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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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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雷純話落, 戚少商不以為然,王小石笑道:“雷姑娘,我是沒什麽志向的,成立象鼻塔也只是眾位兄弟擡愛, 我們這點人,只怕入不了相爺的眼。”

雷純笑道:“王少俠何必自謙?你若無志, 來京城做甚?”

王小石一楞,似乎回想起了什麽,往雷純臉上看了一眼。他道:“我當年結識你之時, 也未料到會是如今這番模樣……雷姑娘, 我這塔裏人各有志, 勉強不得, 多謝相爺擡愛,我們還高攀不起。”

雷純道:“王少俠切勿輕言, 還是多想想, 我始終把你當做朋友的。”

一旁的戚少商忍不住道:“朋友貴在志趣相投, 互許情義, 雷代總堂主若真把他當朋友, 為何不能理解他?”

雷純靜靜地看著他,戚少商也望著她:“即便是雷老堂主在之時,行事也算在正路上, 我知你是一女子,走到今天多般不易,我也著實欽佩你, 你也並非愚鈍無知,聰明如你,何不早日回頭?”

雷純傲然道:“我無須回頭。”

戚少商早已料到,愴然而嘆道:“自古奸佞多附逆,縱使孤身一人,我等也不願同流合汙。”

雷純挑眉:“戚大俠是在替王少俠說話?”

王小石笑道:“戚大哥說的,句句都是我心中所想。”

雷純並不動怒,淺淺地笑著,她身後的狄飛驚開了口:“我以為今日之事,尚未到互不相幹,分道揚鑣之時,我六分半堂尚且一片赤誠談和,兩位何必著相,固執己見呢?”

他轉向我道:“敢問宮主,金風細雨樓之意如何?”

他問的是金風細雨樓,而不是我。

我早已和他說清了。

我道:“不巧,還是我的那幾句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道:“戚王二位,說的也是我心中所想。”

戚少商看向我,眼中露出欣賞、仰慕、糾結不已的痛苦覆雜的神情。

我別過臉去,人都會有痛苦的經歷的,他痛一會兒就過去了。

狄飛驚道:“看來已無話可談了?”

我道:“不錯。”

雷純幽幽地嘆了口氣,她道:“宮主何必急於下結論?如今的場面,宮主也知道,身在風雨中,誰能不為自己博取?”

她輕聲道:“我倒真想回到數年前梅花落雪,我有幸見到宮主之時,再撫一次琴,只可惜我與宮主實在無緣。”

我道:“我從來都與這世上的人緣淺。”

我起身辭別,王小石道:“雷代總堂主,“八大刀王”幾位可在?”

雷純點頭,指了個方向,王小石便道多謝,從窗戶上翻下去了。

戚少商也起身,狄飛驚道:“戚大俠且慢。”

戚少商頓住,狄飛驚冷冷道:“戚大俠已是燕王麾下大將,還是不要在京城多番逗留的好。”

戚少商回頭看著他,看了幾秒,他忽而開口:“閣下的外號是‘低首神龍’?”

狄飛驚道:“我也知戚大俠外號叫做‘九現神龍’。”

戚少商不理他的話,只道:“我想敬告閣下,若是一直低著頭,縱使腦子再好使,也只能看到自己腳下那一畝三分地——天下之大,人心之所向,但願閣下有朝一日,能真正看得清才好!”

狄飛驚沒有回答戚少商的話。

我們出了三合樓,底下六分半堂的精兵卻已退了,大街上一個白衣青年坐在輪椅上,是諸葛小花的徒弟無情,身後一人,正是冷血。

戚少商被諸葛小花派來鎮場子,就算他把場子掀了,神侯府也要壓住。

無情卻是來找我的:“宮主,世叔請您來府上一敘。”

諸葛小花找我?

我答應下來,跟戚少商說了一聲,就隨無情二人走了。

每次見到諸葛小花時,我腦海裏還是那個耿直的少年。

可我每一次見他時,他都已經比上一次蒼老。

他備茶於堂上,無情和冷血都退下去,他笑道:“宮主請坐。”

我坐在一邊,神色靜靜,我道:“你只怕不是請我來喝茶的。”

諸葛小花那笑也就隨之收起,他依舊十分有禮,十分溫和地問:“和談結果如何?”

