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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再怎麽走大運,那也是先倒了大黴。”

“哦,這倒是。”沈情笑了一下,又嘆了口氣。

小喬歪了腦袋,問她:“你為何嘆氣?”

“看你現在這樣,我覺得心疼。”

小喬吃吃笑了起來,聲音像松鼠的爪子在樹皮上撓,雖然不好聽,但挺可愛的,笑的讓沈情不好意思再矯情下去。

小喬說:“應該是沈大人年紀小,又是個姑娘,所以啊……知道心疼人。”

沈情看著他,又無奈又有些期待地回答:“我心疼你。”

“換做別人,沈大人也會說心疼的。”小喬猶自點頭,“我懂的,沈大人不用解釋。”

說來也是,沈情默默點頭。

她這種性子,其實最容易同情心疼別人,哪怕是陌生人,知道了背後的故事,他的遭遇,也會為他們掉一掉眼淚,揪心一陣。

前幾天跟縣衙的官員聊起聖娘娘節時,臨昭的官員就說,這些年還算好,十幾年前,連皇上都對神女教深信不疑,朔州百姓見皇帝如此,更是信的賣力,那時候的聖娘娘節,是真的會上街尋找八字合適的孩童,湊成三陰一陽,獻給神女。

“還有些公然買賣孩子……”某官員說,“還都是親的,能賣很貴,五十兩一個,有些父母就跟瘋了一樣,找街邊算命的串通好,賣給神女教的教徒們。”

沈情皺眉道:“竟有如此父母?”

“人為了財,什麽做不出?”官員敲著桌案,說道,“多少案子都是為了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誠不欺我。那時候聽說孩子能賣,村頭巷尾,尤其是咱臨昭這種地方,賣孩子成風。好在人家神女教也不是只看八字,拿來獻祭的,還得看好不好看,不然教徒們也不用啊。”

“獻祭……”沈情問,“到底是怎麽個獻法?”

“那誰知道……聽說是分食。”

沈情倒抽一口冷氣:“當真?”

“可能吧,我也只是聽說。”

另一個官員點頭道:“是真的。先得下藥池,把神女下界時帶來的仙草藥草什麽的灌個把月,然後教徒們飲血分食。八年前我姑姥姥就是教徒,回家跟我說的。”

沈情有些不能理解:“可獻祭的是……是人啊!再者,神女教是雲州興起的,可我看雲州也沒吃過人啊!”

“瘋起來的時候,誰在乎本源如何舉行儀式?整個朔州當時已經瘋了,皇帝都信,那百姓自然也信,而且是奉天子旨意信神女。”那官員搖頭,“又聽說能延年益壽,自然是要分一口的。再殘忍,放當時,大夥兒也沒覺得有什麽錯。”

沈情:“說句大不敬的,先帝最後在位那些年,就是個昏君。”

此言一出,縣衙裏安安靜靜,沒人再敢接沈情的話。

小喬指頭戳了一下沈情:“你在發呆。”

沈情回過神,勉強給他笑道:“其實,仔細想想,你運氣沒壞到底。”

“我嗎?”小喬道,“你是說神女教的事?”

沈情輕輕點了點頭:“嗯,雖然受苦了,可……能活著已經很好了。”

“我忘了。”小喬道,“不過聽胡大娘說,好像是差一點就趕不上救我了,把我爹嚇的差點當場歸天。”

雖然這是個很悲傷的故事,沈情聽到小喬的描述,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是胡大娘說的。”小喬也笑,“她說話總是如此誇大。”

“你好點了嗎?”沈情說,“雨應該是停了。”

小喬卻老實回答了問題:“不是很好,頭有些痛。”

沈情不會照顧人,也不知怎麽照顧人,楞了一下,問他:“藥喝了嗎?”

小喬點了點頭。

“哦……喝了啊。”沈情雙手捂熱自己的鼻尖,悶悶道,“那,我給你燒點熱水?”

“沈大人今天不忙嗎?”

“今天不忙。”沈情說,“沒什麽要做的事,閑的都要長毛了。”

“包裹裏有我三月份在京郊無名山摘的小香葉,你煮水的時候,放兩三片進去。”

沈情嗯了一聲,解開他放在床頭的包袱,說道:“可治頭疼?”

