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子覺得霍一凡挺可怕的。

他應該不知道她知道他那些事兒，可他依然擺足了架勢對付她。或許是她敏感，但她確實有感覺他在玩心態。從接人到選飯店到現在點好吃好喝的，每一步都精打細算，好像天生的節奏大師。

或許是試探她知不知情，或許是讓她胡思亂想，總之她如果表現出一些異樣，他就會伺機切入，找到最合適的開啟話題的時間和節點。

就比如現在，東西遞到了嘴邊，她得吃，她還得答，逼著她一心兩用。

但幸好，亓星子是“搗毀過代孕窩點”的人，霍一凡應該不至於神到猜到她搗毀的就是韓心潔那個“窩點”。畢竟她並沒有和老媽嚴蕊說到那些。

“有啊，”她一口咬下生牛肉薯片“夾饃”，嘎吱嘎吱的吃著，“幹嘛？你不會想找代孕吧。”

“嘖，以前還真想過。”霍一凡給自己夾了一個，吃起來，“後來不是說犯法嘛，就歇了。”

“也不能算犯法。”亓星子道，東西獵奇了點，但還挺好吃，她開始自力更生，“你看那些明星，說了自己代孕，頂多被罵，誰判刑罰款了？”

“那些不都在國外嘛。”

“因為國內確實條件嚴苛，畢竟沒人罰買家，也沒人罰供貨商，就罰賣家。那賣家不得想想這筆生意值不值？”

“買家？供貨商？”霍一凡似笑非笑，“你這形容，合適嗎？”

“他們行裏就這麽形容的，我能怎麽辦，”亓星子一臉淡漠。

“誒，”霍一凡雙手擱在桌子上，湊過來，“給我說說唄，怎麽回事兒？”

嘖！亓星子心裏嘖了一聲，又要開始編了。

之前也說了，這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同行不說是因為顧及郭禮懷的死，其他小夥伴那不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所以不會問，而她自己不會主動說。

但在知道的人看來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所以問到了，她沒道理死捂著。

可現在面對霍一凡，就像面對身為律師的繆倫一樣，她又得東拼西湊了。

“就是我假裝被追債追得沒辦法的女大學生，去捐卵，打探了一下他們的整個流程和據點，然後告訴同事，嘭，一網打盡，就這樣。”

“哦！你不是假裝代孕的？”

“你說負責生孩子的？”亓星子詭異的看了他一眼，“提供卵子和提供子宮是兩回事，一個眼一閉一睜，好了，還有一個要人間蒸發十個月然後把孩子生下來，我的身份是年輕健康女大學生，有課有生活，我就算說要負責生，人家也不一定信啊。”

“哦，也對。”霍一凡點著頭，“嘶，還有這一層在。”

“你什麽意思？啊！”亓星子忽然瞪大眼，“你那個圈子……不會有人……那個了吧？”

“哪個？找代孕？”霍一凡苦笑一聲，“你別說，還真有了。”

“臥槽！”亓星子表現的震驚真情實感，“不會是你帶我見過的那些吧？”

“不會！我才帶你見過幾個……啊，還真不好說。”霍一凡一副不確定的樣子，轉而又道，“不是，現在問題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就是說，代孕女，負責生孩子的，肚子裏懷的，其實不是自己的孩子？”

“嗯？”

“就是說，是男的精子，和另一個女的卵子？跟她沒關系？”

“那也是她吃剩的營養養大的呀。”

“那男，不是，買家吧就說買家，他知道的應該是卵子的長，不是，捐卵的女的長相情況，不是代孕女的？”

“……對。”這個其實亓星子也是後期才知道的，畢竟警察在主犯詹乾的資料庫裏找到了她的資料，卻沒看到過韓心潔的。

霍一凡臉色有點繃不住了，他有些心神不定的縮回去，看著面前新上的食物發了會兒呆，突然站起來：“等會，我去上個廁所。”

“哦。”亓星子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貌似饒有興致的去撈海膽。

霍一凡一出去，她就放下了勺子，長長的吐了口氣，努力緩解著周身發麻的感覺。

別說霍一凡，連她在聽到他那句話時，腦子裏都轟了一聲。

是啊！她自己怎麽都沒想到這茬！

沒錯，三年前認識韓心潔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她懷的是別人的，或者說另外兩個人的結晶。

可韓心潔不在乎，她當自己的孩子養，那便行了。

但上次兩人拉扯的時候，韓心潔說詹乾告訴她霍一凡是孩子的親生父親，霍一凡以沒看到過韓心潔的資料為由否認了，她還放心了一點，覺得可能霍一凡真的只是因為有錢被詹乾盯上了。

可是，霍一凡確實不可能看到韓心潔的資料，因為他“點”的只是捐卵的女性！

從生物學上講，如果韓心潔肚子裏的孩子的精子屬於霍一凡，那霍一凡確實是小猴兒的親生父親啊！

所以從社會關系上講，小猴兒居然是她的繼侄子嗎？亓星子面無表情的想，她已經無語到不得不發散一點思維來調節自己的情緒了。

勉強把寡淡的海膽塞進嘴裏，正吃著，霍一凡回來了，神色如常：“咦，怎麽了，沒胃口嗎，感覺都沒怎麽動啊。”

