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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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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蒼城前並未想過會發生這麽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如今五月未到,我便已打道回府。回京的路程上,我也懶得讓冬桃假扮我了,直接登上車輿,快馬加鞭地趕往京城。

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六月上旬,正是一年裏頭最為炎熱的季節。

往年這個時候我早已穿著輕薄小衫,手執團扇,吃著冰玉露。可如今我穿著春衫也不覺得熱,大抵是受了情傷,心冷。

我押著周雲易到皇兄面前,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訴了皇兄。

皇兄曉得周雲易是真兇後,震驚得從龍座上彈起,望向周雲易的目光也是極其不可思議。

周雲易坦坦蕩蕩地承認。

“微臣有愧陛下栽培,公主的駙馬們都是微臣所殺。”

皇兄的目光變得覆雜。

我生怕皇兄會對周雲易心軟,連忙道:“皇兄,周雲易連殺五人,實屬作惡多端,且不說其中還有兩位是朝廷命官,此罪行不昭告天下難以平息眾怒,更難以慰藉五位駙馬的在天之靈,也難以讓臣妹心安!”

皇兄看向周雲易。

我從未看過皇兄如此難以抉擇的神色,想來皇兄對於周雲易是相當信寵的,如今出了這樁事,皇兄會猶豫也是情理之中。

可我知皇兄是明君,他不會讓我失望。

約摸有一炷香的時間,沈默多時的皇兄終於開口道:“依大安律令處置吧,念在周雲易過往所立的功勞,留全屍。”

處死周雲易的那一日,我起了個大早。

我獨自一人去了大牢。

曾經是京城一絕的周雲易在大牢受了半月的苦,此時模樣頗為憔悴,眼圈發青,瘦得下巴像是錐子一樣。

不過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如水。

我問他:“周雲易,你後悔嗎?”

他說道:“雲易只後悔沒有早點功成名就。”

竟毫無悔改之意!我道:“你喜歡的不過是本宮的身份罷了。”

他含笑道:“是公主的身份也罷,是容嫵本人也罷,不都是公主嗎?”頓了下,他又道:“公主能在雲易死之前來看雲易一眼,雲易已經心滿意足。”

我面無表情地道:“這些話你到閻羅殿後好好地跟本宮的五位駙馬說吧。”

周雲易說:“公主,雲易有句話想與你說。公主可否靠前一些?”

我打量了下牢籠,諒他也翻不出什麽新花樣來。我微微挪了幾步,彎下身子,周雲易仰起頭,嘴巴湊到我耳邊。

他的聲音輕輕的。

“公主,你不要恨我。”

周雲易行刑時,我並沒有去看,而是在青玉宮裏看著閑書。桌案上堆了若幹盤肉食,還有一壺果酒。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沒有駙馬,沒有周雲易,也沒有君青琰,只有一個天天惦記著肉食的明玉公主。

可惜時過境遷,心境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擱下書冊。

有宮人前來稟報:“公主,周雲易已死。陛下隆恩,許周家人收屍。”

我“嗯”了聲,道:“你退下吧。”

周雲易一死,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我也無需半夜夢醒時分總為自己克夫的命數而耿耿於懷。

我一放松,當夜便得病了。

太醫過來診脈,說我是心力交瘁,又感染了風寒,才會病得這麽突然。皇兄聽後,勃然大怒,斥罵太醫無能。

我重重地咳了幾聲,咳得臉蛋也微微發熱。

我道:“皇兄,不關太醫的事情,是這陣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皇兄又斥罵冬桃:“你是如何照顧公主的?簡直胡鬧,公主鳳體違和,你們通通是怎麽侍候主子的!”

