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天蓬所講，我不再說話，輕輕走到悟空身旁，緊緊地抱著他那被水柱困住身體，喚道：“悟空。”

這一聲，穿透千年時空，撕破濃濃黑暗，直撞入心。

悟空的睫毛輕顫著，現在的他，還記不得我是誰。

他只不過因為對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所以才沒有碰碎藥碗，安心地喝了藥汁。

我的手撫摸著他身軀外面的水流，細心拿走那水流中的雜草，聲音柔得像是四月的春風，滿是暖意，“走到現在，不全是你的錯。”

我之前一直認為，是悟空太過狂妄自大，非要惹惱了天庭，承受這巨大的懲罰，現在看來，這天庭本就有很多的問題，鬧一鬧也好。

佛道之爭，難道就可以要我們這些小人物隨便犧牲嗎？

看著悟空那呆呆傻傻的模樣，心知這移魂大法已經讓他不再是他了。我把牙一咬，雙目圓睜，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而孫空空在一旁輕扯著我的衣袖，顫抖著問：“姐姐，快想想辦法，幫幫齊天大聖啊！”

“對不起，空空，姐姐，現在還幫不了他。”我無法忍耐的痛喊出聲：“姐姐的法術真的有限，很有限！”

“不……！”孫空空叫喊道：“天蓬叔叔說救不了，你也說救不了，你們都是不用心，不用心！”

孫空空的手中緊攥著他在花果山雕刻的孫悟空的模型，是孫悟空騰雲駕霧的模樣，他沒見過孫悟空，只是憑借著想象，刻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猴仙。雕刻時，每一下都融入了他的敬佩與期待，他的信仰與忠誠。他不允許自己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神是這個樣子，不允許！

孫空空失神的目光飄過我，停留在天蓬的臉上，“叔叔，您那麽厲害，打敗了那麽強大的妖怪，您一定有辦法的。”

天蓬還是那句話：“小朋友，叔叔給悟空調制的藥，只能確保一天的療效。而且叔叔也不能天天給他調藥，畢竟叔叔還要回天庭。”

我沒有再聽孫空空與天蓬說什麽，只是集中註意在悟空身上，我希望能找到奇跡。

有奇跡，就有希望。

我從悟空的瞳仁中無比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像是彼此生命連在一起，永遠也無法分開。

“你可以再用一次移魂大法嗎？”思考了好長時間，觀察了好長時間，我突然開口。

“你……你說什麽？”正與孫空空推搡的天蓬，被我的話問住了。

“你說過，悟空是中了移魂大法，所以才有一部分元神附著在這吸血鬼的身體上面，那是不是可以說，再用一次移魂大法，悟空的元神就可以出來了，重回本體？”

“可是……師傅沒有讓我用第二次移魂大法啊！”

“為了我，你願意嗎？”我拿出了殺手鐧。

盡管我拿不準天蓬到底有多喜歡我，但從他幾次三番的救我來看，我在他心中總是有著特別的分量。我知道，我利用他對我的喜歡來逼他做事太不仁義，但是悟空已經這樣了，除了他，我再找不到別的援手。

“露瑤，”天蓬說：“移魂大法是一種非自主性的轉移，施法者將受施用者的部分元神與本體分離，然後在空中游離，直到落到特定的生靈身上才能進入。這特定的生靈是要精挑細選的。”

“所以你們就為孫悟空選擇了這麽一個骯臟醜陋的吸血鬼？”

“這是師傅的意思，”天蓬說：“孫悟空本就習得一身本領，又偷吃了那麽多的金丹，早就成了金剛不壞之身，一般的生靈根本承載不住他的元神，搞不好移魂大法就會失敗，讓施法者遭到神力反噬。而這吸血鬼，雖然皮囊殘破，但是卻有著巨大的元神承載力，而更重要的，是他剛死，這樣就有裝新元神的可能。”

“你是說必須是剛死之人才行。”

“是的。”

??一陣沈默。

天蓬耐心等了一下，終於按捺不住，道：“你不要想著去殺死某個妖怪，然後讓我使用移魂大法，將孫悟空的元神裝入。因為移魂大法還有最重要的最不可或缺的一環——咒語。這咒語每使用一次，就會發生變化一次，也就是下一個咒語與上一個咒語是不同的，只有知曉神機變化的師傅才能知曉每一次的咒語。”

“所以，這就相當於你師傅封殺了所有再對悟空施展移魂大法的可能？”

“你可以這樣理解。”

“你師傅真狠。”說出這句話後，我就再也不看他了。

我知道我不該這麽為難他，他身為天蓬元帥，從天上偷偷下凡來救我，我感激他都來不及，又怎麽有資格為難他？但是看著悟空這個樣子，我的心真的好痛。

夜幕逐漸降臨到這片區域，靜靜的沒有任何一點聲音，皎潔的月光緩緩的射到了悟空的身上，他那張蒼白的臉依舊是茫然的，懵懂無知，更不會認識我和其他人。我安靜地守候著他，和他共渡難關。

天蓬知道我不想說話，便不來打擾我，而是尋了些枝葉，點起了篝火。

孫空空一邊吃著野果子，一邊烤著火。他幼小的心靈中，已經承受了太多大人們才應該承受的東西。他自知還小，幫不上什麽忙，有時還會成為我和天蓬的累贅，只是一腔希望寄托在我們身上，希望我和天蓬能想辦法救救他的齊天大聖。

我看著逐漸睡去的悟空，還記得那個場景，悟空高高得把我這個大馬猴抱起，炫耀他的力大無窮。而我則高高在上地審視著整個水簾洞，審視著我和悟空獨有的小天地，感覺幸福到了極致，就像是站在高高的雲朵上。

是啊，身為大馬猴時，我與悟空有著幾百年的快樂，怎麽輪回成人成妖了，會有這麽多的煩惱？悟空，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救你呢？

這次轉世輪回以來，就諸事不遂。若不是有天蓬相助，我都不能活著走到這裏。而現在，更大的難題擺在我的面前，我無法可解。

我守著熟睡的悟空，低著頭，陷入沈默。月夜下的山林有些冷，而我在極度的悲觀與絕望中，就更覺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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