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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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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什麽意思?”木苒不解。

趙鈺提亮油燈,用亮光照亮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床上的松軟枕頭和米黃床單,床尾的抱枕,書桌上堆著的筆記本和彩色記號筆,還有書架上的書和各色小玩意。

趙鈺說道:“這個少女閨房,標準得毫無特點,這真的是胸懷天下的季芳的房間嗎?如果真的是,那麽季芳在離開這棟房子之前,她確確實實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女,是什麽改變了她?”

木苒思考著回答道:“她在隨她姐姐住進木家前,在這裏生活了大概五六年的時間,和她姐姐一起。”

“五六年,足夠一個女孩成長為少女,”趙鈺的油燈轉向書桌前的那副油畫上,“季芳的覺醒是因為知道了姐姐的死訊,她的內心深愛著自己的姐姐。姐姐是她不可撼動的強大內心裏,最柔軟的一塊。”他突然轉向木苒,問道:“她姐姐的房間在哪?”

木苒答道:“右邊的那間就是。”

趙鈺立即走出季芳的臥室,穿過小小的客廳,推開季芳姐姐的房門。

那是一間比季芳臥室稍微大一些的房間,緊閉的窗戶上垂著厚厚的白色窗簾,窗下是一張雙人床,床上的被褥整潔松軟毫無皺褶,趙鈺伸手在被子上摸了摸,指尖感受到花紋的緊致手感,他俯身用油燈照亮,看見白色棉被上用更淺的白繡出的盛開花朵。

肥遺湊過來瞥了一眼,驚訝道:“這個姐姐是有多喜歡百合花?連被子上都是百合花。”

趙鈺提著油燈,審慎地觀察這間有著幾十年歷史的老臥室。

木質的房子通風涼快,房間內的家具布置比起季芳那一間,顯然更成熟簡約,雖然夜裏油燈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感受得出來,曾經居住在這裏頭的年輕女人是一個多麽細膩溫柔的人。

趙鈺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最後停在窗下的桌子邊,他從桌下提出一個被折疊起來的畫架,又從抽屜裏翻出許多顏料盒子——那些顏料早已凝結成塊,微一使勁便能捏碎成彩色的粉末。

趙鈺問木苒道:“季芳姐姐會畫畫嗎?”

木苒驚訝地搖頭,“我從來沒聽說過。”

趙鈺捏搓著指尖的顏料,眉頭深皺,他又走回床邊,緊緊盯著雙人床上並排擺放的兩個枕頭。

肥遺飛到趙鈺肩膀上,困惑地歪下腦袋,翅膀尖端不耐煩地掃著趙鈺的臉頰,“餵餵,趙大鈺,我們不是來找瀟檣和羅左的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麽?”

趙鈺的目光環視在房間內,耳語般回答道:“……我在找人。”

肥遺氣道:“我看不出來你在找人啊。”

木苒抓過肥遺,示意它安靜。

肥遺氣鼓鼓地收起翅膀。

木苒看向趙鈺,低低喚道:“趙鈺,能告訴我你在找誰嗎?”

趙鈺回頭看向木苒,眼神被油燈的溫暖光芒灼亮,他忽然拔腿往外跑,蹬蹬穿過客廳,回到季芳的小臥室裏,一把扯下墻壁上的油畫,用油燈仔細照亮畫裏的那對戀人。

“仔細看,木苒,”趙鈺對緊隨其後的木苒說道:“這畫裏的人到底是誰?”

木苒提過油燈,俯身仔細查看花田盡頭的那兩個小人。

肥遺被嚇了一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嘎吱嘎吱。

客廳的木質樓梯下忽然傳來在寂靜黑暗裏刺激耳膜的聲響,這樣的聲響在不久前他們也曾聽到。

有人踏著樓梯,上來了。

木苒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人,她迅速熄滅油燈,拉過趙鈺的手,將他和自己一並塞入季芳臥室的衣櫃裏。

衣櫃很小,木苒坐在趙鈺身上,趙鈺的雙臂從後頭緊緊抱住她,他們倆前胸貼後背,彼此都屏住呼吸。

樓梯傳來的嘎吱聲漸漸近了,伴隨著這種別扭的嘎吱聲,還有一種咯噔聲響,像是木頭棍子杵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音。

