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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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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夫人下了車。

直到一陣寒風吹來, 她才驟然驚醒,往四周看了看,見無人註意到她, 才匆忙進來路邊的一家鋪子。

車裏, 顧玉汝半闔著目,還在想方才的事。

她提醒廖夫人, 是為了還她的人情,至於事情最終發展如何, 她也不確定,只能說希望那些話到時候能對廖夫人有所幫助。

“夫人,接下來是回府,還是……”車外, 馬夫問道。

是啊,接下來她該去哪兒?

顧玉汝在腦子裏想想,該做的她已經做了,沒做的是單憑她一己之力沒辦法做的,接下來該是等。

她有些疲憊,靠進身後的軟墊,輕聲道:“回府吧。”

馬夫應了一聲, 往前方駛去。

就在顧玉汝有些昏昏欲睡之際, 馬車卻突然停下,這讓她身體不由自主往前一傾, 頓時驚醒過來。

“夫人你沒事吧?”馬夫的聲音傳進來,慌亂中又夾雜著怒氣, “這是薄府的馬車, 你……”

車外的人還沒說話, 顧玉汝卻已在車裏撩起車簾, 看向對方。

是齊永寧。

“你攔下我的車是有事?”

這應該是時隔多年,顧玉汝第二次見到齊永寧。

與十幾年前相比,此時的齊永寧更像前世中年時期的齊永寧,他面容清雋,穿一身青袍,身姿消瘦卻挺拔,氣質更加成熟沈穩,一雙眼睛深邃而又清亮。

“汝兒,多年不見,你倒和十多年前沒什麽變化。”

其實不是沒有什麽變化,變得更成熟,更美麗了。

女子的美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雙十之前是青澀的美,是嬌美,是柔弱脆弱的美,時間讓她增長了見識,開闊了她的眼界,讓她自信起來,就像一壇陳年美釀,慢慢吐露出自己的韻味和芬芳。

齊永寧的目光再三在她臉上巡脧,在她眉宇間巡脧。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年她應該過得極好。

應該是好的,薄春山自打娶了她以後,十幾年來未曾納過妾,這些年她在南晉的一些事,他在北晉都有聽說。

估計這夫妻二人也不知道,開元帝曾在十幾位北晉的重臣面前說過這夫妻二人值得細究,因為撇開一切雜象,南晉這些年的巨變與兩人有著很大的關系。

一開始是薄春山的崛起,引起了北晉的側目。

從側目到重視,到收集他的一切經歷,甚至開元帝專門找了人來研究薄春山這個人。研究他如何起步、發家,研究他是如何打響了平倭第一戰。

深刻地研究過後,你會發現這個人從來不走尋常路,而研究著研究著,又有一個慢慢浮出了水面,那就是他的妻子顧玉汝。

纂風鎮算是薄春山平倭第一戰的開端,可以說奠基了整個東南海大統一。而纂風鎮的崛起,離不開她,誰能想到纂風鎮的掌舵者是個女子,後來當人們知道後,又提不起任何置喙的想法,因為連那些男子都不得不承認,換做自己,也不一定能比對方做得更好。

然後到六橫島,這裏還有她。

她就跟隨著薄春山一路從浙江走到福建,走到廣州,看似很不起眼,很具有假象性,但起到的作用卻非常非常大。

大到開元帝後來將之與薄春山相提並論。

估計南晉的皇帝和那些大臣們,都沒有北晉的皇帝和大臣們,對薄春山及他妻子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開元帝對薄春山評價很高,他也是個愛才的人,曾不止一次說過若能得此人,北晉將如何如何。

齊永寧以為到了北晉,這裏將是他的天地,他有前世的記憶,等於是知道了未來,他可以趨利避害,他可以走得更順遂。卻發現隨著那個夢進行到後續到結束,薄春山這個人還是他的宿敵。

前世是,今生亦然。

只是玉汝不在他身邊,選擇嫁給了對方。

……

“你攔下我的車,就是想說這些?”顧玉汝冷道。

齊永寧試圖在她眉眼之間,找到些自己存在的痕跡。

很遺憾地,他發現竟然沒有。

哪怕他在心中預想過無數次自己出現,以及帶給她的種種影響,她可能會有的反應,他想她可能會厭惡,會反感,會憤怒,會恐慌,唯獨沒想到竟會是全然的冷,就像看見一個陌生人。

那種感覺就好像——這一場戲,他已經演了很久很久,他期望能給唯一的看客帶來一些情緒,可惜看客什麽感覺都沒有,面無表情。

這種想法讓齊永寧的目光覆雜了起來。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多年的朋友不見,想看看你過得是不是好?”

顧玉汝看了過來,笑得頗有深意:“我過得好不好,你的妻子應該告訴過你。”

這是在說,之前她就洞悉了李雅清的目的?

