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1章

關燈
這是一個白憐兒從未料到的回答,不過很快,她的笑容裏稍微有了那麽一點真心實意,“葉小姐這話,憐兒可就聽不懂了。”

“我記得,憐兒小姐是歌妓,對麽?”葉可可問道。

“是的,多虧爹娘給了奴家一副好嗓子,這些年才勉強吃得飽飯。”白憐兒輕聲細語,一派楚楚可憐的模樣。

“憐兒姑娘可能也知道,我大伯是這紅粉堆裏的狀元郎,拜他所賜,我對這銷魂窟裏的事兒也有幾分了解,”葉可可道,“江南才子輩出,文人墨客不知凡幾,他們自詡與凡夫俗子不同,去秦樓楚館只為吟詩作對,以結交紅顏知己為雅事,是以,江南清倌眾多,且大多出身不凡,且有一技傍身,憐兒姑娘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小姐說得不錯。”白憐兒柔順地點頭。

葉可可繼續說道:“像憐兒姑娘這樣的清倌,出場資費一向豐厚,若我沒有猜錯,姑娘應當已經贖身了吧?”

“是,”女子莞爾一笑,“奴家如今是掛單在春滿樓,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初來乍到,總得小心一點。“

“那就是了,姑娘寧肯繼續於這紅塵沈淪,也不願嫁人從良……”葉可可攤了攤手,“姑娘從未在狀元郎身邊,離開從何談起呀?”

白憐兒楞了一下,隨後發出了一聲嘆息,“是我小瞧小姐了。”

“換位思考罷了。”葉可可說道,“世間男子都有一個錯覺,覺得定親後你便會對他情根深種,卻忽略了女子的意願。”

“我聽聞憐兒姑娘比狀元郎大三歲,又見你獨身來這京中掛單,便鬥膽猜測你心中另有打算,今日也不過是誤打誤撞。”

“葉小姐心思縝密,奴家遠不及。”白憐兒擡手把碎發挽到了耳後,“事到如今,話也不防說開,奴家在這煙花柳巷待久了,早已看淡了男女那檔子事,與狀元郎也不過是兒時的情分罷了。”

“奴家不過是浮萍,早就不願去為虛無縹緲的仇恨而奔波,況且我爹一事根本無案可翻,否則……”她嘴角勾出了譏諷的弧度,“奴家早就鼓動謝修齊去翻案了。”

“事到如今,奴家也不妨告訴小姐另一件事,其實當年我爹早就想解除婚約,把我另配他人,只是還沒來得及便陰溝裏翻了船。”

她語氣溫溫婉婉,說出的話卻很是辛辣。

“這話小姐可以原樣拿去告訴狀元郎,讓他從此忘了奴家,與小姐做一對恩愛夫妻……”

“我說了,”葉可可打斷了她,“狀元郎不值這個價。”

說完,她擡手抖了一下疊在一起的銀票,“三百兩,買姑娘今日備好的所有詩文,是成,還是不成?”

春滿樓的傳詩大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從天而降的白憐兒一夜之間名動京城。她被所有參加傳詩大會的文人讚為詩歌雙絕,既有婉轉的歌喉又有驚人的才情。白憐兒本人卻在大會落幕時自稱被其他文人的才學所打動,自感有所不如,發下宏誓再不作詩。

於是,她當晚所做的詩詞便成為了美人絕筆,私下瘋狂傳播起來。

數日後,江南一座雅舍裏,一名書童循著庭院回廊一路小跑,踉踉蹌蹌地停在了一間廂房前。此時正值清晨,廂房內門窗緊閉,顯然主人還未蘇醒。

跟陀螺一般在原地轉了幾圈,書童摸了摸懷中鼓鼓囊囊的東西,面上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伸手推開了房門。

屋內點了帳中香,煙霧繚繞中勉強能看出有人躺在床上。書童走到帳外,恭敬地跪下,說道:“主子,京裏來信了。”

話音剛落,床上的被子就動了起來,一條雪白的藕臂從帳中伸出,探向書童手中拿的信件,然而還未伸到,便被另一只明顯屬於男子的手抓住,信件自然也落入了第二人手裏。

在女子不滿的嬌嗔中,男人從床上坐起,手中拿著打開的信封,“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回主子,那信差說找咱找了個小半個月,”書童小心翼翼地去瞧男人的臉色,“應當是三月……”

床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開,在女子的驚叫裏,男人把信一扔,一下子從床上跳到了地上,拿起一旁散落的衣衫就開始穿。

“爺……”女子從杯子中探出來,伸手去夠他。

“自己去找賬房。”男子頭也不擡,徑直往門外走。

“主子!”書童趕忙問,“您這是去哪兒啊?”

