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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相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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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相別離

一位知名西醫,因為自家擁有汽車,所以在半個小時之後,第一個趕來了。連公館是豪華的地方,連毅也是有名的闊人,所以這醫生雖然是初來乍到,但是並不輕慢。和白摩尼交談了三言兩語之後,他一邊往煙室裏走,一邊掛上了聽診器。及至到了煙榻前,他聽白摩尼說“這就是病人”,便彎腰伸手去解連毅的紐扣。連毅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口水順著嘴角往下躺,渾身一動不能動,一張臉呈紫紅色,唯有一雙眼睛還能轉。白摩尼進門時,他便盯著白摩尼,及至醫生開始解他的衣服了,他才看了醫生一眼,一眼過後,他心裏大概也明白了自己的情形,重新望向了白摩尼,他一眼不眨,喉嚨裏像有氣拱著似的,“呵”的一聲,聲音很輕,似有似無。

白摩尼下意識的用右手捂了左腕的手表,一顆心油煎一般。三分之一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還什麽眉目都沒有。家中如今天下大亂,正是他逃走的好時機,可他走了,連毅怎麽辦?他現在心裏還有知覺,還明白著。李子明已經成了他的仇人,家裏就剩一個自己,也在這時候離去,他怎麽辦?讓他就這麽明明白白的等死?

白摩尼此刻不能向他做出任何保證,只俯身攥著他的手握了握。連毅連回握的力量都沒有了,一滴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淌下去,只有一滴,仿佛很稠,所過之處,留下一道亮晶晶的痕跡。眼珠追著白摩尼走,他看他看得一眼不眨。

白摩尼不敢再和他對視了。松開手拄了手杖直起身,他聽醫生向自己說道:“白先生,連將軍這病,名叫腦充血,也就是常說的中風,我看若想徹底治療的話,非得送到醫院裏去不可。”

白摩尼從頭到腳都在哆嗦,連手杖都在勻速的晃——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找來醫生還不行,還得送他進醫院!

“好……”他顫聲答道:“好……”

幾名身強力壯的保鏢把連毅輕輕搬運上了一張小帆布床,然後擡著床鉆進汽車,一路直奔了英租界內的維多利亞醫院。白摩尼坐在副駕駛位上,拉起衣袖去看手表。八點二十了,還有四十分鐘。把連毅送進醫院安頓好,自己再往日租界趕,也許也來得及。畢竟是下午的船,只要把汽車開快了,按時趕到三井碼頭也不是不可能。

隨即他又一轉念——腦充血到底是個什麽病?能不能治好?能治好倒也罷了,治不好,會不會有人去通知李子明回來給他辦後事?

這個問題一出,他緊接著又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連宅的保鏢仆人雖然沒主意,但還不至於傻到連常識都沒有。自己還是設法抓緊時間,盡早往日租界趕才是正經。

在白摩尼帶著連毅進入醫院之時,霍相貞和馬從戎的汽車,已經疾馳在了通往碼頭的馬路上。汽車一共是兩輛,他和馬從戎坐一輛,兩個隨從坐一輛。陽歷三月天,冷一陣熱一陣的,春寒還很厲害。霍相貞側了臉往車窗外看,看風景眼花繚亂的往後退,像一場放快了的電影片子。

他長久的不發一言,於是趁著白摩尼還沒出現,馬從戎試探著握住了他的手。見他沒反應,他大了膽子,索性把手拽到了自己的腿上:“大爺沒走過這條路吧?”

霍相貞頭也不回的答道:“好像走過一次。”

馬從戎用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天幹氣燥,手背的皮膚一點也不滋潤,幾乎就是粗糙。馬從戎一邊摸,一邊自己也感到可笑:這麽一只大手,有什麽好摸的?

可是他不但想摸,而且想看。低頭把這只手翻來覆去的擺弄了,他從掌心一直捏到指尖;長圓形的指甲潔凈圓潤,是他親手修剪出來的。

他從九歲起就開始給霍相貞剪手指甲,在此之前,這是老奶媽子的工作。後來奶媽子老眼昏花不敢下剪子了,霍相貞親自動手又剪掉了自己一塊肉,他便自告奮勇的接了差。想起來,他是從小就喜歡跟著霍相貞,可是無所事事的幹跟著也不像話,真賣力氣他還懶,所以就找些小小的活計來做,表示自己是真有本事真有用。霍相貞雖然是個霹靂火爆的脾氣,但是不藏心眼,好就是好,壞就是壞,雖然總像是看不上他,偶爾還把他拎過來揍一頓,但像個氣哼哼的保護神一樣,也不讓他受旁人的欺負。在他還不懂拈酸吃醋的年紀裏,霍相貞是個令他非常省心的大爺,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決定往後要跟著大爺討生活了。

霍相貞一直向外望著,得看一眼是一眼,雖然他是在北平長大的,但是常來天津,天津也算是他的家鄉。這個時候冰消雪融,滿地泥濘,草木又尚未發芽,風景著實是不美,可畢竟是家鄉的風光,將來到了日本,想看也看不到了。

看了良久之後,他從懷裏掏出懷表。低頭盯著表盤指針,他忽然說道:“摩尼該上汽車了吧?”

