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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做賊心虛不曾見,理直氣壯太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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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從嚴恭山下來,向宿松縣城奔去,本來是可以走快些的,可惜老和尚年老體弱腿腳不濟,周本又背著死老虎成了負擔,就這樣走走歇歇,日頭偏西才抵達北城關。

這宿松縣城是座年代久遠的古城,漢高祖劉邦推翻暴秦稱帝,封同鄉徐厲在此建松茲侯國,後又王莽篡位,將松茲侯國廢除為縣,隋文帝時又改稱為宿松。此地原本物產豐富,民風淳樸,人煙稠密,可這幾年來匪患猖獗,屢遭戰火摧殘,百姓流離失所困苦不堪,走入城中到處是滿目瘡痍的殘垣斷壁,和身上穿著襤褸衣衫的憔悴百姓。

“有賊!”郭巖的心裏咯噔一下,真是亂世出刁民,官久見偽人啊。因為他看見不遠處的肉鋪前,有個胖胖的男孩子在行竊,正從個買肉的大漢腰帶裏往外扣著。他一個健步沖了過去,“你!還知不知道廉恥?大白天明目張膽地偷東西。”

“小偷!你,你在偷我。”買肉的漢子猛得警覺了,轉身發現身旁的男孩子,一把抓住那只還在扣錢的小胖手,“我說怎麽感覺有人杵我腰呢,原來是你呀。小子!瞧瞧這手指頭像燒火棍,就你這樣的還敢偷東西?”

胖小子一臉霸氣,毫無懼怕的意思,“你要怎地?老子高興,借幾個錢使使。”

“啊哈,小偷這麽猖狂嗎?看我不把你送去縣衙的,讓縣太爺打你的屁板子。”大漢氣往上撞,使勁攥住孩子的小手。

肉鋪的主人低聲勸道:“老費,算了吧,一個小孩子,又沒偷到什麽。”

郭巖聽這話立刻不樂意了,用手點指著攤主,“哼,你這個人!怎麽幫著小偷說話?你這是在縱容壞人,不分是非曲直,他才如此囂張的。”

“善哉,萬法皆空,因果不空,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小施主,你應當把貪念放下,懺悔業障,發心從此斷惡修善,念佛往生西方凈土。”老和尚也跟過來費盡口舌地勸導道。

“我沒偷,只是借用一下,你們要怎地?”胖小子還是嘴硬。

“呦呵,你真是鴨子嘴硬,到衙門去!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看來漢子要執意拉他去見官啦。

肉鋪攤主把嘴伸到漢子的耳朵邊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他是雷子的手下,息事寧人為好。”

蚊子叫聲的告誡卻似炸雷把那人驚呆了,“雷子的手下呀,你咋不早說?”他連忙把手撒開了,像碰到了帶刺的荊棘,從腰帶裏翻出幾個銅錢遞了過去,“幾個小錢,不成敬意,拿著,拿著孩子,買果子吃。老魏,把那塊上五花給孩子拿著。” 他指著案子上的一塊豬肉吩咐道。

賣肉的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這塊肉可不能給你,是我特意留給雷子和孩子們的。五子,把這塊肉拎回去,對雷子說,就說是魏三給孩子們打牙祭的。”

“嗯。”胖小子倒是不客氣,答應一聲把肉接了過去。“大個子!你從哪兒弄來這麽些鴨子呀?”他看見了熟人便一溜煙地跑了。

郭巖望著遠處的趕鴨人和漸行漸遠的小偷,忿忿地對同伴們說:“雷子是什麽人?把老百姓嚇成這樣,在宿松這麽有勢力嗎?像是橫行鄉裏的地頭蛇嘛。”他又埋怨地面向大漢和攤主,“二位,就這麽讓小偷溜之大吉啦,你們怕他什麽?”那買肉和賣肉的好似沒有聽見,冷漠地不理睬他的詢問。

一直未開口的周本扯了下郭巖的衣襟,“小聲啦,別讓人聽到。你是外地人不曉得,雷子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敢愛敢恨,有恩必答,有仇必報。別看他年紀尚輕,誰要是得罪了他,指定讓你傾家蕩產,黴運當頭,宿松人都懼他三分。”