我端了茶盞,漫不經心道:“你也能猜到。”

諸葛捋須嘆了一聲,遙望堂前,靜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金風細雨樓初時勢弱,羽翼未成之時,樓主蘇夢枕就跟六分半堂退了婚事,此後二者一直不和。雷損的親信雷動天,雷媚等人,都曾力主攻打風雨樓,以防蘇夢枕做大,彼時雷損正在趁關七癡傻之際全力攻擊迷天盟,對此事一直猶豫不決。”

“蘇夢枕畢竟年輕,還是個病重的樣子,從而使雷損一時疏忽大意,想著先收拾迷天盟,再回過頭來動風雨樓,也為時不晚。誰知此時,他後院失火,早年娶回來的夫人——關七之妹關昭弟發動叛亂,先是將雷損重傷打下懸崖,而後在六分半堂大開殺戒,六分半堂一半的堂主,包括雷動天,雷無求都死於她之手,雷媚後來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也是因為關昭弟重創了六分半堂,梅花血夜之後,雷損麾下精英死傷殆盡,才讓後來死裏逃生的雷損不得不再次斂起鋒芒,養精蓄銳。此後的數年,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各自壯大,二者矛盾也愈發擴大。雷損曾想以他長成之後的女兒雷純,再與蘇夢枕議親,以謀得時機殺死蘇夢枕,可他始終未能如願,最後被蘇夢枕格殺於金風細雨樓的跨海飛天堂。”

他收回目光,無聲而嘆,失笑,覆而又開了口:“六分半堂幾番起落,在雷純手中時,一改雷損時不問朝堂之事的做法,趨炎附勢,從而得到支持,又日漸壯大。蘇夢枕一向與朝中主和派,如蔡京之流劃清界限,他有今日之舉動,我不意外。”

他的眸光漸漸轉暗,沈聲道:“只是他將樓中大部分勢力借聯姻之機,分批撤出,就是令我不解了。”

我依舊沈默,諸葛的目光又盯著堂前,那裏冷雪簌簌飄落,淒寒冷冽。他道:“他絕不是向六分半堂服軟,蘇夢枕還沒向誰服過軟;他也絕不是想像昔日的江南霹靂堂一樣封刀掛劍,他這人志向非低,野心不淺。”

他每說一句話,雪下得似乎更輕,更靜:“他多年來秘密支持幽州,一手促成燕王聯姻,幾番維護,甚至還將自己親信交付,到底是為何?”

“到底”二字,沈刻而尖銳。

諸葛小花雖已老了,眼睛依然看得清楚。

他既能嗅到蔡京方應看暗藏的殺機,大局為重,自己不惜私調兵力保護燕王。

也能在失去聖心,一蹶不振之時,派來戚少商,支持金風細雨樓、象鼻塔跟蔡京的爪牙六分半堂對抗。

正因為他看得清,所以明白得也早。

“你錯了。”我道,側過臉來看了他一眼:“這些事不止他做的,還有我。”

我們的意圖瞞不過他。

諸葛早已料到,還是怔楞著不可置信,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我道:“小花,你跟我說過,你想匡扶天下,保國安民。”

“而不是匡扶大宋,保國安民。”

天下不是大宋,天下又何止經過了大宋一個朝代?

“大宋積弱多年,非雄主不可起之。韃虜強悍,虎狼之性,貪婪無度,數代宋主屢屢媾和,眼前這個,還在盼著十幾天後飛升——難道還有什麽值得期望的?”

自古忠臣有兩種,忠於天下,忠於君主,活在當下的人二者兼有之,就算是對趙佶都忠心耿耿,很少有如我一樣對昏君不以為然的。

我希望諸葛小花能跳出這個局限。

“昔年有楊家將,今日有種師道,宗澤,忠臣遇昏君,如女子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境遇淒慘,千古同悲,你難道也要步別人的後塵?”

諸葛靜默下來,良久,他道:“宮主要我也與你們一路?”

我點頭:“你的答案呢?”

諸葛一笑:“不可,不能。”

他雙目定定,一字一句道:“大宋不缺忠臣,不少良將,數萬裏國土生生不息,我為何要毀之?此是不可。我並非愚忠之人,甚至有些悖逆,我已看好了一位合適的人主,只待時機一到,就奉他為主,大宋江山在他手裏,值得我為他死而後已,此是不能。”

我訝然,原以為諸葛小花對趙佶愛得深沈,不想他早已有自己的打算。

我認真道:“你看好的是誰?”

諸葛小花沒說話,我試探道:“不是太子。”

欽宗雖然有些才幹,可耳根子太軟,性情也不夠堅毅,難以支撐大局。

那會是誰?

徽宗那麽多兒子,我還真沒想出一個優秀到讓諸葛小花欽佩服膺的。

諸葛慢慢攥緊了手,深吸了一口氣,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信宮主的為人。”

接著他就說了出來:“是康王。”

康王……趙構?

我一時怔住了,諸葛道:“他博學聰穎,秉性仁孝,更可貴的是堅韌剛直,明曉是非,將來必定可成為一代賢君雄主。”

我又確認道:“真是趙構?”

諸葛堅定地點頭。

我冷下臉:“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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