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他媽,當初你手裏不寬裕找我借錢，我想著咱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葉楓又是個有本事的,二話不說拿了兩萬給你，如今這日子也不短了，你也該還了吧？”張大娘拉長著臉不痛快的站在葉家門口，就沒有葉家老太婆這樣做事的，沒錢的時候拖著,等到摔了腿人家賠了錢，還是不肯給，她都樓上樓下跑了多少趟了，現如今葉老太婆都能走道兒了，她這錢還沒影兒呢。

“張嫂子，我那欠條在你手裏存著呢，我還能賴賬不成？”葉媽媽拄手杖堵在門口，前兩天張大娘也來討過一次錢，當時兩人鬧得不怎麽愉快，從那之後葉媽媽便再不許人家進屋了，好好地鄰居現在卻因為兩萬塊錢鬧得臉紅脖子粗，葉爸爸勸過幾次，可都在自家老婆子“擺事實講道理”之後變得啞口無言，葉媽媽顧慮的也對，葉楓馬上就要結婚了，他又背著穆紗借了五萬給葉松，現在手裏恐怕正缺錢，他們做老人的以前虧待了孩子，現在怎麽著也得在婚禮上給他稱稱場面，若是在結婚當天被娘家人挑剔，日後葉楓還怎麽在穆家擡得起頭？老太太這話也和張大娘說過，可人家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問題，借錢給葉家已經仁至義盡了，哪裏還管得著他們家結婚時有臉沒臉！

“你別和我說這些，我不聽。”張大娘打斷葉媽媽的訴苦，“你家葉楓結婚用錢，這和你不管我錢不挨著啊？欠債還錢我沒說錯吧？當初你借錢時怎麽說的？現在翻臉就不認了。當初老何家賠了你九萬塊錢，這些錢還不夠葉楓結婚的？你先還了我的錢在擺出慈母的樣子來！”

“我若有錢不早就還你了？你當我願你讓你這樣三番五次的上門啊。”葉媽媽有些不耐煩，這個老婆子怎麽就聽不明白話呢，“你兒女都在外地，條件又好，你自己一個兒有什麽花用的？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當初樓下王家的兒子出了事兒著急用錢，我不是二話不說另外借了錢還給她了？張嫂子，你家裏也沒個急事兒，何必整天跟個老地主似的到處催債？再寬餘我們幾天又能怎麽樣？”

“這話叫你說的，合著我借錢給你倒是我的不是了？你們家有錢給葉楓辦豪華婚禮，有能力給葉松弄臺出租車開，偏就沒錢還我？哼，這話說出去笑掉人大牙！”張大娘冷笑，“活了一大把歲數了連句話都說不明白，我用不用錢和你有什麽關系？我只知道你欠我的債就該還。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講理又不要臉的。我也不和你磨嘰了，一句話，今兒這錢你到底給不給？你要是不顧多少年鄰居的情分，我也不說什麽了，咱們找個能說理的地方去。”

“張嫂子，我沒錢怎麽給你？你也別著急，等葉楓結了婚，我們家了結了這樁大事兒，我一準兒攢夠了錢還給你。”

“你少敷衍我，有能耐擺闊，卻沒本事還債！我好聲好氣的和你商量你不肯給個準信兒，那也別怪我來硬的了。我也不和你廢話了，咱們走著瞧。”張大娘啐了一口調頭就走。

葉媽媽撇撇嘴，悻悻的關上門。

“玉梅，你說這可怎麽辦？我看張家大嫂今兒是急了。”葉爸爸有些發愁，“要不我再去單位借一回吧。”

“借什麽借，你單位的錢剛換上還去借？你也不怕人家笑話你。”葉媽媽一口否決。

“我單位同事是不笑話我了，可是張大嫂那張嘴，現在樓上樓下恐怕都知道咱們家借錢不還了。”

“誰借錢不還了？誰不還了？”葉媽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氣呼呼的吼道，“我這不是手頭緊嘛，沒見過老張家這麽不通情理的，寬限我們些日子能怎麽樣？天天上門來討債，也不嫌煩。她當我不知道，咱們這個住宅樓，就數她家最富裕。”

“你也為人家考慮考慮，他們家富裕不富裕和咱們不想關，咱們欠了人家錢不還就說不過去，張大嫂一個寡婦好容易攢了些錢自然護的緊一些，當初肯借給咱們錢就很不容易了。”葉爸爸勸道，“你也知道她脾氣不好，以前好聲好氣的和咱們說，現在翻臉了還指不定如何鬧騰呢。”葉爸爸想到老太太臨走時的那句威脅，不由得頭疼起來。