馬從戎向他湊近了,擠著看了一眼時間,隨即答道:“該上汽車了。大爺放心,我在那兒留了好幾個人,絕對護得住白少爺。”

霍相貞點了點頭,然後一邊收起懷表,一邊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反正只要是沒見到面,就不放心。”

馬從戎微笑讚同,同時想“喀吧”一聲,掰斷他一節手指頭。

白摩尼人在醫院,也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在旭街上汽車了。可連毅一直在看著他,直勾勾的,眼巴巴的。在被看護婦推進手術室的前一秒鐘,還在看他。白摩尼幾乎要被他看哭了,但是欲哭無淚,只憋得眼紅鼻塞,太陽穴酸脹著疼痛。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他忽然拄著手杖起了身,東倒西歪的要往大門走——已經九點鐘了,已經九點鐘了!

走出幾步之後,他轉身又折了回來。望著手術室的大門停住了,他在心裏瘋狂的吼:“你死了吧!你快點兒死了吧!你死了,我就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這回不是去河南,不是去山東,是去日本。中間隔著那麽大的一片海,他如果真走了,我追不上啊!”

握著手杖的手指收緊了,關節指甲全泛了白。連毅死了,無知無覺,他就能走了;否則的話,連毅醒了之後身邊一個親近人也沒有,多麽淒慘,多麽可憐。

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他頹然的坐回了長椅上。

十點鐘時,霍相貞和馬從戎到達了三井碼頭。

碼頭這種地方,自然偏於嘈雜混亂,地面又是土又是雪,簡直沒個下腳的地方。馬從戎拉著霍相貞貼邊剛走了幾步,就聽前方有人高聲呼喚,擡頭一瞧,正是顧承喜。

顧承喜站在一所小房子前,西裝革履的穿戴著,遙遙的摘下禮帽對著霍相貞一躬身,他那腦袋鋥亮的,可見是施用了不少生發油。霍相貞對他也一點頭,同時看他身邊站了個小小的羅圈腿,只到他的胸口高,想必就是日本商人小久保了。

避開泥潭走到了顧承喜面前,霍相貞先和小久保握了握手,然後轉向顧承喜,低聲說道:“多謝你了。”

顧承喜坐了徹夜的火車,但是興致不減。為了給遠行的霍相貞留個好印象,他特地換了一身新裝,把自己打扮得像頭大花孔雀一般。聽了霍相貞這句話,他抿嘴一笑,笑得眼睛成了半月:“行啊,祖宗,算我沒白給你鞍前馬後的效力,知道領我的情了。”

霍相貞對著他一皺眉毛:“別扯淡。”

顧承喜側身對著房門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三爺,船還沒到呢,咱們先進屋裏歇歇吧!”

馬從戎現在惹不起他,所以十分柔順,當即和小久保並肩進了房門。他們進去了,顧承喜卻是堵在門口不動。擡手用一根食指抵住霍相貞的領扣,他筆直的緩緩向下劃,一邊劃,一邊問道:“等你到了日本,會不會想我?”

霍相貞斬截的搖了頭:“不會想你,但是偶爾會想起你。以我的記性,總還不至於剛到日本就忘記了你是誰。”

顧承喜盯著自己的指尖,指尖靈活的繞過紐扣:“我給你寫信的話,你回不回?”

霍相貞垂下眼簾,目光也追逐了他的手指:“回。”

顧承喜擡眼望著他又問:“我們……算朋友嗎?”

霍相貞看他的手指越走越往下,便擡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時擡頭正視了他:“可以算。”

顧承喜笑了——先是奴才,後是仇人。兜兜轉轉的過了七年,終於成朋友了。

張開五指回握住了霍相貞的手,他扭頭對著大海做了個深呼吸,說道:“好,真好。”

然後他轉向了霍相貞:“我去找點兒酒回來,正好中午飯還沒吃,咱倆喝幾杯?”

霍相貞一聽這話,兩道剛舒展開的濃眉毛躍躍欲試的又要往一起擰:“要喝你自己喝,我不陪你喝。”

顧承喜別有用心的笑問:“我都沒記仇,你反倒怕上了?”

霍相貞松開了他的手,很嚴肅的告訴他:“別說了,又不是什麽美事兒!”