木苒瞪大眼,和身後的趙鈺面面相覷。

他們都猜出了這個深夜到訪季家的人,會是誰。

“木苒,趙鈺,你們不用躲了,出來吧。”滯重的腳步聲和棍子杵地聲停在門外的小客廳裏,木老太太低啞暗沈的聲音在森冷寂靜的夜裏悄然響起。

衣櫃裏,木苒看向趙鈺,趙鈺點點頭,兩個人先後從狹窄的衣櫃裏鉆了出來,油燈被重新擰亮,木苒提著燈,慢慢走出臥室。

客廳裏,木老太太獨自而立,她沒有帶燈,蒼老年邁的一張臉在油燈的昏黃光線裏,顯得死氣沈沈。

“奶奶。”木苒輕聲喚她。

木老太太點點頭,拄著拐杖走到客廳沙發邊上,略顯笨拙地坐下。

趙鈺走到木苒身邊。

木老太太擡頭看著他們倆,淡淡說道:“我一看到這邊窗口的亮光,就猜到是你們倆來了。”

季家的房子位置隱匿,除了同樣高高建在半山腰上的木家,沒人會去註意一棟十多年來無人居住的空房子。

木老太太借著燈光看了眼屋內的擺設,嘆氣道:“這裏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和十多年前一樣。”她停頓了一下,笑問道:“你們是來找那兩個朋友的吧?為什麽不好好找找,我註意到你們一直停留在樓上。”

趙鈺笑道:“老太太,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木老太太看向他,眼神示意他可以開口。

趙鈺笑問道:“當年季芳姐姐為什麽會嫁給木苒的大哥?他們倆,為什麽會結婚?”

木老太太微微耷拉的眼皮略略撩起,頗為嚴厲地瞥了眼趙鈺,“你在想什麽?”

“我沒有想什麽,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說出來而已。”趙鈺驀地瞥了眼木苒,木苒還沒抓到他眼神裏的深意,他已經重新看向木老太太,說道:“木家和季家的那一場婚姻,並不是他們自由戀愛自由結合,而是被你一手包辦的吧?老太太。”

木苒詫異地看向木老太太和趙鈺,“怎麽會?”

趙鈺說道:“我不知道木苒大哥是什麽想法,但起碼,我知道季芳她姐姐一定不是心甘情願嫁去你們家的。”

木老太太坐在沙發上,年老的身體雖然不由自主弓著,但看得出來線條僵硬,整個人有些狼狽,“你為什麽這麽說?”

趙鈺轉身走回季芳房內,將那副油畫拎了出來,筆直地遞給木老太太,冷笑道:“我們都知道季芳的覺醒是因為她姐姐的死,可是事實的真相難道只有這些嗎?季芳從小失去雙親,她和她的姐姐一起居住在這棟僻靜的小木屋裏,你剛才也說了,這棟房子完完整整地保留了季芳姐妹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的話,讓我大膽猜測一下,在季芳離開這棟房子住進木家之前,她或許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像大部分她那個年齡女孩該有的,敏感細膩,溫柔善良,天真活潑。”

木老太太仰頭看著趙鈺,冷冷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用心看看這棟房子吧,就像季芳說的,用心去看。”趙鈺將油畫往前推,“季芳的姐姐為什麽那麽偏執地喜歡百合花?為什麽人走茶涼,季芳還要將這棟房子纖塵不染地保留下來?屬於她姐姐的記憶那麽多,她甚至在木家留下了木潸,但是這些對季芳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這裏,因為這裏才是她和她姐姐真正的家。老太太,你看看這幅畫,你覺得這片花海後頭手牽著手的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肥遺從木苒的背後探出腦袋,小聲說道:“……難不成是季芳和她姐姐?”

木苒閉上了眼。

木老太太沒有說話,她用力抿著幹癟的雙唇,嘴角有些不自主地顫抖。

“讓我猜一猜,整個兆族在衰弱,血脈對你們而言是最珍貴的東西,身為族長,根本沒有自由選擇配偶的權利,尤其如果你們還肩負著產下優秀後代的責任的話。”趙鈺放下油畫,說道:“季芳的姐姐是正東族長,你的長孫是正北族長,水生木,由他們倆產下的孩子,必然是最優異的,對吧?”

木老太太依然沒有開口。

趙鈺繼續說道:“所以你把那位半隱居的新娘帶到了你們家,你有傾聽過她的想法嗎?或許她也曾拒絕過你的提親,但是沒有用,她是個年輕的族長,沒有閱歷,沒有權勢,哪裏敵得過你的威逼利誘?”

木老太太驀地擡起頭,雙目圓睜,咬牙道:“我沒有!”

“季芳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去世了,生命中最珍貴的親人,不,或許是戀人的姐姐被迫嫁入另外一個家庭,那個時候季芳幾歲?十六歲?十七歲?一個處在最敏感青春期的女孩,一個本來就擅長隱匿自己情緒的女孩,她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趙鈺將油燈重重放下,光暈籠在油畫上,將畫面上的兩個人剝離得如夢似幻,趙鈺俯身逼近木老太太,忽而冷笑道:“老太太,季芳她姐姐,到底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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