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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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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珹要去游學了!

看完一大清早擾人清夢的鴿子送來的信,葉可可從洋洋灑灑幾大張信紙裏提煉出了這個消息。

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游學四方自古便是士林的一大傳統。只不過自打有了科舉,閉門苦讀的人越來越多,游學在大夏也變味了。現如今,“游學”二字幾乎與江東宋家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宋家祖訓曰:“嫡系不準入朝。”

宋家祖訓又曰:“嫡系子孫而立之前需游學四方。”

宋家的老祖宗們似乎也擔心自家後代憋出個好歹來,貼心地給他們找了點事幹。

大夏幅員遼闊,南北相隔萬裏之遙,光是南方諸多省份想要全部轉完也要一年以上,更別說還有北、西、東三大區域,除了有錢又有閑的宋家,基本沒有人能在科舉這個“正房”面前和游學這個“小妖精”拉拉扯扯。

也因此,宋氏子弟的游學也跟殿試辭官一樣,是大夏朝好幾年才能看上一次的奇觀。

“我計劃的路線與其他人都不相同,”宋運城在信裏寫到,“他們都要先南再北,我偏不,我要先去東邊,然後一路向北,再折返西南,最後才到南邊。”

“你想啊,南邊諸省有什麽好去的?平日不都知根知底?我就要先去遠的地方漲見識,然後來回對那群土包子大吹特吹,吹得他們頭皮發麻,雙腿打擺!”

這個計劃好啊。

葉可可在回信裏先托他向小舅舅問好,又誇了一下長風隘口景色如何壯麗,請他代為觀賞,最後才用半認真半抱怨的口吻寫到:

“京中這些日子難以進出,就連家中采買都受了影響。我聽娘說,菜錢翻了三番,肉錢更是六番起,好在陛下賜了我們一頭公鹿,這才省去了大筆的花銷。”

“表哥若是疼我,此行看到吃的玩的,萬萬要記掛妹妹。這一路遙遠,艱難險阻不知多少,盼你歸來,咱們好生聚聚……”

葉可可一邊寫一邊胃裏犯惡心,忍著難受寫完回覆,兩三下卷好放進了鴿子腿上的竹筒裏。

目睹了全過程的玉棋不由感嘆:“表少爺收到這封信,只怕會嚇得夜不能寐,連夜起來對著京裏的方向燒三柱香。”

“那小姐我能怎麽辦?”葉可可這回可是真抱怨了,“如今京裏這樣子,他們肯定會在京郊拉網,我總得寫點被看到也不打緊的話。”

“是是是,小姐您忍辱負重。”玉棋順毛哄她。

葉可可哼了一聲,勉強接受了她的找補,“說起來,國丈閉門思過的時間到了嗎?”

“沒呢,他都沒去上朝。”玉棋答道。

“他上朝又不路過咱家門口,你怎麽知道他沒去的?”葉可可奇道。

“這個嘛……”玉棋面露難色,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聲說道,“婢子翻進他家裏看了。”

啥?

葉可可卡殼了一下,覺得自己只怕是幻聽了。

“哎喲!”玉棋見她這樣,罕見地把自己鬧了個大紅臉,“老爺前些日子不是帶著夫人和小姐一起去春狩了嘛,婢子在家中閑得實在難受,就出去找了點樂子。”

“……什麽樣的樂子能讓你翻進人家家裏?”

“當然是顧二少的樂子啦!”玉棋迅速給出了答案,“小姐你不知道,他現在又成了春滿樓的常客,真是記吃不記打!”

“顧懋?春滿樓?”葉可可一臉不可思議,“他的傷能下床了?”

蘭平不是說……她讓貼身侍衛把顧懋那兒……給折了嗎?

“下不了,下不了!”玉棋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他呀,傷得太重,婢子瞧著幾處已經傷及了筋骨根本,沒有百天肯定緩不過來。”

……葉可可已經不想去問她是怎麽“瞧著”顧懋下不來床的了。

“顧二少真是爛到骨子了,剛剛能翻身就吵著要去找姑娘。正巧國丈為了皇寵,明明還在思過還腆著臉去了春狩,家裏更沒人管得了他。這家夥就找人打了副拐棍,讓人扶著去勾欄,還指名要找白憐兒姑娘。”

那廂玉棋說得神采飛揚,這廂葉可可給自己個兒把瓜子盤挪近了點,還不忘往“說書先生”手裏塞了一把。

“他也不想想,憐兒姑娘現在是什麽身價?是花魁堆裏的香餑餑,咱京都煙花巷裏的女狀元!”玉棋擡手比了一個大拇指,“想見她的文人雅士能從春滿樓門口排到皇家圍場,哪是他想見就見的?”

