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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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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反對這門親事!”

在聽完葉可可的覆述後,宋運珹拍案而起。

“真稀奇,”葉茗在一旁陰陽怪氣,“人家郎才女貌,輪得到你這個慫包來反對?”

宋運珹一聽就開始擼袖子,“葉茗,你不要以為你要進宮,我就怕你了啊!”

“哎,怎麽著,你要把我怎麽樣,你說呀?”葉茗也一下子來了勁兒,“我告訴你,人家謝修齊是解元,你是亞元,人家是會元,你還是個亞元,人家當了狀元,哦,你退步了,你變成了探花!探花別管狀元的事!懂麽?”

這下子可真是戳中宋運珹死穴了,他一下子就蹦了起來,“探花怎麽了?我們全家都是探花,說明我英俊瀟灑,非姓謝的可比,你懂麽!”

葉可可坐在二人中間,一邊吸溜吸溜地喝著茶水,一邊聽前世的夫君和他前世的愛妾為自己的婚事爭吵,那感覺可真是微妙之極。

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

她不由得摸了摸臉頰。

大約是意識到跟葉茗是說不清的,宋運珹又把矛頭轉回了正主這裏,“可可,不是表哥有私心,而是這個謝修齊真的不行!姨夫想推新政,我們宋家也可以幫他,清流裏哪個有我們說話管用?何必指望那個姓謝的!”

“宋家說話管用是管用,但你能代表宋家?”葉茗雖遲但到,“你們族學的那群老古董,是你能擺平還是你爹能擺平?”

“我……”宋運珹舌頭打了結,“你……”

葉茗乘勝追擊,“我怎麽我?我說的句句都是真理!”

“行了。”眼看他倆還要吵下去,葉可可真是煩得不行,“都坐下!”

兩個人聞言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原位。

她先說葉茗:“茗姐,表哥是為我好,我知你對他有怨,但要是拿我當筏子吵架,那我可不依。”

葉茗聞言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就是!”宋運珹一下子神氣了起來,“我們兄妹的事你少管!”

“表哥也是,”葉可可這八十大板立馬打向他,“茗姐說得不無道理,宋家的根基就在清流,若是幫我爹開這個口,就是得罪天下清流,恐怕姨丈到時也很難辦。”

“我……我這不也是關心則亂。”宋運珹剛充上的氣就洩了,“那姓謝的真不行,他……”

然而“他”了半天,宋運珹也沒說出個子午卯酉來,這倒是引起了葉可可的好奇,“他不是個好人?”

“……他還真個好人。”宋運珹不情不願地說道,“我雖不喜他,但也不會惡語傷人。”

“那你到底在遲疑什麽?”葉可可更好奇了。

“他討厭謝修齊捷足先登唄。”葉茗說風涼話。

“不是!真不是!”宋運珹有些惱了,“我是有理由的!”

“那你倒是說呀!”葉茗催促道。

“……我不能說。”宋運珹垂頭喪氣起來,“這事我也是聽人說的,難辨真假,若是假的,那就是給人潑汙水,我心裏過不去那道坎。”

葉可可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也不再逼迫,“表哥放寬心,我觀那謝公子心氣極高,應當不屑做那攀附高枝之人。”

“他若是娶了我,無論才幹如何,定會被人背地裏說閑話,以他的心性恐怕是萬萬難以忍受的。”

況且,這婚事跟入贅也差不多了。

少女在心裏默默地補充道。

“你說的倒也是。”宋運珹想了想,又高興了起來,“是我杞人憂天了。”

“瞧你這出息。”葉茗翻了一個白眼。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婚事,謝修齊竟答應了。

葉可可乍聽到娘親說這事時,驚得半天沒回過神。

“不過現在也就是個口頭婚約,你爹的意思是,等謝公子將爹娘接到京中,兩家再正式交換信物,把這事定下。”

要不是葉夫人提醒,葉可可都快忘了春闈後還有“衣錦還鄉”這個環節了,都怪宋運珹天天在相舍裏閑逛,一點都沒有離京的意思。

見女兒面色不虞,葉夫人伸手攬住她,“可可,別管你爹,這事你是怎麽想的?要是不願意,等謝修齊回京,娘就替你去回絕了。”

葉可可有些茫然地看向娘親,“謝公子樣樣都好,確實沒什麽可挑得,但……”

但她就是覺得渾身有些不得勁兒,難不成是因為表哥那席話?

