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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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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心醉

礙著下雪的緣故,家宴設在了金鑾殿上。殿門大開,殿外紅紅的燈籠耀著白雪皚皚的景致,別有一番冰雪沁凜的清新滋味。

太上皇並帝後端身正坐,一眾妃嬪齊齊叩拜敬酒後紛紛於下首兩側安坐。

雖然是闔宮家宴,但並未見有太妃太嬪出席,想來是太上皇不喜人多吵雜。這一點如玥也曾聽阿瑪說起,太上皇晚年很少與妃嬪親近共處。

許也是因此,太上皇的身子很是硬朗,精神矍鑠,這樣的年歲上去風采依然。如玥只稍微睨了一眼,便垂首自顧自的吃著面前的小菜。

如玥身側是誠妃,而誠妃對面則是貴妃。瑩嬪因著身子不適的緣故並未出席。這樣數來,在座居多的無非皆是皇帝貴人、常在之流。皆是年輕的面孔,鮮有從府裏存下來的老人兒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誠妃和如玥一樣,不緊不慢的吃著小菜,著眼前的面龐,感懷往事唏噓不已。

“姐姐是在懷念故人,還是已故去的時光?”如玥小聲問道。

誠妃無奈的笑笑:“都有,亦都沒有。不過是感嘆歲月流逝罷了。呵呵,你瞧我,這樣喜慶的日子,咱們不該說這些掃興的話。”誠妃端起酒樽,爽朗道:“來,咱們也痛快一回。”

如玥也端起酒樽與誠妃對飲,一飲而盡杯酒。酒氣醇香入口卻是辛辣的厲害,幸而如玥閨閣裏也偶爾會品些烈酒,滿族的女兒到底不似漢家那般嬌氣,倒也沒有怎麽難受。

倒是誠妃不勝酒力,一杯入喉,就嗆的不行,險些連眼淚也擠了出來。“姐姐您沒事兒吧?”如玥趕緊撫順誠妃的背脊,娉兒也遞過絲絹。

“不礙,不礙的。”誠妃好容易順暢了氣息,嘴角還掛著酒漬:“我就是痛快,心裏覺著痛快。”

不知旁人能不能聽得出,反正如玥心知肚明。

這哪裏是痛快,分明是反話。

反話也就罷了,反正這樣熱鬧的時候,誰又會關註旁人心裏真正的感覺呢?或者對她們來說,著旁人不痛快,自己才能真正覺得痛快。

在場的宮嬪們,成日裏姐姐妹妹的親昵的緊,表面上著是和氣一團的自家人。實則,竟都是仇人、敵人。

君恩淺薄,唯有旁人得到的越少越不好,自己才會好。這樣的團年宴吃著佳肴,猶如啃噬著旁人的骨血一般,不知道有什麽意思。

如玥聽著耳邊的靡靡之音,著眼前的歌舞婢腰肢扭擺,只覺得心裏寂寞更甚。好懷念在府的時候,雖然不足這裏的人一半多,可至少還有些親昵的成分。

不知不覺離開家也有半載了,阿瑪他還好麽?

眼下這裏,雖然錦衣玉食,紙醉金迷,可若是狠下心來拔去表面的這層金殼,心裏也只剩下不甘的落寞,無休止的恨意了。

忽而嗖的一聲,天際一束光亮,緊接著怦怦幾聲巨響,千萬顆似金星一般的煙火在夜空綻開,耀的人睜不開眼。

“好美呀。你們快。”妃嬪有人不禁讚嘆出聲,緊接著更多的人附和而笑,滿心歡喜。

如玥情不自禁的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投去目光,目光裏有幾許情意繾綣,也唯有她們才知曉。這樣美好的時刻,她只願和他分享。

太上皇身邊的老太監,躬身附耳說了幾句什麽。皇帝醒著神,也趕緊將目光移了過去。隔得有些距離,再加上場面紛擾吵雜,如玥聽不清他們再說什麽。

只見太上皇不疾不徐的站起了身子,緊跟著皇帝與皇後也一並起身相送。估摸著是太上皇想提前離席。

如玥輕輕推了推誠妃,誠妃這才瞧見,也跟著穩穩當當的起身。隨後貴妃也才見,妃嬪們先後跟著起了身。

“朕在這裏,你們拘束的緊。這個辭舊迎新的好時候,你們好好陪著皇上、皇後樂呵呵才好。”太上皇眉開眼笑,難得的心情愉悅。“朕乏了,先行回宮了。”

“恭送太上皇回宮。”眾妃嬪一眾行禮,目送太上皇依然矯健的身影離去。這是如玥記憶裏,太上皇最為親和的一次。

果然,太上皇才一離去,場面似乎一下子就活躍了很多。

沅琦率先呈上兩尊美酒,向皇上皇後叩拜:“這是臣妾親手釀制的果酒,味道甜美而不辛辣,想來最適宜在歡愉之時品嘗。還請皇上、皇後娘娘不要嫌棄臣妾手藝不佳才好。”

“恩貴人果然別有一番心思。”皇後笑著示意襲兒呈上美酒。“端在手,只輕輕這麽一嗅,果真是果香四溢。”

皇帝心情甚好,見沅琦今晚裝扮的也是光鮮靚麗,尤其是映著半空的煙花,更顯得嬌俏可人,也不禁讚道:“美酒如佳人,醇香綿甜。不錯!”

