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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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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夫人盯了莫愁好幾日,這姑娘能吃能睡,幹起活來拼命,從來不和其他的侍女閑談,也不和外人有任何瓜葛。漸漸地,岳夫人也有些放松警惕。

“那個姑娘的來歷,你查到了麽。”岳夫人問岳寧瀚。

“根本無從查起。我們只能知道,李家確實走失了一位小姐,說是李家小姐們去郊外出游的時候不見了,李家並沒有太張揚,只是在暗中尋找。可是這等軼事當然是引人猜測,傳聞很多,大部分說是與人私奔。”岳寧瀚說。

“哦,莫愁也說是李家走失了小姐,她身為侍女,被牽連了。”岳夫人點點頭,“這樣說倒也能圓上。”

“我在想,她會不會就是走失的那位小姐。”岳寧瀚猶豫著說。

“不太像吧。”岳夫人搖搖頭,“李家好歹也是大宗族,家裏的小姐不說個個知書達禮,也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你看這莫愁,一身傷痕,粗笨活計也做的來。不太像。”

“按她所說,就算是侍女,也該是她家小姐的貼身侍婢。”岳寧瀚說,“貼身侍女哪有做這些的。”

“那也未必,都是推測而已。再看看吧。”岳夫人不置可否。

“娘,我爹在我這個年紀,是什麽樣子的。”岳寧瀚突然問。

“嗯?怎麽問這個。”岳夫人看看他,“你是怕你比不上你爹嗎。”

岳寧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小聲說:“娘,你就說一說吧。”

“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還沒嫁給他。不過也有些傳聞。他二十歲的時候是青巒莊的少莊主,據說才幹平平,但是相貌出挑,被很多不懷好意的人稱為繡花枕頭。”岳夫人笑起來,“所以你爹不喜歡你們美冠華服,招搖過市。就是怕人傳出這些閑話來。”

“所以,那時候他是真的沒有才幹,還是錐處囊中,尚未脫穎而出。”

“不知道。”岳夫人搖搖頭,“我覺得不會是沒才幹,畢竟他那時候操辦了英雄會,一下子就成名了,說是岳家有一位芝蘭玉樹一般的公子。可能是他內斂低調,不愛炫耀吧。”

“娘,我沒法同你說話了。你口口聲聲都向著爹,一句不好的話都不說他。”岳寧瀚笑起來。

“怎麽,你覺得你爹哪裏不好,非要聽幾句壞話麽。”岳夫人反問他。

“那也沒有。作為莊主,作為王爺,他都是很厲害的人物。”岳寧瀚語氣有些低沈。

“那麽作為父親就有些失職嗎。你是怨他對你疼愛太少是吧。”岳夫人問。

岳寧瀚一低頭:“娘,說實話我很羨慕月叔對明兒的那種,不像父子,不像上下級,反而像朋友。”

“你爹管教你是希望你出人頭地,他對你寄予厚望。你這樣說,未免太冤枉他。”岳夫人柔聲勸慰。

岳寧瀚苦笑:“算了,不說這些了。我還有功課沒做。”

“我知道你想好好讀書,那也要註意身體,別太累了。腦子裏混混僵僵進不去東西的時候,幹脆去休息,別做無用功。”岳夫人給他撫平衣服上的皺褶,說道,“無論你能成為什麽樣子,你都是你爹的孩兒。他或許會對你失望,但是他疼你愛你,不會比娘少。”

岳寧瀚聽的鼻子發酸,強忍著眼淚點點頭。岳夫人卻笑起來:“不會的,我兒子麽,怎麽會差。多精神的小夥子!”說著拍拍他:“去吧!”

岳寧瀚也跟著笑起來,心裏被娘親的溫柔填滿了。

莫愁洗完晾完了衣服,分給她的活計就結束了。她終於有空看看青巒莊,或許以後要終老一生的地方。她寧可留在這裏。岳安愉說的對,雖然辛苦一點,好歹沒有人看不起她,沒有人打她。她一個人走到桃花樹下,四下無人。她挽起自己的衣袖,傷痕累累,新傷舊傷交疊,她忍不住哭起來。

哭什麽!沒用的東西!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啊!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正在哭著,就被人從身後拍了一掌,她嚇了一跳,是岳安愉。

“小姐!”莫愁下拜。

岳安愉把手帕遞給她:“你怎麽哭的這麽傷心。誰欺負你嗎。”

“沒有,莊裏的人待我都非常好。我只是,想起從前受的委屈,還是很難過。”莫愁小聲說。

“不如同我說說,你過去是怎麽樣的。”岳安愉坐在一邊的秋千上,“我很樂意聽。”

“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汙了小姐耳朵。您還是不要聽了。”莫愁搖搖頭。

“好吧,你不想說,我肯定也不逼你。”岳安愉自顧自蕩起秋千,“你陪我玩一會吧。從後面推我。”

“好的。”莫愁忙在她身後,輕輕推著她。岳安愉沈思著,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她雙腳落地,秋千還在晃蕩,差點摔了她一個跟頭。莫愁忙上前扶她,岳安愉卻有些著急的樣子:“該死,我忘了和師父有約。我得快走了,你自己玩吧。”

莫愁心說這姑娘怎麽風風火火的,卻也不多問,就行了一禮。岳安愉急匆匆換了一身道姑衣服跑出去。

“師父師父,我來晚了。”她看到卦攤已經支了起來,一個須發斑白的老道士坐著,悠哉悠哉地捋著胡子。

“哈哈哈……來了就好。坐吧。”老道士示意她坐下,“小姑娘,貪玩也是應該的。”

