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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梁文先楞了下,“秋池是……獨子啊!你……你沒聽過京兆尹秋利奪花的事?”

沈情嘆氣:“我們大理寺不怎麽傳閑話的,哪能跟你們吏部比。”

“也不能這麽說。”梁文先道,“知道這些,是因為秋池也是我吏部的同僚,所以大家閑時會提兩嘴他家的事。他生母……”

梁文先偷偷看了眼樓上的廂閣,放低聲音道:“秋池的生母是當年試才會的頭名,詩詞寫得好,與秋池父親秋利是青梅竹馬,年輕時嫌秋利詩詞不佳,說秋利要想與她成婚,先把詩詞練好了再來,後來秋利在先帝的幫助下苦練詩詞格律,在試才會上寫了首詠美詞,斬獲詩詞頭名,得了花,獻花給她,先帝當場賜婚,成全了一段姻緣。”

“啊,略有耳聞。”沈情道,“原來奪花獻美說的是京兆尹。後來呢?這位試才會的頭名哪去了?”

“已去了,生產時,半只腳踏進鬼門關,傷了身子,沒多久就去世了。”梁文先道,“所以我才說秋池是獨子。”

“京兆尹沒再續二夫人?”

“京兆尹秋利,可是癡情之人。”梁文先道,“愛情佳話之所以傳了這麽久,是因為他多年不忘舊情,說是誰也比不上他夫人,其他女子再入不了眼,怎會續二夫人?這滿京城的百姓,上至老人下到孩童,都知曉京城公子有三癡,這三癡為情矢志不渝,唯愛一人不改志。”

沈情來了興致:“哪三癡?”

“聖恭侯季昶,安國侯白宗羽,京兆伊秋利。”

“聖恭侯我知道。”沈情呵呵一笑,“畢竟是神女教結緣神,你不用過多解釋,秋利……你剛剛也提過,剩下這位安國侯……與他夫人有何故事,說來我教我開開眼?”

梁文先道:“安國侯,你也多少知道些情況,畢竟他夫妻倆都是借神女教入京的雲州官員。我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他夫人不在的事。聽說兩人恩愛,還有一女,她女兒叫馮沐澤,與你差不多年紀,在禮部領了個閑職混差事,這你知道即可,我也不多說。只說這安國侯的夫人,我聽人說,他夫人六年前出京散心,結果沒再回來,安國侯當時風頭正旺,尋不到夫人,急得要死,此事還報到了昭陽宮,聖太後親下懿旨出京尋人,動用侍衛來回找了三個月,只在昭川下游找到了他夫人的一條錦帕……”

沈情微微動了動眉頭,驚訝道:“人丟了?”

“……人人都說,是他夫人羽化登仙,化作水中仙飛走了。”

沈情哈哈笑道:“可憐,還不如說是在河邊失了足,掉河裏淹死了。”

“噓——你不要命了,還笑!”梁文先著實放心不下她,“我知道你對神女教無好感,但現在連太後都是神女教中的人,你收斂些。還有,千萬不要在安國侯面前提及他夫人,禍從口出,你可一定要記在心上,多加小心!”

“知道了。”沈情擺擺手,“說回京兆尹吧,你確定他沒再續弦?”

梁文先搖頭:“續弦是絕對不可能的。”

“奇了。”沈情道,“我與你講一事,你看怪不怪。”

“何事?”

“今早,我們大理寺門前來了一位姑娘,生得十分漂亮,穿戴也不似尋常人家,總之,像是個大家出身的千金。她自己寫了狀紙,到我大理寺來,狀告京兆尹之子秋池,說秋池謀害了她的新婚丈夫。沒過多久,秋池和京兆府的人到了,這姑娘被京兆府的人拉走之前,秋池曾對我說,這姑娘是他嫂子。”

“……可秋池無兄長啊?”

“是啊。”沈情道,“如果只這麽說的話,還可以解釋為,他有個關系要好的朋友,兄弟相稱,那姑娘是他那朋友的妻子,所以叫她嫂子。但秋池走之前還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家兄無事,請大人放心。”

梁文先楞了楞,搖頭嘆道:“京城的人啊,好覆雜……”

“是啊。”沈情無奈搖頭,笑嘆,“一個個看上去都是普通人,細究起來,全是故事。”

一位管事模樣的人跑進攬月樓,匆忙向老板問了什麽,咚咚跑上樓:“公子!秋公子!”