“怎會?”小喬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彎起眼睛笑道,“可讓水香一些,去腥。”

臨昭人不吃井水,縣衙裏的水,是雜役每日從碼頭挑來的,很腥。小喬來過多次,於吃喝一事上,儼然是老個經驗了。

沈情輕咳一聲,看到包袱內他疊放整齊的裏衣,雙頰微燙:“你可真講究。”

小喬枕在雙膝上,閉著眼睛,沈情添柴煮水,回頭,見火光勾勒著他的側顏,在睫毛上添了層微翹的金邊。

“你爹應該也不難看吧。”

“嗯?”小喬睜開眼睛,火凝在眼眸中,珠光璀璨的,“沈大人是在誇我嗎?”

“哈,你聽出來了。”沈情道,“我這人有個臭毛病,瞧見誰好看了,就會忍不住誇人家。但是小喬你吧,我覺得誇一次是不夠的,你這人越看越好看……”

“那沈大人早上梳洗照鏡子的時候,會誇自己嗎?”

沈情這次是真的怔住了,因為她反應了過來,小喬這是在說她也好看。

盡管知道,但沈情依然被他擊中,好半晌,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地說道:“心裏會默默的……自誇。”

小喬原本有些困意了,但聽見沈情一本正經的回答問題,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機靈樣,好笑道:“沈大人可真老實。”

柳心悅說要給沈情做春風笑,但做春風笑之前,要先按照她家鄉的方式養幾天雞。

下過雨,她住的院子彌漫著一股新鮮的雞屎味。

沈情拿著一根狗尾巴草逗這只小公雞,末了,對正在收拾房間的柳心悅說:“唉……要殺就殺,養著它,有了感情,就不舍得吃了。”

柳心悅掩嘴笑道:“怪不得喬仵作說沈大人是官員中最心善的。”

“付出了感情……就不舍得再扼殺了。”

“那大人還要吃它嗎?”

“算了,吃吧。”沈情說,“若因舍不得殺它而去買另一只雞宰殺做菜,又該同情那一只無辜的雞了。明日能烹食嗎?”

“可以的。”

“那就幹脆利落點。”沈情說,“我也不逗了,再逗真的吃不下去了,白白浪費錢。”

柳心悅現在看到沈情就想笑:“沈大人可真有意思。”

明明年紀相仿,可沈情總是要用稚氣的臉擺出一副老成的模樣,開口說出的話,也認真的讓人發笑。

或許讀書人都是這樣的,柳心悅想。

“大人最近不忙了?”

“嗯,非常清閑。”沈情郁郁嘆氣。

話音未落,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吆喝:“沈大人!有案子,您穿好官服咱一起到碼頭去。”

“什麽案子?”

“命案,從上游飄來了一具屍體。”

沈情一下子跳起來,奔出去,又剎住腳:“喬呢?叫他來!”

作者有話要說: 百變小喬。

喬兒心態特好,高興時很會誇人的(比沈情都會誇)

當然,平時不這樣。

平時就是吃,睡,吃。

臉上基本沒表情,加上大家都說他聲音難聽,一般情況下,是高冷範兒,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消失不見的安銘

秋池拿著柳心悅的畫像, 找到了馬夫,問出了車去的方向。

“臨昭?”秋池心裏咯噔一聲。

安銘先下在燕川, 打算向南出朔州, 這樣是一定會經過臨昭的, 可千萬不能讓他和心悅再碰面。

秋池忙問:“她到臨昭後, 往哪個方向去了?”

馬夫回答:“還沒到臨昭, 走半路,這位夫人讓我們停下, 跑到大理寺的車上去了。”

“大理寺?!”秋池皺眉。

“小的不說假話,大人。”馬夫道, “車標是三枚銀杏葉, 我們驛站的人熟知每一個車標, 那就是大理寺的車,小的一定沒認錯。這位夫人就在九盤山中段坐上了大理寺的車, 車上是個年輕的大人, 穿著淺藍色的官服……”

“沈司直。”秋池提著的心放了下去, 卻又隱隱不安。

柳心悅如和沈司直在一起,他不必怕她出事或是走丟, 可她既然和沈司直在一起,保不齊沈司直就會查安銘的去處。

萬一查到了……

秋池憂心不已。

萬一查到了, 萬一碰見了, 萬一找到了,他會不會將所有拋之腦後,豁出去再次愛上她……

不!不能這樣!