“阿彌陀佛,打虎英雄認識他?”和尚好奇地問道。

“我哪能認得他呀,他是宿松城裏小偷的頭子,而且是半年前才來這裏的。”小夥子把肩上的老虎顛了顛,“雖然剛來了半年,卻幹了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讓百姓們拍手稱快。第一件事是行善,他把城裏所有流落街頭、無依無靠的孤兒都收留了,讓他們有吃有喝,不再受饑寒之苦;第二件事是懲惡,他把放高利貸的杜有財給洗劫一空,把得來的錢財分發給窮人,姓杜的可不是東西,仗著有錢有勢,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第三件事是解氣,我們前任縣令孫廣祿是個貪官,危害地方,強征暴斂,莫名其妙地叫人抓到山裏呆了三天三夜,放回來時就癡捏呆傻了,還被弄了個鬼剃頭,只能背著鋪蓋卷回老家養病去了,大家都說是雷子幹的。”

郭巖讚許地直拍雙手叫好,“好解氣呀,看來這個人還有些俠士之風嘞。”

“他是哪裏人啊?”昆侖奴卡巴著眼睛,伸著脖子在問。

周本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哪兒的你認識呀?一邊呆著去。”他轉向出家人和男孩子,“聽人說是晉陽來的追漢,也有人講是廣州來的賊仔,還有人猜他是湖州的石骨頭,因為他會各地的方言。他常說,取不義之財不算偷嘛。”

“小哥,你那老虎賣不賣?一吊錢如何呀?”賣肉的不錯眼珠地盯著周本肩上的死老虎。

周本看他有意收購便還著價錢,“太少啦,能多出些嗎?”

“不少啦,前幾日雷子抓來的豹子才給他半吊錢。”魏三用抹布擦著油手。

“一吊錢買只老虎,攤主,你也太貪心咾。你是冬天頭的餓老鴉嗦?飛起來豆想吃人喲。”郭巖在一旁幫著腔。

賣肉的氣呼呼地剁著骨頭,“不賣就算了,說誰是老鴉?長得娘了娘氣的,還跟我叉腰玩蘭花指。大爺我不跟陰陽人一般見識,換成別人我打他個滿地找牙。”

“你說誰呢?說誰陰陽人?我是男的!你侮辱人,我可跟你沒完啊。”氣得郭巖跳著腳嚷道,伸出蘭花指怒指對方。

“滴滴俄兒,不要再跳啦,小心跳到伯伯的身上。”一個花白胡子的鄉紳怒氣沖沖地從他們身旁跑了過去,他有意躲避著情緒失控的男孩子,“高裏正!這不算偷,這是明目張膽的搶啊。小峰啊,偷鴨賊是往這邊跑了嗎?”

“是呀,太過分了,哪有連窩端的?十幾只鴨子全給偷走啦,還把小峰打得烏眼青,欺負人欺負到家了,以為我們龍山沒人了嗎?韓莊主,等逮到那小子,往死裏揍。”隨聲附和的是個中年男子,他的身後緊跟著幾個農夫打扮的壯漢。

其中有個左眼烏青的農家孩子指著前面,“他在那兒呢,就是那個大個子,我的眼睛就是被他杵青的,人贓並獲呀。他趕的就是莊上的鴨子,領頭鴨是大白嘛。”

“小子!站住!”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吶喊著,氣勢洶洶地撲了過去,隨即便劈劈啪啪扭打在一起。

可等郭巖他們走近時,打鬥已經結束了,地上東倒西歪躺著那幾個追趕的鄉下人,一個虎頭虎腦的大個子正聚攏著被嚇跑的鴨子,還有剛才偷錢的胖小子用腳踢著烏青眼,“說誰偷你們的鴨子了?不是明明白白跟你說了嘛,我們是借,不是偷。還追城裏來了,你們想把我們怎地?”