“哪能怎麽辦？大不了讓她上法院告咱們去。”葉媽媽扔掉手杖坐到沙發上，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現在倒是希望她起訴我，這樣咱們家還能托一段時間。”

“想讓我起訴你，然後拖延時間？我呸！”去而覆返的張大娘將耳朵緊緊的貼在葉家大門上，老舊的住宅樓沒什麽隔音設施，葉媽媽又是一貫的大嗓門，這段話讓門外的張大娘聽的一清二楚，老太太本來脾氣就暴躁，如今知道葉媽媽居然這樣算計她，更是生氣，回家換了件外出的衣裳便跳上公交車，直奔穆紗所在的單位。

穆紗見到張大娘十分意外，這幾年她到葉楓家串門見過這位老鄰居幾次，知道她算是葉媽媽的“閨中密友”，兩人都一樣喜歡坐在樓下閑磕牙，似乎還有幾分交情，尤其是這幾個月，她更是時常看到這位老人家來葉家串門，以前覺得是關心葉媽媽的腿傷，過來陪著解悶兒的，可是現在看來，卻沒這麽簡單。

看著張大娘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連哭帶嚎，穆紗從心底裏湧起一股無力和悲哀。苦笑著送走過來表示關心的同事們，穆紗將辦公室的門緊緊的鎖上，杜絕外界好奇的目光，打開張大娘手裏的欠條覆印件，雙手氣的發抖。

“外甥媳婦兒，我今兒也不是來讓你難堪的，只是這老葉家辦的事兒實在不地道，我好心好意借錢給葉楓他媽，當時看著的可是你和葉楓的面子，知道你們倆都是好孩子，可現在你婆婆王玉梅明擺著想賴賬，葉楓天天早出晚歸我也碰不上，都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沒轍了這才找到你的單位。”張大娘抹抹眼淚，端起茶幾上的玻璃杯大口喝了一陣兒，這才繼續說道，“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我聽你婆婆說過你在檢察院上班，可不知道是具體是哪個呀，沒法子只能滿市區的衙門挨個走，一上午已經找錯了三個了，好容易才見到你，外甥媳婦兒，你看在我也不容易的份兒上，勸你婆婆趕緊把錢還我吧，這錢可是給你和葉楓借的。”

穆紗聽到張大娘的話險些氣的吐血，連找了三個地兒才跑到她單位來？這是不是可以解釋說，她的臉已經丟到其他單位去了？

看見穆紗氣的渾身發抖，張大娘嘴角掀起一抹輕蔑的笑容，王玉梅敢賴她的賬，她不鬧得他們家雞飛狗跳，她白活了六十歲！

“讓你美，這回就算兒媳婦不跑，你們家也別想消停兒！”站在穆紗單位門口，張大娘冷笑著對著門口的石獅子吐了一口唾沫。

好不容易打發走張大娘，穆紗渾身無力的倚在辦公椅上，盯著桌子上的欠條，嘴角冷笑不已，為了她和葉楓借的錢？她怎麽不知道葉家老太太又這麽好心了？這段日子見到葉媽媽這麽安靜，對她和葉楓也是慈眉善目的，她還以為老太太經過何文蕊的事兒想通了，她還以為她和葉楓的苦日子總於過去了，原來，原來葉媽媽是在這兒等著他們呢。

穆紗現在只想知道，這件事葉楓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著他爸媽一起把她當成傻子在耍弄。拿過一旁的手機快速的按下葉楓的號碼，電話剛剛撥通，穆紗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立刻掛斷。眼睛微微瞇起，從通訊錄裏調出安逸然的未婚妻段芳的電話，迅速的撥了過去，電話很快被接通，穆紗深吸一口氣，笑著問道，“段芳，最近如何？婚禮準備的都差不錯了吧？知道你最近忙也一直沒怎麽聯系，不知道你和逸然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和葉楓幫忙的……前幾天葉楓說你們手裏有些緊，若是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哦，上個月已經問你叔叔借了錢了啊，那我就放心了……”

穆紗放下電話，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未接來電，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如今卻讓她心痛難耐，原來，從始至終，就她一個人蠢，葉楓說什麽便信什麽，原來，他也不過是跟他父母一樣在欺騙她而已。突然之間，穆紗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的堅持還有什麽意義，她和葉楓所謂的愛情，是不是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笑話……她在葉家人眼裏，是不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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