秋池憤憤道:“來人, 送信。”

他提筆寫了封信,交到來人手中,說道:“給我快馬加鞭,送到……”

秋池突然停了下來。

“秋大人,送哪裏去?”

秋池按住信,問他:“今日有信送來嗎?”

“信?”

“從燕川來的信,有嗎?”

“沒有。”

那也就是說,安銘還沒動身南行。安銘走之前,與他約定了,每離開住處時,就會給他寫封信告知動向。

按照他們的計劃,安銘現在應該出發離開燕川,繼續南下了。

秋池疑惑了一瞬,又將這點疑惑拋之腦後。

他沒離開燕川也好,只要安銘人還在燕川,接到這封信,就會想辦法避開臨昭,換另外一條路出朔州。

秋池放下心來,說道:“把這封信送燕川同福客棧安大郎手中,速度要快。另外,備馬,我們到臨昭去。”

臨昭碼頭圍了許多人,小喬不疾不徐走來,放下箱子,扯下高高豎起遮住口鼻的衣領,看向地上的這個男人。

“屍體未發臭膨脹,頭面清晰。”喬仵作啞著聲音說,“剛死不久,落水時間不長。”

沈情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倒不在說小喬驗的不對,而是這名死者,身材頎長,眉清目秀,是個很英俊的人。

沈情嘆息,是為他可惜。

小喬對沈情心裏想的半點不知,他檢查了死者的口鼻,又慢慢掃過死者全身,說道:“死者兩手散開,口眼微張,腹部並未鼓脹,七竅無水滴流出。”

他拿起死者的手看了,說道:“甲縫中無泥沙。”

最後,脫去死者鞋襪,道:“腳底板不發白,不起皺,略腫脹。”

沈情臉色沈了幾分。

這死狀,分明不是溺水而亡,而是死後被人拋屍水中,漂流至此。

從河流流動的方向上,以及時間上判斷,這人很可能是在離臨昭最近的燕川死亡,被人扔進河中,順著河流飄至臨昭港的。

小喬站了起來:“移回縣衙再檢吧。”

接下來就是找傷痕了,沈情點了點頭,讓縣衙的人驅趕走圍觀百姓,擡走了這名死者。

沈情和小喬進了驗屍房,小喬開始唱報:“身高約七尺,身著海紋錦,鹿皮靴,邊緣有磨損。”

沈情在旁邊換算銀兩,托著下巴,說道:“不是普通人,像是富貴人家。”

小喬又報:“鹿皮腰帶,有掛勾孔,已破損,身上沒有財物。”

沈情過來翻看了,說道:“被劫財?”

小喬:“我沒說,我不負責斷案。”

他將死者翻了個身。

“後背左腰側衣物上有刀口,衣服後擺沾有血跡。”

他唱報完,拿起刀剝開了死者的衣物,開始檢查身體。

“身上刀口位置與衣物上的破損位置吻合,傷痕呈黑色。”

“也就是說,他是被人從後方捅了,並且身上的財物也不見了。”沈情摸了一下後腰,“那很有可能,是遇上劫財的,捅了刀卷走財物,把他拋入水中。”

“拋入水中時人已經死了。”喬仵作加了一句話,看了沈情一眼,拿起旁邊的帕子擦手。

“嗯?”沈情怔了一下,繼而又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是的是的,如果是活著被扔下水的,應該還會掙紮,口鼻之中也會有泥沙,傷口也應該還在流血,因而還會帶著血跡。但現在,他腹中口中都無水,傷口也發黑……應該是死後才被扔進河中的。也就是說……”

沈情拳頭砸手掌:“我們應該去查他的死因!應該盡快去,再晚一些,劫犯很有可能就逃掉了!”

