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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明珠and敘清)除了這雙殘缺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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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明珠and敘清)除了這雙殘缺的腿……

天漓國的使臣們在西北這短短三日玩得盡興極了, 加之今日比武又得了大風光,這夜吃飽喝足後,紛紛開始琢磨明兒玩什麽了。

是騎馬射箭?還是摔跤喝酒?

主上的意思是與大晉交好, 胡讚蔔倒也沒有二心, 且他欲與這位威名遠揚的西北名將交好,方便日後來往,有佳肴美饌招待著,自然不著急進京。

然東月國輸了比武,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呼延川心思多,早就與寧遠侯打過兩回交道了,知曉這不是個熱情好客的大善人, 怕其中有詐,於是當夜便派人傳信至侯府,問起幾時啟程進京。

江恕給出回覆:聖上的意思是好生招待, 向貴國賠罪,屆時請兩國同時進京,本侯不敢違背。且天漓使臣興致盎然,聽聞欲多留兩日, 還望東月屈尊暫陪。

行, 呼延川沒話說了。

玩就玩,誰怕誰?

他來侯府玩!

寧遠侯是為一方霸主, 世代盤踞西北, 手握重權,稱之為西北土皇帝也不為過,想來這府邸也是金雕玉砌富麗堂皇吧?

呼延川要來瞧瞧。

府門小廝見了東月國貴客,不敢大意, 急忙派人去稟報,一面恭敬請人進府。

敘清從前院出來,與呼延川遇個正著。

視線觸及對方,四周空氣倏的冷寂。

呼延川揮走小廝,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在敘清輪椅下空蕩的地方來回打轉,半響,不懷好意地笑了:“多年未見,敘大人可還好?劇毒侵體的滋味可還是痛不欲生終身難忘?嘖,這幾年我倒是研了幾味奇毒,無色無味,不痛不癢,就是死得快,咻一下,人沒了!”

“哈哈哈哈!”呼延川的笑聲逐漸放肆,整個庭院都回蕩著他放肆張狂的挑釁。

敘清握在輪椅上的手掌慢慢攥緊,膝蓋之下幾乎是不可抑制地痛起來,不堪的過往慢慢將人吞噬,如同刀割,如同錐心。

清醒的理智告訴他,該走了,現在,立刻馬上!趁更多惡毒的話語出來前,趁他還有自控力時,逃離!去一個無人的地方,藏起來,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想,哪怕很狼狽。

可,這雙發白冒汗的手,怎麽也滑不動輪椅。

他想試一試,能不能邁過那個坎,總不能每回都逃避吧?

呼延川笑得胸腔亂振,才停下來,感嘆道:“要是我早幾年研制出來,你也不必活著受累了,說來還是我的不是啊!”

說著,呼延川又打量起敘清,不斷搖頭:“嘖嘖,可惜了,多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啊,如今成了殘廢,只怕如廁都得人攙扶著吧?哦,你當年不是還有個未婚妻?怕不是也被這模樣嚇走了吧!”

“住口!”敘清倏的開口。他聲音冷得可怕,整個人也如同冰窖裏撈出來,冒著森然寒氣,提起明珠,就是最不可觸碰的逆鱗,那是他接近精神崩潰的時候。

呼延川咧嘴大笑,快.慰極了:“你怕了啊?殘廢一個,恐怕連洞房——”

敘清的臉色已然變得極其難看,用盡全力,克制不住地滑動輪椅上前,想殺了他,就是那一瞬間,動了殺心。

然在敘清之前,一抹淺杏色身影忽然沖上來。

“嘩啦”一聲巨響,花瓶重重砸上呼延川的額頭,碎片摻雜著鮮血落了一地。

呼延川不可置信地捂住額頭,暴躁大怒:“哪個混蛋?”

他看到面前一張柔美姝麗的臉,哦,是個美人。

只一瞬的楞神,明珠又胡亂撿了石子往呼延川身上砸去,紅著眼眶,說不出的氣憤,邊砸邊打,將呼延川的臉打出兩個清晰的巴掌印,心底的憤怒叫她恨不得活活打死這個惡人。

敘清僵著身子,猛地回過神,上前拉住明珠。

呼延川看見美人就走不動道,可也只是一瞬,被人這麽打,他骨子的暴虐全激了出來,揚手重重打下來。

明珠被敘清拉到了身後,那一掌,敘清擡手接住,用力推開,他常年鍛煉,手臂十分有力量。

呼延川四肢健全,卻是風月場所裏流連的浪.蕩子,內裏早虛空了,猝不及防的一掌下來,竟被推至幾步外,腳下不穩,險些跌倒。

敘清緊緊拉著明珠的手,護在她身前,神色冰冷:“呼延川,這是大晉的地盤!”