話音落下,他擡手堵嘴咳嗽了一聲,隨即又問:“你進不進去?你不進去我進去!”

顧承喜很平靜的望著他微笑,平靜之中,帶了一點離情別緒。自從上次被霍相貞幹掉了半條命後,他就感覺雙方的關系有所變化。你追我打雞飛狗跳的時候過去了,這個時候最糟糕,說不清道不明,雙方簡直是被一團亂麻纏了住。這個時候一過,接下來就可以慢條斯理的細品滋味了。

顧承喜簡直是慶幸,慶幸自己有個很愛的人。有這麽個人,自己就是顧承喜;沒了這個人,自己也許會真的活成連毅。

他擋在霍相貞面前不言不動,只是微笑。霍相貞先是皺眉,後來看他一副癡相,於是無可奈何的也苦笑了,同時伸手握住他的胳膊,邁步把他硬拎進了小房子裏。

小房子屬於碼頭上的腳行,腳行裏的大把頭也是幫會中人,論起輩分來,和馬從戎還是師兄弟,所以十分關照,又送吃又送喝。幾人在房內坐定,喝著熱茶談天說地,正是舒適之時,忽有一個小夥計推門伸進了腦袋,大聲喊道:“馬三爺,有您的電話。”

馬從戎十分納罕,不知道誰有什麽急事,會把電話追著打來碼頭。出門走過一段鋪了破木板的泥路,他進了腳行的賬房。接過話筒聽了三言兩語,他驟然變了臉色,同時擡腕去看手表——電話是他的人從日租界煙土行打過來的,說是始終沒有等到白少爺。

已經快到十一點鐘了,這個時候別說是沒等到,就算等到,再啟程也已經是來不及。馬從戎一時也是無法,掛斷電話之後,他有心立刻去向霍相貞報告一番,可是轉念一想,又怕霍相貞因此胡亂激動,再誤了登船。

站在賬房中思索了片刻,他拿起話筒,要通了連宅的號碼。

等了許久,連宅才有仆人接聽。聽聞馬從戎要找白少爺說話,仆人惶惶然的答道:“白少爺去醫院了。”

馬從戎心中一驚:“他怎麽了?”

仆人立刻作了解釋:“我們老爺早晨發了急病,中風,白少爺送老爺去醫院了!”

馬從戎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這是要出亂子啊!

掛斷電話出了賬房,馬從戎心事重重的往外走,結果剛進小房子,就見屋中全體起立,開口一問,卻是貨輪進碼頭了,已經可以登船。船不是小久保的,但是船上有小久保的貴重貨物,所以他此刻就要上船。馬從戎聽了這話,連忙說道:“大爺,那咱們也跟著走吧,上去之後看看住處,這一趟得在海上走好幾天呢,看見哪裏不合適,趁著沒開船,重新安排也來得及。”

霍相貞聽了這話,卻是不以為然:“要上你上吧,我上去了還得再下來,麻煩。”

馬從戎一楞:“您還下來幹什麽?”

霍相貞言簡意賅的答道:“摩尼。”

白摩尼腿不方便,上船之時又過碼頭又走棧橋,登高上遠險伶伶的,一個人哪行?所以他寧願在岸上等著,等白摩尼一到,他直接把人抱上船去。

馬從戎反應過來,當即又笑了:“大爺,您上去之後再下來也不費事啊,何必非留在這裏傻等?”緊接著他又一拽霍相貞的胳膊:“走吧!”

霍相貞略一思索,感覺馬從戎說得也有道理,便和顧承喜一起出門,踩著浸透泥漿的木板一路走向了棧橋。

貨輪堪稱巨大,可惜碼頭這地方談不上海景,霍相貞上了甲板之後舉目遠眺,並沒有看到什麽好風光。掏出懷表又看了看,時針已經過了十一點,他沒說什麽,知道顧承喜站在自己身後,也沒回頭。

顧承喜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他,離別在即,雖然他自認為霍相貞是他手中的風箏,但是迎著浩浩的海風,他心中還是生出了悲涼的情緒。忽然上前一步擡手攬住了霍相貞的肩膀,他開口問道:“臨走之前,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霍相貞想了一想,然後迎著海風答道:“有時間的話,多讀讀書。”

顧承喜“嗤”的一笑:“我記住了。”

海風冷硬,霍相貞只站了片刻,便低頭開始吭吭的咳嗽。顧承喜伸手捂了他的口鼻,又道:“別在這兒站著,風大,再吹病了你,咱們進艙裏去。”

霍相貞轉身背對了風:“不必,一會兒還得下船接摩尼。”