沈情朝那邊看去。

三樓香川閣的門推開,那管事氣喘籲籲道:“找不見了……心悅夫人不見了……”

秋池立刻問道:“大理寺去了嗎?”

“派人去看過了,沒有。”

“爹那裏呢?”

“大人那裏也沒有。”管事說,“大人讓我們派人守住東門,就怕心悅夫人離京。”

“離京?她不識路,離京要是丟了怎麽辦?!”

桌椅刺啦一聲,三樓的絲竹聲停了,沈情聽見秋池說:“抱歉,家中有些急事,我先回去一趟。”

他匆忙下樓,與沈情和梁文先頷首後,快步走出攬月樓。

沈情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有時候,好奇心太重,真是危險啊。”

梁文先見她雙眼閃光,一副想要去探個究竟的熱烈表情,更是憂愁:“沈情,沈情你聽我說,你到了臨昭,千萬要謹言慎行,能少問不要多言,不要太好奇,不要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沈情輕笑一聲,吞掉最後一粒花生米,結賬。

“有些東西還需要打點,我先回大理寺了。”沈情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梁老爹,我也要好好交待你一句……不要記掛我,少操點心,莫要天天憂愁,常言道,福臨笑家門,多笑笑。”

沈情結賬時,本想包一塊酒酥回大理寺給小喬嘗嘗,可問了價格,才知一塊有二十文,沈情終究是舍不得,最後捎了點醋泡花生,拿油紙卷了帶回大理寺。

午時下了場春雨,有官員發現大理寺西院的屋頂漏水,請了匠人修繕,側門人進人出,臨近吃飯,守門的也松懈了許多。

柳心悅觀察了一會兒,把狀紙塞進衣袖,搬起幾塊瓦當,快步跟上前面的匠人,進了大理寺。

成功潛入大理寺讓她十分興奮,左看右看,尋找著時機離開後院,到大理寺找那位沈司直。

跟隨匠人將瓦當放在西院後,柳心悅悄悄溜出去,沿著路繞了一圈後,才發覺自己迷了方向。

柳心悅懊惱不已,只好到旁邊不起眼的小院子裏問人。

柴門輕叩,推開,見一裹著白鬥篷的年輕小哥擡起頭,像是幹壞事被抓到現行了一般,驚恐地看向她。

他一擡頭,柳心悅驚的退後半步,又好奇地看向他。

這人……說不清是妖精還是人,漂亮倒不是非常漂亮,只是眉眼鼻子和嘴,無一不精致,似畫一樣,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讓她心裏不安。

但轉念一想,大理寺這種地方,成了精的妖也不敢來吧?

柳心悅壯了幾分膽子,細聲細氣問道:“呃……我想問問,要找你們大理寺的沈司直……應該怎麽走?”

“你找沈司直?”那人一開口,柳心悅肩膀垮了下去。

哈,這一定是人了,妖精的聲音,可沒有這麽難聽。

“沈司直就住這裏。”他從雪白的鬥篷裏伸出手,指了指旁邊的屋子,“但她不在。”

指完,再把手縮回鬥篷,乖乖地原地站著,歪著頭打量著陌生人。

“謝謝……那,現在上哪能找到沈司直?”柳心悅笑了起來,溫柔一禮,說道,“我身有命案,想與她說。”

“她上街了。”

“哦……這樣啊。”柳心悅遺憾道,“那我把訴狀放在這裏,她回來後,你能拿給她看嗎?你叫什麽?”

“我姓喬,是這裏的仵作。”

柳心悅驚訝了一瞬,本來想把狀紙交給他,現在又猶豫了。

“你要在這裏等嗎?”喬仵作指了指樹下的石板凳,“我剛煮了茶。”

“不了,明天我再來吧。”柳心悅給他笑了笑,正準備走,又聽到喬仵作說:“明天我們就到臨昭去了,你有什麽案子要報?可以報給京兆府,你不知,我們大理寺只……”

“我才不報京兆府!”她突然提高了聲音,皺眉道,“京兆府的那些人都向著府尹的親子,才不會為銘哥討公道!”

