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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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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極力壓制著自己的酒意,提醒自己要冷靜:“說,不得隱瞞。”

餘錚帶著幾分壓不住的羞愧細說起了今日之事。

為了準備科考,他與國子司業方少成、中書舍人羅學霖、承議郎趙之勉、大理司直林勇等人已開始合署辦公。

今日是他的生辰,方少成和羅學霖二人卻比他還走得早,趕著要到行宮大吃一頓。

在餘錚忙得差不多也準備離開時,林勇和趙之勉兩人卻突然聊起了田斌一事。

林勇一邊收著他案桌上的物件,一邊看似自言自語地道:“肖澤恩那個老家夥,當年抽走了我的考卷,定是沒料到我也會有當考官的一日。本還想著他若今年還敢來抽考卷,我定要讓他下不來臺。沒想到卻出了田右丞這事。看來我這口氣是出不了了。”

餘錚聽得一驚,這林勇林三郎是護國大將軍林天偉的老來子,在林家受寵得很,沒想到卻被肖澤恩抽了考卷。難怪當年放榜時尋不到他的名字。

他知道肖家和林家沒表面上那麽和諧,但卻不知私底下竟然到相鬥到了如此程度。

為了多了解一些情況,餘錚驚訝地問:“林兄所講的意思是當年你未上榜是因為肖監國抽了你的考卷,誤了你前程?”

林勇憤憤不平:“那老東西不光誤了我前程,還阻了我姻緣。”

趙之勉在一旁笑道:“以你林家的勢力,以你在林家受寵的程度,肖監國能誤你什麽前程。倒是你那姻緣,的確算得上是誤了。不過也算是好事,只怕你也沒那福份擔得起那姻緣。”

林勇不服:“都沒讓我擔,怎知我擔不起。”

趙之勉開口制止了他:“擔不擔得起你自己知道。被抽試卷的又不止你一人,就你不服氣。”

“我自然是不服氣的。那些人敢與我比嗎?本三郎如此驚艷才絕,卻沒能一鳴驚人。沒得到那打馬游街的機會,實屬皇城姑娘們此身最大的遺憾。”

趙之勉哧笑了一下,道:“就你也配說這話。你將肖家二郎置於何地?”

“那是那些姑娘們都瞎了眼。肖二郎長得有我俊?比我有文采?都怪那肖澤恩,我都與肖二郎約好了,以他家小妹的女兒紅和我那侄女的女兒紅為註,在考場上比個高下。可沒想到他連名都沒報上。”

趙之勉道:“那你不是應該感謝肖監國。不,應該是你侄女感謝肖監國,救下了她的女兒紅。”

林勇道:“呸呸呸,都沒比,怎知是我輸。早知你嘴這般討厭,當時就該讓肖老頭將你的考卷也抽走。”

趙之勉的眼神黯淡下來,幽幽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被抽走。”

餘錚聽這二人的對話,越發不安。腦子裏似有一根弦越繃越緊,他不知道弦斷之時會發出怎樣的聲響,但直覺告訴他,此音於他必是石破天驚。

本來先要打算離開的餘錚留下了。他在林勇與趙之勉離開後,調出了近五年的學子榜單。果真如他所料,四品以上官員家中子弟在榜上寥寥無幾,趙之勉可以說是其中的佼佼者。

以往他們都認為是這些官家子弟大多沒有什麽才學,不過卻有各自的門路,能被直接舉薦到合適的職位,所以根本不屑與他們來爭奪這科考名額。可今日,那林三郎卻說他被肖丞相抽了考卷,還說不止他一人。

這背後的因由,他有些不敢往深裏想。他怕到最後觸及到真相之時,發現的是自己的愚蠢無知與淺薄。

然而事實卻擺在眼前,真相越逼越近。

他身邊有不少同僚都是舉薦入仕。他們身上是有不少官家子弟的傲氣,時常顯出一臉不屑與他們這些寒門同路的表情。

可他們卻並不是沒有才學之人,甚至比許多科考出頭的寒門優秀許多。特別是在洞察事態和應對變化方面,有時展現出來的能力真是能碾壓寒門的。

別的不說,就是眼前的林勇。當年初識之時便被他的傲然才氣所驚艷。進了皇家書院後,見到了肖安,更是折服得無法形容。

若肖安與林勇都參加了永樂六年的科考,那狀元的名頭根本落不到他頭上。這不是自謙,是事實。

餘錚慌忙地站起來,桌案上的物品也顧不上出拾了,匆匆出門,腳下的步伐也從疾走變到了奔跑。趙之勉沒住在趙家,和他一起同住官舍。

他要去確認一件事,問他為什麽想被抽走試卷,原因是不是與自己所想的一致。

當他看到趙之勉開門見他並不吃驚時,他便知道他想的沒錯。趙之勉和林勇他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給無知的他上了一課。

