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套砸在了林茉肩頭,然後這樣子滾落在地面之上。

阿曼達眼睛裏透出了一股子的怒火：“艾威利.路易斯，你竟向一個巫師提出挑戰？”

那樣子的挑戰，向來是騎士之間，甚至幾乎在差不多的神紋之間。

而巫師,一向是身軀孱弱的象征。

林茉已然是巫師之中的異數,兼具高階武者的實力。然而和開了五道神紋的艾威利一比,卻也仍然顯得過於脆弱。

林茉開啟兩道神紋之際,甚至只能算計跟艾威利對上一招，光速逃走。

那麽事到如今,艾威利竟向林茉挑戰？

這樣子的質疑,艾威利早便想到。他恍若未聞，仿佛沒聽到阿曼達說什麽似的,只直勾勾的看著林茉。

“你可以不與我近戰,就算是在森林之中搏殺,也無所謂。還是,你作為人族之光已經心生怯弱？”

這麽說著時候,艾威利嗓音多了幾分譏諷：“看來有人作為米萊爾的學生,終究是誇大其詞了。茉莉.卡萊恩，你究竟是具有真正實力，還是米萊爾大人對你刻意提拔呢？如此，也不免讓人懷疑。”

艾威利一向對米萊爾十分尊敬,可是如今言語間甚至涉及詆毀米萊爾。

阿曼達嗓音已經變得十分和緩、平靜，以一種我早便看透的口吻說道：“茉莉,不必理會艾威利的小小計策。此等挑戰,折損的是神聖家族的榮光而已。”

然而林茉卻伸手,輕輕拂去了肩頭並不存在的塵埃。

剛才艾威利的手套,就是砸在了林茉這個地方。

“如果,比試的地方由我挑選，那我是可以接受的。”

眾所周知，巫師善於遠戰，艾威利大約也猜到了林茉的用意，也點點頭。

林茉以右手比到左肩：“那麽，茉莉.卡萊恩正式接受艾威利.路易斯的挑戰，以神之名，遵循所有挑戰禮儀，保持比武的正當性、神聖性。”

林茉心裏面，自然也有了一些盤算。

然而忽而間，她微微有些恍惚。只恐怕嘉碧也沒想到，從前在神院時候，雲雀心裏高不可攀的貴族少爺會尋自己決鬥吧。

自己能成為神聖家族繼承人不舒服的存在了。

林茉忽而微微一笑，以後還會成為讓他仰望的存在。

阿曼達略含嗔怪的眼神落在了林茉身上，卻終究沒有阻止。

因為林茉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她的學生，更不是她的孩子。

那麽作為朋友，自然要保持對對方自主性的尊重。

艾威利點點頭，驀然轉身便走，似不願意多在林茉跟前停留。

阿曼達沈聲：“這個世界，所謂的貴族禮儀風度也不過是道具罷了。可是，可是就算如此，艾威利還是令人十分不齒。”

林茉十指交織，枕在腦後微笑：“別人會覺得，他是經歷了喪師之痛，故而一時氣憤，做出這種不體面的事情。唉，可憐的艾威利少爺，大約是氣糊塗了吧。”

阿曼達想，是嗎，真的是為了波本魯夫嗎？

女伯爵並不想對別人妄加猜測，可心裏卻禁不住生出一些想法。

也許因為林茉生長速度太快了。

四年前的林茉，還是神院一粒灰塵，連讓艾威利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一年前，作為二道神紋的林茉，只敢與艾威利一擊而退。

自從林茉成為米萊爾的學生之後，就想得到了充足的養分，更以不可思議的程度成長。

這樣子的速度，應該會讓人產生某種可怕的恐懼吧。

林茉想法可不會像阿曼達那麽含蓄，她思維直接得不可思議，覺得艾威利就是想要搞死自己而已。就想林茉想要搞死他一樣，艾威利也容不下自己。只不過這個貴族子弟十分會為自己找借口，什麽為了雅瑟格啊，波本魯夫之類。