小喬垂下眼,指了指衙門:“你去問他們借通行證吧,這時候官員去燕川查案,需要臨昭的官府同意。沈大人想法是好的,可即便是給了你通行證,到了燕川,那邊的官員也極有可能不配合。”

沈情:“我的話,他們應該會配合。”

小喬笑了:“沈大人好有自信,為什麽?”

沈情說:“我帶了沈非給我的牌子,沈非,就是沈相,聖恭侯見沈非給了,也給了我一個牌子,他的門生們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說我有了他倆的牌子,在朔州橫著走都可以,連聖旨都沒有這倆牌子有用。”

小喬表情很奇異,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好久之後才說:“我沒想到,你會用。”

“你為什麽覺得我不會用他們的東西?”這下輪到沈情奇了。

“因為你和他們的關系不好。”

沈情動了下眉毛,問他:“不好……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我感覺出來的。”小喬說,“你每次與我說起崖州,說你的遭遇,只會提起昭懿太子,收養你多年的沈府,你卻沒怎麽提過。而且你這次跟我來臨昭,明明新宅也有,錢兩布匹也賞了,可你卻找了程少卿,提前支了你的官餉。還有,你是律法科頭名,又順利斷了京郊小林村的命案,臨昭這種地方,只要你與沈非提一句,即便是程少卿,也不得不讓你留在京城,繼續覆審刑部的案件。那種活好做,也容易算你的政績……”

小喬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笑吟吟看著她:“沈大人,跟沈相關系很不好呢。”

“原來如此明顯。”

“沈大人也不用太過擔心。”小喬說,“在我眼裏是這樣,但外人看來,沈大人很機靈呢,不忘恩情不攀附權貴,明明有這層關系,卻知道離京歷練,恐怕他們,已經在暗暗提防沈大人了,如此年輕,就已經這般心機,還沈得住氣……”

沈情啪啪拍腦門:“竟是如此!”

“所以,沈大人不用擔心沈相能看出來,沈相現在,估計也在誇你。”

沈情忽然拉住小喬的衣袖。

小喬因是仵作,和人的肢體接觸很少,猛地被沈情拽住,失了神,竟然變了臉色。

“小喬。”沈情說,“你很厲害,我以前以為你不通世故,甚至覺得你癡傻單純……沒想到你竟然是……”

看破不說破。

他雖像活在紅塵之外,卻什麽都看在了眼裏。

小喬淺淺笑了起來:“所以我才說,沈大人運氣好。”

沈情不語。

小喬指著她,又指了指昭陽京方向:“像沈大人這樣的心善又剛直之人,本不適合做官,只要在位一天,每一步必會充滿矛盾,遭受折磨,碰個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可沈大人……意外的好運,目前為止,還是顆鐵豆,也還沒被京城這口大鍋烹煮。我能看出,沈大人心裏有想做的事,有和他們不一樣的志向。”

沈情擡起頭,有一瞬間的驚喜,就像是柳暗花明處,遇到了知音,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喜悅便成了驚訝與猜測。

“小喬你……”沈情捂住他的嘴,“別再跟別人說這些。”

“這種話,只和沈大人說。”小喬笑了,“我沒必要與別人說,他們也不會聽我說。”

“你與我說,是把我當朋友。”沈情嚴肅道。

“沒人願意跟仵作交心做朋友。”小喬說,“只有沈大人。雖然沈大人每次都說,是為了看我,為了吃我做的飯,可沈大人每次來,都切切實實的是在和我談心,把我當朋友看。”

沈情錯了搓鼻子,微微笑了起來:“咳……你知道就足夠了。”

“沈大人去吧。”喬仵作說,“沈大人,是個好人。”

沈情雖然盡量不用沈非的賞賜,可為了查案,她還是會動用沈非給她帶來的便利。

她心裏有桿稱,知道孰輕孰重,知道自己要什麽,舍什麽。

你看,她也不是迂腐之人。

然而,事情也不是那麽順利。

沈情到縣衙還未開口討要通行證,就被拉去查辦重案。

沈情嘆了口氣,問道:“什麽案子?”

“平宣侯借調咱臨昭的人,說到燕川聽他安排。”官員小聲說,“聽說……是給聖太後的賀禮被盜了。”

“……賀禮被盜?”

