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懺悔宮（七）

悟空終是從思過廳裏出來了。

我激動地迎接他，卻看到他那這蒼白的臉顯得分外沈默和憂郁。隨著我的註視，悟空也擡起眼睛來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覺得心中一動，這對眼睛是朦朦朧朧的但卻像含著許多欲吐欲訴的言語。難道悟空在思過廳裏，也經歷過許多刻骨銘心的片段？

“你有心事？”我問。

“思過廳裏有我和楚若靈的點點滴滴。”他說。

我的眼前立即浮起白凡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以及那對朦朦朧朧充滿傷心的眼睛。神梵杵中她一連串的“你對不住我！”都像是她站在我面前聲嘶力竭的訓斥。而悟空所惦念的，還是他與白凡前世那苦辣酸甜的點點滴滴。如果我死了，會有人這麽惦念我嗎？

我該怎麽辦？我能怎麽安慰悟空，以及白凡那雙受傷的眼睛？我看到悟空兩人的痛苦，竟突然渴望能讓白凡覆活，讓他倆走到一起，給他倆以祝福！假如我是創世神，我會願意讓亡者歸來的。可是我只是一個雜毛狐，我能做什麽？

更何況，我還是親手殺死白凡的雜毛狐。

當晚，我們在悔過廳裏過了一夜。

窗外明月清輝。

窗內一燈如豆。

我整晚未睡，看著悟空，靜靜地躺在那裏，有兩滴亮晶晶的淚水，悄沒聲息地從他的眼角滑出，順著他的兩腮，一點點地、緩緩地蠕動著。就像兩條不甘寂寞的蚯蚓，從肥沃的土壤中鉆出來，在廣袤的大地上，盡情地舒展著自己的身軀。莫非，悟空臉頰上的那兩道淚痕，真的是兩條不甘寂寞的蚯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而我呢，我又何嘗不是痛入骨髓？

其實無論我是神界的九尾白狐也好是雜毛狐也罷，我本質上，還是現界的那一個高中女生，那一個情竇剛剛開始萌芽的小女人。我熾熱的心湖也會為英雄而攪動，我酥麻的身軀也會為真愛而纏繞，當夢中人出現的時候，我冰冷的外表下也會隱藏著躁動不安的靈魂，就如同悟空老師在講臺上告別的剎那，在齊天大聖如驕傲且不可一世的神明鬥敗八仙解我困窘的瞬間，我的心也同樣難以名狀的悸動了一樣。

我的身軀裏面充滿了人生經驗、情感和火焰。在遇到悟空之前，我可以笑傲人生，瀟灑生活，可是在遇到悟空以後，隨著我對他萌動了少女情懷，我曾經對男人的淡定冷漠，霎時間化為烏有。所以，當我知道我是殺害悟空心愛人的兇手後，我會是一腔極度的不安與萬分的恐慌。我生怕悟空知道全部的真相後與我決裂。

至於白凡，我對她是覆雜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特別理解自己當時的主機，是如何在深仇大恨中舉起屠刀，斬殺了那個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報仇之後的痛苦，報仇之後的陰郁，也會一直壓抑著我，讓我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度日如年。

可是，為什麽受苦的是我，殺我母親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愛上我最好朋友的，又是我最喜歡的男人呢？為什麽我不能過簡單輕松的生活，而是一定要背負惡龍族打開永生雕零之門的使命？為什麽我盡力博取歡心，卻依然無濟於事？現界之中，小公主自私任性，卻受到尊敬；哈妹好使性子，而且強詞奪理目空一切，偏偏得到所有人的縱容。她的表面的溫柔，她紅潤的面頰，偽裝的柔弱，使得她人見人愛，一裝便可吸引所有。至於紅毛綠毛，沒有人同他們頂撞，更不用說招惹他們了，雖然他們是學校裏的混混兒，喜歡欺淩弱者，但就因為他們的父母與學校校長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就永遠是老師們手下留情的那一批。而我，和她們一樣，同是高中學生，幹什麽卻都得全力以赴，因為沒背景沒關系，更沒有那傲人的漂亮與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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