“你們偷了鴨子,還動手打人,城裏人欺負鄉下人,我一個給人放鴨子的,怎麽跟莊主交代嗎?”趴在地上的農家孩子此刻右眼睛也被打得瘀血烏青了,他沖著兩個不講理的家夥哭嚎著。

“偷,偷,多難聽啊,在河邊我不是和你說好了嘛,我是借,一時沒帶足錢,我一有錢就給你送過去。”大個子嘴裏含著口水烏魯烏魯地說道。

“沒見過你們這樣不知羞恥的,我也來借一借,把鴨子借給我。”郭巖從未遇到過這般不要臉的無賴,竟然把強搶說得堂而皇之,他要為弱者主持公道。

“又是你!你是哪個草窠裏蹦出來的?還癩□□貼腳面,甩不掉了,真是多管閑事。”胖小子對著走上前來的四個人怒目而視。

老和尚同樣是看不過去,“善哉,這兩位小施主做的的確是過分了,我這出家人都聽了為你們臉紅。”

“這些鴨子我有大用場,不能借你。”大個子憨憨地笑著,“今天晚上就燉一只吃,其他的留著下蛋,雷哥說孩子們正長身體,需要吃雞蛋,雞不聽話,不好趕,雞蛋和鴨蛋一個樣,都是蛋嘛。我還得弄頭奶牛來,孩子們要喝奶嘛。”

“你是雷哥的手下?原來這些鴨子是給雷哥的。我韓守田是龍山的裏正,不知道實情啊。”中年男子驚慌地問道。

老紳士也顯得極其不安,“你們咋不早說?不就是幾只鴨子嘛,給孤兒們吃這怎麽夠嘛,小峰啊,回去再抓幾只雞送來,還有,順道牽一頭奶牛,孩子們正長身體呢。”說完,還強作歡顏地擠出笑容。

“阿彌陀佛,這裏的人都是怎麽了?這般沒出息,是要姑息養奸嗎?”申虛禪師真是看不起當地人的做派。

“老和尚,用得著你管?”大個子挺身上前,粗壯的胳膊差點撞上禪師的身體,大有恫嚇之意。

“大膽!放肆,我看你們太無法無天了,偷雞摸狗,明搶暗奪,仗著雷子的名頭欺負百姓啊。今天,周爺要教訓教訓你們這兩個潑皮。”周本把死老虎扔在地上,挽起袖子打向兩個無賴。

還沒等拳頭打到,胖小子瞅著老虎怯陣了,“大個子,這小子打死了老虎,我們不是他的對手,找雷哥去。”

“老虎是你打死的?我可打不過你,有本事跟雷哥比試比試。”同伴也知道眉眼高低,見事不好連鴨子也不顧了,和胖子向城裏搬救兵去了。

“阿彌陀佛,什麽東西?十足的地痞流氓。唉,唉,我的包怎麽變輕了呢?這是誰給割了道口子呀?”老和尚發現包袱有異樣,忙低頭解開查看,包裏面只有一件僧衣和一個化緣用的陶砵,“不好啦,我的金鋌不見啦,那可是打算用來重修啟秀寺的錢呀。”

“你看你,怎麽這麽不加小心?不會是丟在路上了吧?還是放在懷裏啦?你再好好找找。”郭巖幫著禪師上上下下摸了個遍。

周本立刻反應過來了,“不好!一定是那個大個子做了手腳,他剛才趁我們不備,偷走了師父的錢財。”

“被他們偷走啦,捉賊呀!一定是他們幹的,這可是大有師兄多年的積蓄呦。哎呀,能不能找個地方歇歇腳,老衲感到心裏發慌,胸悶氣短,四肢無力。唉呀,疼啊,從後背往前胸上疼啊。”只見老和尚臉色煞白,額頭冒汗,捂著胸口癱軟在地。

“哎,師父,你這是怎麽了?不好啦!師父他病了。”身旁的郭巖一把沒拉住,驚得跳起腳叫出聲來。

周本也不知如何施救,手忙腳亂地提拉著出家人,“別躺在地上,地上涼,我扶你進樓裏喝些熱水。”他見路邊就是一家酒樓,想把老人背進去休息。

“無上天尊!把禪師放下,切莫移動,那會要了他的命。”一聲洪亮悅耳的道號響起,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個中年道士,只見這位修行之人頭戴□□巾,身穿八卦衣,身後背著一口寶劍。他鶴頂龜背,鳳目疏眉,器宇軒昂,飄飄然有神仙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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