呼延川額頭上泊泊鮮血不斷流下,氣瘋了:“好你個敘清!大晉又怎樣?”他揮拳頭沖上去,江恕快步趕來,見狀立時揮手吩咐十騫上前。

十騫拽住呼延川,扣了起來。江恕示意他先將人拖下去。

“你們就是這麽待客的嗎?信不信我告訴老皇帝!敘清我告訴你,你遲早要死在我手上!江恕,你也休想好過!還有時越那個東西,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呼延川破口大罵,十騫拽著人快步離開,這刺耳的聲音才慢慢遠去。

江恕沈默地看了敘清和明珠一眼,微微頷首,轉身回去處理,將空間留給她們。

四周安靜得只剩下風卷落葉的沙沙聲響。敘清的拳頭松開了,他另一手還拉著明珠的手腕,也緩緩放開,眼神覆雜地望一眼明珠。

漣漣淚水在她眼眶裏來回打轉,明珠死死咬著下唇憋住,氣紅了臉,白凈的掌心也是一片通紅。

敘清頓了頓,盡量溫和問:“你,怎麽來了?”

明珠是來給常念送果醬的,誰知會遇上這一幕。現在果醬灑了一地,她無措地垂頭看看,張了張口:“我……”

她聲音哽咽,剛開口就忍不住哭了,眼淚稀裏嘩啦地打在敘清手背上。

敘清抿抿唇,心中湧出難言酸澀,艱澀道:“明珠,別哭。不是多大的事。”

明珠垂著眼,用力蹭蹭眼睛,可是蹭不去眼眶滾落的熱淚。

猶豫片刻,敘清終究是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裏,溫和又道:“原本,也是我有意要去聽呼延的話,別生氣,別哭了。”

明珠卻不斷搖頭,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來,泣不成聲:“他為什麽不去死,這樣陰險歹毒的人,為什麽還要活在這個世上?如果沒有他,你也不會……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她的眼淚快在敘清掌心裏積成一灘水了。

敘清無力地合攏掌心,淚水順著指縫滑下,他濕潤的掌心摸摸明珠淚流滿面的臉頰,低聲哄著道:“別哭,別哭了,明珠,過去的事,我看開了,你別為我傷神,下回,別再做這種糊塗事,呼延此人,我會處理。你放心,就是別哭了。”

明珠哪裏聽得進啊,難受又壓抑地捂住臉,此刻像是有一座大山壓在她身上,沈甸甸的,她變成跪坐在地上的姿勢,將臉埋在敘清的腿上,整個人也無助地趴到他懷裏。

陌生的觸碰,敘清幾乎是瞬間僵硬了身子。

可她因他哭得那樣傷心,又無奈,他的禁忌,終究隨著眼淚慢慢淡下。

敘清極力適應著腿上柔軟的身子,怕冒犯了她,卻又生生定在原地,說不出任何一句無情的話。最後只好伸手輕輕拍著明珠的後背安撫,直到她不哭了,才用冷靜的語氣道:“明珠,起來擦擦眼淚。”

明珠擡起頭,露出淚水漣漣的臉兒。敘清拿帕子給她擦擦,動作輕柔,眼淚擦幹凈了,一雙眼睛還是紅腫得厲害。

敘清攥著濕潤的雪帕子,無聲嘆了口氣,明珠的半個身子還靠在他腿上。

明珠順著他視線看去,指尖發燙,她忽然抽開身子,小心去看敘清的神色。

敘清臉上沒什麽表情,見她站起來了,也不掉眼淚了,才俯身撿起地上的食盒,一旁的音枝連忙接過,又退開。

兩人沈默了一陣,敘清先開口道:“不是要去見殿下嗎?快去吧。”

敘清滑動輪椅離去。

明珠怔然片刻,默默跟上去。敘清停下來,心口泛起綿綿疼意,他背對著她,還是道:“我還有公務要忙,別過來了。”

明珠固執走到他身後,沙啞的聲音還帶著哭腔:“我想陪陪你,就一小會,不會耽誤公務。”

敘清沈默,這時候,方才的難堪一點一滴慢慢湧現出來了。

他被折辱的狼狽,需明珠一個弱女子沖上去為他鳴不平的無能,及呼延狗賊說的,雖難聽刺耳,卻字字屬實的錐心之語。

他能邁過心裏那道坎,只是日後不會再受過去幹擾,不會再頹廢度日,卻並不代表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明珠。

