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等待著巨靈神的疏忽。

漸漸地，我發現巨靈神在拿左腳往前邁步時，右腳總是習慣性地頓一下再邁步。

這頓一下的時間，

想必是我最佳的攻擊時間。

而在巨靈神身後，

一堆天兵正在虔誠地恭維著，

他們以為這花果山真的沒人了嗎？

巨靈神繼續往前走著，

離我越來越近，

他身上散發的血腥味，體溫以及那惡心的狐臭，隔著老遠就能傳達到我這裏。

已經到我躍起攻擊的距離了，但是為防萬一，我還是爬在那裏耐心等待著。

我的腦子裏飛快地轉過數個念頭，尋找最佳的攻擊角度與攻擊部位。

巨靈神又邁出了左腳，我緊握那天兵的短劍，做好了一擊而中的準備。

他右腳又頓了一下，

無暇多想，我運起全身的力氣，

然後以最敏捷飛蟲一般的速度猛撲過去，

短劍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左腳腳背。

對疼痛的本能反應，

讓他扔掉了左手中的金箍棒，轉而去撫觸受傷的左腳。

而我則趁機，將自己的混著血的口水，吐到了金箍棒上。

那是九尾白狐的血，

是可以清掉任何汙濁的物件。

在我血的浸染下，

金箍棒被塗黑的地方重新放出了金光，

隨後直飛沖天。

和我想的一樣，

巨靈神拿到孫悟空的金箍棒後，

在棒上做了手腳，

所以身在‘八卦爐’中的悟空無論怎麽努力，

也不能將自己的兵器召喚回去。

現在金箍棒就要飛到悟空身邊了，

只要悟空用意念調動，

金箍棒就可以從外面找到打開太上老君“八卦爐”的方法。

那樣悟空非但不會被燒成灰，

還能把兜率宮攪個稀巴爛。

我只是希望，

悟空逃出‘八卦爐’後不要戀戰，

要盡快離開天庭才好，

否則即便太上老君拿不住他，

也總有能拿住他的神仙。

而這裏，

刺中巨靈神的腳背，吐血金箍棒之後，

我已經來不及撤退了，

巨靈神身後的天兵們一擁而上，把我圍了起來。

我的動作輕快敏捷，

循著兩名舉著鋼叉天兵的空隙，

輕輕轉動另一把短劍，

對準一名拿大刀天兵的小腿狠狠砍去。

只聽得在眾多天兵七嘴八舌的亂叫聲中夾雜了一道清脆的碎響，

那天兵的小腿被我生生地切開，

原本混圓完整的腿骨，

完全被砸成一堆泛著慘白顏色的細小碎片。

在他的慘叫聲中，

又有兩名天兵被我砍中了腿部，

但隨之而來的，

是巨靈神的那沈重的宣花斧。

我勉強躲過，

宣花斧重重地砍在因腿部受傷而倒地的天兵身上，

血濺了我一臉。

我顧不得太多，慌忙往外滾去，

摸索著尋找逃跑的路。

花果山我很熟，

清楚這裏的每一條小路每一個角落。

但是除了黑暗，

背後的笑聲也給我帶來恐懼。

說實話，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只不過我想，

再見悟空一面。

這聲音一會兒清脆，一會兒渾濁，

清脆時，像銀鈴一樣悅耳，

渾濁時，像破鼓一樣難聽。

我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滾著，

好在剛才宣花斧落地時的一震，

讓圍我的天兵都東躲西歪，

給了我鉆出去的可能。

否則，

我現在都已經被亂刀砍死。

但即便我以最快的速度滾動，

笑聲還是離我越來越近。

我知道巨靈神傷到了腳背，

能這麽快速度追我的，

一定是另一個神仙。

我扔出了短劍，對著笑聲的方向。

雖然不抱希望，但笑聲還是應聲而停，

我正想翻滾爬起，

哪知那笑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在我的左邊，

突然又到了右邊……

重重的一擊緊隨而來，

力道大得直接把我打飛老遠，把一棵樹都壓歪了。

我的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即便我努力擦了一把，

也只是勉強通過黑暗，

看到了一點若有若無的身影，

但對方到底是誰，

我完全看不清。

笑聲壓迫而來，

重疊著，彼此回應著，

漸漸的，從清脆到淒厲。

我知道我到了最後的時刻。

如果說上一世沒有經歷過死亡的我，

畏懼壓倒一切的黑暗的話，

那麽這一世重生的我，

早就從黑暗中解脫出來了。

真的，我不怕黑暗，

我只是想擡頭凝望遠方，

再看一眼升起的紅日。

最後一眼。

想那金箍棒，

此時已經到達悟空的手中。

悟空拿到金箍棒，就能從‘八卦爐’中出來了。

我瞪大失神的眼睛，

盡管什麽也看不清，

但我還是漠然地望著向我緩緩走來的模糊的身影，

剛才他的那一擊已經重傷了我，

我毫無反抗能力。

現在，我的脊柱感到寒冷，

我的脖頸和喉嚨產生了寒顫，

連意識也慢慢凝固，

只保存了想再見悟空以免的奢望。

我已經猜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

死亡無可避免。

在他送我轉世之前，

我開始回憶，

回憶我這一世所有的快樂。

雖然這一世悟空變了許多，

很少對我和顏悅色，

很少伴我日月星辰，

冷冷淡淡，

平平常常，

但是我依舊喜歡他，

依舊愛他。

我沒有著大馬猴的親近和恭謹，

卻有著謝冰瑩的溫柔和體貼，

悟空雖然有著幾百年的壽命，

但終究是個未長大的孩子。

否則不會做出那麽多荒唐的事，

非要引得天庭來抓他。

“哎——，悟空，”我心裏嘆道：“你何時才能成熟起來？”

現在，模糊的身影已經貼近了我，

他將以何種形式賜我以死亡呢？

有時候，死並不痛苦，

等死的過程，

才痛苦。

尤其是當死亡，

是以一種赤裸裸的、完全不讓人有所準備的形式出現時。

模糊身影出手的動作很快，

只一秒鐘，我就感覺自己飛在了半空。

是頭與身體分離了嗎？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流暢的意識突然間堵塞了，

好像一個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世界出現。

……

轉世輪回的戾氣將我傷得體無完膚，但我依然無怨無悔。

如果眼瞅著悟空在‘八卦爐’裏傷得體無完膚，

而我又不做點什麽的話，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也許悟空能安分守己的話，

天庭就不會派人來捉他，

也就不會有我的這次死亡。

但悟空實在是太年輕了，

沖動，

自我，

隨意，

他這樣的性格，在這覆雜殘酷的世界裏，

碰壁是遲早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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