“去京城,”男子說道,“把我那昏了頭的二弟打醒。”

說完,他便出了房門。

“等等!主子!”書童一聽拔腿就跑,“宋家的表少爺也來信了!”

“宋家那個臭小子?”男人在回廊上站定,轉過了頭,“他來給我來信幹嘛?”

書童身矮腿短,這一段路就追得氣喘籲籲,聞言趕緊把懷裏鼓鼓囊囊的東西掏了出來,遞給了男人,“主、主子,這是表少爺給的。”

男子接過這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隨手拆開,從裏面抽出了最上面的信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他起先的表情是不以為然,越往後看眉毛挑得越高,最後變成了面無表情。

“……主子?”見他如此,書童不僅沒有松口氣,反而愈發緊張。

“去備馬車。”男人語氣平靜。

“……咱、咱是去哪裏呀?”書童問道。

“去麓山書院。”

說完,他一甩袖子,順著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到了另一廂房門口,直接擡腿踹開了門,驚得屋裏一陣雞飛狗跳。

“葉兄!”屋裏的胖子努力用紗帳遮住圓潤的身軀,聲音都快帶上哭腔了,“這一大早的你這是幹嘛呀!”

“請柬。”男人言簡意賅,“把你的請柬給我。”

“請柬?”胖子迷惑道,“什麽請柬?”

男人咋舌,顯然有些不耐煩了,“麓山書院的陸垚不是要給他那個得了狀元的學生辦什麽鹿鳴宴嗎?你收到請柬了吧?給我。”

“哦哦哦!“胖子恍然大悟,又陷入了疑惑,“葉兄沒收到嗎?這江南六省有點名氣的都被請了,以葉兄的名氣、才情,這不該啊。“

“我和那姓陸的不是一路人。”男子越發不耐煩了,“你到底給不給?”

“給給給!”胖子生怕他把簾子掀了,連滾帶爬地撲到窗邊給自己撿了條褲子,才從衣物裏扒出來了一封請柬。

“喏,就在麓山書院的榮恩館。”胖子撓了撓頭,“今兒不少人都會去,葉兄你可悠著點。”

沒等他說完,男人就一把奪走了請柬,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要說到麓山書院,這在江南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不說保準能奪魁,但這殿試三甲年年都至少有一人出自這裏,山長更是代代都為當世大儒,天下學子無不以曾在麓山書院旁聽為榮。

如今山長陸垚的親傳弟子被點了狀元,書院上下皆與有榮焉,陸垚更是廣請各路名士赴宴,親自下場幫弟子前途鋪路。

男子到的時候,鹿鳴宴已經開始了,守在書院門口的門童今日被恭賀了一上午,渾身喜氣洋洋,看到有新馬車到了,便主動迎了上去,“先生可是來赴宴的?”

回答他的是一封迎面而來的請柬。

等書童把請柬從臉上拿下,就見車上下來一人。那人穿著松垮的衣袍,頭發隨便挽了個發髻,用木簪子固定住,但仍有幾縷散發飄下,與先前那些從上到下一絲不茍的名士大相徑庭,完全把“正衣冠”踩在了腳下。

“先生……”

門童剛想招呼,就見男子徑直走進了書院,對他竟是一眼都欠奉。門童哪裏受過這種委屈,暗罵了一聲“假清高”,攤開手中的請柬,卻見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曲高林”三個字。

那、那人不是……

門童瞪大了眼睛,想要去追,然而哪裏還有男人的影子?

與此同時,榮恩館內高朋滿座。

陸垚今年已六十有二,胡子花白,穿著文生衫時頗有些富態,臉頰因旁人一杯又一杯的敬酒而略微發紅。謝修齊陪在老師身邊,面對恭賀不卑不亢,贏得了不少溢美之詞。

“炳誠,”陸垚對這弟子那是十二萬分的滿意,“為師已經與葉相通過氣了,等你啟程,為師便陪你去葉家提親,保教你抱得美人歸!”

聽到老師的話,謝修齊倒酒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覆了穩定,“一切都聽老師的安排。”

“你是個有福之人吶。”陸垚感嘆道,“葉相學問淵博,哪怕為師都有所不如,葉小姐早年寄住江南,也是知書達理之人。你考中狀元,已比旁人強了一大截,能攀上這門親事,更是不知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美事,未來不可限量啊。”

謝修齊低下頭,沈聲應是。

師徒二人正說著呢,就聽榮恩館大門“砰”的一聲從外被人踹開,而罪魁禍首則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條斯理地收回了腳。

男子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最終定在了師徒二人身上。

“喲,”他咧開了嘴,“都在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