白摩尼站在走廊裏,看到手術室的大門開了。

連毅躺在一張白鐵床上,被看護婦推了出來。英國醫生也跟著走出來了,對白摩尼慢慢的講了幾句英國話。白摩尼聽明白了——手術很成功,連毅保住了性命。

踉蹌著走到床前,他低頭去看連毅。連毅緊閉雙眼,臉色由紫紅轉為了蒼白。白摩尼定定的看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猛的一轉身,扶了墻壁就往外跑。

自從殘廢了左腿之後,他就再沒跑過,但是今天,此時此刻,他的的確確是跑起來了。深一腳淺一腳的,掙紮著搖晃著,手杖蹭著地面,手掌撐著墻壁,他連滾帶爬的沖出醫院大門,拉開車門坐進了汽車裏。汽車夫驚訝的回頭看著他,同時聽他帶著哭腔喊道:“走!開三井碼頭!”

汽車夫遲疑著反問:“您……”

白摩尼幾乎猙獰的瞪了他,聲音卻是低成氣流,簡直類似哽咽:“走!”

汽車夫轉向前方,發動了汽車。而白摩尼喘息著低頭一看手表,發現時針已經轉過了十二點。

當白摩尼的汽車疾馳在路上時,霍相貞也在甲板上站不住了。

他躍躍欲試的想要下船,幾次三番的問馬從戎“摩尼怎麽還沒到”。馬從戎笑微微的勸他,告訴他“路上泥濘,車不好走”,又笑他“離開船還有好幾十分鐘呢,大爺急什麽”。

臉上笑著,心可是顫著。搭訕著下了船,他對霍相貞說:“我去給煙土行打個電話,問問汽車是什麽時候走的。”

嘴裏說著,腳下走著,他匆匆的進了腳行賬房。眼睛望著手表分針,他故意又靜等了十多分鐘,然後才摘下話筒,要通了號碼。

他的人果然還守在煙土行外傻等,馬從戎下令讓他們撤了,然後把電話又打去了連宅。這回接電話的依舊是個仆人,告訴他“醫院裏還沒有消息”。

馬從戎放下話筒,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眼前的事情太不真實了,簡直讓人害怕。靠著墻壁又站了二十分鐘,他正了正臉色,邁步走出了賬房。

小小心心的繞過了一路的泥水坑,他通過棧橋上了貨輪。眉頭一鎖臉一沈,他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快步走到了霍相貞面前:“大爺,糟了,煙土行的人說是沒等到白少爺,我打電話到連家一問,他們家的人說連毅今早生了急病,白少爺送他去了醫院,一直沒回來!”

霍相貞睜大眼睛看著馬從戎——聽明白了,也懂了。周遭來來往往的船員水手忽然全部模糊了面目身形,他眼前只有一個馬從戎還是清晰的。

輪船這時拉起了汽笛,有人在棧橋上大喊大叫,呼喚顧軍長下船。顧承喜站在霍相貞身旁,看看霍相貞再看看馬從戎,心裏犯了嘀咕,懷疑馬從戎這回要走大運。

未等他嘀咕完畢,霍相貞忽然轉身沖向了舷梯。馬從戎伸手抓了個空,慌忙喊道:“顧軍長,快攔住他!”

顧承喜也不是霍相貞的對手,但是運足力氣一頭頂上去,他一把抱住了對方的腰:“船這就要開了,你還亂跑什麽?”

霍相貞搖晃撕扯著想要把他甩開:“這船我不坐了,我等摩尼一起走!”

馬從戎這時也撲了上來:“您和白少爺的身份能一樣嗎?他什麽時候都能走,您可是等不起的!大不了咱們先走,等把您安頓好了,我回來再接他一趟——顧軍長,您快下船吧,再不下您就得跟我們一起走了!”

顧承喜咬牙切齒的答道:“我他媽倒是想走呢,可你看他這身牛勁兒——你倒是再叫幾個人過來幫忙啊,我要頂不住了!”

馬從戎恍然大悟,連忙叫來了自己的兩名隨從。正當此時,貨輪起錨了!

三人合力,硬是拽住了東奔西突的霍相貞,而顧承喜以飛檐走壁之勢翻越欄桿,險伶伶的跳進了淺水中的一只小舢板裏。這下可好,他忙出了一身的大汗,都沒機會和他的平安道一聲別,本來臨走前還想擁抱一下的,倒是真擁抱了,可惜是紮著馬步擁抱的。

貨輪是最先進的輪船,加速很快,一路乘風破浪的駛入了海中。顧承喜氣喘籲籲的站在舢板上,看甲板上的霍相貞停止了掙紮,在三人的包圍中,站成了一座僵硬的像。

顧承喜往海裏啐了一口唾沫,對著遠去的霍相貞揮了揮手,同時心想這回有意思,便宜了馬從戎。我費了這麽大的勁,又找人又找船,原來是送他倆到日本過小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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