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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學術界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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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學術界的邀請

富勒特爾先生比自家徒弟老練多了。一出口向著的就是七寸。

沈如是是個來自東方的大夫。在這個廳堂,甚至整個國家的所有人看來。都是不折不扣的“外人”。而沈如是恰好也批評過蓬蓬裙和束胸。如果把女士們的蕾絲花邊賦予某種民族內涵之類的東西,一個來自“外人”的批判,想必會立刻激起同胞們的同仇敵愾。

不用更有道理。甚至不用具有道理。只需證明一點:我們是一夥兒的,對方不是——這就足以開啟任何一場戰端,並且,取得完勝。

富勒特爾雖然不是神學家,可顯然對於歷史上若幹宗教戰爭頗有心得。

沈如是沒能想到這些。正想點頭應了加以解釋然後進行東方醫學小推廣,突然被人插話打斷了。大阿哥胤褆看著不好,張口扣了個大帽子道:“富勒特爾先生,你不是上帝的虔誠信徒。”

連沈如是和林庭都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西方人,簡直目瞪口呆了。富勒特爾先生漲紅了臉:“誣蔑!你這是無恥的誣蔑!”

胤褆的堅決行動,與他所處的位置帶來的見識有關。大清朝廷官方自從占領天下,大力推行兩項政策。男子剃發,女子不纏足。前者在砍掉累累人頭之後推行下去了。後者被京城江南多少士大夫哭求死諫,怎麽也執行不下去。於是無奈收回。想西方束腰只怕與大清纏足也差不太多。沈如是一個外來者敢對人家的“傳統文化”指手畫腳,只怕被唾沫淹死都是輕的。

沒想到這一句話說出,帽子扣得忒大,沈如是不知道救出來沒有,胤褆自己先陷了進去。在場的人群情激憤,三五位女士驚叫一聲同時暈倒,二三十個紳士揮舞著拳頭表示憤慨。海員們在胸口劃十字。神父臉上的怒氣簡直爆棚。

這其中,只有幾個人的神情有些異常。約翰警覺的四下看看,與鄧肯交換了一個眼色。而牛頓先生微低了頭。嘆口氣,上帝麽,還在證明中。不好說呀。

胤褆雖有些驚訝,可是他本人並不懼怕這種“白馬非馬”的辯論。朝堂上的帽子和爭辯比這激烈多了。他微微一笑:“富勒特爾先生,別急著反駁,我只想說你沒有完全理解上帝的精義。我,一個東方人,為什麽來到西方?因為萬能的上帝的指引。沈大夫,一個東方人,為什麽出現在眾位先生女士的面前?因為上帝的指示。當我們在海上遭遇風暴,是上帝讓我們脫離困境。當我們被海盜覬覦,是上帝……”

廳堂裏一半以上的人面露狂熱。看著胤褆的目光越來越柔和,看著富勒特爾先生的目光越來越猙獰。沈如是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小聲抓過林庭問:“他怎麽說的這麽順?”

林庭也小聲回答,面色十分覆雜:“……你可以把‘在上帝的XX’,換成‘皇恩浩蕩’,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

富勒特爾簡直抓狂了。他精心設計的問題被三個東方人閃避了,然後不由分說地給他扣上了“不是上帝的好門徒”這個帽子,還從各方面開始論述!荒謬。我不是上帝的好門徒,難道你是?

就聽到那東方人大獲全勝的做了總結:“……所以,你沒有理解上帝的安排。恐怕是你平日沒有認真體會上帝的旨意。富勒特爾先生,我很遺憾!”

富勒特爾面色猙獰的從牙縫裏吐出三個字來:“異教徒!”

房間裏似乎音樂都暫時一停,鄧肯臉色嚴肅起來。這個指控,相當過分。如果是主教大人說的,甚至可以對一個人施行火刑。星象學家看來已經被逼怒了。想想胤褆說的話,也難怪。可是接下來,又該如何處理?

就聽到沈如是的聲音突然響起:“富勒特爾先生,我們來到西方,是為了學習這裏的一切。很遺憾,現在發生了一點沖突。我懇請你收回你的激烈言辭。這對於一個一心向往這片土地的人來說,並不合適……”

富勒特爾挑了挑眉毛,慢吞吞道:“我堅持。”

沈如是面色不變。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如果你能回答上來,我代我的同伴向你道歉。如果不能,希望您能在神聖的上帝面前進行祈禱和懺悔……”

富勒特爾簡直被氣樂了。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還懺悔,還祈禱,你們新詞兒學的挺快啊!

大廳極靜。

富勒特爾咬牙冷笑:“請講。”

…………

沈如是道:“第一個問題,請問你既然相信上帝確定了人的命運,又如何相信星星對於命運的指引?”