“噓——”臨昭的官員道,“封鎖消息了,具體丟了什麽,去了才會告訴咱,賀禮被盜可不是小事,沈大人,您那邊的案子就先放放,咱凡事分個輕重緩急,走吧,船在碼頭等著呢。”

“喬仵作……”

“你就讓他在臨昭待著,沒事的。”官員說,“每年都來,只要待在臨昭,就不會出事的。”

官員把她推上了船。

沈情無奈,只好認命,問道:“到燕川要多久?”

“半個時辰。”

“行吧。”沈情摘下官帽,嘆了口氣,“以這種方式到燕川,也行。”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三到周六,因家中有點事,更新時間依然在早上8點到晚上11點之間,不能確定。

25號開始,每天上午更新,不會超過12點。

☆、丟失的鳳香木

小喬回到住處, 聞見淡淡的血腥味,到夥房看了, 見柳心悅蹲在木盆邊洗刷雞。

雞毛已經褪了, 雞血沿著凹槽流淌到院子裏, 再匯到溝渠中。

小喬站了一會兒, 說道:“沈大人今晚不回。”

“啊?”柳心悅擡起頭, 無措地拎著白花花的雞,雞還冒著熱氣, 白煙繞著她的手,一片迷蒙。

“大人哪裏去了?”

“他們都到燕川去了。”小喬指了指北邊, 說道, “公事。”

柳心悅細眉微蹙, 為難道:“那這只雞可怎麽辦?”都已經殺好了,如果不做出來, 天暖, 這只雞恐怕就要臭掉了。

小喬等了等, 見柳心悅沒主意,說道:“也可能, 她今天就回,燕川很近的。”

柳心悅道:“不如我先做給喬仵作吃?我想, 沈大人說要做春風笑, 也是想給喬仵作嘗吧。”

小喬楞了楞,竟然笑了。

這一笑,眸中珠光璀璨, 雖因下雨整個人病怏怏的,可那點病氣到底是掩蓋不了風華。

喬仵作生得好看,柳心悅心裏大約是知道的,但一直以來都沒過多留意,今日直面他,還看他笑了,心裏一驚,連忙別開視線,輕咳一聲,尷尬道:“喬仵作看呢?是做出來還是留著?”

小喬擺手:“做出來的話……我一人吃不了這麽多,給沈大人吃剩下的也不好,還是先存放起來,等沈大人回來後一起吃吧。”

柳心悅沒吭聲,垂著頭跟手中的垂頭雞‘相顧無言’,小喬指了指自己的住處:“我去睡了,柳夫人有什麽事可以去叫我。”

小喬離開後,柳心悅提著這只‘可憐’的雞,半晌嘆道:“雞啊雞,早知道大人去燕川,就能讓你再多活一天了,命啊……”

夥房的廚子扛著一籮筐青菜回來,見柳心悅發楞,問她有什麽事,柳心悅說了,廚子道:“嗨!好說,你泡酒裏存著。”

“那樣……不影響嗎?”

他放下菜筐,取出一小壇酒:“怎麽會,你給這只雞泡酒裏就妥了。酒裏泡著存放時間長,去腥,嘗起來肉也嫩,口感絕對爽,我給你裝起來擱在廚房陰涼角,放三日沒問題!”

“那就多謝大哥了。”柳心悅付了酒錢,廚子更是高興,收了錢,把整只雞去了骨,切了花刀,丟進酒壇子裏,蓋上花泥,放在了背陰處。

柳心悅走了幾步,覺得心口發悶,仰頭望了,天空一半晴一半陰,瞧見遠處的陰雲,更覺難受,撫著心口回房。

掩上門,她頭暈目眩,手抓著帕子掩口時,鼻尖嗅到了殘留在手指尖上的血腥味,似乎是從指甲縫裏冒出來的,她哇的一口幹嘔出來,瞳孔驀然變窄。

該不會是……

“銘哥……”柳心悅百感交集,當下坐不住了,從小包袱裏拿了些錢出來,出了院子朝濟世堂走去。

她心情焦急又雀躍,期待又擔心,想快步跑去,又要提醒自己一定要慢些走,小心穩住步子。

柳心悅剛進醫館,碼頭就來了新船。

日暮時分,天昏沈沈的,秋池從船上下來,臉色慘白,他暈船,在燕川下了馬,換了船到了臨昭,只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他已吐得七葷八素。

腳挨著地,扶住仆役的肩膀緩了會兒神,稍微好些了,便急不可耐道:“我沒事,快去縣衙問沈司直。”

哪知到了縣衙,剛報了身份,留下的官員搖頭道:“不巧,燕川那邊出了點案子,沈大人他們都被借調走了。”

“借調?”秋池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何人下的命令?”

