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隆朝刑罰條例。

“燒官府私家舍宅”條規定，縱火燒毀官私房屋或財物的，要被“徒三年”；

如果造成損失的價值達到絹五匹的，要被“流二千裏”。

而關於張老爺一案，大隆也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處罰與記載。

從古至今沒有女子迷暈男子那啥被抓的，即使有，人家也沒臉報案不是。

只能張老爺自認倒黴。

最終，縣太爺判了蘇若徒三年，立即執行。

蘇若也不在意，她能不能活過今年都是問題。

一個月後，冬至前一天。

當今喜得一子，當即立為太子，大赦天下。

蘇若被赦免，放了出來。

蘇若滿臉茫然，她身無分文，也無處可去，她要怎麽辦？

她還以為，她可以在牢裏安心等死。

牢裏再差，至少是一個容身之所，飯菜不多，至少可以飽腹。

外面風雪襲來，冷得人直瑟瑟發抖。

蘇若渾渾噩噩的沿著街道走著。

走不動了，就到一旁的屋檐下坐著。

今天冬至，家家戶戶飄起炊煙，傳出一陣陣的飯菜香味。

門前皆掛著紅燈籠，看著喜慶熱鬧。

雪越下越大，寒冷刺骨。

蘇若卻覺得單薄的身上，開始傳來暖意。

困意襲來，蘇若漸漸閉上雙眼。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姑父一家沒有被貶斥，還接來了安樂郡主和衛國公世子，安樂郡主沒有這麽厲害，她嫁給了表哥，而衛國公世子不幸早夭。

她自己也嫁給了表哥，不過是做妾，但表哥對她很好，說娶安樂郡主，不過是因為皇後的懿旨罷了。

果然，哪怕她設計流產陷害安樂郡主，表哥知道了不僅沒有怪她，還幫她掃尾，把安樂郡主送進家廟。

還在姑姑和表哥的暗示下，毒殺了安樂郡主。

後來，她又一次懷孕了，大夫說是女兒，表哥不怪她，說只要是她生的，他都愛，還說，生了孩子，就把她扶正。

那個她很開心，很幸福。

只是生孩子的時候，她很痛，痛到要暈厥，後來受不了了，她哭著說要表哥，她不要生了。

直到她的呼喊聲越來越低。

恍惚間聽到了姑姑的聲音，“肅兒，快點，在國丈大人的千金進門之前，可不能有庶子，即使那千金是個庶女，那也不能得罪，不是娘狠心，是若兒知道的太多了。”

蘇若想要用力睜開眼睛，卻只是徒勞，她感受到一只熟悉的大手，掐住她的下巴，給她灌了一碗藥，“若兒，是表哥不好，來世，來世表哥發誓，只會有你一人，你安心去吧。”

藥很苦，苦得她眼淚都掉了下來。

不一會兒，穩婆進來，慌忙出去喊人，夫人少爺，不好了，姨娘難產，大出血啦。

許是那夢太駭人，蘇若被嚇醒了。

醒來的蘇若像是被人照著臉上打了無數巴掌，無論夢裏夢外，她為嫁表哥，千方百計幫他，幫姑姑，甚至害人性命，換來的都是自己的被拋棄。

蘇若似哭似笑，“報應，這是報應嗎？”

夢裏是她活該，夢外呢，是她眼瞎。

可笑啊，都是她自己作的！

北風呼呼的刮著，卷來成片的雪花砸在臉上。

落下的雪花掩蓋了世界荒蕪，卻掩飾不住蘇若的蒼白冰冷。

那片片飄落的，還帶著絲絲的冷漠的雪白，蘇若伸出手把它捧在手心，不一會兒，雪花融化了，消失了。

原來沒有什麽是屬於她的。

身上的暖意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刺骨的寒意。

雪意蕭瑟，風聲哀怨，眼前的繁華熱鬧消落成顆顆淚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滾。

蘇若的眼睛開始模糊，眼皮愈發沈重。

在這個大家喜迎新年的最後一天，蘇若滿是膿瘡的手輕輕垂落在身側。

............

時光匆匆，所有的一切都如彈指一揮間，從盛夏到寒冬，從青春到暮年，忽然而已。

京城，衛國公府掛滿了白幡。

明珠郡主由著嬤嬤小心翼翼扶著她下馬車，她年紀大了，可經不起一摔。

明珠滿頭白發，成了一個慈祥的老太太，她兒孫滿堂，都抱上玄孫了，活得很久了，這一輩子，她唯一贏過安樂的大概就是這歲數了。

她以為她會很快解除心結，去找安樂，可隨著安樂越來越厲害，她越發耿耿於懷，都是郡主，她憑什麽這麽離經叛道、自由自在。

哪怕她娘是長公主，她舅舅是皇帝，她也比不過她。

心裏惡毒起來，也會嘲笑安樂居然連子嗣也不過繼，說什麽沒有順眼的，活該她以後沒有兒孫祭祀，還連累她外公外婆。

現在想想，不過是小人之心，安樂註定流芳百世，還有百姓為她立廟，就是沒有兒孫祭祀，同樣香火不絕。

安樂有了香火，她外公外婆就差不了。

明珠拄著拐杖，撩起衣擺，跨過門檻，來到安樂的棺槨面前。

眼眶慢慢紅了，抖著唇，哽咽道：“安樂啊，對不起，沒想到再見你，就是一個在陰一個在陽，是我的錯。”