柳心悅發完火,怒目看向喬仵作,卻被喬仵作委屈巴巴的神色給嚇到了。

“啊,實在不好意思……”柳心悅手足無措道,“沒嚇到你吧?”

喬仵作輕輕搖了搖頭,慢慢走上前了一些,說道:“那你找大理寺別的人問問,或者,你報給刑部,如果是命案,我想他們不會不管的。”

“他都打點好了,不管是刑部還是京兆府,只要我去,很快就會被他知道,訴狀也不收,也無人敢接,最後總要被他給綁回去……”

喬仵作道:“今日大理寺王司直當值,我帶你去報官。”

“不不不,沈司直……”柳心悅連連擺手,“我只要沈司直。”

“為何?”

“我早上來過你們大理寺,一定是秋池打點了,你們大理寺的田寺丞說大理寺不受理我的案子,讓我有什麽冤屈,報給京兆府……只有沈司直,只有沈司直她接過我的狀紙看了,還問了我情況。”

柳心悅緊握著拳頭,狠狠道:“哪怕只有一個人,我也要找給他看!”

“那你在這裏等她回來吧。”喬仵作說,“只是,她就是受理了你的案子,也不一定能辦,我們明日要到臨昭去,不在京城待。”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喬仵作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柳心悅:“這怎麽行呢?”

“誒?”沈情一回來就看見院子裏頭站著兩個人,驚訝道,“這是怎麽了?”

“她來找你。”喬仵作說,“我也是來找你的。不過,我們可以隨後再說,你先問問她吧……”

看到給她福身行禮的柳心悅,沈情驚駭:“你不是那個……秋池的小嫂子!你怎麽進來的?”

“我姓柳。”柳心悅跑來,親切拉住沈情的手,將她拉入院中,“司直大人,求求你,幫幫我,找到銘哥吧。”

不得不說,沈情那該死的好奇心占了上風,她把那一卷花生塞給小喬,轉身坐下,問道:“說說看怎麽回事?”

柳心悅微吸口氣,欲講先落淚:“我二月二成的婚,第二天早起,我醒來,銘哥神色凝重,說秋池找他,就這樣離開了家,這之後就再沒回來……”

沈情道:“你夫君跟秋池什麽關系?”

“算是他兄長吧。”柳心悅道,“京兆尹死了夫人後,養了個外室,我夫君就是外室帶來的孩子,隨生父姓安,叫安銘。後來,我夫君的母親去世,京兆尹把我夫君接回秋府,讓他做了管事。”

“你現在住在秋府?”

“不……我住在小西街,是京兆尹給我夫君的宅子。”

沈情心道,回頭遇見梁文先,一定要告訴他,京城三癡中的京兆尹秋利死了夫人後,養了個寡婦做外室。

不過……沈情問:“秋池與你夫君關系如何?”

“他二人兄弟相稱多年,關系很好。”

“那你為何懷疑,是秋池謀害了你夫君?”

柳心悅手忽然攥緊,淚水在眼眶中打顫,好半晌,才沈聲說出:“秋池……是恨我夫君。他……”

柳心悅閉眼許久,終於狠心說了出來:“最初,我與秋池……先結識,秋池他愛慕我,後來才……”

沈情飛快地收起驚訝,身子前傾,雙眼放光道:“你是說,你懷疑你與你夫君結親後,秋池懷恨在心,謀害了他?”

“是。”柳心悅紅著臉,又恨又羞道,“因為我夫君不見後,秋池找過我,那天他醉了,闖進我房中,說要我忘了我夫君,說他以後會照顧我,讓我別再為我夫君傷心……”

這話,確實像是知道了人家夫君去世後,才會說的。

“他之後,有再這麽說過嗎?”

“他清醒後,我質問過他,我問他把我夫君藏哪兒了,他神色慌張,矢口否認……”

“嗯……確實可疑。”沈情想了想,又問,“新婚第二天,你夫君說秋池叫他,可有說是什麽事嗎?”