其實不該意外,如果不是洞悉,她又怎可能頭次見面就說出那番話,堵死了李雅清以及他後續計劃的可能,因此他不得不另辟蹊徑。

明明知道不該,他卻又忍不住在心裏將二人比較了一番,李雅清不如她,既不如她前世,也不如她今生。

“雅清是有些小性子,但她其實沒有什麽惡意,只是有些喜歡拈酸吃醋,她很早就知道你,這次來應天知道你也在,才會對你好奇,卻沒想到弄砸了。”齊永寧一臉無奈地解釋道。

這種解釋恰如其分,確實符合世人對一個婦人的理解,前提不是顧玉汝對齊永寧太了解,又洞悉了他們的目的,她可能會真信。

可同時,這些話也激起了她很大的反感。

因為她知道李雅清做這些是為了齊永寧,偏偏齊永寧為了找補和遮掩,把此事推到女子愛拈酸吃醋上,再代入前世她也曾做過齊永寧的妻子,也沒少幫他辦事……

“你要是說完了就讓開,我要回府。”

顧玉汝的反應再次出乎齊永寧所料,讓他唇邊的笑徹底僵硬住了。

“玉汝你……”

“齊永寧,你又何必說這些裝腔作勢的話,你想什麽我很清楚,你不過是想來看看成果,就像農人種下了種子,會總想去看看結果如何,長勢喜不喜人。在我印象你,你從不是這麽沈不住氣的性格,但我知道你唯獨在他身上在我身上,就是會沈不住氣,畢竟你僅有的挫敗和鎩羽而歸,都是他和我給你的。

“事實上你現在才出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你早就忍不住了,偏偏你還忍了這麽多天。你想看我狼狽,看我虛弱憔悴,想看我六神無主,甚至忍不住向你哭訴求助,抑或是覺得自己所嫁非人?齊永寧,你也是而立之年,有妻有子,既然能作為使節團副使到來,說明深受北晉皇帝的看重,為何還會如此天真呢?”

天真?

她說他天真?

齊永寧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笑容變冷。

“玉汝,你又何必這麽說。”

她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才說你天真,對於仇人,正常人該有的反應都應是憤怒、恨、怒罵,你為何會覺得我會對你示弱?”

是呀,既然明知道薄春山如今之危,是由他一手主導,她又怎會對他示弱,她對任何人示弱,都不會對他。

“你難道不想救他?”

顧玉汝笑了一聲:“齊永寧,你總喜歡自詡情深,卻是只是騙過了自己,騙不了你想騙的人。你捫心自問,就算我想救他,我求你救他,你會為了別人毀掉自己的計劃,葬送自己的前途?你為何從來不願意承認,你最愛的永遠是你自己,你自己的野心,你的前程,而不是別人。”

齊永寧瞪著她,看了許久。

“你以前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才會與我貌合神離?”他的嗓音一瞬間變得沙啞。

以前?前世?

顧玉汝眼神一瞬間覆雜起來:“那時候我太累了,從來不去想這些。”

明知道不該生氣,他心裏卻還是湧起一股怒。

“所以這一次你不累,你願意去想?是因為時間,還是因為人?”

她想了想,不想說謊:“都有吧。”

“哪怕這個人會死?”

顧玉汝心裏一動,眉宇間卻不以為然:“你的計謀太拙劣,我並不認為他會死,你們的皇帝應該也沒有這種想法,不是嗎?”

她是在說那兩封信,這是只有薄春山本人和北晉才能心知肚明的,既然出現的是這兩封不疼不癢的信,說明北晉並不想讓薄春山死。

且從表面上來看,南晉這邊似乎也沒有想要薄春山性命的意思,如果真要丟命,他該早就丟命了。

同時顧玉汝在也挑釁,開元帝都沒想讓薄春山死,你敢讓他死?

這就是她底氣?

齊永寧突然一下子恢覆了平靜,也恢覆了冷靜。

他笑著道:“玉汝,你又何必試圖激怒我?罷,你今日心情不愉,我們改日再敘。”

……

齊永寧走了。

就像他出現時那樣,離開得也很迅速,並未引來任何人的註意。

馬車停了一會,車輪轉動起來。

如果說之前她對自己的想法只有六成把握,現在就有了八成。

真要起風了啊。

禦花園裏,趙昦終於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找到了八斤。

“靈犀,你怎麽坐在這?”

八斤回頭看了趙昦一眼,道:“我來禦花園裏逛著玩,誰知走到這裏,看這裏挺安靜的,就在這裏坐一會兒。”

回答得很流暢,說明碰見了別人該怎麽說,她早就想好了,她是有目的來這裏的。

為何會如此?

大概是心情不好,想家了?

“是不是想爹娘,想回家了?”

八斤沒有說話,在宮裏待的這些日子,雖沒有人給她委屈受,但她也明白了說話要謹慎,不知該如何回答,寧願不說的道理。

趙昦看她表情,嘆了口氣道:“你放心,你爹不會有什麽事的。”

其實這事八斤是知道的,她娘也進宮來跟她說過,她娘是個開明的娘,從不會覺得有些事不該給小輩們知道,所以她清楚家裏的處境,知道家裏如今雖處境不好,但她爹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可也說了家裏處境不好。

到底是如何不好?因為有皇貴妃有宜寧有太子他們,其實她和水生在宮裏是沒有受到過什麽委屈的。

可宮裏也不止這些人,有些宮人們的異樣目光,還有除了宜寧宜珍的其他幾個公主,仗著年紀小身份尊貴,可不會有什麽顧忌,所以讓八斤很清楚的意識到家裏處境到底不好到哪種地步。

她倒不是擔憂這個,她只是會忍不住想,她娘在宮外應該很辛苦,可她卻什麽忙都幫不了,只能坐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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