然而沒等葉可可想明白心底的那點不快來自於哪兒,朝堂上就卷起了前所未有的風暴——丞相葉宣梧並左諫議大夫楊秉誠等人上書推行新政,建議由朝廷牽頭,於城鎮鄉野中興辦學堂,凡六周歲整的幼童,無論男女皆可入學,並對女子開放鄉試、省試、會試,以才選人,不拘性別。

一時間,朝野上下為之震動,史稱——女學變法。

等到這消息通傳天下,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名大儒宿老聯名上書,大罵新政為牝雞司晨,國將不國,更是把幾名上書的大臣罵了個狗血淋頭,直言後者為國之庸碌、愚不可及。在一夜之間,一國丞相便淪為了眾矢之的。

“你說葉相不會老糊塗了吧?”

“人家不都說女人是頭發長見識短,這讀書、做買賣也就算了,但……怎麽能當官呢?”

葉可可停下了腳步,兩名差役打扮的男子正蹲在驛館門口,竊竊私語。

其中一人說道:“你是不知道,我家大姐兒一聽到這新政,就在鬧著喊著要去書堂,你說咱每月就那幾枚大錢,我哪有閑錢送那個賠錢貨去讀書啊?”

另一個推了他一把:“我看你是閑錢都在春滿樓花光了吧!你大姐兒挺機靈的,要是丞相這事成了,說不得還真能有個一官半職,別的不說,就女承父業,不也挺好麽。”

“她?她能吃這苦?快算了吧!”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女孩子家就該在家裏繡繡花,跟著她娘補貼點家用,那些千金小姐的事離她遠著呢,甭瞎想!”

另一個感嘆道:“說的也是,你說葉相平日裏不是挺清明的嗎,這回怎麽就糊塗了呢?”

“誰知道,”最開頭的男人嘟囔道,“興許是生不出兒子,瘋了吧。”

“我看你才是瘋了呢。”

那倆官差被這冷不丁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回頭,就一人一腳被踹下了臺階。

“哎喲。”

二人摔了個屁股蹲,剛想找人理論,看清來人背後立馬就點頭哈腰了起來,“宋、宋公子!”

“快滾快滾。”剛從驛館裏走出的宋運珹不耐煩地揮手,“別在這裏礙眼!”

說完,他便向等在館外的葉可可走去,走近了才小聲安撫道:“他們那些瞎話,你可別往心裏去。”

葉可可搖了搖頭:“表哥這一去路途遙遠,可千萬小心。”

“沒事,我已經算好了,從京城出發,到了南邊再走水路,很快就能回到江東。”宋運珹道,“我回去以後,定會竭盡所能說服父親和族老,鼎力聲援姨丈。”

“表哥有這份心意就好,”葉可可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世俗偏見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化解的,我爹既然決意如此,便知曉前方不是坦途,也會理解表哥與姨丈的難處。”

宋運珹聞言一下子就垮了臉,他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原地轉了好幾圈,才下定決心一般,把葉可可單獨拉到了一邊。

“可可,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他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在江南的時候,我聽說過一個有關謝修齊的傳聞。”

葉可可驚訝地看向他,想說些什麽,卻被後者拿手指隔空抵住了嘴。

“謝修齊家境貧寒,能有今日,全靠入了麓山書院山長陸珪的眼,麓山書院裏其實很多人都看他不順眼,便流出來不少風言風語,這就是其中之一,我姑且說,你姑且聽。”宋運珹語速飛快,“謝修齊他爹是個窮秀才,為糊口做些小本生意,他求學時有個交情甚篤的同窗後來金榜題名,回了家鄉當了縣官,再後來又爬到州官,掌管江南織造事務。”