“不曾提過。”柳心悅搖頭,“他當時臉色不大好,只說秋池找他有事,卻沒告訴我是什麽事。”

“他離開時可曾拿了什麽嗎?”

柳心悅搖頭:“沒有,空著手出去的,身上換了常穿的衣裳,很平常地離開。”

“什麽時候意識到他失蹤的?”

“那晚沒回來,我就到秋府問了,他們說秋公子外出郊游去了,也沒回。”柳心悅道,“我以為他們兄弟二人酒醉忘歸,可第二日,秋池回來,我夫君卻不見了。我又去秋府問,秋池不見我,下頭的人都說秋公子身體不適,不見客,我問我夫君可一起回了,他們說不知道。”

“我當時很焦急,又等了一日,卻等來了……”柳心悅眼淚從睫毛上滴下,哽咽道,“等來了秋池,他醉酒闖入我家,對我說了那些話……”

提及這些,柳心悅掩面哭泣,委屈不已。

沈情嚴肅了起來:“秋池他可有對你動手動腳?”

柳心悅搖了搖頭:“他、他只是抱著我說了一些話……沒……沒做別的。”

“這之後,你懷疑是秋池謀害了你夫君?”

“是!”柳心悅擦了淚,抓住沈情,“一定是他!我夫君性子好,做什麽事都會與我商量,他不是那種不告而別,會讓我傷心的人,他說過,這世間千般好都不如我好,什麽他都能承受,但惹我傷心,他只覺得天都塌了!這樣的人,怎會不辭而別?一定是秋池害了他!一定是他!”

“雖然有可能,但很可惜,大理寺不會憑此……”

“我有證據!”柳心悅雙肩如風中樹葉抖動不停,她顫抖著聲音道,“我有證據!秋池手裏,有我給銘哥的銀鎖!那是我家傳的銀鎖,新婚那晚,我親手給銘哥戴上的!現在在他手上!一定是他害了我銘哥,奪了我給銘哥的銀鎖!”

沈情慢慢挑眉:“這樣的話……的確令人懷疑。”

“心悅!”柴門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你果然來找沈司直了!”

秋池神色慌張,快步走來,一把抓起她:“你做什麽,不是說過不要亂跑嗎?”

“你放開我!!”

“我不放!”秋池道,“我為何要放手!跟我回去!”

“我不!你放手,你這個殺人犯!”

秋池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柳心悅到底是力氣小,掙紮不脫,哭著說道:“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找他!是你把他害了,我一定要找到他……”

秋池皺起眉,一記手刀劈下去,柳心悅軟倒在懷,昏了過去。

“沈大人,抱歉。”

秋池抱起她,給沈情道完歉,看向懷中的人,眼神無奈又悲涼。

“秋大人……”沈情伸手攔住,“留步。疑案未查,這人,我認為,還不能讓你帶走。”

秋池停住腳,回頭看向沈情,他道:“我沒殺人,安銘也沒死,沈大人不要再深究了,若是沈大人不信,我會派人送來安銘的信,昨日才到的。”

沈情心中更癢,好奇道:“哦?新婚夫君離嬌妻而去……又是為何?”

秋池看向昏迷中的柳心悅,看到她一絲淚從臉頰滑落,笑了一聲,啞聲道:“……厭倦了,如果這樣說的話,沈大人信嗎?這樣就好。”

他眼神悲戚,輕聲重覆著:“若是這樣,就好了……”

秋池離開,沈情才看向一直默立無聲的小喬。

“你覺得,到底是命案,還是新婚丈夫因為厭倦不辭而別?”

“我不知道。”小喬說,“我不斷案。”

“你就不想知道真相?”

“不想。”小喬說,“知道真相,我怕影響我吃飯。”

“這兩者怎會有關系?”

“真相不能下飯,若知道真相再吃飯,飯就不香了。”小喬說完,轉過身讓她看,“沈大人,你看我這件鬥篷。”

“嗯,怎麽?”

“就是讓你看看。”小喬笑道,“這件是程少卿送的,三年了。”

不是什麽好料子,看起來也陳舊,像是隨便找了件舊的送給了他。

“挺好的。”沈情點點頭,“你收拾好了?”