這個問題,聽起來是在承接胤褆的論點,問得反倒更刁鉆了些。就是問你既然自稱是星象學家,那麽相信星星怎麽還能自稱相信上帝?

廳堂裏不少人面露思考之色。同富勒特爾一起進門的哈雷先生眼睛一亮。他就是研究星星的,不過顯然和富勒特爾走的不是一條路。更糟糕的是,教堂的先生們對他的印象也是極為糟糕,甚至有主教反對他加入皇家學會……堪稱苦X。

富勒特爾卻冷冷一笑。這個問題,怎麽能難住他!生活在一個神學的國度,身邊的一切包括國王,都是“上帝指引”,方才胤褆辯駁的句式其實極為標準。富勒特爾耳濡目染,自然少不了這方面的熏陶。

他輕松回答道:“上帝安排了日月星辰的軌跡。我們不能揣度上帝,所以只能從日月星辰中揣測人生的命運。”

這個回答十分巧妙。巧妙之處在於把上帝高高捧起。並沒有反對自己是“星象學家”的本職。同時更不能說他反對了立於頂端的“上帝”。

…………

沈如是點點頭,提出第二個問題:“富勒特爾先生。每一天,每一個時刻,每一個時辰都有無數的人降臨在這個大陸上。他們的日月星辰軌跡相同,是否人生命運便相同?”

沈如是這個問題,還真不是故意刁難人。她既然與羅德相識,談話中除了聽那神棍說面相,也說過若幹算命方法。大多離不開生辰八字。沈如是還是在出海後突然想到,其實生辰八字相同並不困難!遠得不說,天下和皇帝八字相同的人,只怕非但不只一個,甚至不只一打。想必都是“貴不可言”的好八字。可是坐上龍椅的,最後只有那一個!

她在這裏又遇到了算命師一類的人物,此時就當眾問了出來。遠處聽不清她說話的人也就算了,近處的不少先生,都目光炯炯的盯著沈如是。連那位牛頓先生都擡起頭來。

富勒特爾先生感覺有點棘手了。這個問題,看著平常,可是直指的是論星象算命理論的核心:合理與否!如果一樣的時間,你們算出來的東西,居然還會因人而異,也就是說並不“精確”。那麽,這理論必然是不完善的。甚至不需更多的證據!

好在他也是久負盛名的星象學家了。不知道給多少人看過星盤。還真的遇到過相同時辰出生的人。富勒特爾先生思考了一會兒,謹慎的回答道:

“出生圖無比玄妙。而同樣的出生圖的兩個人。除了被這‘先天’影響,還與‘後天’有關。比如說某人第二宮五星薈萃,看起來是個大富翁。如果他出生在富裕人家,很可能富可敵國。如果他出生在邊遠的鄉村,那麽也可能就是當地的土財主。分析一個人的命運,並不僅僅和出生圖相關——一切都是上帝的指引。”富勒特爾用了一句萬金油的句式做結尾。

…………

這一段回答,很妙。沒有否定“星象學”存在的意義,卻又隱喻的承認了尚不完善的地方。滿室聽眾,皆有讚嘆之色。

沈如是帶頭鼓起掌來。然後,她放下手。問了第三個問題:“那麽,如果環境相同。比如一艘大船遭遇了海難。是所有的船員的星圖,都命中註定該在這一天去死麽?”

富勒特爾先生楞住了。

這是絕殺。

不說海難。又如瘟疫,又如天災人禍。大規模的人類死亡,這其中如果從每一個人的星象圖分析來看,那簡直——就是個笑話。相同星圖的不一定相同命運,相同命運的更不一定相同星圖。這星象圖,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富勒特爾望著對面身材矮小依然貌不驚人的沈如是,心中暗想,今日,看輕了對方。他咬牙沈思,卻無論如何難以回答上來。最後,無奈道:“沈大夫,我……願意到教堂去提高我的神學修養。只是,不知道你如何用星象學解釋這個問題?”

沈如是想到了中醫望診的五運六氣,想到了治療水災後傳染病和船上的大規模敗血病的種種過往。想說什麽,終於還是止住。輕嘆道:“人間有規則。規則之上是天意。”

牛頓先生猛然擡起頭來:“沈如是大夫?我以皇家科學院的名義,正式邀請你到學會做一場演講!”

約翰和鄧肯互相看了看。

亨利笑著拍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收到學會的邀請的——我是不是忘記介紹了?這位是治療了敗血病的沈如是先生!”

富勒特爾默默地退後幾步。覺得有點挫敗,卻又有幾分激動和盎然。好像,突然看清了前面方向的那種感覺。東方哲學的天圓地方,陰陽動靜,西方人並不了解,也並不像了解。可是總有些東西是永恒的……

沈如是看了看林庭,又看了看胤褆。笑著應道:“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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