而且艾威利顯然沒有林茉那麽能忍，在林茉思考死去梅倫做法，想要裝個幾年時候。而艾威利，可沒有這份自制力了。

可能艾威利比較好命，情緒都可以很直接的表達出來。

這場決鬥之事，很快傳遍了軍營。

女巫和騎士的決鬥，是帝國歷史上十分罕見的。

通常而言，巫師和騎士是彼此配合的存在，加之巫師不善近戰，哪有能耐跟騎士打？

艾威利的舉動，違逆了老路易斯公爵的意思，顯然帶著幾分個人情緒在。

他何止沒有跟林茉和好，還跟林茉鬧了個大的。

只不過這件事情，也使得艾威利風評變得有些微妙。

許多人都不免暗暗議論，艾威利這位公爵之子做法有失體面了。他與米萊爾的女徒不合已經早有跡象。這個世界從來不缺聰明人，眼尖兒的人也絕不會少。私底下，也早有人議論這些。

這對於人族上層社會的和諧，本來就是不利的。

暗潮洶湧下，流言蜚語已經蠢蠢欲動，沒想到艾威利竟將沖突擺在明面上。

可能失去了長輩的約束，使得艾威利不那麽冷靜。

這件事情傳到了米萊爾耳中，也不過使米萊爾不動聲色，輕輕一挑眉頭。

林茉並不是是個幼稚的人，這個學生年紀輕輕，卻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冷靜。就算近日裏的榮耀，想來也不會沖毀這位女巫的頭腦。

至於艾威利，作為一個成年的貴族，也應該為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負責了。

幾上一杯茶水微溫，透出幾分微熱水汽。

艾威利則輕輕擦拭自己的劍，他已然想象得到別人的議論，這使得艾威利眼中冷銳之色更濃。就算如此，艾威利也決意如此。

那個女巫，靠著聰慧的天資和美麗臉蛋往上爬，有一種吸引人的魔力，好像什麽可怕的妖物。而她的野心，就是女巫最大的弱點。

事已至此，想來林茉會竭力證明自己，保持頭頂的榮光。呵，以為自己當真是人族救星？

寧可名譽受損，艾威利也想要劃破這張畫皮，要將林茉耀眼光環打破。

他並不覺得林茉在這次戰爭中真有什麽優秀表現，不過是沾染了米萊爾的光輝罷了。

想到了波本魯夫，艾威利血液裏更蠢蠢欲動一股可怕的熱意。

騎士戰鬥中，就算殺了對方，帝國法律也是不會加以保護的。

這是一場血腥、野蠻的傳統，卻包裹上正義、榮耀的外衣。

事實上，權力鬥爭之中，殘酷的宮廷鬥爭間，這樣子決鬥方式曾無數次被用於陰謀，以此以剪除異己。而貴族法則之中，榮耀又是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面對同等神紋貴族的挑戰，是很難拒絕的。