“嗯。”

“明日辰時出發。”

“好。”小喬擡頭笑了笑,“沈大人,勞您路上照應了。”

“哪裏。”沈情道,“照顧你我很開心的。”

秋府的馬車上,懷抱中的柳心悅喃喃著夫君的名字。

“銘哥……銘哥……”

秋池聽到後,眉間多了分戾氣,他一拳砸在車壁上,眼眶通紅,恨聲道:“……你就當他死了吧!”

他回不來了,他也不會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萬不了了。

七千是極限了。

四舍五入一個萬!

☆、黑市的藥方

柳心悅醒來, 砸了滿屋能砸的東西。

秋池就在旁站著,平靜地看著她發洩, 聽她罵著自己, 之後說:“你砸吧, 只要砸了它們能讓你好受些, 全砸了也可以。”

滿地碎片, 柳心悅手中握著家中最後的瓷杯,怒目而向, 指著秋池,淚似梨花雨滴落, 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表情:“秋池, 你還我銘哥!我知道是你!你以為你殺了銘哥, 我就能忘記他與你在一起?你死了這條心吧!除非你殺了我!只要我還活著,我一定要找出銘哥, 送你上斷頭臺!”

秋池臉色陰郁, 眼微微一瞇, 苦笑道:“……你為什麽篤定我會殺了他?心悅,那也算是我兄長, 十年兄弟情義,我如何會殺他?”

瓷杯飛來, 砸在秋池的肩頭, 他微微垮了肩膀,語氣疲憊道:“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那種絕情絕義卑鄙無恥的人……”

柳心悅跑來, 抓過他的衣領,拳頭顫抖著,說道:“你把我的銀鎖還回來!那不是給你的!不許你戴著它!”

秋池臉色大變,掙開她,向後退了數步,捂住領口,驚慌失措地問她:“你什麽時候看見的?”

柳心悅撲上來,閉上眼睛,對他又踢又打:“那是我給銘哥的!那是我父母留給我的!你還給我!”

秋池怔在原地,像是要哭。

柳心悅撲打著他,聲音淒然:“就是你就是你!還我銘哥!!秋池你不要臉!狼心狗肺!”

秋池回神,忽然淒淒一笑,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推倒在桌上,嘴唇狠狠壓了上去。

柳心悅推不開他,淚水濕了臉頰。

“忘了他……”秋池眼神變了,“你給我忘了他!”

“你和他打架了……”柳心悅喃喃道,“你搶了我給他的銀鎖……你殺了他……你不敢與我說實話嗎?”

那晚他醉酒尋來,臉上唇角都是傷,他們一定是打架了。

好久之後,秋池爆出一長串大笑,最後幾近無聲,他擡起頭,看著身下的柳心悅。

“你就當我殺了他吧。”秋池一拳砸在桌面上,“如果可以,我真的會!”

柳心悅泣不成聲:“秋池,你是個混蛋……”

“你總以為他世上最好……你卻不知,他才是罪大惡極之人。”秋池哭了,只掉了一滴淚,落在柳心悅的臉頰上,緩緩滑落。

“我最後悔的,就是那年奪花會,沒能把那株花親手交給你……如果當初是我……那樣就好了……”

他提起當年,柳心悅動容,軟下聲音求他:“秋池,秋池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啊!我什麽都能接受……我不信……”

她從心底,是不信秋池會殺了她夫君的。

可……可如果不是,她夫君為何不回來?若是郊游時遇到意外,秋池又為何支支吾吾不告訴她?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人在哪?他是生是死,為何要她忘了她夫君?

“我不信你會害他……”柳心悅撫著他垂下的發絲,秋池閉上了眼睛。

“可你總要告訴我那天你和他離京郊游,到底發生了何事?”

“你信我……”秋池喃喃道,“你只要信我,這就好、這就好……如果那時,我親自將花放在你手中,那今天,應該是……”

應該是皆大歡喜。

柳心悅蹙起眉,淚光閃閃。

那年她剛來昭陽京,京城夜正是姹紫嫣紅的時候,歌姬與賢才同赴會,秋池聞聲挑開珠簾,見到她時,那一笑,永生難忘。

“柳姑娘,聽過秋利奪花的故事嗎?”