“回員外郎大人,是平宣侯。”

秋池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不屑,稍縱即逝,他緩了緩語氣,又問:“沈司直此次到臨昭來,身邊可帶了人?”

“帶人?”那官員回憶了,說道,“大理寺的話,沈司直是和喬仵作一起來的,另外還有位夫人,是沈司直的同鄉。”

“同鄉?”這兩個字似乎讓秋池想起了什麽,臉色陰沈了幾分。

但,他也確定了柳心悅是在臨昭縣衙,多少松了口氣,拱手行禮道:“這位大人,可否告知秋某他們的住處?”

“不敢當,縣衙北角的客房,員外郎請。”

到客房的這段路,秋池糾結又擔心。

他匆匆打著腹稿,發誓這次一定要溫柔些,好生勸她回去,不會再惹她生氣,讓她難過傷心。

可到了地方,官員敲了門,卻無人應,推開看了,奇怪道:“難道那位夫人也隨沈大人去燕川了?”

秋池撥開她,上前一看,屋中果然沒人。

官員猜測道:“或許是隨沈大人到燕川去了。”

秋池冷汗唰的就下來了,柳心悅如果真的跟著沈情去了燕川,會不會碰到安銘?

不……不能!

秋池剛要問燕川出了何事,沈司直何時出發,但目光一轉,看到床上的小包袱,楞了一下,又覺柳心悅沒走。

東西都在,人應該不會到燕川去。

可看情況,這位縣衙的官員也不知道柳心悅到底跟沒跟去,於是他問:“喬仵作呢?可也跟去了?”

應該不會,他父親和程少卿關系不錯,他知道喬仵作會在每年過節前躲到臨昭來,萬不會到燕川這種危險的地方去。

“喬仵作還在。”官員臉微紅,指了個方向,說道,“就在那邊的院落中,這個時候應該是在歇息,員外郎可自行去問,下官就不陪了。”

秋池知道她不便敲門,禮貌道謝,慌忙到相鄰院落,敲了門。

好久之後,才聽見裏頭咳了幾聲,沙啞的嗓音應道:“在,何事?”

“喬仵作,我是清吏司員外郎秋池。”

又過了一陣,門開了:“秋大人。”

小喬睡眼惺忪,因未睡醒,顯得病氣更重,軟軟倚在門框上,懶懶擡起眼皮看向秋池。

秋池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在生病,十分過意不去,先問候了他的身體。

小喬輕輕一笑:“我無事,勞大人掛心。大人此番找來,是有什麽事嗎?”

秋池便挑明了說:“我家夫人,和沈司直與喬仵作您,一路同行至臨昭了吧?”

小喬眼波流轉,在某處停了一瞬,點了點頭:“是柳夫人嗎?我們半路遇上,恰好她也要到臨昭來,節前人多雜亂,沈大人擔心柳夫人安危,便邀她一起同住。”

“真是要多謝沈司直。”秋池的謝是真情實意的,謝完還大舒了口氣,才問,“那,喬仵作可知我家夫人去哪了嗎?她不在房中。”

小喬表情很微妙,似乎在思索什麽,又再判斷什麽,過了會兒,他才回答:“我與柳夫人不怎麽見面,還真不知道她去了哪……”

院中一角,偷聽的人,放緩了呼吸。

秋池雖失望,但聽到他這樣‘避嫌’的回答,又很是高興。

哪知小喬又道:“啊……我想起來了,柳夫人之前說要跟沈大人一起,如果縣衙裏找不到,那她應該是和沈大人一起去燕川了吧。說來也是,我雖和柳夫人同行至此地,可畢竟是個仵作,男女接觸多有不便,比起留在縣衙,柳夫人更有可能隨著沈大人一起到燕川吧。”