青玉宮裏跪了一地的宮人。

我這一回沒有向皇兄求情,我從錦被下伸出手拉了拉皇兄的袖角:“皇兄,都是阿嫵不好,阿嫵沒有管好下人,青玉宮裏才會出現這樣秋桃那樣的事情,待阿嫵病好後定會好好管教下人。”

我的言下之意是等我病好後,便要在青玉宮裏大清洗一番,該留不該留的一一篩選,不過這得先經過皇兄的同意。

我如今正在病中,我生病時提出的要求,皇兄從未拒絕過。

皇兄拍拍我的手,道:“你好生養病,管教宮人的事病好後再來也不遲,出了秋桃這樣的事,是得好好管教一番了。”

得到皇兄的首肯,我已經開始在心裏盤算著要怎麽栽培我的人。未料這一場病卻拖得有點久,原以為三五日便能好的,豈料都半月了,我還未康覆,且還有愈發嚴重的趨勢。

我燒得頭腦發暈,好幾日都肚裏都只有粥水,如今連做夢也在吃肉,還有……想他。

這些時日以來我一直在想著其他事情,原以為這樣就能忘掉君青琰,未料越是想忘記便越忘不了。

我這差到極點的記性偏偏這時候不好使了。

我重重地呼了口熱氣,口裏呢喃了一句:“師父……”

下一刻,我竟聞到了屬於君青琰那一股淡淡的竹香味。我驀然間想起之前我問過君青琰的一句話。

時下京中的達官貴人都愛熏香,五花八門的香料熏在衣裳上,隔著老遠也能聞到香味。我對各家公子身上的熏香頗為反感,唯獨喜歡君青琰身上清新的竹香。那時我在竹秀閣裏說:“師父,你身上的香料好特別,像是隨身扛了一根竹子似的……”

我好奇地問:“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香料?”

君青琰說:“周圍的翠竹種多了,時日一長,身上便染了竹香。”

我那時便總覺得師父身上的竹香是獨一無二的,每次一聞到這香味兒,不用睜眼我也知師父來了。

可如今我卻燒迷糊了,連嗅覺也出了問題。

一只冰涼的手掌在我額頭一探,涼得我倏然睜開了眼。

映入我眼底的是君青琰的那張臉。

我定定地看著他,總覺得我在做夢。

我是在做夢吧。

他怎麽可能會出現青玉宮?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說道:“師父,阿嫵是在做夢吧。”

他道:“嗯,你在做夢。”

我彎眉一笑:“太好了。”

“嗯?”

我說道:“我……夢見了師父,在夢中見到了你,這樣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說罷,我拉下他的臉,張嘴重重地咬了一口,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鮮明的齒印。

我哼了聲:“讓你害得我傷心,我咬你!”

君青琰哭笑不得。

緊接著,我的手又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說:“師父你害得阿嫵傷心了,我是阿嫵,不是菀兒。你認錯人了,所以……”

我使勁力氣重重一捏,心裏還是不解氣,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上君青琰另一邊的臉頰,兩手一起用力,將他的臉拉得長長的。

我道:“師父當初若是長這個模樣,阿嫵也許就不會喜歡你了。”

說著,喉嚨忽然被嗆了下,我咳得全身無力,手也縮了回來。君青琰拍著我的背部,給我倒了溫茶。

我喝了幾口,喉嚨舒服了不少。

我倚在君青琰的肩上,耷拉著眼皮,虛弱地說道:“為什麽你還在?之前我夢到這裏的時候你就跟菀兒走了。”

君青琰嘆道:“明玉。”

我道:“不要,你要叫我阿嫵。”

“阿嫵。”

我滿意地“嗯”了聲。

君青琰又道:“你好生照顧自己,為師過幾日再來看你。”

“師父!阿嫵有爹有娘,還有兄長,又怎麽可能是玉人?阿嫵怕痛,若阿嫵是玉人的話,每隔二十五年要痛一次,真是生不如死呀……口幹。”

君青琰遞上茶,我又喝了幾口。

他說道:“不痛的。”

我道:“你又不是玉人,你怎麽知道痛不痛?師父,為什麽在夢中你也這麽討厭,我不想提及任何與菀兒有關的話題,你就不能如我一回意嗎?比如說阿嫵最好看了,為師心尖上只有阿嫵一個,菀兒白琬都是浮雲螞蟻,為師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她們連阿嫵的一根汗毛都及不上!”

我的眼皮擡不起來,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阿嫵最好看了,為師心尖上只有……阿嫵一個,菀……兒白琬都是浮雲螞蟻,為師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她們連阿嫵的一根汗毛都及不上!”

我笑了聲。

這樣才是美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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