她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那說的正是我父親母親……我與姑娘也有緣,今日能在這賞花會上相遇。”

她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不……大人的母親是試才會的頭名,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小小歌姬怎敢與夫人相比……”

“一眼情鐘,你自是百般好,如何不能比?”

他那年官拜吏部員外郎,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身邊總圍著人。

他問了她兩句話,不久,歌坊的嬤嬤就來道喜。

“姑娘啊,恭喜了,秋府的車在外等著姑娘,跟著去吧。”

車把她載入小西街的一處幽深宅院,院內一樹梨花吐蕊,似雪擁枝上,滿院白色。

秋池站在樹下招手,她抱著琵琶走近,秋池笑著搖落梨花。

“你先住這裏,我與家中的先生說了,明日,教你讀書。”秋池道,“你啊,到明年試才會時,要寫首詩送我!”

“謝公子。”

“這宅子,以前是我父親的恩人住的,上月剛離世。”秋池看向院子裏的喪簾,又看了一臉驚恐的柳心悅,說道,“恩人是個很好的人,不必怕她,好人做好鬼,晚上啊,只會來找你說說話。”

看到她成功被嚇到,秋池放聲大笑起來。

“好了,不嚇你了。”秋池道,“我會留人在這裏,先生也會住在西院,沒事的。”

一年後,柳心悅勉勉強強出師,試才會那天,紅著臉將詩詞遞上臺。

秋池與同僚們都在聚賢樓樓上的廂房內,聽到唱詩人說,這是柳心悅姑娘寫給情郎的第一首詩,

開心笑了起來。

詩很平常,無出彩之處。但寫詩人紅著臉嬌羞地站在臺上,怯怯等花的模樣十分可愛。

有人擲花上臺作為鼓勵,她沒有撿。

秋池笑完,折下一枝花,拜托安銘給柳心悅送去。

安銘下樓,撥開人群,上了臺,雙手將花送了出去。

臺下眾人起哄:“情郎送花來咯!”

安銘微微躬身,擡起頭笑道:“秋池給的,柳姑娘接著吧。”

他眸亮如星,英俊硬朗,一笑,她的眼裏,就只剩下眼前人。

“……你是?”

“我叫安銘。”他說,“替我家那位癡心人送花,還望姑娘收下。”

秋池在樓上聽不見他們說什麽,但見柳心悅臉更紅了,嬌怯怯伸出手,取走了那枝花,心中一松,笑了起來。

可兩個月後,柳心悅卻穿著自己來時的衣服,背著把琵琶,跪在他面前,那些他送她的東西,她都不要了。

柳心悅對他說:“秋公子,心悅配不上你,辜負了秋公子一片心意……”

“怎麽?出什麽事了?”

“秋公子……”她擡起頭,滿臉淚水,“心悅對不起您,雖知情真,可心悅……喜歡安銘,我要跟安銘哥,離開京城。”

秋池捏著她的下巴,紅了眼眶:“你說什麽?”

他不是不信,這些日子,府中的閑言碎語他也聽到了,他只是在騙自己無事。

柳心悅道:“秋公子有恩於我,心悅不敢忘,也不敢不報……”

她解開衣結,含淚道:“今日還恩,還求公子放我離京。”

秋池松開她,連退數步,頭痛欲裂。

“你不喜歡我……”他痛苦閉目,慘笑一聲,喃喃道,“我每次去,你都小心翼翼,連話都不敢大聲說,那日試才會,我以為你那首詩是寫給我的……不曾想,你只是為了不讓我失望……”

很久之後,他道:“算了,施恩於人不可求……”

他把柳心悅拉起來,給她把衣帶系好,說道:“前日,安銘兄長來向我辭別,說要帶一人離京,讓我不要擔心,我以為……難怪他這些天心神不寧。”

“大哥與你……”秋池艱難道,“若是兩心相悅,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這是不可多求的良緣,我……良緣不可阻,我便……我便促成你們這段良緣。”

思及往事,柳心悅掩面哭泣。

他是那麽好一個人,得知她鐘情安銘,不曾為難過他們,還改了稱呼,一直稱呼她嫂嫂,還向京兆尹求了宅子,為他們辦婚宴。

到底,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秋池像夢囈一般,在她耳邊輕聲重覆著:“忘記他……忘了他,他不是你的良人……心悅,忘了他……”

柳心悅咬牙,狠心道:“你一日不告訴我銘哥的下落,我就一日不忘!我死都不忘他!”