秋池一怔,拳頭砸在了旁邊的墻上。

有道理。

柳心悅不是膽大之人,平日裏她小心謹慎,若是拜托沈情查案,確實會一直追隨沈情,而不是留在縣衙和一個仵作作伴。

秋池一想到她在燕川,心上就像懸了一把刀。

他謝過喬仵作,帶著仆役匆匆離開,趕向燕川。

小喬送他出了縣衙,再回來時,停在柴房前,說道:“你出來吧,我看著他離開登船了。”

柳心悅緩緩走出,雙眼晶瑩含光,臉上紅雲未褪,眉梢眼角又著喜悅,也留著幾分不安。

“謝謝喬仵作。”

原來,她早已回來,見到秋池敲喬仵作房門問她去處,驚嚇之後躲進柴房。

“柳夫人,秋大人看起來,不像是殺了人。”

柳心悅擡起頭,訝異看向喬仵作。

小喬認真道:“柳夫人沒見過真的殺人兇犯,所以大約不知一個人殺了人之後,會是什麽反應。與其說秋大人殺兄追嫂,不如說……秋大人有事瞞著你,而這件事,與你夫君也有關系,更有可能的是,你夫君也知道。”

柳心悅:“喬仵作怎麽知道?”

小喬看到柳心悅一手提藥包,一手虛捂著小腹,神色溫柔又謹慎,說道:“看出來的,就如我看出來柳夫人現在,身懷有孕一樣。”

想到腹中孕育的這個孩子,柳心悅不由浮出些許笑意,垂目看著尚還平坦的小腹,柔聲道:“……是,我腹中……有孩子了。銘哥一定很高興。”

沈情到了燕川,並未見到平宣侯。

侯府的人把他們叫到一處私家院子,這才說丟了什麽。

“是塊上好的鳳香木,至少有兩千年。”侯府的人神色凝重道,“前日還在後倉備禮,昨日裝船時,只剩下盒子,裏頭的鳳香木已經不見了。聖太後喜香,平宣侯得此香木後,早已告知聖太後要送香禮,離聖娘娘日越來越近了,若是香禮出了差錯,聖太後怪罪下來,咱們都脫不了關系。”

沈情心中暗道,與我有何關系?

“平宣侯命你們三地官員一日之內解決此案,不然……”侯府那人意思傳達到,頓了一頓,沒再說下去,而是端起威嚴之姿,緩慢說道,“鳳香木,就辛苦諸位了。”

沈情看底下官員的表情,各個如喪考妣,似乎是知道不然後面搬出的是何種威脅。

看起來,只她一人不知了。

不過,沈情眼觀鼻鼻觀心,隨著眾官員只張嘴不發聲的說了句下官知曉,決定不管此事。

若這事她摻和了,那可就要倒大黴了,找到了要送給聖太後的禦禮,風頭太盛,找不到,則需背負罪名。

呸,這種事她才不幹,誰要攬誰攬去,反正她是從臨昭借來打下手的,又不是主力,她才不會毛遂自薦找什麽千年的鳳香木。

但,既然來了燕川,總要做些什麽。

沈情隨著眾官員到了燕川縣衙,看著他們忙亂,低聲自語道:“唔,我還是查拋屍案好了。”

打定主意,她走出縣衙,往燕川港踱步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都有事,白天不能更新,基本都是晚上更,麽麽噠…

☆、同福客棧與碼頭工

異地查案最難。

尤其是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拋屍案。

燕川的縣衙能用上的官員幾乎都去給聖太後找鳳香木了, 沈情問了一圈,沒人搭理她。

沈情蹲在縣衙門口, 閉眼回憶著屍體告訴她的細節。

首先, 屍體未發脹, 也就是說, 他的死亡時間, 應該沒有多久。

燕川人多,若想拋屍, 一定是趁夜進行,沒有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拋屍的。

其次, 燕川地方小, 基本算是走水路入京或出京的歇腳點, 在此地居住的居民大多靠水吃飯,養魚賣魚, 或是在碼頭做些零工, 各家各戶都認識。先下臨近黃昏, 卻沒有本地居民到衙門來上報親人失蹤,那也就是說, 死者並非燕川本地人,且看他穿著, 確實也不像本地的碼頭工, 更像是外來的經商者。