接受善良卻會因他而咒罵呼延狗賊去死的明珠、接受溫柔卻會因他而不顧一切去打人的明珠。

他怕拖累她一輩子。

“不用了,我很好。”敘清這麽說著,語氣平靜地喚了九州進來。

到了府門口,有臺階。

九州很快推他上去,出了侯府。

上馬車前,才發現明珠依舊站在一旁。寒風吹動她衣袂貼近身子,映出單薄的身形。

敘清不忍多看,吩咐九州回去給寧遠侯傳話。九州走後,他聲音低低的,無可奈何道:“我真的很好,別過來了。”

你別過來了,再多無情的話語,我很難說出口,可不說出口,萬分煎熬。

拜托你聽我的話,別過來了。

我總會有克制不住的時候,我不願這個克制不住,成了你遺憾懊悔終身的罪惡之源。

敘清擡眸看著明珠,又重覆說:“回去吧,天冷了,別讓師母擔心。”

明珠委屈地吸吸鼻子,他連母親都搬出來了,可他一個人在寒風裏,穿著那樣單薄的衣袍,腿上一層薄薄的毯子,他很冷,也很孤獨。

她放不下,也不想往前看了。那相看的許多良人,不是她的。而且,心裏想著他,卻去和另一個男人談婚論嫁,那是多糟糕的事情啊?

明珠一步步走到敘清面前,溫柔的話語很是執拗:“我不。”

她俯身下來,抱抱他冷冰冰的身子,然後看著他眼睛,問:“跟我回家好不好?”

敘清頓默,很快別開臉,不敢去看那雙清澈透亮的杏眼。

明珠不依不饒,她兩手捧著他的臉板回來,也像他那樣重覆說:“跟我回家好不好?”

“父親煮了熱酒,總說一個人喝無趣得很,唉,我又不會喝酒,母親也不會,你回來,回來嘛。”她捧著敘清的臉左右搖了搖,眼巴巴望著。

明珠與常念來往這段時日,別的沒學會,撒嬌耍賴倒像是,領悟到精髓。

不一會兒,敘清冰冷的臉龐便被她手心捂得暖熱,熱意又傳到了心底,一句不好,變成了“你先放開手。”

明珠聽話地放開手,敘清拿她沒辦法,又道:“站直身子。”

於是明珠站直身子,退開兩步,她們又是疏遠的樣子,她彎唇笑笑:“這樣可以了嗎?”

怎麽這麽聽話啊。

敘清終是沒了脾氣:“我去城東給先生帶兩斤雪花釀,你先……”

“我和你一起去。”明珠很快接話道。

敘清應下。她們往城東去的路上,他嗓音艱澀地問了句:“上回,你可會怪我?”

上回?

明珠想了想,如果是生辰那回的話,她點點頭:“當然會怪。”

聽聞一聲怪,敘清的臉色變得晦暗,他低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明珠很好說話:“你給我補上生辰禮就不怪了。”

敘清擡眼看她,似乎不確定。

“真的。”明珠說。

雖然他確實很氣人,可她怪不起來。

這份包容,讓敘清怔了許久。

很多年過去,明珠還是跟以前一樣,她站在原地,像一盞明燈,只有他,悄無聲息變了很多。

二人到城東的時候,東西還沒買,府裏的丫鬟就來傳話說:老爺和夫人赴老友的約,今日恐怕要晚歸。

明珠卻是不怎麽失落,她聞到烤鴨的香味,問敘清:“我們不回家了,去吃那個好不好!”

總歸,做什麽都好,明珠就是不想讓敘清一個人待著,剛發生那樣的事情,他一個人會想什麽、怎麽折磨自己,她不敢想。

話問完,明珠怕敘清不應,又張了張口,準備故技重施,不過這回,敘清應得很快:“好。”

明珠笑了。

她們吃烤鴨的時候,敘清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個問題:“我與從前相比,你更——”

“你的問題好多哦。”明珠夾起一塊烤鴨塞到他半張的嘴裏,道:“不論從前現今還是未來,你都是你,沒有好不好,壞不壞之說。”

敘清看到明珠真摯的眼神,慢慢咬了一口烤鴨。

很香。

他忽然想問她,上次的話,還作數嗎。

不過眼下,這話問不出口。

敘清的腦海裏,有一個前所未有的膽大念頭。

這麽多年,他一個人,無親無故,不嫖不賭,沒處花的銀錢都攢了起來,有很多,可以保明珠這輩子衣食無憂,甚至沒有他,也能過安逸富足的日子。他的人脈、權勢,也是不差的。

除了這雙腿,除了這雙殘缺的腿。

其餘的,敘清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差。對明珠,他可以比任何人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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