“兩家乃通家之好,謝家得了個兒子,那同窗也有個女兒,比謝修齊要大上三歲。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兩家都有意親上加親,結果那同窗後來卻卷進了讓江南官場抖了三抖的禦供織料貪腐案,直接丟了腦袋。”

“那同窗死後,妻妾都被遣散,女兒也流落秦樓楚館。謝修齊對他這世姐念念不忘,隔三差五便會去看顧一回,招了不少同窗的嘲笑,但重點都不是這些——”宋運珹深吸了一口氣,“讓謝修齊他準丈人丟了性命的禦供織料貪腐一案是——。”

“是我爹辦的。”

葉可可說出了他的後半句話。

她想起來了。

那是葉宣梧執掌政事堂後督辦的第一件大案。

其實案情並不覆雜,本該妥善保管的禦供織物在到達京城後竟滿是蟲眼和黴斑,牽扯出了皇商偷工減料一事,追其根本卻因官府層層剝盤導致利潤稀薄,商賈為降低成本才出了昏招。彼時皇帝年幼,朝野上下缺乏震懾,不少駐外大員都心思活絡起來,為了敲山震虎,葉宣梧親自督辦了此案,一肅官場歪風。

要說葉宣梧是謝修齊世姐的殺父仇人,也不為過。

就聽宋運珹道:“其實那案子鐵證如山,所罰官員也皆是罪有應得,但人心叵測,我就怕……”

他後面說了什麽,葉可可就聽不太分明了。她突然恍惚了起來,眼前的驛館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從未見過的宅院出現在了眼前,一同出現的,還有穿著官服的謝修齊。

他比葉可可夢裏的模樣要大上幾歲,正冷漠地站在遠處。

“夫人寡居多年,下官本不該打擾,但陛下既然下旨要下官照顧夫人,夫人便在這裏安心住下,”他一開口便透著疏遠,“只是下官見夫人心中實在不喜,咱們之間,還是少見為好。”

葉可可腦子一團漿糊,本能得想回一句“哦,那你爬出去好了”,就聽到耳畔傳來急切的呼喚,再一眨眼,方才的宅院和謝修齊竟然都化為了一縷白煙,消失不見了。

“可可!可可!”宋運珹拿手不停在她眼前比劃,“不是吧,真受打擊了?”

“你才受打擊了呢。”葉可可一把按住他無處安放的手,“我就是想了其他事,發了會呆。”

然而宋運珹滿臉寫著“不信”,就在他想繼續糾纏的時候,極有眼神的黃芪走上前來,連拖帶拉的把自家少爺往馬車上送。

在表哥“你等我的好消息”中,葉可可揮手告別,直到馬車在官道上走得不見蹤影,她才收起笑容,瞥了一眼懸在半空的03號。

烏龜大仙悠然自得地飄來飄去,沒有絲毫異狀。

奇怪。

她先前以為自己會做那些“預知”夢境是受葉茗的影響,畢竟後者也被妖精附身,而且經歷也與她的夢境相對,只是視角不同。再說了,她每次醒來都能看到03號圍著她床頭打轉,顯然是沒幹好事,說不定就是在偷取葉茗的記憶——反正禍國妖妃系統是明擺著打不過它。

但這回她一沒睡覺,二沒被03號影響,更別說“看見”的內容應當是發生在葉茗死後……

想到這裏,她又去看03號,後者還是晃晃悠悠,要是擱以前,葉可可還能被糊弄過去,現在她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這貨在曬太陽打盹。

葉可可揉了揉額角,望向不遠處的驛館,心下突然閃過一絲靈光——

江南,秦樓楚館,貪腐案,謝修齊,麓山……

於是她問為了不打擾小姐和表少爺告別而致力於變成透明人的玉棋:“我記得,年前大伯寄來的鹽水鴨似是江南的特產?”

“不光是鴨子呢,”玉棋答道,“大爺還寄了年糕、麻酥糖,給老爺寄了一把紫砂壺,還給小姐您特意帶了塊綢子,過些日子就能穿了。”

聽到這裏,葉可可擡腿便往驛館走去。

“小姐?”跟在後面的玉棋小跑著追上,“您這是幹嘛呀?”

“給我那好大伯去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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