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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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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晗和沈夜白二人肩並肩走著。

和沈夜白相識一周,印象中他總是走在前面,毫不顧忌旁人。今天竟能屈尊降貴,和她同行同進,夏晗晗察覺到他的小變化,心中暗暗高興。

走到街角,沈夜白忽然對夏晗晗說:“稍等。”

及至夏晗晗反應過來,他人已經穿過馬路,走到路中央了。夏晗晗想,唉,還是想一出是一出,絲毫記不起她一聲不吭便拐進超市買創可貼的事。

夏晗晗斜跨帆布包——因今天只需要帶一本課本,她沒背雙肩包。她攥著書包帶看沈夜白進了一家店面,夏晗晗一擡頭:阿金奶茶店。

沈夜白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杯奶茶,他穿過馬路,走到人行小路上,將奶茶遞給夏晗晗。

夏晗晗猜到沈夜白去做什麽了,但奶茶那到手裏的時候,溫溫的熱度傳到手掌心,她心裏竟生出了一絲熨帖的感覺。

她的新生活,前有被外婆的拒之門外來了個開門黑,後有光頭他們橫生枝節的打劫,可謂十分的不順利;但僅僅一周時間,她那清冷若霜的同桌竟同她建立了友誼。這讓她很是欣喜。

“謝謝。”夏晗晗雙手捧著奶茶,對沈夜白很認真地說道。

插上吸管喝了一口,香芋味的,是夏晗晗喜歡的味道。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香芋味?”

“猜的。”沈夜白確實是猜的,他記得夏晗晗雨傘的顏色,心裏很以為那傘與她相配,便自作主張地給她要了和耦合色相近顏色的奶茶。

從十六中到利北區沒有海盛新苑到那兒那麽遠,夏晗晗用手機搜索出路線,他們先坐地鐵,後轉公交,一路風塵顛簸,順利到達利北區。

這是一片破敗荒涼的地帶,沒人管,沒人開發,如同荒草一般生長在檳城北部。建築大多保留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風貌,好像時間和空間都定格。

沈夜白說他順路,夏晗晗是不太信的。這裏生活的多是紡織廠退休職工,兒女有點能力的都把父母接走了,剩下的幾乎都是孤家寡人和流浪乞丐。

“沈夜白,你真住這?”

“嗯。”

“我不信。”

夏晗晗不相信沈夜白是利北區的人,利北區連中年男女都少見,更何況學生?

沈夜白不答反問:“你總來利北區做什麽?”

“什麽叫總來,你怎麽知道我總來?”

夏晗晗想,她也只來過兩次而已,這是第二次。他怎麽說我總來?卻不想僅僅的兩次都遇上了沈夜白,上次是偶然遇到,今次是結伴同行。

她已經忘記上回給流浪漢十元錢的事了。

夏晗晗奶茶已經喝完——雖然江艷紅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別吃外面的食物,但夏晗晗到底是年輕人,不是很能禁住誘惑,更何況這是同桌對她的關心呀。

現在她雙手空空,慢慢走著,沈夜白也安靜跟著,絕不走快。

夏晗晗心裏有事,自然走不快,她想去見外婆,又怕再吃閉門羹——事實上在來之前,她幾乎都已經想到結局了。

只是不甘心。

“同桌,問你件事。”夏晗晗故作輕松地說。

沈夜白回她:“你說。”

他怎麽看不出夏晗晗異於平時的態度,沈夜白只是懶得在別人身上花心思,而非不會花,不能花。

夏晗晗從坐車開始,準確地說從走出教室那一刻就心神不寧,深夜白都看在眼裏。但他不會主動去問,說,他聽著;不說,他陪著。

沈夜白不得不承認,他對夏晗晗,一而再再而三地特殊。路過奶茶店的時候,他幾乎瞬間就想到夏晗晗中午只吃了孟冬青帶來的零食,又很認真地想了想她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最後得出結論,奶茶應該是可以喝的。

他和夏晗晗說“稍等”之後,把自己都驚訝到,他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會去給一個女生買奶茶。

“如果你的奶奶,或者外婆,總之是一個長輩,從小就不認你,也不見你,把你當一團空氣,你長到現在這麽大,會去看她嗎?應該孝順她嗎?”

沈夜白脫口而出:“不會。”

“哦。”夏晗晗想,果然連思索都不思索一下,“那如果,她不認你,是因為你奪去了她最愛的女兒的生命,她並不是不愛你,只是接受不了你再次先她而去呢?她過得也很痛苦,並不快樂,是否應該原諒?”

沈夜白只想了三秒鐘:“不該。”

夏晗晗知道,沈夜白是個冷漠的人,對他的回答沒有感到意外。她自認並不冷漠,卻也只有有限的善良,在不損害自身利益下的善良,因此對沈夜白的回答,她不認同,但不覺得有資格批判。

她覺得她和沈夜白情況不一樣,她是替兩個人活著的,媽媽和外公。

他們走過長長的馬路,拐彎穿樓洞,路過小廣場,小廣場上有經年的露天籃球架,已經被風雨侵刷得布滿鐵銹,幾乎看不出原貌。

沈夜白看了兩眼,夏晗晗問:“你會打籃球?”