我,一定不遂了你的願。

自有次捆她回來,傷到了她手後,秋池不舍得再綁她。

只吩咐宅子裏的人看緊了她,自己匆匆離開。

拐出巷口,跟隨他的仆役才敢開口,悄聲道:“公子,問過鬼街的黑藥堂了,以前大理寺的老喬仵作買過,價不貴,只是這藥要每日都吃,還不得沾酒,咱把藥草拿給濟世堂的大夫看了,大夫說,這藥有些損身子……”

“大理寺老喬仵作?”秋池問道,“他抓這味藥給誰吃?”

“給他兒子。”仆役道,“他兒子曾被川縣的神婆抓去獻祭,受了十多日折磨,太慘了,那老喬仵作不願兒子想起,不得已抓了這藥,讓他兒子每日服用……”

“你派人去看過了嗎?怎麽樣?”

仆役嘆氣:“瞧過了,他兒子也在大理寺當仵作,人是沒事,可一身病氣的。公子,是藥三分毒,您看要不要?”

秋池眼裏閃過一絲痛苦,最終說道:“帶我去。若是能讓她忘了……也好。我會對她……我會對她好,一直對她好……”

仆役又道:“今日公子在攬月樓請的那位戶部的賀大人,剛剛尋到府上了。”

“他說了什麽?”

“他說,已把安銘的戶籍銷掉了,在京城的婚薄也銷了,這人已經‘死’了,讓秋公子放心……”

秋池長長吐了口氣,說道:“去鬼街那個黑藥堂。”

仆役帶著秋池來到京郊一處陰暗潮濕又詭異的街巷,街巷兩旁都掛著白紙糊的燈籠,臭魚爛蝦傾倒在街兩邊,氣味熏天,到處都是晾曬的破衣爛鞋。

秋池皺著眉跟著仆役七拐八拐,才到了仆役口中說的黑藥堂。

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秋池掩著鼻子,進了陰暗的屋堂內。

“小喬你要出遠門啊?要這麽多莫忘草。”一位精瘦老人稱了一斤幹枯發白的藥草,包了起來,“拿著,記得每天都喝,莫要沾酒。”

“知道了,我走了。”櫃臺前的男人戴著兜帽,轉過身,經過秋池時,側頭看了一眼:“……秋大人?”

秋池楞了一下,仆役連忙招呼:“喬仵作好,喬仵作也來抓藥?”

“嗯,我來買莫忘草……”小喬說,“京城只有他家有。”

秋池壓下心中疑惑,沖他點了點頭,小喬離開後,秋池問道:“怎叫莫忘草?”

黑藥堂的大夫說:“不叫莫忘草,怎哄他吃?”

那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些事,還是忘了好。可哪裏有人真的願意忘記往事?再怎麽苦痛,也想讓自己記住,因為怕忘著忘著,就把自己給忘了。小喬這孩子,是老喬特意叮囑過的,我們跟老喬也是老相識了,知道他的苦處,這才給這藥草起了個名字叫莫忘,哄他每天吃點。”

仆役解釋:“大人,我們也可以這般與心悅夫人說,先是尋個理由,讓她每日吃些藥,等她有了些往事的跡象,咱就能告訴她,每日吃莫忘,能治她忘事的毛病……”

秋池不語,眼中猶疑不定。

大夫問:“貴人,您要嗎?”

