個眼色,從抽屜裏掏了份合約遞給他。

那是個當紅導演安懷澤《刺俠》的電影片約,演男三,她前夜仔細研究了劇本,發現這個男三是個反派梟雄角色,既和女主有點感情戲又是個壞蛋梟雄,配上項衍的容貌,會是個相當出彩的角色。更何況它還有個名氣如日中天的導演,這份合約可是難能可貴,也正是那天AGO神神秘秘砸在桌上的“臨別禮物”。

項衍驚詫地瞪大了眼,他自然不知道這裏面還有如此多的微妙,可導演的名字他還是認得的。

秦青豪氣沖天地沖他揚眉毛:“怎麽樣,跟著姐有肉吃吧?”

項衍卻皺起眉頭不說話。

很久之後,久到秦青已經無聊地轉悠到了門邊,他略微低沈的聲音才輕輕地響起。他說:“我不知道你用什麽代價換來的這一切。秦青,我很感激你,可你知道,我並不是單純地感激你。”

秦青一楞,緩緩地開了門步出,關合。

門後,項衍的聲音輕得幾乎要沈進泥土。

有些不可能的東西,說破了,連朋友都沒得做。

所以,她聽不見。

秦家老頭子的盛大壽宴擺在秦公館。秦老頭子是環球影視第一任創始人,又恰逢他六十大壽,秦公館內政商齊聚,星光璀璨。秦青狼狽地進到公館的時候門外已經圍滿了記者,她拽著坑爹的長裙想溜進自己的房間,卻被眼尖的管家逮了個正著。

她只好灰溜溜挪到秦老爺子身邊,幹咳道:“爺爺……”

秦老爺子瞪圓了眼,胡子一抖,粗糙的手以神一樣的速度利索地一左一右揪住了她的臉蛋,用力一扯:“小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

秦青痛得不敢動彈,只好討好地環住老頭子的腰抱緊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四周忽然一片鎂燈閃耀,無數快門聲夾雜在一起席卷而來,匯聚成了一片嘈雜。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