這麽說的話,沈情把目光投向了燕川唯一一家客棧——同福客棧。

同福客棧建在燕川的碼頭邊,沈情繞著同福客棧走上一圈, 點了點頭:“找對地方了。”

同福客棧共三層,是小小的燕川港最高大的建築,正門對著街道,屁股對著碼頭溝,後面開了個小門,看裏頭熱火朝天的,煙囪往外冒著煙,此處應是客棧的夥房。

沈情從後面的這個小門門口,走到碼頭邊。

此處十分安靜,船只大多停靠在前門那邊的碼頭港,這邊只有空蕩蕩的川水,帶著泥沙湍流向南。

沈情站在石墩上遠眺,又低頭看了眼川水的流向,再次點了點頭:“這地方不錯,僻靜。”

沈情從夥房進的客棧,客棧的夥計提醒她走正門:“入住走正門,不要從這地方上樓!”

沈情背著手,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慢悠悠轉過去,說道:“看見我這身官服了嗎?你覺得我會為了省那點銀子,偷住你家客房?”

夥計便道:“對不住對不住,煙熏了眼睛,沒瞧出大人,您請,您請。老板!!招待好官大人!”

前門的老板幾乎是小跑著來迎接沈情,臉上堆笑點頭哈腰,背弓的像只蝦,讓沈情覺得他只有自己半個那麽高,然而回頭與別的客人說話時,這老板站直了,卻比她高許多。

能伸能縮,也是神功了。

“大人您怎麽稱呼?”

“我姓沈。”

“您來小店是住店還是吃飯?”

沈情倚在櫃臺前,指了指門外,笑道:“今日,可否看見許多官員到此地來了?”

“是、是。”

“你可知是因何事?”

“不、不知……”

“侯府丟了一個人,那位大人極為重要,因而,我們都是在查辦此案。”

送聖太後的賀禮丟失一事,沈情是不會向外說的,就算燕川的百姓們已經聽到了風聲,官府不言,百姓自然也不敢說知道。

因而,沈情有意說了侯府丟失一人,想看看老板的反應。

老板微微抿了下嘴角,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樓上的客房瞄去。

沈情微微一笑:“都說客棧的消息最為靈通,本官免不得要向老板打聽打聽。”

老板收回視線,笑容滿面道:“不敢不敢,沈大人您說。”

“侯府的這位失蹤的大人,此次來燕川是微服出訪,本官收到消息,大人很有可能在同福客棧落腳。所以,還要借老板的名簿一閱。”

老板楞住,額上冒汗,好半晌才拿出名簿,緊張地盯著名簿,不敢擡頭看沈情,喉頭顫動著,說道:“大人請看。”

老板的反應讓沈情心中一喜,她面上不顯,端著官架子,煞有介事的翻閱著名簿,慢悠悠道:“嘖,是本官疏忽,那位大人既然微服出訪,一定是化名至此。只翻名簿,自然尋不見。所以還要靠老板了,這幾日,這家客棧裏,可有人什麽都未說,房間未交還木牌就突然離開的嗎?”

老板猛烈搖頭:“不曾有。”

“哦……”沈情說道,“沒有啊,這就奇怪了,大人微服至此,自然不會住到縣衙去,燕川就那麽點地方,除了老板的同福客棧,其他也無處可去了啊,難道,大人這幾日露宿街頭了?”

老板咽了口唾沫,問道:“這位沈大人,您可否告訴小民,這位大人長相身高,穿的什麽衣服,小民給您想想看。”

“啊……”沈情挑眉,“你問他體貌特征穿著打扮啊?”

這個客棧老板,一定有貓膩。

這麽想知道體貌特征,應該是想確定什麽。

沈情死死盯著他,回憶著臨昭撈上來的死者外貌穿著,慢慢說道:“那位大人此次微服出行,著商人打扮,身穿天青色海紋錦,腳蹬著一雙鹿皮靴,走時還帶上了仆役給他的鹿皮袋和腰勾。高七尺左右,長相嘛……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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