秋池緊緊握著拳,張了張口,咬著牙點了點頭:“包起來吧……我要。”

我要……

這是最好的辦法,我要你忘了他,我要你與我重新開始,從此以後,再無煩憂。

作者有話要說: 呀吼~來了。

☆、逃跑的夫人

第二日, 沈情領了牌子出門,見小喬身穿顏色發黃的白鬥篷, 肩上系著一方藍色碎花布小包袱, 垂頭站在馬車旁邊等她。

沈情上前詢問:“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好了。”小喬掀開車簾, 說道, “你先請。”

他一舉一動, 都像出身世家的公子,知禮體貼, 自然不做作,每個動作都恰到好處。

梁文先曾說過, 世家貴族出身的人, 大多彬彬有禮, 仿佛禮儀教養已融進骨血裏,天生就有, 再落魄都帶不走。

沈情艷羨這樣的人, 因她知道, 盡管她自己是名師開蒙,沈府也從不短她吃喝, 可有些刻在骨血裏的東西,那種急切要讓自己看起來有用的想法, 那種怕一夜間丟失現有生活的窮酸, 標志著她與權貴世家的不同。

那些世家子弟,身上總有一種風輕雲淡的輕松,他們輕飄飄的浮在俗世上空, 憂愁卻不知愁,悲憫卻從不真的動感情,知禮卻與人保持著距離。

沈府養了沈情十多年,也沒養出她這份身處上位俯瞰俗世凡塵的風輕雲淡感,相反,沈情像個討人厭的麻雀,渾身帶著甩不掉的泥腥味,憑著骨血裏的那股子野蠻和沖勁,饑渴地活著。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風輕雲淡。

可這也是奇怪之處。沈情每次看到小喬時,都有種奇怪的感覺,感覺他又親切,又縹緲,而且這兩者並不相融,而是間歇性輪換。

有時,覺得他像是窮苦人家養出來的孩子,吃飽就好,萬分珍惜已有的一切,似和天爭搶著日子過,多一日便開心一日。可有時候,又覺得他是個落魄公子,吃的精細,知書達理,身上有種窮苦人家不該有的淡然氣息,就連偶爾露出的笑,也像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賞給身邊人的,帶著揮之不去的傲氣。

沈情與院子裏的胡大娘閑聊時,胡大娘提及小喬的生母,說道:“雖是丫鬟出身,但那也是樓家家養的,與樓皇後一同長大,皇後讀什麽書,她也讀什麽書,而且啊,都說丫鬟跟樓皇後長得也像,尤其是眼睛,這不,留給兒子了。”

胡大娘感慨:“就是老喬,那也是樓家出身的,只是為了追隨樓老爺子,才當了仵作。所以小喬這孩子,爹娘都是讀過書的,當年樓皇後主中宮時,他還去做過昭懿太子的伴讀。”

沈情聽了,很是震驚:“他做過昭懿太子的伴讀?我怎麽沒聽他說過,言語之中,像是不認識昭懿太子一般。”

“年紀相仿,好像要比太子年長兩三歲的樣子,說是挑進宮陪太子讀書,那不就是伴讀?就一年吧,樓皇後沒了後,樓家就把人接回來了,後來這孩子被神女教的人捉去,泡了好幾天的藥池子,折磨出一身病,之前的事也都忘了。”

沈情啞然失笑。

那不叫伴讀,那跟小喬的生母飛鳶和樓皇後的關系一樣,從小挑過去當宮侍,培育衷心,同生共死。這種叫伴侍,是大戶人家常養的,養好了,關系好的,遇危險時,這人就是主人身旁最後一道人盾。

就像飛鳶和樓皇後,樓皇後死,飛鳶也要陪葬。

可這樣說的話,昭懿太子病逝,小喬也應該陪葬才是……或許是因為只陪伴了一年,還不算伴侍?

不過,也多虧沒陪葬。

沈情知道這些後,與小喬更是親近。有時候甚至會從小喬身上,想像著昭懿太子。

實際上,她對昭懿太子沒有多大印象。

昭懿太子救她時,才八歲,而她也只有五歲,只能模糊回憶起,昭懿太子比她高一頭,衣服很香,聲音很好聽,然後,他把玉牌摘下來戴到了她脖子上。

至於昭懿太子長什麽樣子……沈情努力回憶,半只眼睛都記不起來了,或許是她一直被要求跪謝,沒有完全擡頭看他的緣故吧。

現在看著小喬,沈情心滿意足。

起碼有個曾經離昭懿太子那麽近的人陪伴她,比皇陵隔老遠看到的兩個石獅子,更能讓她寄托思念和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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