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紈紈有點不信。

袁小冬說：“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 我有次不小心看見她電腦屏幕, 好像跟你在同一個網站, 我看那界面綠得很清新脫俗, 很少能看見綠得那麽清新脫俗的界面。”

為了表示自己沒看錯，袁小冬特意重申了下。

餘紈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你也別生氣，她這個人就是這樣。我估計著她是不是看你每天隨便寫寫，一個月就能掙小兩千, 所以打算當了兼職做？”

曾經, 袁小冬也挺羨慕的。

比起足不出戶就能掙錢, 她平時做的那些兼職簡直就不是人幹的，可寫作這事不同其他，不是那塊兒料, 真不行。

袁小冬就不是那塊兒料, 反正她寫作文就沒有拿過高分。

不可否認, 餘紈紈心裏有些不舒服。

可這種小心思真沒處說, 平臺也不是她家開的, 她怎麽可能管著別人，不讓別人去寫。她倒不是生氣孫敏莉也去寫小說, 而是她曾經看孫敏莉做兼職辛苦, 建議她要不要也去試試。

反正不成也不損失什麽, 她們這個專業在寫作上天然就有優勢。

可當時孫敏莉是怎麽說的？

她才不願意幹這個，不如她出去輔導學生，還一臉陰陽怪氣、不止一次當著人面問她難道想當個作家, 而且兩人還曾因為她晚上趕稿鍵盤響聲鬧過矛盾。

為此，她特意換了靜音的靜電容鍵盤。

當初的事還歷歷在目，孫敏莉突然悶不吭就寫上了，還去了跟她同一家平臺，也不怪餘紈紈會心裏不舒服。

不過她轉瞬就不想了，也許就是為了兼職掙錢。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沒有資格對別人幹什麽做出評價，乃至詆毀。

揮別了袁小冬，餘紈紈和杜甄往校門外走。

才五點半，她記得杜甄是五點半下班的。

“我們部門剛改了時間，五點下班。”

餘紈紈沒忍住看了下天，還不到十月底，難道這麽早就改時間了？

不過她沒有多想，抱著杜甄手臂，說：“等下我們去趟超市，家裏的日用品快用完了。我看你的洗面乳也沒了，順便去買一套。”

“餘紈紈。”有人叫她。

餘紈紈轉頭看過去，是蔡老師。

蔡悅皺著眉，十分訝異看著她。

餘紈紈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松開杜甄的手。

雖然大學不禁談戀愛，甚至結婚，但被老師撞見了，多多少少會不自在。

“蔡老師。”

那次意外後，餘紈紈和蔡悅又見過幾次面，一次是她專門跑到美院看蔡悅的腳好了沒，一次是學校裏偶遇，還有一次是在食堂裏吃飯。

當時就餘紈紈一個人，蔡悅叫她同坐，兩人就在一起吃了飯，還聊了會兒天。

在餘紈紈來看，蔡老師是個十分有修養、知性的人。

“我去車裏等你。”杜甄突然說。

餘紈紈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感覺他的樣子有些奇怪。不過她沒有多想，因為那邊蔡老師好像還等著她說話。

蔡悅皺眉看著那個根本沒給她一個正眼，就離開了的高大男人，心想這個人怎麽這麽不懂禮貌。

“他是誰？”

這問話有些沖，餘紈紈楞了一下，才說：“他是我老公。”

“老公，你結婚了？”

蔡悅的聲音有些尖銳，已經走出一段路的杜甄，身體僵硬了下，然後用很緩慢地速度繼續往前走。

“蔡老師，我是結婚了。因為還在上學，所以沒有往外說。”

這時蔡悅也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對，解釋說：“老師有些驚訝，你才多大，就結婚了？”

“快二十一了，家裏一直催，就結了。”

蔡悅有些心煩意亂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其實我叫你也沒事，你是等著回家吧，那就不耽誤你的時間。”

“蔡老師再見。”

“再見。”

……

蔡悅沒想到餘紈紈會結婚，跟這小姑娘接觸了兩次，覺得人挺好。

長得好，性格溫順，也懂禮貌。

她本想再接觸接觸，就介紹給小凱，沒想到人家竟結婚了！

不過她除了吃驚和失望，也沒有太多的情緒，畢竟也才見了幾次，並不是非她不可。

看來她得換個目標對象了。

女人長得白凈而嫵媚，身上帶著一種江南水鄉女子才有的柔婉氣質。

可沒人知道在這表象下，她其實還有另一面。

寬敞整潔的四居室，裝修雖稱不上很華麗，但十分有書香氣息。

其中一個房間，小椅子上坐著個漂亮男童，正默默地低頭吃著蛋糕。

“為什麽你不說話，為什麽你不說話？叫媽媽，叫媽媽啊！”

男童根本沒反應，依舊繼續吃著蛋糕，只有女人歇斯底裏搖晃他，讓他沒辦法吃東西時，才會擡頭看她一眼。

“蔡悅，你晃我孫子做什麽？他都病了，你還這樣對他。”

“媽，我著急……”

“著急有什麽用，著急也是你生出來的，著急你怎麽不多陪陪他。都讓你別上學了，你非要去，你管過他沒有……”

“媽，我也是為了拿文憑留校……”

“你別跟我說這些……”

……

“醫生，他這病還能不能治？有沒有可能治好，像普通孩子那樣？”