“可是春滿樓的鴇母生怕顧懋這個好不容易回心轉意的老主顧又跑了,就勸憐兒姑娘給個面子見上一見。誰知他見了就想摸小手,摸完小手就想摸別的,憐兒姑娘哪能讓他白占便宜?就給出了兩道難題,只有解出其中一道,才能給他一親芳澤。”

玉棋一邊用右手比了個“二”,一邊用左手把瓜子嗑到飛起。

“哪兩個難題?”葉可可及時捧場。

“一個嘛,是對對子,不過婢子沒聽懂,感覺是挺難的。”玉棋撓了撓頭,“另一個就簡單易懂多了,就是送她一件無法拒絕的禮物。”

“憐兒姑娘說了,她見客,要麽圖人要麽圖才,國舅爺要是有才,她掃榻相迎,國舅爺要是沒才,那就是強求,強求就得換個財求了。”

葉可可聽得連連點頭,“你別說,你剛剛學的是有幾分白憐兒的神髓了。”

玉棋一下子洩了氣,“婢子咋覺得這不是什麽誇獎呢。”

“是誇你,是誇你。”葉可可敷衍道,“下面呢?”

一說到八卦,玉棋又來了精神,“那顧二少肯定是選第二個啦!他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憐兒姑娘是掛單,其實賣身契根本不在鴇母手裏,在春滿樓更是借住,就尋思著要給她在京中置辦一套三進三出的宅院。”

“三進三出?這可不小。”葉可可攏了攏桌上的瓜子皮,“京中除去官邸,能達到這個形制的宅子總共也沒幾套,他該不會是想在雀尾巷買吧?”

“要不說小姐您料事如神呢!”玉棋一拍桌子,“就是雀尾巷!”

“這顧二少聽說雀尾巷有一戶人家急著賣房,就托人去談價,那賣家要一萬貫,說是此乃祖居,只因老母患病急需藥費才賣房,等日後湊齊了錢財還會再贖回來。顧二少一聽哪裏肯幹,帶著一夥兒狗腿子去人家家裏鬧,不僅打了人還威脅要把他患病的老母扔到街上去,硬是逼著那人簽了房契,把價格生生壓到了九千貫。”

“那賣家據說也是個官身,只是品級不高,並不被顧二少放在眼裏,街坊們都很是唏噓呢。”

“那你可上當了,他們那是唏噓顧懋呢。”葉可可慢悠悠地說道,“咱們的國舅爺呀,這回是踢到鐵板了,不栽到頭破血流,恐怕是不能算完。”

玉棋聽出了點門道,忙問:“小姐,您知道那賣家是誰?”

“顧家到底是外地人,不明白這京中的道道,”葉可可把磕完的瓜子皮收到筐裏,順手塞給了玉棋,“能在雀尾巷住的大都是當年跟著太(祖)打天下的文官後代,他們或許官職不高,但大都就任於禦史臺,位置頂頂特殊,難纏得很。”

“賣房的應當是監察禦史劉文光,去年他老母就臥病在床,我娘在年節走禮時還特意給他添了一根老參。”

“……監察禦史?”玉棋不解道,“這合同官司怎麽也該找衙門吧?皇帝還能管這種小事嗎?”

“誰說這是小事?”葉可可看她的眼神像是在一個不解風情的大方瓜,“司農寺卿一年的俸祿是2500貫,他顧懋為討歌妓歡心,一出手便是他爹近四年的俸祿,還眼都不眨——”

“你說,這難道不值得參上一本嗎?”

這當然值得參上一本。

起碼劉文光也是這麽想的。

轉回的第四天,監察禦史劉文光上書參司農寺卿瀆職貪墨之罪,而證據就是顧懋逼他簽的那份契約。

同日,司農寺少卿上書指認自己的頂頭上司司農寺卿借職務之便,鉆青苗法漏洞,私自以秋稅所收的稅糧兌銀,私下借支發貸,導致常平錢糧比往常少了足足五百萬石。

此事一出,震驚朝野。

正在“閉門思過”的國丈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便暈了過去,等他醒來,馬不停蹄地往皇宮跑,據說連鞋子都掉了一只,卻被秦斐以“思過期未滿”為由拒之門外,還給他扣了一頂“違逆上意”的帽子,仿佛在春狩時短暫的瞎了。

政事堂中,葉宣梧準了戶部尚書的請命。第二日,戶部的人便入駐了司農寺。

在此情形之下,西北斷糧餉之事終於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與此同時,顧家宅院中被挖出了滿地的金銀。

仿佛還嫌這把火燒得不夠旺似的,八百裏加急軍報帶來了一個足矣令天下震驚的消息——鎮守西北多年,被視為大夏脊梁的魏王整兵點將,與定軍侯率軍隊對峙於東西交界。

理由是“清君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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