“謝皇上皇後讚譽。”沅琦團粉的臉蛋兒,泛起羞赧的紅意。皇上將金樽的果酒一飲而盡,笑著擺手示意她起身。

如玥心知沅琦的心性,雖然是單純了些,可到底也是個不錯的女子。這麽想著,心裏竟沒有醋意翻滾。不知是自己真真兒心疼了她,又或者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景。

酒意上頭,如玥在心裏一遍一遍的盤算著皇帝的恩寵。

昨日可能是瑩嬪,前日是貴妃,更久之前可能是皇後。今日是自己,明日可能就是沅琦、後天許就是淳貴人,總之皇恩總沒有百日停留的時候。

正如同那鮮活綻放的花兒一般,終究有開有謝。

你正得意的時候,正是旁人雕謝的時候。而旁人盛放的時候,偏是你最失意的時候。

“妹妹,你沒事兒吧?”誠妃發覺如玥不知不覺自顧自飲下了三樽酒,緊忙示意添酒的沛雙住手:“別讓你家小主喝的這樣急,醉了難受。”

“謝姐姐提點,臣妾不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罷了。”如玥搶先答了沛雙的話。“何況姐姐也說了,今兒是好日子,好日子心裏痛快多喝兩樽也無妨。想來皇上是不會怪罪的。”

如玥的話音才落,皇後就喚了沅琦上前:“皇上喜歡喝你釀制的果酒,你就坐在皇上身邊伺候皇上多用些吧!”

“是,臣妾遵旨。”沅琦的心猛烈的跳動,有些欣喜若狂。腳步越發輕柔的走上了前去。如玥沒有,只笑著為自己再添了酒。

見此情形,誠妃勸解如玥的話含在口,硬是憋了回去。本想說皇上可能會傳召如玥侍寢,畢竟下午的時候,是打永壽宮一起出來的。

可這情形,除夕之夜的恩寵,多半是要陪伴恩貴人了。那還有什麽好勸解的呢?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誠妃也端起了酒樽:“李太白都有這麽好的詩句了,咱們又怎能辜負這樣美好的夜晚。妹妹說的對,自醉甚好。”

底下的妃嬪,不知白了烏雅氏多少眼,眼睜睜的著她博得了新年的第一份恩寵,怎麽能不氣惱。

可是又能怎樣呢?

芩兒默默無聲的立在如玥身後,揣測自家小主多少有讓寵的成分。雖不知小主與這個恩貴人又怎樣的關聯,卻也能體會她心裏的苦。

有誰願意著自己的夫君與旁人親近?何況在如玥心裏,皇上是那麽重要。

好容易挨到宴畢,皇上攜了恩貴人的手擺駕回宮。

眾人這才不情願的離去。

被送回永壽宮的時候,如玥已經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廊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一串兩串,數不清有多少個。像足了京城大街上小販子兜售的冰糖葫蘆。

芩兒與沛雙好似走不穩雪道一般,拉扯著她搖搖晃晃,甚至連發髻都歪倒了,頭上的金鈿子、珠花劈裏啪啦的往下掉。掉在雪地上卻又好似不見了一樣。

“別揀了,都別揀了。沒有了,哪裏還會有?”如玥放肆的笑著,說不出為什麽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眾人都沈醉在新年伊始的歡快,為什麽好像就只有她不清眼下的路呢?

“小姐呀,您當心著點。您這是怎麽了?”沛雙用盡渾身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將行為反常的如玥送回廂房。“在主事府的時候,您的酒量甚好,怎麽這進了宮反而不濟了。”

“胡說,我根本沒醉。”如玥好不容易躺下,卻又因沛雙的這句話猛然起身:“誰說我酒量不濟,我心裏清醒的很。皇上今晚,必然是宿在了恩貴人那裏。沅琦,沅琦妹妹必然很歡喜。你說是不是?”

“旁人歡喜不歡喜,奴婢怎能知曉。可小姐,你自己心裏呢?”沛雙憤憤不已:“既然不願意讓皇上去旁人那裏,又為何要將自己灌醉。倘若你爭取,皇上未必就不會來咱們這裏。”

如玥止住了笑意,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平靜了水亮的眸子與沛雙對視:“能爭取這一次,下一次呢?下一次爭取不到怎麽辦?後宮妃嬪這樣多,每三年就有一次選秀,誰能保證每一次都能爭到恩寵?”

“小姐……”沛雙唔噥著,不知該誰什麽才好。

“既然是皇上自己的心意,我何不成全了他們呢?”如玥垂下頭的是一瞬間,淚水便掉在了錦被面兒上,順著絲滑的錦緞,滾落掉在地上。

如玥的心,正如同那一顆熱淚,由熱到冷直至碎裂的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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