所以阿曼達明白這一舉動的陰暗之處，要替林茉拒絕。

畢竟林茉身為巫師，拒絕也是可以被規則接受的。

可惜那個女巫終究出身寒微，最近又格外膨脹，並不明白其中兇險。

大約是為了營造極具勇氣的個人形象吧，想進一步鞏固她得到榮耀。那麽就算不敵，也是雖敗猶榮？也不至於因為婉拒自己，留下過分謹慎怯弱的印象。

女巫身為女性，本來就容易沾染所謂的陰柔之感。這個女人抓緊機會，營銷自己的個人形象。

可是，艾威利心思卻很深沈。

自己此舉已然是得罪了米萊爾，那麽這場比試，林茉就要為她的疏忽付出代價！

父親寫的書信被艾威利撕成兩片，叛逆的狠辣在艾威利的心中蠢蠢欲動。

他手指按上了劍鋒，微微一按，一股子輕吟頓時從劍身之上溢出。然後艾威利冷然拿劍向空中一刺——

此刻，侍從也送來了林茉的回覆。

時間、地點已定，林茉的選擇竟也有幾分出乎出乎艾威利的意料之外。

女巫本來就不適合近戰，他以為林茉必定會選擇山林之間，遮掩她那婀娜輕盈的身軀。饒是如此，艾威利仍然是極具信心。那麽這場比武，就會化為一場狩獵。

沒想到林茉居然約在人族軍營的訓練場上？

艾威利越發瞧不上了，林茉此舉是刻意博關註嗎？

想來輸贏對於這個女巫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場表演，展露她的忠貞、堅毅、不屈。

哈，就跟那些為數不多從政的貴族女子一樣，這些女郎周旋於各股勢力之間，良好的個人形象是必要的，也是她們的從政資本。

女人是不應該沾染戰場的，更不應該玷汙男人的熱血！

那麽林茉顯然就要為這場表演付出代價！

因為獸性已經在艾威利身軀之中蘇醒，正常情況下，他這位繼承人是不會去傷害米萊爾的學生。可是現在，艾威利已經不願意權衡利弊了。

隱忍的怒意壓抑在艾威利胸口，終於使其變質。

在這場戰爭之中，艾威利何嘗不是撒熱血，拼生死？可他得到了什麽？

老師死了，那個無恥女巫得到了所有的榮耀。

不得不說，林茉此舉果然引人註意。

這場人前比試，自然引來許多軍營高層圍觀。艾威利是躁動兇猛的年輕野獸，而林茉呢，居然也肯答應這場比試。

一個女巫而已，竟然這般的輕狂？是因為近日裏的榮耀，沖昏了林茉的腦子嗎？

當日林茉在圖特城拒絕了拉蒙伯爵，不去挑戰自己能力做不到的事情，那才是正確選擇。看來這位平民女巫終於浮躁起來，失去了原本的謹慎。

至於艾威利，哦，艾威利少爺當然是有輕狂的資本。

不同於這些軍中高層，下層軍官以及普通士兵看法卻顯然不一樣。

“想不到茉莉.卡萊恩身為女巫，居然是敢接受這樣子的挑戰，當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啊。”

“哈，如果她沒有這種勇氣，怎麽可能創造這樣子的奇跡？”

“然而艾威利可是開啟了五道神紋，從速度、力量而言，她豈能有戰勝的可能？”

“據聞艾威利以米萊爾大人榮譽為要挾，脅迫這位女巫不得不答應。”

這些言語，艾威利也聽到了一些。

低階武者對高階武者的聽力一無所知。

而他並沒有跟這些雜碎計較，更不屑跟這些底層人物爭執。他默默忍耐，面頰如籠罩了一層寒冰，散發出了絲絲的冰寒之氣。

那麽他不但決意要殺了林茉，還要將彼此之間懸殊的實力充分的表現出來。

而林茉已經在等候這位公爵之子。

比試將要開始了，她慢慢的用手指勒緊了腦後的發帶，使得自己頭發束得更緊實一些。這樣子紮頭發並不算如何的舒服，可卻給予林茉某種決心。

就好像當年她離開神院，外出游歷的時候，她內心對艾威利產生的畏懼、自卑。

曾經的情緒，終究需要通過某種儀式來消除的。那麽現在，則正是林茉所需要的。

艾威利面色沈沈，已然到了林茉跟前。

騎士間的決鬥需要儀式感，他們需要彼此行禮，然後各自退後五步，再開始生死搏殺。

林茉冉冉一笑，這可真是血腥的優雅啊。她的手指頭，輕輕拂過自己肩頭那枚紅鉆徽章。

行禮完畢，然後一步、兩步，這樣子往後退去。

林茉挪動自己腳步，眼神漸漸變得茫然。就和她失明期間一樣，她已然封閉了自己的視力。世界變得不一樣了，林茉以感知元素的方式探索周圍的環境。

無論臺上的艾威利，還是臺下的圍觀群眾，都已然只是一團團明亮的能量體，在林茉的識海中流淌。

風中每一股氣流的顫抖，就通過某種極直觀方式輸送入林茉腦海。

這便是神看世界的辦法。

林茉甚至可以“看到”艾威利的思想。雖然不是很詳細的看到，卻能直觀看到艾威利的情緒波動。看來這次挑戰，艾威利確實對自己心懷極兇殘的殺意。

伴隨武者境界修為不同，武者的感知力、敏銳度也是大幅度的提升。

然而再敏銳的武者，在林茉這般感知元素能量的世界裏，頓時顯得極為遲鈍了。

很顯然，艾威利跟她已經不是以同一種方式看世界。

當然林茉如今感知距離是一百米左右範圍內，自然跟米萊爾相差頗遠，更談不上跟白彌耶比較了。出於這種原因，林茉並沒有以山林荒野作為戰場。

林茉是個謹慎的人，每一步都飽含她充滿智慧的算計。

四步、五步——

退到最後一步瞬間，艾威利身側空間驀然開了一道口子，一只幹枯可怖的死靈之手向著艾威利胸口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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