“女士，您不要激動。兒童自閉癥多發於嬰幼兒期，以男童居多，這種病可能是遺傳，可能是圍產期宮內胎窘引發，至今國內都沒有太明確的解釋。這種病癥體現於言語發育障礙、人際交往障礙、行為方式刻板。通常會兩三歲還不會說話，或者出現語言倒退，甚至逐漸減少……”

面容姣好的女人，十分不耐地揮了下手：“你不要跟我說這些照本宣科的回答，我就想知道他這病能不能好？他是不是——”女人遲疑了下，聲音忐忑：“他是不是以後就是個傻子？”

醫生很無奈：“女士，在沒有經過驗證，誰也不知道他智力有沒有問題……”

“可別人都說自閉癥的孩子，十個有八個都是傻的。”

“女士，的確患有自閉癥的兒童有四分之三會出現精神發育滯緩，但也有一部分是正常水平，甚至超出正常水平。蔡女士，您和家人也去過不少醫院了，與其您四處奔波，不如多陪陪孩子。自閉癥的孩子，並不等同就一定是智障兒，有家人的關心和陪伴，其實會有很大改善的。”

醫生一邊說，一邊來到坐在旁邊，一直對外界沒有太多反應的小男童面前。

“想不想吃？”他舉起一個蘋果，在男童眼前晃了晃。

男童並不是沒有反應，他眨了眨眼。

“想吃嗎？想吃送給你……”

“吃什麽吃，他只有吃的時候才會像個人！”女人走過來，一把拽起兒子，頭也不回就走了。

男童被拉得踉蹌，在出門的那一瞬間，他回頭看了眼醫生手裏的蘋果。

“王醫生，怎麽有這樣的媽，這孩子……”一直站在旁邊的護士忍不住說。

醫生嘆了口氣：“行了，少說一句。”

……

“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麽有空在家裏。”

女人臉上有小心翼翼，還有些不顯的討好：“媽，您不總說我不陪孩子，我看今天天氣好，帶小寶去游樂園玩玩兒。”

“街上那麽多人，去什麽游樂園。”老太太看了眼旁邊默不作聲，難得打扮很鮮亮的孫子：“好吧，去吧去吧，把小寶看好，街上人多，別把孩子弄丟了。”

女人牽著兒子走出家門。

“你別怪媽媽，媽媽是農村考到海市來的，好不容易攀上個好對象，卻生了個你。我和你爸爸不能再生第二個了，你奶一直背地慫恿你爸跟我離婚再娶一個……我不能跟他離婚，我現在正是關鍵時候，離了婚，我就什麽也沒有了……”

……

“杜甄，發什麽呆呢，怎麽車門都沒鎖？”

餘紈紈打開車門，上了車，系好安全帶。

“蔡老師知道我結婚的事了，她好像很吃驚，有什麽好吃驚的，現在二十多歲結婚的不是挺多。”她小聲抱怨著，聲音軟軟的。

見他也不說話，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了這是？”

“沒事，我在想問題。”

“想什麽問題啊，咱們快回家吧，我媽打電話來說我爸燉了豬骨湯，叫我們晚上回去吃。對了，她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打了。”

他還在上班，丈母娘就打電話絮絮叨叨跟他說了很多，讓他們晚上別出去吃，也不要做飯，回家吃。

“那我們快回去吧。”

沒等餘紈紈掏鑰匙開門，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快進來，你爸飯快做好了。”林芬開了門，就轉頭去廚房端菜。

隨著喵嗚一聲，棉花糖跳了過來。

“哎呦，棉花糖，你怎麽換新裝備了？”

廚房那邊傳來林芬的聲音：“我閑家裏沒事，想起你以前很多不穿的衣服沒丟，就找出來給它做了件。”

棉花糖穿了件淡藍色的牛仔小馬甲。

林芬的手藝還不做，做的有模有樣。之前她給棉花糖打了件小毛衣，被餘紈紈給笑了，說天還不冷穿這麽厚，這才沒幾天就給棉花糖換了。

餘紈紈換了鞋，順手把棉花糖抱起來，杜甄在她後面換鞋走進來，並關上門。

“好久沒看見我姐了，她幹什麽呢，也不回家吃飯。”

“你爸給她打電話了，說最近忙。”

忙？

餘紈紈什麽也沒說了，就是有點心疼她姐。

尤其自己結了婚，過得這麽幸福的情況下，她更覺得她姐辛苦。

“快來快來，你爸說你學習用腦，杜甄上班也辛苦，就燉湯給你們補補，燉了一個下午。”

砂鍋打開，白色的煙氣冒出來，等白煙淡了，才看見裏面奶白色的湯。

是豬骨蓮藕湯。

“藕燉得爛不爛，我要吃藕。”餘紈紈驚喜得像個小孩子，棉花糖跳上桌，瞅著那鍋湯，躍躍欲試。

“怎麽不爛，你媽專門挑的藕。”

林芬舀了一碗，餘紈紈伸手就想接過來。

“急什麽，杜甄天天風裏雨裏來回接你，讓他先吃。”

“媽，我還是不是你親女兒了，他接我也不是風裏雨裏，開車呢。”

林芬沒理他，把碗放在杜甄面前：“你們先喝湯，飯等下就好了。哎喲我的小棉花，你可不能吃這個，燙呢，奶奶帶你去吃小魚幹。”

林芬抱著貓走了，親女兒沒等到屬於自己的一碗，只能忿忿不平自己去舀。

“我現在在家裏的待遇越來越差了，你是親兒子，棉花糖是親孫女。”

“棉花糖是男貓。”

“那就是親孫子！”

杜甄失笑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喝湯。

心裏那種堵得喘不過氣的感覺，突然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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