“偶爾打。”

“在學校嗎?有機會我去看啊。”

“不在學校,在這兒。”沈夜白指著光禿禿的籃球架說。

“開玩笑,”夏晗晗笑,“為了證明你住這兒,變著法兒的騙我,欺負我不打球。”

她話裏有些撒嬌的意味,沈夜白看了看她微翹的唇角,決定不忤逆她的意願,她覺得他不住這兒,那自己就不住這吧。

於是沈夜白點點頭,沒說話。

到了紡織廠家屬樓小區外,夏晗晗轉過身,對著沈夜白說:“我到了,你快回你家去吧。”

“嗯。”沈夜白說著,但並無就走的架勢。

夏晗晗轉身走了兩步,還回頭對他說:“你回去啊。”

她上樓,像是迎接即將到來的酷刑。她自找的,她犯賤。夏晗晗自虐般地想。

但這種想法很快就被她拋棄,在上到最後一個樓梯臺階的時候,夏晗晗對自己說:這是我的責任,媽媽沒做的事情,由我來做。

不出所料,掉漆的門在夏晗晗回答了她的名字,並甜甜地叫外婆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音。

夏晗晗站在外面,看著露天走廊的風景:這上面幾乎和籃球架一樣老舊,右手邊掛著洗得褪色的晾曬衣物,隨風飛起;左手邊放了許多盆盆罐罐,還有一袋子塑料瓶,料想這層該有拾荒的爺爺或奶奶居住,也許他們不以此為生,但經濟也大約不太寬裕。

夏國華給夏晗晗的外婆孟慶芳在市區買了一個七十平米的小樓房,交通便利,離醫院很近。他沒用江艷紅的錢,用的是自己的積蓄。

但孟慶芳固執了一輩子,不是一個前女婿就能說服的,哪怕她曾經把他當親兒子對待。她執意不去,沒人能改變她的決定。

夏晗晗的腰今天才扭過,並不很好,腿也麻了,膝蓋直軟,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明明什麽都等不到。

在骨子裏,她也很有孟慶芳的執拗勁頭,只是隱藏得很好,就像看似平靜的海面,不見海面之下的波濤洶湧。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夏晗晗沒看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空陰雲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意思。

明明來的時候還很晴朗啊,夏晗晗這麽想的時候,天空已經落下雨滴,砸在她額頭上。

可她不想走,瘋了一般,想看看孟慶芳會讓她在外面淋多久的雨,如果她因此生病,或者死去,孟慶芳會不會後悔,曾經這樣對待獨女的獨女。

她像一個發瘋的病人,擡頭看天,眼裏也落了雨水。

“夏晗晗——”一聲叫喊將她的理智拉回。我這是在做什麽?又是在作什麽?

夏晗晗尋聲轉頭,只見沈夜白立在樓的下面,仰頭看她。他的衣服都被雨淋濕了,但絲毫不見落魄,反而有一種氣定神閑的從容。

他定定地望著夏晗晗,四個樓層的距離,夏晗晗本不該看清他的眼,卻讓她莫名安心。

她不瘋了,也不作了,她提起裙子,用歡快的、解脫的、如釋重負的腳步,向樓下跑去。

夏晗晗跑到了沈夜白面前,才把斜挎包裏的雨傘拿出來——那是沈夜白今早才還給她的傘。她撐開傘,再一次罩住了二人。

“你真的沒走。”這話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自打進了小區後,夏晗晗就有一種直覺,他覺得沈夜白不會走,她離開的時候還會再見到他。

“我們回去吧。”夏晗晗對沈夜白笑。夏晗晗由於常年生病,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和沈夜白那種清清涼涼的白不同。今天又淋了雨,甚至還動了氣,臉色已經如同一張白紙一樣,連嘴唇都失了顏色。

但她說話的時候,嘴角上揚,偶爾右邊臉頰還現出一枚小巧的酒窩,很是俏皮,為蒼白的臉增加了一點點綴。

沈夜白對她說:“好。”

夏晗晗渾身打顫,早就沒了力氣,她這麽說,卻邁不出步,沈夜白轉身用後背對著夏晗晗,然後蹲下,說:“我背你。”

夏晗晗深知自己的身體,也不在這事上要強,當即一手抱著沈夜白脖子,一手打傘。沈夜白起身用力,便將夏晗晗托了起來。

這不是夏晗晗第一次被人背,但和江淮背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明顯感覺到沈夜白起身的時候,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沈夜白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利北區偏僻,要到馬路上才能打到車,又是雨天,這段路只能他們自己走了。他走得穩健,因為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他後背上還有一個女生,他們在這初見,她給他錢、給他貼創可貼、餵他吃飯、給他包書皮、還給他撐傘。她很好很好。

夏晗晗在心裏說,沈夜白,謝謝你。

謝謝你沒走,謝謝你喊我那一聲。

她俯身,卻沈夜白耳畔問:“同桌,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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