在肖監國和田右丞對科考的把持下,官家子弟根本沒機會來參加科考,他們給寒門讓了路。

而趙之勉,不知何故不受趙家待見,所以他才通過科考熬出了頭。

難怪這些參加了科考的世家子個個都自認肖家門生,他們不全都是為了攀附,更多的是服氣,心甘情願。

餘錚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哽咽了。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般情況。他們的偏見,讓他們一直以為肖澤恩與田斌是以科考謀求私利,可沒想到卻是幫他們拓寬了路。

方少成也是舉薦入仕。在聽完餘錚的敘述後,他聲音裏也沒了之前的壯氣:“怪不得我爹當年不許我參加科考。他說走自己的路,別去擋別人的道。田右丞的事出了之後,他一直悶悶不樂。我問他為何,他卻只說做事只分利弊,不言對錯,希望我們以後能做得更好。”

餘錚跪著還未起來:“陛下,剛剛娘娘說的,微臣都聽到了。微臣自問,若真有那麽一天,微臣可能真的比得上他們。故微臣懇請陛下,不再追查田斌一案。”

羅學霖雖然動容,但卻並不同意餘錚所請:“怎麽能不查了呢?那些銀子可不是白收的。銀子用去何處,買通了門路的學子有哪些,這些都得查清楚吧。”

江知看了一眼秦簡。

秦簡立即起身回稟:“銀子的去處尚在追查之中,但禦史臺已經查到了與田家涉案家仆往來密切的錢莊,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至於現已掌握的涉案學子和官吏共有一百三十三名,其中五十九人並未能通過科考。餘下的七十四人,有十三人未能通過試用期,其餘六十一人,在每年吏考中都有一到兩次為下等。”

大月官員吏考每年一次,對大小官員的履職情況進行考核,若被評定三次下等,那這仕途也就斷了

秦簡之前掌握到這些數據時並未多想,只認為靠花銀子買進來的人差得連每年形式上吏考也通不過,可現在看來不是他們通不過,而是肖澤恩不讓他們通過。

甚至還有一種可能,這些被他們發現的人是因為肖澤恩沒有讓他們通過吏考,所以才夾帶私怨有意或無意地暴露在他們面前。

江知此時覺得有些羞愧,一直以來,他與朝中三位監國,特別是肖澤恩,都是在相互猜度,暗自較量。

他知道肖澤恩老謀深算不好對付,所以他凡事都往最壞處考慮,再做最全力的應對,從未想過在對手身上有什麽高潔的品性。

現在看來,肖家為大月做了許多事。

江知下定了決心:“查,不僅查科考,吏考也一並查。官員調動也要查。七品以下也要查。人手不夠便去囯子監挑學生輔助禦史臺。朕不限你們時間,但朕每日案頭得見著你們清查進度。”

秦簡領命離開,餘錚等人也跟著退下。今夜,已無心情再做別的什麽事了。

江知很想去見見肖樂樂,卻不知該如何面對,又該說些什麽。

正在糾結之時,擡頭卻見到餘海生那張臉此時比哭還要難看,也是同樣糾結的模樣。

正欲問他所為何事,卻見敖文匆匆來報。

江知萬萬沒想到一個田斌竟然驚動了早已不問朝政的肖太傅。據敖文所說,太傅今日回了肖家,與肖監國談了許久,而後又去見了田斌。現在田斌已經在開在寫罪書了。

江知不得不承認,肖家上下,帶給他的意想不到實在太多了。

“那太傅現在在何處?”

敖文回道:“太傅已經回了肖家。”

江知已經許久沒見到他的太傅了,他覺得自己還有許多問題要請教。“餘海生,派人去肖家,請太傅明日進宮。不,明日下朝之後,朕去肖家。”

沒聽到餘海生的回答,江知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這人還是之前那般模樣。

“餘海生!”

餘公公終於回過神來:“在,老奴在。”

江知正要開口,卻餘光瞟見敖文的表情也有些怪異,似乎也在糾結於某事。

“敖文,還有何事?”

敖文將今日禹家當街羞辱肖家家仆,而後被皇後令人揍了一事細細進行了稟報。

江知越聽越憤怒,肖澤恩不過才幾日未上朝,風向都還未定,這些人居然敢如此大膽,竟在大街上公然欺辱肖家。

可他沒想到的事還多著呢。

敖文接著道:“卑職想著必是有人給禹元經父子二人撐腰他們才會如此囂張,便想看看他們在被揍之後會去何處,會做什麽,於是派人跟了上去。他二人直接回了家,並未找旁人,只是兩人關起門來罵禹元緯不管他們死活,還說林監國也是個怕死不敢得罪肖家的老東西,最後又竟然開始辱沒起肖家……”

敖文不太敢說接下來的話。

江知冷冷說道:“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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