是她久久不能釋懷，才失去了這麽一個天底下最值得交的好朋友！

明珠身形晃了晃，身後的嬤嬤連忙上前兩步要扶，明珠推開她，年紀大了，情緒不能太激動。

穩了穩，明珠上前進了一註香。

心裏想著與安樂相識期間，似乎都是歡笑。

“太上皇駕到！”

明珠怔楞間，聽到公公的傳話聲。

回轉身，正要福身，表哥揮了揮手，明珠識趣地退下。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她這個表哥居然喜歡安樂，每當安樂要回京時，表哥那幾天總是很高興的，連大臣們都會選在這幾天上奏必定會被斥責的折子，而大多都會被輕拿輕放。

聰明的自然知道了，在對待安樂郡主一事上便更加恭敬。

安樂喜歡自由，不想入宮，表哥就為了安樂終身不立後。

明珠心嘆，還是好羨慕啊！

揮退了所有人。

趙祚拄著龍頭拐杖，顫顫巍巍的上前扶住明熙的棺槨，指尖輕輕摩挲著。

“小沒良心的。”

“怎麽這麽殘忍，走得毫無牽掛，沒心沒肺！”

這一走，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

趙祚扶著棺槨，慢慢坐了下來，背靠著明熙。

“熙熙啊，早就想這麽叫你了，不舍你為難，叫了這麽多年的安樂，這還是第一次叫你的閨名，熙熙，熙熙，很好聽。”

“你看你，恐怕永遠不知道我喜歡你吧，也是，你那麽善良無私，一生都在為百姓奔波，百年後，也不忘把自己的身家全部捐給百姓，這樣的你，又如何會註意到別人的小愛呢？

真是讓朕又愛又恨。”

“不過，明熙，你怪朕也好，不怪也罷，朕都決定了，下輩子，朕一定不會放了你。”

明熙：......

那啥，下輩子，她都不知道她會在哪個世界。

............

張氏是真的傷心了，她與公爺後半輩子，跟著姑姑去了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人，見了很多不曾見過的風景，在外面的世界走了走，才理解了姑姑的一生。

原來京城那麽小，原來她的眼界那麽狹隘，在她看來天大的事情，在看了那麽多人的喜怒哀樂，見識了大自然的冷酷無情之後，才發現，那不過是這世界上的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這輩子，她很幸福，有一個一心一意的丈夫，幾個聰慧漂亮的孩子，還有一個值得她學習一輩子的姑姑。

她感謝她，真的謝謝！

張氏頭一歪，輕輕靠在夫君的肩上。

謝謝她將夫君教養的這麽優秀，謝謝她帶她去看世界，謝謝她庇護了她和她的孩子們那麽久。

瑾瑜擡手抱住妻子，姑姑說得對，他用真心待妻子，妻子必會回以真心，現在一看，只有一個妻子的他，可比那些妻妾成群的大臣們，幸福多了。

而今的他，整日的樂趣便是由那些大臣提供的。

看著他們的妻妾兒孫為了爭寵，為了錢權，鬧得自家府裏雞飛狗跳的，即便沒有鬧出來，看看他們成活的兒女們，再看看子女的差距。

捧殺的，唯唯諾諾的，各式各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看不到的。

正如，姑姑閑來無事給他說的睡前故事一樣。

當時他不信，還給老師告狀，本以為老師會罰姑姑，結果老師只是告訴他，多聽多看多想，長大後就知道了。

當他沮喪的將這件事告訴姑姑後，姑姑也沒說什麽，他還挺驚奇，姑姑什麽時候這麽大度了？

直到後來，他總是莫名其妙丟作業，被老師罰得夠嗆，才反應過來，迅速給姑姑道歉，割地賠款後，才算完。

扯遠了，就在幾月前，他還和姑姑在回京的路上，看了承恩侯府的好大一場戲。

庶女竟然敢當眾把嫡女推下馬車，要不是姑姑在，那小姑娘恢覆的再好，延遲了救治，也要一輩子腿瘸。

嘖嘖嘖，從那以後，他就格外愛打聽觀察。

還別說，這一看，就知道了好多大臣為什麽大清早總是愁眉苦臉的，原是家宅不寧！

想起來就樂的不行！

笑著笑著，眼眶一紅，鼻頭一酸，眼淚悄悄滑落。

姑姑，瑾瑜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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