亓星子扯了扯嘴角：“我沒跟你說過我不大喜歡日料吧。”

“哎喲！我的錯我的錯！那我們換一家？”

“別呀，我看後面還有一些挺好吃的，我等著，”亓星子指指面前，“這些你吃。”

這是西餐式的自助日料，套餐內的東西點好後服務員會一道道上來，喜歡的就可以多點，一開始都是些海鮮生食，後面硬菜漸漸多了，什麽烤牛舌、烤雞肉、焗薯泥之類的。

霍一凡笑著點頭，搓搓手：“那我就不客氣啦！”說著一大口生蠔就塞嘴裏。

亓星子真佩服他，她一個無關的人都頭皮發麻的事，他能瞬間就變成沒事兒人一樣。就是不知道出去的這一會兒，是做了什麽布置還是有什麽秘術平緩情緒。

“你那個朋友……”她偏不讓他好過，“當爸爸了？”

霍一凡噗一聲，一邊嗆一邊瞪她：“你，你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說話？”

“你還帶我來邊吃邊說這些呢。”亓星子無辜道，“這問題很震撼嗎，找了代孕，成功的話，很快能當爸爸吧。”

“我還以為你會義憤填膺呢，”霍一凡擦著嘴道，“都不敢多說。”

又轉移話題！亓星子心裏咬牙切齒，面上平淡：“我以前是記者，現在是律師，助理，都是絕對中立的，發生了就發生了，我是不會有什麽主觀反應的，哦，除非你說你那朋友孩子出來了不要了打算轉讓給你，那我反手就報警你信不信。”

“啊？為什麽？”

“你法盲嗎！？你說代孕機構為什麽犯法？！因為涉嫌買賣人口啊！”

“哦哦哦對！對！”霍一凡點著頭，神色訕訕的，他又吃了幾口，終於還是吃不下去了，嘆口氣放下了筷子，“你說我，那朋友，怎麽就這麽想不開，整這個呢？”

“這邊建議過河拆橋呢，”亓星子冷著臉，“趕緊把那個機構舉報了，戴罪立功！”

“我朋友有罪嗎？”霍一凡問。

“孩子生出來了？”

“……生了。”

“給你朋友了？”

“還……沒？”

不是沒嗎？！你這不確定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亓星子強忍住白眼，聳聳肩：“很遺憾，如果沒有，你朋友大概率不會有事，保護好隱私，否則……頂多被網暴。”

“那生孩子的那個，代孕女，也沒罪？”

“她最好沒把孩子交出去，交出去的話，收了錢……你懂；沒有的話，哎……”亓星子搖搖頭，“苦命人，不會有事，就是可能網絡對她們也不寬容。”

“管他娘的網絡什麽事啊，沒罪不就得了？”

“不需要顧慮太多的話，是的。”

霍一凡忽然警覺，狐疑的看向她：“還要顧慮什麽？”

“你，朋友周圍人的眼光啊，代孕女周圍人的眼光啊，孩子長大怎麽辦呀？現在孩子戶口都上不了吧！”亓星子趕緊找補，“人是社會性動物！代孕女要不是有社會活動的需求，怎麽會走上這條路啊！”

霍一凡挑眉看著她，點點頭，他拿筷子戳了戳面前新上的大龍蝦，皺著眉沈思起來。

大概是有個“朋友”背鍋，他此時發愁幹脆不避著亓星子了。

亓星子心裏好笑，他也不想想自己什麽人設，真有朋友攤上這事兒，他估計幸災樂禍還來不及，怎麽會費那麽大勁找她咨詢，還愁眉不展的。

“星子，”霍一凡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緩緩開口，“嘶，我問一下。”

“啊？”

“你，搗毀窩點那回……”他琢磨著，眉頭緊皺，慢慢轉頭盯向她，“是……什麽時候？”

……臥槽！對啊！時間能對上啊！

亓星子咬緊了牙關才勉強忍住跳動的眉梢，她眨了眨眼，腦內轉動之快，到了已經要滋滋冒煙的地步。

說謊？新聞是查得到的。

不說謊？時間是不是太巧了。

她搗毀的不是他“兒子”那個窩點？以他的本事也能查出來吧！畢竟當時寫報道他們恨不得心路歷程都不放過！詳細的不行！

等下！冷靜！亓星子！

你也是控場王者，你不能就這麽有問必答！太掉價了！

亓星子挑了挑眉，一副很好笑的樣子，也往後一靠，歪頭看著霍一凡：“你問這幹嘛，我那都多少年的事了，總不會你朋友十年前捐了個精，這兩天突然跳出個能打醬油的孩子吧？那算什麽？喜當爹？”

霍一凡的臉唰的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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