“師父,今天你教我什麽。”岳安愉問。

“不急。其實教不教的,你自己多學學也就會了。”老道士笑起來,摸摸她的頭。

“哦,好吧。”岳安愉翻開他的卦書,看起來。

“道長。勞煩您給算一卦。”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他兩鬢斑白,滿面的憂愁,衣衫襤褸。岳安愉擡頭看著他,心知他必定是在走背運。

“好說。你想著所求之事,心要虔誠。”道長捋著胡子。

那男子搖卦,道長用筆記下來,寫下年月日時辰,然後就捋著胡子沈思起來。岳安愉湊過來看,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麽,卻被道長打斷了。

“道長,這卦是不是不好。”那男子忙問。

道長沒答,卻問他生辰八字,那男子答過,道長沈吟半晌,道:“也好,也不好。這是火水未濟,陰陽不交通,走背運,小狐貍過河濕了尾巴,什麽都不順哪。變卦澤水困,也是說明你身陷困境。”

“那怎麽辦,道長,就沒救了嗎。”

“也不是,靜待時機,熬過這一段時間,以後自然是否極泰來。時運不濟,誰也沒辦法。不要強求。”道長慢悠悠地說。

“多謝道長。”那人掏了卦資,道長擺擺手,一推:“你最近既然手頭緊,這錢你就自己留著吧。”

“多謝,多謝道長。”那人離去。

“師父,你這卦斷的也太簡單了一些。”岳安愉說。

“這卦怎麽看都不好。”道長輕嘆,“可是也不能告訴他,他家裏將有白事,要破大財,吃官司,而且看面相和生辰,以後他也不會有好運了。我不收他錢,就是因為這些,晦氣。不過你如果說了實話,萬一他熬不住自盡了,這算怎麽回事。倘若你安慰他幾句,他尚且能堅持,也算你積德了。”

“師父,他也太可憐了。”岳安愉聽著,也覺得心酸。

“你一個家裏寵著慣著的大小姐,哪裏明白人間疾苦。”道長撚著胡子,“人這一輩子,艱難困苦才是常事。你只看到這一個,還有千千萬萬這樣的人。可憐他們是可憐不過來的。人各有命,算卦看相都是洩露天機,人本不該知道這些的。你知道了,那麽和你無關的,你就不要去改變,否則也會給你招來厄運。”

“師父,這話說起來,未免太冷了一些。”岳安愉輕嘆。

“也不是說你不可以幫別人,只不過,你要在你沒有預見未來的情況下,在當下盡你能盡的努力,去幫他們。你以後也要記得,不要常常算卦,命越算越薄,沒有實在不安或者左右為難的事,不要隨便算卦。”道長語重心長地說,“你也不像是缺衣少穿的,不必為了吃飯,天天擺卦攤洩露天機,丫頭,不可不慎重。”

“我明白,我明白。”岳安愉重重地點頭。

“真明白了嗎。”道長笑起來,摸摸她的頭,“丫頭啊,你是個有福氣的人。永遠都要記得,從心而行。”

“嗯。”

“好啊,好啊,我也算是和你有莫大的緣分。”道長看著她,“我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這麽一個拂塵,送給你做個紀念吧。希望你以後還能如此心思純凈,不為俗事所擾。”

岳安愉接過拂塵,一楞:“師父,你這是?”

“師父在雲游啊,要走啦。”道長起身,笑著看她,“在這裏最高興的事就是認識你。以後如果有緣分,我們還會見面的。”

“師父別啊。”岳安愉也跟著起身,“您留在這裏不好嗎。我們家裏也算殷實,倘若您有什麽要求……”

“不是為這些。我只不過是走慣了。”道長收拾著包袱。

“師父你稍等,我隨身沒有銀兩,我回去湊一些,您路上用。”岳安愉要跑回去。

“不用,師父什麽也不缺。”道長一拽她,“走吧,倘若真舍不得師父,送我一程就好。”

岳安愉挽著他,他最後看過這座城,商賈雲集,如此繁華的地方,在他看來,不如那些渺無人煙的山川有趣味。臨走最讓他舍不下的,反而是這個認識不到半年的小姑娘,像他孫女的年紀。他曾經有個女兒,他卻沒有好好地疼她愛她。

“就此別過,小丫頭。從此之後,山水有相逢。”他笑著揮揮手,離去。

岳安愉含淚看著他,有些悵然若失。

她跑回城裏,卦攤空蕩蕩的,她心裏也跟著空蕩蕩的,就跑到茶館。

葉城正在後院曬太陽,就聽見岳安愉的聲音喊著“祖爺爺”,忙起身出來迎她。

“祖爺爺。”岳安愉抱住他,“我師父走了。”

“你師父是方外之士,當然是來去如風。”葉城笑著拍拍她,“以後要是沒意思了,祖爺爺陪你玩。”

“嗯。”岳安愉悶悶地應一聲。

“小丫頭,你出來是不是又沒告訴家裏。”張三捋著胡子過來。

“嗯,我忘了。”岳安愉挽住他撒嬌,“二爺爺不會不幫我瞞著吧。”

“下次可不許了。你娘心急,都派人來問了。”葉城摸摸她的頭。

“嗯。”

“這拂塵,是道長所贈吧。”葉城從她手裏拿過來,細細端詳,“丫頭,這可是好東西啊。仔細收著吧。”

青巒莊。

岳安愉跑出莊去,只有秋千在晃悠著。莫愁見四下無人,也起了玩心,坐上去,自己蕩起秋千來。微風拂過臉龐,她覺得格外愜意。正在出神,卻看到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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